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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描绘出来的世界另一端(1 / 2)



「我以前曾经在那个公园玩,还抓过蚱蜢呢。」



我指向公园说道,站在「旁边」的她露出不感兴趣的眼神瞥了一眼。「是喔。」她一边低声简短回了一句,一边握紧雨伞的握把。她自备了某些地区会用蝙蝠伞来形容的深蓝色折叠伞,雨滴轻轻打在雨伞上的声音简直就像我的心跳声。



无比幸福的时刻。此刻她允许我站在她的旁边。



美术馆大门就近在眼前,她鼓著腮帮子,看似不满地闭上眼睛。即便如此,她还是跟我保持著不变的距离,既没有丢下我,也没有用手推开我。而且,我们共撑一把伞,就像情侣一样。



我不禁有股以后都要崇拜雨天过生活的冲动。



时间回溯到五分钟前。那时刚刚从小吃店走出来,正抬头望著雨水打在马路上。我没有带伞就出了门,忍不住搔了搔脸颊说:「这下伤脑筋了。」



「辛苦你啦!」她这么带过我的嘀咕话语后,急忙从包包里拿出折叠伞,往马路上走去。只要她不会被雨淋湿就好了。在小吃店屋檐下躲雨的我暗自松了口气后,也冲出马路。然后,若无其事地踩起步伐。



「你真的没带伞啊?」



「是啊,我想得很简单,想说如果真的下雨,路上再买伞就好,完全忘了这里如此偏僻。」



「是喔。小心别感冒啊。」



「我也这么想啊,可是要怎么小心?美术馆附近应该有便利商店吧?」



「但愿啰。」



她冷漠地回应后,快步走了出去。我快步追在她的后头。降雨量不大,可能还要好一段时间才会淋湿头发。不过,因为湿气变重,四周的土壤涌上阵阵土味。每次当土味充斥四周后,我不知为何就会开始呛咳。不过,相反地,心情会变得莫名平静。



「好怀念喔~~」「怀念什么?」她没有回过头,继续晃动著雨伞。「以前跟家人来美术馆的时候,我们也是在刚刚那家小吃店吃饭。原来那家小吃店没有倒掉。」「………………………………」「我妹跟我妈啊,她们两个人互抢盘子要吃剩下的炸虾……」「……」好像气氛不太对劲喔。



我闭上嘴巴,回应她的沈默不语。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又惹她生气了?



她停下了脚步。我耐心等著,但她迟迟没有重新踏出步伐。



「你是不是脚抽筋了?」



我试著以缺乏运动的我家妹妹的基准做出判断。听说妹妹经常两只脚同时抽筋。



她保持身体面向前方,只把头部转向正后方……如果是这样,就可以拍恐怖片了。我只是想表达她转身的速度之猛烈有多吓人而已。她的眼球充斥著血丝。



「唉~~」转过身后她一边按住额头,一边像在忍受什么似的大大叹了口气。



血液里失去氧气后,取代氧气而集中的怒气爆发出来。



「气死我了!」



「咦?跟我有关吗?」



「除了你还会有谁!」



这是一句多么热情又美好的断定话语,只可惜不是令人开心的内容。



「你干嘛不要求一起撑伞!明明就是个厚脸皮到极尽的家伙!」



她把伞往旁边一甩,对我发出严厉谴责……这只是假设说法喔!很明显地,我挨骂还不肯承认。对了,雨伞整个翻面过来,变成像杯子一样。要把雨伞反折回来其实挺麻烦的,而且还下著雨。



「你这个白痴!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合理性啊!杯~~痴!明明是极度接近原始的想法,只要稍微动一下脑袋就不可能忘得了的话语,你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唔!」「唔什么唔!还不快回答!」



她究竟在气愤什么?



……「呜~~」「你是在呜什么意思!」难道我感冒了?试著思考后,感觉都快要发烧了。



我想不出她在生气什么,只好宣告放弃,决定先只针对她要求的答案做出回应。



「因为如果一起撑伞,就会站在你旁边啊。」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要求,事情总该有优先顺序吧!好比说,这么做总比被淋湿的好之类的……啊~~气死我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像来不及说服自己接受似的模样搔抓额头。



「可是,如果一起撑伞你的肩膀会被淋湿,搞不好会感冒。我不希望见到那样,所以……」



她明明骂人骂得很凶,却显得有些尴尬的样子,所以我也不好意思把我的优先顺序清楚说出来。她一副沮丧的模样低下头,不停搔抓额头外加拨弄刘海。没多久,一道犀利的目光从刘海之间射来。



她主动朝向我往前踏近一步,跟著轻轻抓住我的手腕。



「哇……哇啊!」



忽然进展到差一点就要牵到手的事态,我陷入惊慌失措。如白鱼般的手指像是要把脉似的摸著我的手腕,看得我心头小鹿乱跳。「呼……」就在我打算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她的手把我拉进伞下。这次变成差一点就要抱住她。不过,我想起她身上带著石头,勉强止住冲动。



