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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day与day(2 / 2)


「搞不好警察会在你家四周巡逻,加强戒备也说不定啊。」



「……那当然是值得开心的事,但我讨厌警察。不对,说不定是警察讨厌我。」



「警察讨厌你……?」她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吗?



「反正以前发生过很多事情就对了。你该不会以为在你遇到我的那一刻之前,地球上不存在我这个女生吧?」



「………………………………」



「你的脑袋里现在在想什么,我瞭若指掌。虽然我一点也不想瞭解。」



「你那么瞭解我,真是让人开心。所以,我现在在想什么?」



「你自己想。」



虽然觉得她的发言不太合理,但我还是听话地思考起来。



……这真的有难度。有谁愿意相信正确答案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互动下,车厢内传来告知即将抵达目的车站的广播声。我从座位上站起来,但她还坐著。



「不用那么急,你真的是像小孩子一样。」她一副觉得受不了的模样出声责备。



究竟是她很有母爱,还是我真的是一个让人看不下去的幼稚小孩?如果把这两点加在一起,是不是代表我可以冲进她的怀里撒娇?千万不行,会死人的。



我保持站在离座位不远、离车门不近的尴尬位置,等待电车停下来。她没有抬头看我,只是直直瞪著座位看。如果在她正前方的座位坐下来,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应该会骂人吧。好想被她骂喔~~我抱著这样的想法正准备移动脚步时,车站渐渐靠近。电车缓缓放慢速度驶进月台。



「到站了喔!」「用看的也知道。」「我只是在想用听的会更清楚。」「你告诉我知道得那么清楚有什么好处?」「嗯~~可以想起约会地点,增加兴奋感。」「唉~~」



我们一边做著熟悉的互动,一边走下电车。目的车站坐落在山谷之中,月台宛如一把长剑刺入山麓之间。比起我平常搭车的车站,这里的乡村风情高了两个级数。四周一片静谧,让人心情变得平静。



先等她踏出步伐后,我纔跟在后头前进,边走边注视著她没什么色素沈淀的手,无所事事地往下垂著。我不曾主动摸过她。



我跟她之间有著其中一方简直就像是画中人物般的距离感。我一步一步慢慢拉近距离,但凭我这种速度,她会愿意一直等到我追上她吗?一边爬上阶梯,不安的情绪也随之变得强烈。一旦跟踪狂的危机解除后,可能就没有我上场的机会了。



不过,我当然没有因为这样就想要支援跟踪狂。



乡下车站竟然有自动剪票机,我抱著讶异的心情穿过剪票口,走出车站外。宜人的风景在车站外无限延伸,四周没看见公车或计程车的搭乘处。我们家附近的车站一年到头都在施工,还会不时感受到地面在震动,可说跟这里的车站大不同。至于天气,这里的天气状况似乎还可以。



「我们就慢慢散步过去吧。」



反正急著去到美术馆也不能在那里得到什么乐趣。



「要走路啊,确定喔!」她这么说道,但直接往右手边前进,没有表现出不愿意的态度。这个方向跟前往美术馆的方向一致。她以前果然去过,真厉害,到现在还记得怎么走。以前的男朋友啊……听说对方不是像我这样的人,但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我想象不出她曾经喜欢过什么样的男生,却不禁感到轻微的自卑感。



我们走在路面平整的马路中央,慢慢远离车站。四周人烟稀少,只见几处有民宅散落。这里的植物丰富,眼前也有一望无际的泥地,完全属于人口稀少的地区。体会到宁静的氛围后,我轻易理解了美术馆被盖在这块土地上的原因。以客人的角度来说,这是无可挑剔的环境,只是不知道营运状况好不好而已。



「对了!等一下喔!」



我离开马路,一脚踩进草丛里。「你在干嘛?你如果想要回归野生生活,我就自己先走了喔!」我把她的发言暂时搁在一旁,蹲了下来。然后,拨开草丛。



这里没有铺上柏油,也似乎没有人在清理,应该找得到才对……找到了!