她明显表现出不悦的情绪,举高手把雨伞撑高到可以遮挡住我头部的位置。「你愿意让我一起撑伞?」她松开我的手腕后,我开口问道。她一边别过脸,一边点头,表现出珍奇难见的接受态度。「谢谢。」「闭嘴。」



她就像用飞弹对付蚊子一样,火速摧毁我的谢意。



「你的道谢话语既廉价又没诚意,我才懒得接受。」



「嗯。」她的意思是要我表现得更严肃一点吗?就像古时候的武士说话那样。



她原本面向草丛,现在转向我这边。近距离看见她的脸,我不禁有些脸红心跳。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不是善人,纯粹只是个白痴。」



「现在还有必要说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吗?」



「闭嘴。我是在说服自己要这么接受事实才行。」



她最后轻声补上一句:「不然哪天我可能会错误解读。」我不明白她这句话的含意,只能敷衍地露出微笑,祈祷著她恢复好心情。



「要不要我来撑伞?」



「不要。这样会变成间接握手。」



她用了似曾相识的字眼表示拒绝。



总之就是这样,所以我们一起撑伞来到美术馆前面。老实说,我很想就这么从美术馆前面走过去,一直走到雨停为止。不过,看她停下了脚步,我也只好放弃。



「我不会陪你抓蚱蜢喔。」



「我知道。那我们进去吧。」



她没有理会我的催促,收摺好雨伞后,便独自迅速往前走去。我当然明白自己的立场,所以退后一步跟在她的后头。即便如此,脚步却是比平常轻盈许多。



如同我对美术馆抱持的印象一般,馆内弥漫著带有凉意的空气。如果是热气沸腾、人潮拥挤的美术馆,就太难以想象了。我知道是自己不喜欢来美术馆,才会抱持偏见认为美术馆没什么人,但这次似乎是对的。



「入场券。」



她说话的速度极快,像验票员的代理人似的要求我拿出入场券。她的声音渗入一片静谧的气氛之中,就彷佛红色颜料滴落在白纸上一样明显。



顺道一提,脚步声也显得响亮。脚步声听起来不像平常鞋子会叩叩叫的硬质声响,而是高了八度的感觉。雪白整洁的感觉相辅相成之下,馆内宛如一栋荒废的研究所,呈现出我喜爱的氛围。



我递出一张入场券给她。接过入场券后,她立刻重新面向前方,快步拉开跟我之间的距离。我配合著她的步伐也往前进,路上还不忘感谢妹妹的赞助。



出示入场券走进美术馆后,先确认了位置图。根据位置图的资讯,整体美术馆的左后方空间是展示间,右后方是用来播放影片的大会厅,大会厅旁边有一块名为市民展示间的空间。说到市民展示间,妹妹的画作曾经在那里展示过,当时就是妹妹想来看画作才会来美术馆。我和妈妈也一路陪同到看到妹妹的画作。现在想一想,我和妈妈的态度还真是明显。



比起挂在展示间里的名画,我比较看得懂挂在供市民使用的展示间里的画作画了什么东西。具有价值的画作给人一种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想要对它有所理解,肯定事先要知道一些什么法则。好比说,必须让身体浮起来,让视线高度与画作同高纔有办法理解之类的。以上是我个人的解读。



「要从哪边逛起?」



我指著位置图,询问她的意愿。我个人觉得坐在大厅聊天应该最能炒热气氛,所以在询问意愿时,不忘以眼神传达这样的看法。



她的视线似乎也停留在大厅和大会厅的位置。不过,她甩了一次头后,斩钉截铁地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展示间啊。」怎么看也觉得她是在逞强。



看见她移动起脚步,我等到拉开三步路的距离后,开始在后头追著。不论再怎么小心,走著走著还是会拉近跟她之间的距离。既然如此,干脆一开始就把距离拉开一点。



我和她的脚步声如乐器的二重奏在馆内响起。除此之外,顶多只听得到二、三人的脚步声,而且距离很远。柔和的雨声传不进室内来,静谧的气氛加深了四周的寒意。



「嗯~~」



「你可不可以不要动作诡异地看来看去?毕竟是跟我一起来的。」



她根本没有回头看,却能够猜中我的举动。究竟是她太聪明,还是我太单纯?



我的脑海里经常浮现这一类的疑问,但每次都不可能在两者原因各占一半的完美状态下接受事实。分成两等分的做法显得人工,无法让人得到安心的结果。



「我只是觉得这里面的气氛很赞,所以看墙壁在做确认。」



「是喔。那下次开始美术馆也列入禁止条例。」



「啊!原来你允许还有下一次的约会啊,太好了!」



「……唔!我不喜欢到处走来走去,也不喜欢打桌球。」



虽然手上有的约会行程都被她打了×,但我还是逞强地回答:「明白!」



或许是我多心,但她似乎加快脚步往展示间走去。沿途中,有几道脚步声接近,或往其他方向消失。四周被墙壁包围,看不见屋外的景色,唯独脚步声感觉特别响亮,让人忍不住在意起来。在有跟踪狂缠著她的状况下,随时随地遭遇危险也不足为奇。毕竟除了潜入美术馆或躲在某处跟踪她之外,跟踪狂也可能做出其他疯狂事。



另一方面,这或许跟我的成长环境有关也说不定。可能是因为每天看著排满鞋子的玄关长大,我和妹妹对于跟脚有关的东西似乎都比较敏感。



「……有好有坏啊。」



有别于大学,美术馆内会带来注意目光的人数本身就不多。这代表著没办法好好躲起来,但同时也有犯罪现场目击者减少的好处。在大学里没有做出具体行动的犯人若是也跟到美术馆来,搞不好会做出什么行动也说不定。



还是多留意一下比较好。我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前进。



在走道上直直前进后,来到展示间……应该说是一个被墙壁包围的空间。淡橘色掺杂其中的墙壁上,以一定的间隔展示出画作。除了画作之外,这里似乎没有展出其他类型的艺术品。这里虽然冠上了「市民」的称号,但只因为没有其他美术馆与其竞争,所以规模做得很小。



在非透明的墙壁和天花板包围下,凭靠照明营造出不自然的明亮空间,这样的设计让人无法完全忽视压迫感。尽管空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她两人,还是会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她第一个先站到挂在展示间角落的画作正前方。我从她的肩膀上探出头望向画作。这个人很有名……吗?画作下方的牌子上写出姓名,我记得好像在电视上看过那名字一次,但不是很肯定。画作部分是以绿色为基本色调,画出一个看似自然卷的女人,要躺不躺地坐在那里……就这样。如果我有丰富的感受性而被画作感动,或许就能够增强语汇能力,口若悬河地发表评语。然而,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我观察著她的反应,而她也保持著沈默。



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比较好?而且我邀她的时候,还夸下海口说会让她玩得开心。「这幅画很有个性喔。」「应该是吧,所以呢?」「用色用得很美。」「应该是吧,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很好~~看下一幅画吧!」「我很期待你会对隔壁这幅画发表刚刚以外的评语。」



我们两人往隔壁移动脚步,然后欣赏了画作……脑海里没有浮现描述话语。这类画作因为会透过电视萤幕来欣赏,感动的程度才会变得淡薄,只要亲眼看到,哪怕像我这种外行人也会有被打动之处。我本来茫然地抱著这般期待,而且从最后一次来到美术馆到现在,至少我的年纪也增长了,应该已经培养出接近大人的眼光。以结论来说,我根本不可能有这般成长。如同到现在还不敢吃辣的食物一样,我的眼光似乎也没有变好。



我和她一起反复做著欣赏画作约五秒后,移到下一幅画的动作。以三十秒看完六幅画的速度进行绘画欣赏后,我领悟到这样是不行的。如当初所预料,美术馆对我们来说确实不属于娱乐设施,但也无法变成可以带来更多价值的场所。既然已经发觉到继续这样逛下去也没意义,当然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死命挣扎。



「这幅画里面的人跟住在我们家附近的长井小姐很像。」



虽然有些突兀,但我发表了这般感言。她露出感到疑惑的表情回过头看。刚刚一路来也是如此,每次只要她一回头,发丝就会随之波动。那画面比挂在这里的任何一幅画都来得美丽。



「谁是长井小姐啊?她是个够资格被当成绘画模特儿的美女喔?」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浓眉大眼、鼻子高挺的感觉很像。长井小姐的五官长得很立体的。」



「是喔……」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边回答,一边让视线在画框里游走。然后——



「这么说起来,这只小狗和我的小学老师长得一模一样。」



「真的喔?你被一只狗教书却能够变得这么聪明,实在太厉害了。请允许我再次表达敬意。」



「你过奖了,我哪里比不上你呢。真不知道要被谁教过,纔有办法培养出像你这样的个性。你确定成长过程中有好好以父母为榜样吗?」



「嗯……我就试著难为情一下好了。」



「拜托你好好整理一下如何表达正确的情感。」



我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冒渎艺术,中间还掺杂一些额外的话题,让气氛炒热了一些。因为我们是不擅长交际二人组,所以聊到一半时,长得像某人的系列话题也都用光了。最后我们开始硬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像是「这水果跟我们家附近的超市在卖的水果一模一样」,或者是「坐在这张椅子上的少年未来应该会和体弱多病的少年约定好要打出全垒打」。我们变成互相在较劲,如果没有发表意见,就会觉得自己输了。不过,如果物件是她,其实我认输也无所谓的。



我跟她是可以不需要有竞争意识的关系。感觉上应该可以长久持续下去。反过来说,不会对对方抱有强烈意识的关系会变得脆弱吗?我跟人往来的经验不足,难以做出判断。



我强烈渴望拥有她是很肯定的事情,或许想得太深入是多余的吧。



不停歇地欣赏完画作后,我们没有带著一丝一毫回味无穷的情感走出展示间。来到走道上后,暂时停下脚步。如果直接往最里面走,右转之后就会遇到大会厅,但大会厅目前似乎是关闭中。



这么一来,往回走之后该去哪里呢?不知某处的走道上,又响起脚步声。他/她们究竟为了寻求什么而在这间美术馆里走动呢?