我握住找到的东西回到她的身边后,递给她说:



「遇到突发状况时,这东西可以拿来当武器,所以你也带著比较好。给你!」



她有些发楞地接过东西。那东西就是刚好可以一手掌握、方便用来砸人的石头。如果是我用石头砸人,万一正好砸中头部,有可能会害死对方。不过,她的手臂纤细,最惨也顶多只会害对方受重伤。如果对方受伤的程度没有严重到爬不起来,就继续拿石头砸对方砸多少次都行。我的意思是基于正当防卫上,应该可以这么做。



「……我纔不要这种东西,会弄脏我的手。」



「别说这种话嘛!」她试图把石头塞回给我,但我反过来再塞回给她。



她没能够完全松开石头而面带苦涩的表情,但还是低头看了石头。



「石头啊……还真是原始的做法。」



「可见从以前大家就觉得石头是随时可得的方便武器。」



而且,甚至还有「投石」这样的字眼。



她看著我。我露出苦笑猜想她可能会责怪我趁机站到她的旁边,但对于这点,她没有做出反应。她用力握紧手中的石头,紧紧握到连指尖都泛白。



途中遇到公车经过,我们让开路到马路边。果然有公车可以搭。



「没有啦,我也会卯足劲的。我当然会保护你,只是我很弱,所以有可能冷不防地先被对方攻击。我知道很没出息,但我没办法轻易承诺绝对保护得了你。万一遇到那样的状况,你就拿这个狠狠砸下去。」「你是说你倒在地上的时候,狠狠往你的头砸下去?」「对啊、对啊……唔!嗯,没错。如果你想这么做,也可以。」



我硬是接受了她的说法。她让视线聚焦地回过神来后,笑了出来。



她松开使力的指尖,改以轻抚石头的表面,并且让淡淡的笑意融化在表情里。



「我开玩笑的。」



这是今天第二次的「开玩笑」。这次的语调没有刚才那么具有真实感,感觉得出来是在替交谈增添情趣。她把石头放进包包里后,抱怨外加发表感言地说:「等一下会弄得包包里面全是泥巴。还有,跟小学生的举动没两样。」我们行走的这条路也正好充满了牧歌情怀和童趣。



「一发现好看的石头,就放进书包里带回家。明明过一星期后就会变成连看一眼都懒得看的摆饰品,捡回家的那一天还是会很珍惜地摆在书桌上装饰。很蠢吧?」



她主动认同自己的愚蠢,而不是采用「感觉很蠢吧?」的说法。应该说真难得,还是她卸下了心防呢?我刚刚做了什么可以让人放松心情的动人演出吗?我完全想不出答案。不过,很好。



「可以这样变成能够跟别人分享的回忆,不是很好吗?」



我猜她现在肯定也还没丢掉那些石头。



「也许吧。」她表示赞同说道。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表示赞同。她的态度好像变温和了,我一边沈浸在感动之中,一边回头确认有没有人跟在后方。越是开心的时候,越容易掉以轻心,让别人可以轻易乘隙而入。所以,我不敢疏忽地保持戒备。现在想想,走在她后面其实是对的。



针对可能被人刺伤的部分,现在算是想好简单的应付方法……啊!针对背后什么也没想耶!



可是,对方似乎是累积多年经验的高手。即使对方在后方出现,我可能也察觉不到。不过,至少可以当肉墙啊。脑中忽然浮现小学操场的画面,画面里我和足球队友排排站在球门前阻挡对手射门。当时没有人技巧好到能够从肉墙缝隙里踢进球门,所以肉墙作战相当有用。



「你……」



她搭腔说道。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不过,明文规定禁止以名字称呼对方,所以我叫「你」、她叫「你」。



尽管如此,我却不会觉得见外。我的脑袋配合度很高,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保持正向思考。



「你会为我这个非亲非故的人认真著想……愿意……」



「嗯?我没听清楚你后面说什么?」我刚刚注意力太散漫了。



她原本低著头,现在抬起头转过身来,甚至还停下脚步。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像是要甩开什么似的挥手。那表情凶狠的模样显得怒气冲冲。



不过,她没有搔抓手背。



「就这点,我可以认同你。」



「……哈哈!谢啦~~」



「这跟小朋友会写名字就有奖励的认同程度一样,你还觉得开心?没见过这么缺乏上进心的男人。」



她瞪了我一眼,所以我回以笑容。



明明才刚开始约会而已,我却已得到成就感。



真希望有天可以听到她直率地说一声「谢谢」。这算是一种有上进心的表现吗?