「那边啊……」



「咦?」她眨著眼睛。



「可以绕路到市民展示间一下吗?」



「哪还有什么绕路不绕路的,根本就没有目的地啊。如果硬要说有,应该是自家住处吧。」



「说得也是,那就走吧。」



尽管是我指示怎么走,也是我表达想去的意愿,依旧是她走在前头而不是我。这样的状况让人不禁觉得好笑。或许我们的关系就是要保持像这样有些偏斜的状态,才最平衡也说不定。



市民展示间被利用于展出由市政府主办的美术展得奖画作,或是依四季决定不同主题来募集画作进行展出。我曾经在学校上美术课时,被要求照这里订出的主题「环保问题」画过作品,也曾经有几个同学的画作受到肯定,在这里展示过。



用于展示这类画作的空间,采用瞭如回廊般的设计。圆柱般的墙壁上展示著画作。以两道墙隔出的走道勾勒出曲线,连线起回廊的入口和出口。看见这样的设计我不禁联想起年轮蛋糕,可见我的艺术美感想必前途多难。



「跟刚刚看到的画比起来,这里比较多容易理解的作品。」或许应该说画得比较直接。



「是啊。」她也很干脆地表示赞同。



妹妹画过两次够资格被展示在这里的画作,两次都拿到了努力奖。第一次得奖时妹妹很开心,但第二次反而因为这样就再也不画画了。真不知道妹妹在不满意什么,能得奖已经很厉害了啊。



对妹妹来说,努力似乎不是想要获得的评语。嗯……妹妹可能是在凡人连当个理解者的资格都没有的领域,奋战了很久吧。所以,在反作用之下变成家里蹲,一直到现在。



四月十日那天看见妹妹踏出房门时,我还为妹妹可以复活过来深感佩服。



「我哥哥的名字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她一边望著五十三岁中年人所画的家人绘画,一边提起自己家人的话题。她会这样主动说出口,可说相当难得。



「原来你哥哥会画画啊。」



「画画是他的生存意义。」



「我家妹妹也是。不对,应该说曾经是。不过,感觉应该会跟『哥哥』很合得来。」



我试著以开玩笑的心情,别有含意地这么发言。不知道有没有被她识破?我探出头想要看她的表情,但她本来就别开著脸,不让我看见表情。还想互开什么玩笑,根本连她的脸都看不到。



「别忘了不准看脸也被列在禁止条例之中。」



「有吗?」



「当然有。」



「喔……」



「真的有啦!」既然订定者都这样强调了,我除了接受,没有其他选择。



在回廊上绕了一圈后,回到原本的地方。理所当然地,妹妹的画作早已被撤下。她哥哥的画作不知道还有没有被展示著?不过,也没看见她特别注意哪幅画就是了。



走出一般走道上后,她不知道确认到什么,立刻快步走了出去。会不会是打算走到大门去啊?「你要走了啊?」我在后头追上,试著询问她的行动目的。「不要跟来!」她瞥了身后一眼后,拒绝我一同行动。



那怎么行呢?我不能放她一个人独处。



脚步声热闹响起,我和她在走道上展开竞走。她为了甩开我而脚步仓促,我不慌不忙地追在后头。「就跟你说不要跟来!」「为什么?」



她瞬间停下脚步,跟著把脚往后踢,轻轻踹了我的小腿胫一脚。



「你可不可以机灵一点!要去厕所啦!」



她指向天花板说道。就像车站内一样,指示厕所位置的标志亮著灯。



「啊!」原来如此。



尽管脑海里响起「别说!」的声音,我还是忍不住脱口说出:「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自己也搞不懂如此发问有何意义。明明如此,却还是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办法,本性使然。



她的脸颊抽动一下,喉咙高高鼓起,感觉得出极度想要开口说话。不过,她吞下话语,笑容可掬地表示关心说:「你的脑袋瓜也只有一个人独处没问题吗?」



最后,我跟著她一起来到厕所前面,目送她走进厕所。「你再继续跟上来,我会把你丢进马桶冲走。」被她这么叮咛后,我挥挥手说:「我在外面等你。」



「你真的有够夸张!」她一边骂人,一边往厕所最里面走去。走到一半时,她回过头说:「如果有可疑人物出现,就拜托你处理了喔!还有,注意一下安全。」「任务收到!」我接下了警卫任务。



在厕所前面监视到一半时,我忽然想到跟踪狂也有可能从窗户爬进来,或是早就躲在厕所里埋伏。我应该要先进去女生厕所看一看,就像先试吃有没有毒的道理一样。不过,这样有可能构成另一条罪状。英雄和罪犯之间总是只有一线之差。



「该怎么办好呢……」



如果现在闯进去,馆方人员肯定会被叫来,而且是被她叫来。现在已经错过时机了。



我慢慢走进男生厕所,确认有没有窗户。如果男生厕所有窗户,应该就表示女生厕所也有。就像一般的厕所一样,最里面果然有窗户,看得我越发不安。



走回厕所外面后,我把后脑勺靠在墙壁上,抬头仰望天花板。灯光映入眼帘,眼球表面像在消毒杂菌似的带著热度。我像点完眼药水一样闭上眼睛,用指尖拭去渗出的泪珠。



还有一件事也要想想看该怎么办,也就是接下来的行程。我当然没有想要欣赏什么,只有一个想要跟她联络感情的目的……就坦率地去到大厅,坐下来背对著背聊天好了。



脚步声又在远方响起。可能是从屋外走进来,脚步声之中夹杂著被雨水淋湿的鞋底和地板的摩擦声。仔细聆听后,忽然陷入一种彷佛鞋子自己在冷清清的美术馆里走动的错觉。我记得妹妹的画作当中,有一幅画是类似这样的内容。我可能是受到那幅画的影响吧。



有双鞋踩在我脚下的地板上,高亢的脚步声在厕所前方的走廊上响起。



另一道脚步声像是要盖过声音似的慢慢靠近。从走道上走来的身影娇小,打扮得像个少年。对方的中性穿著打扮像是做了伪装,难以分辨出性别。



对方从我的旁边走过,打算走进女生厕所。脑海里响起警报声。「等一下。」我搭腔说道,但对方不理人。我往前踏出一步试图喊住对方时,对方的脚步突然转向我这方。



女生?对方把帽子压得低低的,长长的刘海遮挡住面容,让人无法即时辨别。对方像在打量我似的,停下动作直直注视著我。



我的目光最先集中在对方的脸上。我就是会这样浪费时间,才会被说是白痴。



当我察觉到对方手上握著泛起朦胧光芒的物品时,不小心少根筋地叫出声音:



「啊!」



各种想法在脑海里浮现的瞬间,某思绪在后脑勺炸裂开来。警报声狼狈地转为进入戒备状态。



尽管对方的真实身份让我恐慌不已,还是得这么做。



情急之下,我把手伸进包包里,紧紧握住刀柄到指尖发白的地步。



危险讯号不停闪烁,而且是红色。鲜血的颜色深深烙印眼里,警告著我应该停下脚步。



在脊髓的反射动作下,我准备拔出短刀,但很快地变成多余的动作。



「………………………………啊。」



背部撞上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沈默之下,身体某处被人猛力捅了一刀。



§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妹妹,却发现对方一身湿答答。这也只能怪她不撑伞在雨中走路。不仅如此,妹妹的右手上还紧紧握著看似拉面店会有的玻璃杯,难道是打算用来接雨水吗?



妹妹不知为了何事感到内心动摇,一副失去镇静的模样。一路走到有屋檐遮挡的地方后,妹妹才急忙擦拭头发,也拨去肩膀上的雨滴。乌黑的发丝被雨水淋湿后,显得更具吸引力。



我看得不禁有些羡慕。可能是平常日子过得放纵所害,我的头发变得毛燥。发丝一旦受损,要花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纔可能修复。



在忙著擦干身体的过程中,妹妹总算有所察觉地把玻璃杯举高到与视线保持水平的位置。妹妹一脸苦涩的表情瞪著玻璃杯的表面,手腕一扭把玻璃杯里的水往地面倒。在那之后,妹妹把玻璃杯收进包包里,若无其事地踏出步伐。



我躲起来监视著妹妹。因为我并非本校人士,如果被老师……不对,应该说教授吧?总之,如果担任教师职务的人发现我的举动而出声谴责,将可能构成问题。监视行动还是适可而止就好。



我忙著监视妹妹的这段时间,他在公寓里绘画。根据他本人的说法,如果我趁他画画的时间帮忙监视妹妹,似乎是「一石二鸟」之计。可是,我这样的举动简直是当起了妹妹的「跟踪狂」吧?



我想象中的绘画助手其实没包含这样的工作内容耶……



至于我必须认真打工的时段,照计划将反过来由他「尾随」自己的妹妹。比起我这种矮冬瓜,他假装成大学生应该比较容易混进校园。



不过,如果被控告是跟踪狂集团,就伤脑筋了。只是,这方面好像不需要担心。



照他所说,妹妹似乎很不愿意跟警察有瓜葛。他没有明讲原因,只敷衍地说:「下次再跟你说。」不过,我打算下次好好问个清楚。



他妹妹没有先擦干衣服,就这么进去一个叫做教室大楼里的某间教室。怎么办?要追上去吗?我听说过其他学校的学生也可以一起上课,但前提是必须先取得许可,我不确定能不能擅自当自己是学生。一开始会先点名吗?嗯~~无解。对我来说,大学是一个未知的领域。