§



如果要当跟踪狂,物件要挑学生比挑社会人士来得好。原因是学生没什么地方可逃。



严格来说,学生还属于未加入社会的身份。所以,即使拥有自由,能采取的手段也有限。就算冲进警察局求救也一样,大多要是社会人士,警方纔会比较严肃看待。



被逼到绝路时,就算想要透过人脉寻求帮助,拥有的人脉也多是学生,没有专业人士。所以,最终学生只能自己采取行动,行动也很容易受到诱导。



我记得有人跟我讲解过上面的内容。我不记得是谁了。而且,我也不记得当初是在什么状况、在聊到什么话题之下才会听到这些内容。我不禁为自己对过去只有模糊的记忆感到讶异。



好了,睡得饱饱的,也已经脱离梦境的我慌张失措地走下车。电车已经来到目的地的下一站。我上楼又下楼地快跑冲到对向的月台,跳上电车往回坐一站。他竟然会想要依赖我这种不中用的人,到底是有多欠缺人才啊?我忍不住为他的窘境悲泣。他明明只要向大众呼吁,就可以召集到人数众多但限定是女生的一大群人啊!



我慢吞吞地爬上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的阶梯,穿过剪票口。先在无人售票口买了回程的车票后,我确认起位置图。这里没什么人潮,我想要利用人体指南针采取行动也有困难。喔!红砖砌成的砖墙上大大写出目的地的名称,连箭头都帮我画上了。真是帮了大忙啊~~我学起邻居大婶的口吻表达谢意后,照著指示开始移动脚步。



爬上阶梯后,又爬了一次阶梯。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乡下地方的车站。这种地方没有手扶梯。或许正是因为在这些小地方可以锻炼到身体,大家才会说在乡下生活可以让身体健康起来。如果肌肉酸痛算是身体健康的一种证明,那我明天应该也可以加入行列。



因为受到雨天的影响,阶梯变得容易打滑,我差点就要跌倒。我的双手撑在台阶上,虽然弄脏了手心,但勉强避免像青蛙趴地一样摔跤。



「……呜~~」因为四下无人,我大方地发出呻吟声。我利用雨伞当第三只脚,脚步摇摇晃晃地爬上阶梯。来的时候撑过伞,雨伞上还布满雨水,不停有水滴往下滴落。



「我到底在干嘛啊……」对未来感到懦弱的想法差点再次发作,但我忍住了。



我反刍起在那之后又梦见的梦境。其实也不算是梦境,应该说是记忆的重播。我梦见和家人一起去美术馆。三年前我们二度前往美术馆,但我梦见的是另外一次。第一次去美术馆是在十年前左右。当时爸爸牵著我的手,妈妈牵著哥哥的手。一家人分成两组,一组兴致勃勃,另一组比起来到不能活动筋骨的地方,更想去保龄球馆。那次我挺意外的,我以为爸爸和妈妈会是相反的想法。我本来以为妈妈是担心全家人只有哥哥不想去美术馆会被孤立,才做出贴心举动,没想到妈妈是真的在闹脾气。回想起来,妈妈也讨厌观看运动比赛,她说与其看人家运动,不如自己运动还比较开心。一个会说这种话的人,也难怪会排斥去美术馆。不知道妈妈有没有过想自己画图或捏黏土的念头?