发现状况不妙的时候再逃跑就好。做出这般结论后,我抱著凡事都该多加尝试的想法,跑进教室里偷看。「哇!」教室里的空间比我想象中的宽敞许多,我不禁瞪大著眼睛。就算把五、六间高中教室合并在一起,恐怕也不及这里的一间教室大。那也就算了,学生们还坐得拥挤不堪,一片闹哄哄。



以前念高中时我也觉得上课前很吵,但大学的境界不同。吵杂声掩盖了整间教室,那气氛之热闹,宛如实力歌手即将在此展开地方演唱会一样。我被吵得甚至想要带上耳塞。雨天的宁静气氛不知道被隔绝到哪里去了。我忍不住用手捂住耳朵后,纔想起进来这里的目的。妹妹(虽然我这么称呼,但她其实大我一岁)正在教室中央的走道上笔直前进。教室里明明有这么多人,妹妹却连看一眼也没有。



我总不能一直站在门口不动,所以决定追上妹妹的脚步。可以的话,我比较想要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座位默默观察,但无奈我的视力不佳。而且,我没料到最后一排座位距离前面有那么远。万一哥哥也在教室里怎么办?怕什么,反而还可以叫哥哥帮忙啊!脑海里瞬间浮现这样的念头,但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情,没道理让哥哥也被卷入其中。



我弯著腰,偷偷摸摸地移动脚步。怎么觉得我这个样子反而更可疑啊?妹妹在教室最前面的座位坐下来后,托起了腮。前面的座位几乎都空著,充分表现出整体学生的学习意愿有多高。



妹妹孤零零地坐著,似乎没有约好要一起上课的朋友。



说到这个,他好像提过妹妹也不擅长与人往来。哥哥也好,他也好,怎么我的周遭凈是一些交友范围狭窄的人?不过,当中堪称第一名的人应该是我吧。



两天前我纔跟妹妹照过面,她有可能还记得我,所以我没有把距离拉得太近,在拉开约三段台阶、距离适当的座位坐下来。坐在隔壁的一群男学生讶异地瞪大眼睛看著我,但我努力地伸直背脊,不让胆怯的心情流露出来。万一被发现我谎报身份,根本不是大学生该怎么办?对于这般会让人冒冷汗的想象,我抱著「天啊~~万一被搭讪就伤脑筋了」的开玩笑心态敷衍带过,同时低头看向妹妹。唉~~心跳声吵死人了!



妹妹不知道是不是视力不好才坐在第一排的座位?她一副彷佛在说「我不想跟任何人要好」似的模样独坐著,其背影散发出「不准靠近」的氛围。这时如果从正面看过去,在凶狠的眼神相辅相成下,将他人阻挡在外的高墙肯定会变得更加坚固。念高中时我也遇过几个像妹妹那样的人。好比说,午休时间明明吵得不能睡,却闭上眼睛趴在桌子上的人。那模样彷佛强调著自己跟四周吵吵闹闹的学生不同,执意保有孤立的立场。不过,内心却有某处对喧哗感到向往。



升上二年级时我就是站在这种立场的人,所以能够体会这些人的心情。去到幼儿园或托儿所时明明想跟大家一起玩,却说不出「我也想一起玩」,这样的孩子在团体生活中将永远无法融入人群。这时可能会有老师看不下去,或是特别有责任感、负责带头的小朋友硬是让孩子加入团体,但这样只会让孩子在团体之中过得不自在而已。这样不过是「被孤立在外」或「被孤立在内」的差别罢了。从旁看来,在团体之中低著头独自身处角落的状态或许比较体面,但大部分的孩子都不希望有人来爱管闲事。毕竟这样只会让双方都觉得不愉快。



让我回想起这些事情的背影没有缩成一团,而是像在奋力抵抗似的直直挺起背脊。妹妹很逞强呢~~我这么心想的同时,也想起自己要帮的忙就是查出其中原因。



开始上课后,四周仍然是一片喧哗。讲台上的老师也没有出声警告,一拿起麦克风便开始解说经济方面的专业知识。救命啊~~我这个连报纸都不看的人根本无法消化内容。



监视了半天,结果妹妹周遭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上完这堂课后,妹妹走下大学的坡道,往地下铁的方向回去了。对了,在那之前,妹妹先绕到像学生餐厅的地方归还玻璃杯。既然妹妹已经离开,我继续留在大学里也没用,所以决定一起搭地下铁回我们家附近的车站。



准备搭地下铁的途中,妹妹多次停下脚步回过头看,明显表现出对周遭状况的戒心。妹妹第一次回头时我以为被目击到而冒了一身冷汗,但妹妹没有特别做出什么反应,就这么继续往前走。妹妹可能是对视线特别敏感,不然就是很习惯被人尾随。