总之,在我的任性要求下,全家人趁著五月份的连休安排去美术馆游玩。那年的天气异常温暖,尽管才五月份,美术馆已经开放冷气。就只有这点,哥哥也显得很开心。



爸爸和我这一组自始至终享受著欣赏画作的乐趣,妈妈和哥哥那一组则是只逛了馆内三分之一的空间就脱队。他们跑去户外充满大自然的公园玩耍。我们走出美术馆时,他们两人弄得双手和指甲缝满是泥土,开心雀跃地告诉我们发现形状美观的石头。当时我还笑他们是笨蛋。



「好怀念喔~~」



像是要用雨伞挖开地面似的,我使出强劲力道让雨伞的前端压在地面上撑起身子。



照我这种体力消耗速度,下次可能会落得必须以走马灯方式回顾那天的下场。



就快走到车站外了。不知道外面还需不需要撑伞?



「……还真是夸张啊~~」



想起离奇的请求内容,我忍不住又笑了。不过,一半是想要笑著掩饰麻烦事。



我答应帮他监视妹妹后,不知道他会怎么完成画作?从某个角度来说,我甚至感到期待。



§



进美术馆之前,我决定先吃饭。标准的先甘后苦。



她没有否定我的提议,所以决定光顾在半路上发现的小吃店。光顾小吃店的主要原因是,四周没看见其他可以用餐的店家。以她的容貌来说,比起这种小吃店,日本料理店应该会更加合适。我一边在背后看著她的秀发,一边幻想起来。



当然了,小吃店门口的招牌上并没有写著「入店前请先幻想」。



自助式的小吃店没什么客人。店内的桌椅间隔拉得很开,即使要用「空荡荡」来形容也不夸张。店员在收银台里面没什么干劲地招呼说:「欢迎光临。」我们一边点头回应,一边穿过收银台旁边拿起淡黄色托盘。



大学里也有像这样的小吃店,而且历史相当悠久。听说我父母那一代就读大学时,就已经存在了。那家店采用自助式,价格相当低廉。咖喱饭二百圆、炸猪排咖喱饭二百八十圆。即便现在隔壁多开了一家拉面店,小吃店的生意依旧兴隆。



我就读的大学共设有七处可用餐的店家,当中最受欢迎的莫过于这家历史悠久的小吃店。应该说大家几乎都不会光顾其他店家,所以听说不久的将来会有撤除的计划。到时候部分学生可能会引起暴动。不过,反抗也没用吧。毕竟大学并非为了学生而存在。



我们顺著L字型绕著店内,把配菜和白饭放上托盘。她抢先我一步走在前头,先拿了炖鱼、炸海苔竹轮放上托盘。如外表给人的印象一样,她果然比较喜欢吃日式料理。我从这点开始发挥,一路妄想到她穿上和服的模样。这是我第几次对她一见钟情啊?



每次和她见面或每次想象,迷恋她的程度就会不停升级。如果老实这么告诉她,她肯定会觉得恶心,刚刚难得拉近半步距离可能会再拉远,所以我噤口不语地往收银台走去。我似乎越来越懂得怎么跟她相处了。



我放上托盘的料理一共四百八十圆,她的一共四百三十圆。以菜色内容来说,价格算是相当便宜。



「我来付就好。」



虽然她也同时拿出钱包,但我还是试著这么说。她狠狠瞪著我,用鼻子哼了一声说:



「不用。」



她非但没有让我请客,还拿出千圆纸钞也帮我付了钱。我想要拿钱给她时,她还不肯收地说:「不用,我请客。」她像要拨开小狗的前脚似的,粗鲁地拨开我的手。



「你帮我出了美术馆入场券,现在算是回给你。还有,石头的钱也算在里面。」



「啊?」



我试著表现出难以接受的态度。不过,一直做出不甚瞭解的反应还蛮困难的。我抱著如此莫名其妙的感想时,看见她迅速往座位走去,只好表示接受地说一声:「谢谢。」



她忽然惊讶地抬起头,露出犀利的眼神瞪著我。



「忘了一件事。禁止条例。」



「咦?」



「两人一起吃饭……应该是禁止的吧?」



「喔~~」为什么她的语调会这么没有自信啊?算了,我也来回想一下。首先,从列出禁止条例的那张活页纸慢慢回想起。



的确,因为有这项条例存在,我才会安排约会行程安排得那么辛苦。她似乎也完全忘了有这项条例,直到付了餐费纔想起来,现在一脸伤脑筋的表情。



不过,我记得那项条例好像加了不能面对面之类的条件。



「总之,现在不能随随便便就坐下来吃饭。」



她让身体整个转向侧边,不肯面向桌子。嗯~~头痛啊~~



「那我们轮流吃饭好了。一个人吃完后,另一人再吃。」



这样就不算两人一起吃饭。只是有一个人在吃饭时,另一个人刚好在旁边看而已。单纯喝饮料明明就可以,这么做实在很多余。



因为总不能打翻整个托盘,她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坐下来说:「就这么决定。」跟她面对面坐下来后,我把托盘放一边,在桌上托起腮。料理还热腾腾的,应该让她先吃饭比较好。她似乎也察觉到我的想法,拿起筷子说:「那我先开动了。」



她的手指拿起筷子后显得更有美感,摸了应该会有水嫩柔软的感觉吧!我的脑中只浮现这般带有肯定意味的想象。难道我有恋手指癖?所以才会这么想跟她牵手啊~~



嗯~~回想起以往邂逅过的女生后,我发觉自己可能真的有恋手指癖。



她把筷子戳进炖鱼后,停下动作。眼球在空中绕了一圈后,停留在我的脸上。



「这样被人看著我很难好好吃饭。」



「那真是伤脑筋耶。」



「你转过去。」



「收到~~」我越来越习惯了。干脆把「背对她」解读成是受到信赖的表现好了。



这么一想后,别说是觉得不开心,我的脸颊甚至反应机敏地表现出幸福感。



我转身背对她和料理。哈啰!墙壁你好吗?



看见店员朝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眼光,我回以微笑。怪了?店员的脸颊肌肉怎么抽动了一下?或许我们的表现不是异样,而是特异,可惜我没有可以治特异的好法子。



「你喜欢吃鱼啊?」我保持面向墙壁的姿势跟她搭腔。



「只要是海鲜类,大部分都喜欢。你呢?」



「我喜欢吃鸡肉。鱼还好。」



「是喔~~我们果然兴趣不合。」



「就是因为没办法百分之百投合,跟他人相处才会有乐趣,不是吗?」



「说你是白痴,口齿倒是挺流利的嘛!应该是脑袋根本没在动的关系吧?」



说得一点也没错。她的见解和妹妹如出一辙。



我想象著她在吃东西的模样。明明本人就在我身后,却还要这么麻烦用想象的。她吃了鱼肉,中途咬了一口竹轮,也吃了白饭、味噌汤和酱菜。反复动作。用餐完毕。在我的想象里,她没有被噎到,也几乎没有咀嚼就吞下食物,所以一转眼就吃个精光。



啊!对了,想到会被噎到,忽然想到一件事。来去倒杯热茶吧。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到店内角落的保温茶桶前,在茶杯里装进满满的金黄色液体。我倒了两杯,一杯递给她。



事实与想象相差甚远,她吃得很慢,顶多只吃了一块鱼肉而已。她伸手接过茶杯,又不直率地表达谢意说:「挺周到的嘛。」



在那之后,我乖乖等待她用餐完毕,没有再交谈半句。



「我吃饱了。」说著,传来轻轻合掌的声音。我回过头看。我越来越觉得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少不了颈部运动。她喝完热茶后,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身背对我。其实我根本没有要她背对我的意思啊!