这天一整天下来,很顺利地没遇到任何状况。应该说我的任务是要监视会不会有什么状况发生,但其实要分辨有没有状况还挺困难的。



好了,在大雨之中完成尾随任务的隔天到了。这天的天气跟昨天截然不同,一片蔚蓝占据了天空。我在中午过后来到他的公寓,但他不在家。



在鞋店打完工后,我直接前往公寓,看见屋内没有半个人,便擅自走了进去。反正我已经取得他的核准。在狭窄的玄关里脱下鞋子,让鞋子成为鞋群的同伴后,我做出滑垒动作「唰~~」的一声滑到房间里的榻榻米上。我陷入一种错觉,工作带来的疲惫感就像打在沙滩上的阵阵海浪似的,在房间里延伸开来。我双脚乱踢地挣扎著。疲惫感以及肌肉酸痛感让人感觉很舒服。



昨天像柔道社的社员参加集训一样上上下下坡道,所以现在肌肉进入了叛逆期。即使双脚动来动去,也不会增强的隐隐作痛感,以一定的时间间隔附著在小腿腹上。



我用著如蛙式般的姿势滑动手脚,让身体慢慢移动。最后用尽了力气,趴在榻榻米上。



在这里做这种莫名其妙的动作妥当吗?虽然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疑问,但既然这是我做得到的事情,何不好好接受它,让时光静静流过吧。未来也一样,船到桥头自然直。



「………………………………」



两天前在这里听他亲口说出的事实,从榻榻米的缝隙之间苏醒过来。



他从仓库里拿出被斜斜划破好几刀的破损画作,这么说:



『每次妹妹只要一发现我开始画画,就会割破我的画。』



他在脸上浮现像在责怪没教养的小孩爱恶作剧似的苦笑,以没有明显表现出喜怒哀乐情绪的反应,坦承说出妹妹的奇特行径。被损坏到无法修复程度的画作朝下卷起,像是调皮地吐著舌头。



几天前妹妹可能也是算准他不在公寓的时间,前来确认自己的哥哥有没有著手绘画。



『目前知道一个明确的原因,但我觉得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如果我单方面地逼问原因,我妹妹一定什么也不肯说。所以,我想要瞭解她的动机。』



我无法理解以干涉他人兴趣为兴趣的人的想法,所以只能先发出「嗯」的一声点点头,做出「我有在听你说话喔」的反应。虽然我一副在思考事情的模样用手指轻轻抵著嘴边,但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当的话语来针对妹妹的心态回答。



『我会再开始画画。而且,这次我想要找出妹妹会做出这种举动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画,另一方面应该算是……为了妹妹吧。虽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为了妹妹,但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会很开心。』



这就是他委托我的「帮忙内容」。在这样的来龙去脉后,我昨天试著监视妹妹。他给了我一个小提示,告诉我他们兄妹在相处上没什么大问题。听说他们兄妹虽然感情平淡,但只要他不画画,关系就不会交恶,可以一直维持感情普通的关系。不过,只要开始画画,就一刀两断。



「嗯……」



我一边在榻榻米上游起自由式(在水中不会游),一边试著针对这个事件做推理。我驱动金黄色脑细胞(很好动的感觉),彻底探讨妹妹究竟遇到了什么状况?说实话,我只是想消磨时间等他回来公寓。



「唔~~~~~~」因为那样所以这样,然后因为这样所以那样……「嗯~~~~~~」



糟糕,金黄色脑细胞开始慢慢脱漆了。过热现象发生,思考中止。算了,反正等到知道原因后,肯定会发现其实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人们的行动往往都是因为单纯的欲望而定。



「不是啊。」



也可能纯粹是极度讨厌他画的画。



我慵懒地趴在地上,恰巧在乱挥手脚的时候,他出现了。「我怎么觉得你完全像是住在这间公寓里的人啊。」他一边开玩笑说道,一边脱鞋子。



「欢迎回来~~」



「你也是。工作辛苦了。」



他一边说道,一边在脸上浮现感到伤脑筋的笑容。



「怎么了吗?」



「我想说等一下要踢足球,结果发现藏在草丛里的球不见了。」



「哎呀~~」



「这已经是第三颗球被偷了耶。又要找时间去买球了。」



他的脚步声在房间里静静响起。他的身高这么高,脚步声却如此轻盈,我不禁感到羡慕。



「球被偷你很开心啊?」他脸上确实是这样的表情。



「我每次都会换地方藏球,但有个家伙一定能够找到,而且偷走。所以,我就在想下次一定藏在不会被那家伙发现的地方……啊!很幼稚喔?」



他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坦承遭到偷窃的被害事实后,在我的头部上方坐下来。我也慢吞吞地弯起膝盖,动作缓慢地挺起身子重新坐好。



「你今天还是去了大学啊?」



「对啊,为了追我妹妹。会不会很像有恋妹情结?」



「什么很像,根本就是啊。」



「我想也是。」



他一副感到伤脑筋的模样笑笑,有些事不关己的感觉。这应该是所谓的无自觉性偏爱吧。



「要是被我妹妹发现,不知道我们会不会也被当成跟踪狂喔?」



「什么当成跟踪狂,根本就是啊。」



「是吗?」



对于这点,他的反应则是微微歪著头。虽然话是我说的,但我也觉得如果是他,顶多只会让人觉得可疑。至于我,就姑且不论了。



「对了,我们是约星期六吧?」



我没什么特别想法,只是确认一下他约我去美术馆以外的地方约会的日期。虽然变得我像是在掩饰难为情,才装出「因为没那么在意这件事,所以就快忘了日期,才会刻意做确认」的态度,但我真的没有其他用意,相信我!