在不能说全无的寂寞感陪伴下,我吃了午餐。妹妹以前关在家里的时候,是不是也抱著这样的心情在自己的房间里吃饭?我终于知道妹妹为什么会变瘦了。



「你跟你妹妹的感情很好吗?」



这回换她主动提供话题。我把抓在手上的炸莲藕片放在盘子上,歪著头说:



「算好吗?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兄妹感情怎样,但我们家的可能比普通还要好一点吧。」



「普通是怎样的程度?」



「不会吵架,但也不会特别说很多话,差不多是这样的感觉吧。」



「那样不就只是像空气一样?感觉漠不关心的。这样算是感情普通喔?」



她像在抬杠似的丢来问句。真难得,她竟然会如此高度关注跟我的交谈内容。不过,她立刻像感到退缩似的改变态度说:



「如果那样算是感情普通,就太美好了。我也希望跟你永远感情普通。」



这种闲聊话题就先搁在一旁吧。



话说回来,不知道她有没有兄弟姐妹?我询问后,她稍微让后脑勺往前倾地说:



「有啊,有一个哥哥。」



「哥哥啊,感情好吗?」



我客套地反问道。



「这个嘛……有段时间感情变得不好,但最近和好了。不过,感觉又要变不好。」



我让手指在半空中比划,画出像心电图一样的曲线。



「感情不好的意思是说常常吵架吗?」



「如果你说的吵架是指单方面表示责怪,那或许就是吧。」



她吊人胃口地这么回答后,停顿下来。我耐心等待,但没有等到后续的话语。



当下的气氛让人不敢追问,我也明白自己的立场不够资格知道这些事情。



沈默的气氛再次降临。背对著背真的很难跟对方交谈,跟隔著话筒的感觉相似。我不想沈默的气氛一直持续下去,试著加快吃饭的速度。虽然噎到了几次,但最后我一鼓作气地把食物全吞下去。



喉咙还残留著硬吞食物的感觉,我一边呛咳,一边学她也轻轻合掌。



「谢谢你的招待,下次换我请客。」



「你在说什么梦话?我们是禁止一起吃饭的,这次算是例外。」



「那这样,不要请吃饭,换请别的——」「我不要石头了喔。」



她以玩笑话打断我的话语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这么率先走出店外。「谢谢惠顾~~」店员一副慵懒的模样只用声音送她离开。



真的要去美术馆了,但这次总不能在外面抓蚱蜢。



我准备跟在她的后头也离开座位时,望向窗外注视起云层。



彷佛碎花片片从云层底下飘落的气象,让人看了忍不住没劲地叹出一口气。



不过,一大早天气就不太对劲了。



「唉~~今天还是下起雨来了。」



§



雨滴在撑开的伞面上不停跳跃,在哗啦啦的雨声催促下,我往前踏出一步。视野里一片灰茫茫,彷佛大自然被从天空落下的雨水石化了一般。



配合著透明塑胶伞的哗啦哗啦声,脚下也发出哗啦哗啦声。不过,地面上的声音就没有那么清脆响亮了。在辽阔的视野里,我为自己的无力双腿悲叹。唉~~人工果然还是敌不过天然。



没走几步路,我的腰已经开始发酸,挺直背脊也变得辛苦。「嗯~~」左脑开始玩起假设的游戏。假设我到公司行号正式上班,每天早晚都要搭电车通勤的话,不知道几天就会喊苦?「三分钟热度」的结论传递到神经细胞。



在保持身体向前倾的不健康姿势下,尽管没有刻意要前进,双脚也会自己往前走。双脚为的就是避免我跌倒,而且是无条件付出,就像父母亲的亲切态度一样。天气如果好一点,至少不会这么惨。我抱著怨恨的心情仰望天空。抬头后称不上吉利的光景映入眼帘,我像是被人又补了一枪似的意志消沈。



好了,我该监视的可爱妹妹在哪里啊?他透过手机传了妹妹的照片给我(耶!我们顺便交换了电子邮件的信箱!)如果要直接根据那张照片给予评价,在忽略过身为同性的忌妒心之下,他妹妹算是个黑发美女。不愧是他的妹妹,就像哈密瓜园里不可能长出白萝卜的道理一样。



不过,他妹妹的凶狠眼神让很多方面被扣了分。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可爱小鱼儿为了回应河面上的波光闪闪,以及春天的和煦暖意而在小河里活泼游动时,一株大树突然从上游往下流,彻底改变原有光景的那种感觉。照片里的妹妹别开著脸,像是不愿意被人拍照的样子,或许这部分多少也有所影响吧。



说到照片里的那张脸,我以前在他的公寓里见过。没错,就是找藉口说「走错房间」的那个女生。重新细看后,我发现他妹妹的长相很像哥哥会一见钟情的类型。他妹妹的眼球周围的特徵明显,我估计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就可以找到她。



我在靠近马路正中央的位置暂时停下脚步,留意著有没有雨伞和人的动静。因为是雨天,根本没有人会在户外优雅地,或是和气融融地昂首阔步。不过,路上还是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照他们前进的方向看来,似乎都是打算前往位在最深处的建筑物。我低下头闪躲水泥地上形成的水洼,也朝向该建筑物前进。



抵达后眼前出现一栋洁白如新、散发洁凈感的建筑物。其外观就像把豆腐直立起来,然后直接放进冷冻库冰上两天后的形状。看见几个大哥哥、大姐姐一脸后悔来到这里的无聊表情,在入口处旁边一边吞云吐雾地抽著烟,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不由得低下头。尽管年纪相差不远,我还是不禁感到畏缩。



高中时我和学校里的小混混(表现像小混混的学生)也是毫无交集。尤其是那些头发剃得短短、一部分还染成红发的同年级学生,我更是刻意避免跟他们有瓜葛。虽然那种人有可能藏著温柔的本性,或是对动物很有爱心,但他们满身是刺,我还没机会碰触到他们的本性就先开溜了。



远方响起某人透过麦克风发出不输给雨声的吶喊声。我被突如其来的歌声吓得跳了起来,连从容欣赏歌声的心情也没有,就这么头低低地逃进建筑物里。



建筑物里挂满一大片勒克斯度数高的电灯,整个空间充斥著足以拂去云层的光量。灯光彷佛化为掌心似的压在我的头上,睫毛不禁颤抖起来。我像笼子里忽然被丢进电动玩具的天竺鼠一样,失去了冷静。我在自己房间的时候很少开灯的!



(注:勒克斯(Lux) 为一种常用的光线照明度计算单位,表示1标准烛光在距离1米的物体表面所产生的照明度,又称为米烛。)



方纔的热情歌声没有传进室内,但可能附近某处在打雷,轰隆声响响起,再次划破寂静的气氛。



我带著想要逃避喧闹、想要寻求昏暗空间的心情,像只蛞蝓似的在走廊上拖著脚步前进。尽管动作缓慢,但我没有懈怠,仍然像热心义工在街上帮忙寻找走失的小狗一样,积极地搜寻他妹妹的行踪。



在走廊上前进到一半时,我发现有个像图案的东西,镶嵌在色泽如柠檬奶油一般(小说里偶尔会读到用奶油色来形容色彩的文章,但我个人希望可以描述得详细一些,说明一下是哪种奶油色。像我们当地就有比较罕见的红豆奶油)的墙壁上半部,目光不禁被吸引过去。



「哇~~是电视耶~~」



虽然我不是生在电视机初问世的七○年代的人,但看见墙上的液晶萤幕之大,还是忍不住赞叹起来。



或许是我个人的认知不同,我认为电视机是放在家里的东西,除了运动设施之外,其他场所不应该有电视机。



我一个人往光的方向「聚集」。我的动作左右又上下晃动,所以即使是个体,应该也可以看待成复数。我擅自这么做出判断。没有其他人聚集在电视机下方,可见来惯了的人同时也看惯了电视机的存在。



真是一群好命的家伙!我学起为丰衣足食时代感到气愤的大叔,试著表现出愤慨的情绪。跟人家借来的怒气不到两秒钟就软化,我目不转睛地看著出现在萤幕上的即时报导。



「哎呀!」



看了报导内容后,我忍不住叫出声音,惊讶地往后仰。



电视机里的声音播报出连我这个家里蹲,也知道其存在的某著名女歌手自杀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