「对,我们一起去玩个尽兴吧。但是要先把开始著手的画藏起来。」



针对自己的境遇开了玩笑后,他干笑几声。



在那之后,他的情绪稍微转为沈静,收紧五官维持著标准的表情。



「我有一些发现。没有啦,也包含回想起一些事情。不过,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他的吊人胃口态度让我忍不住扭动起手腕和脚踝,就像觉得手脚发麻一样。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伤脑筋……事情有点复杂。」



他就像一个在目送女婿的父亲一样,脸上挂著苦涩之中夹杂著奇妙成就感的表情继续说:



「好像有个男生跟我妹妹告白,而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们还开始交往了。」



§



以某个角度来说,我先被刺伤算是出乎预料。



我不是因为她遭人攻击,为了保护她才受伤,而是直接被捅了一刀。我中镖了。还是应该说中刀?



慢慢远离我、从我的身体被拔出的短刀没有生锈,刀刃平整光滑。我屈膝跪在地上后,脸朝下地趴倒在美术馆的坚硬走廊上。基于个人因素,我没能够做出防卫动作。继膝盖撞上地板之后,这回是下巴猛力撞上地板。眼前的世界转动个不停,还看见金星在空中飞舞。



「呜……」



我痛苦呻吟,试图稍微扭动一下身体。动作失败。肚子发出声音。好热闹的声音。啊~~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在流血啊~~不知道量多不多?我确认不到。不过,感觉得出正在积血。体内不知道哪个部位被浸湿了。不停旋转的血液形成了漩涡,不妙,血液就像浴缸里还没排空的水一样不停被排出。



有液体从头顶上方往地板滴落,就算再怎么离谱,也知道那不是房子在漏雨。



站在我的头部旁边的纤细双脚往前踏出第一步,准备走向女生厕所。



在断断续续的视野角落看著那双脚远去后,我大大松了口气。



呼~~还以为我要去见阎罗王了。现在至少可以免于当场死亡。



我还要再乖乖趴著演戏一下,免得对方再来补上一刀。虽然状况不允许我悠哉地趴在这里,但必须再保持这个姿势几秒钟,然后从背后给对方冷不防的一击。



幸好我有看那部漫画。话虽如此,但漫画里好像是用飞刀的招数。一般人不会用刀子直接攻击头部。大部分只要往腹部攻击,就可以杀害对手,而且不论身高上是否有差距,都很容易攻击。因为事前想到这点,我采取了漂亮的防御措施……好像不应该这么自夸,毕竟不是毫发无伤。



为了预防跟踪狂的攻击,我事先在腹部前方塞了杂志。杂志突然得到上场表现的机会,想必也难以抚平惊讶的情绪吧。不过,周刊杂志的厚度果然不够。刀子刺穿纸叠,以「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深度刺中我。



「至少应该拿月刊……或是双周刊来用比较好。」



如果是厚厚一本的少女漫画杂志会更好……不对喔,那样可能外表看起来会让人起疑心。如果因为这样而被她甩,就本末倒置了。我这种身材如果小腹凸出,一般都会退避三舍吧。不论是哪种身材的人,只要身体有一部位明显呈现如四方形凸起物般的状态,都无法吸引对方的目光,而是会吓走对方。



可恶!我把跟她的第一次约会看成大事一桩,现在却变成不同层面的大事一桩。



就不能像电动游戏一样经过重重关卡后,由这方主动前往决战的场地吗?答案似乎是否定的。灾难都是爱恶作剧的小孩,它们会自己长出脚来偷偷靠近你,然后从背后跳出来吓你。



不过,灾难的力气实在太大,而脆弱的人类无力招架。



我站起身子,咬紧牙根到智齿都快要断掉的程度。



彷佛有透明的血液从抽搐的腹部不断流出。



这伤势不知道要不要紧?有严重到必须止血的地步吗?被血液浸湿的杂志黏在腹部上,扭曲著表面。好恶心。衬衫被刺破的洞孔和周围的深蓝色相辅相成下,像是海面上出现一道裂缝。我用鞋跟抹开滴落在地板上的血液,让线条拉长。刺伤我的人毫不怀疑地认为我受到致命伤,表示附著在刀刃上的血量多得足以让对方如此认为。



不过,现在必须追上刚才那个女生。毕竟我够资格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就是要保护她。



「僵尸复活……」



我轻声做出复活宣言后,从包包里抽出短刀。我解开手帕,握紧短刀。



为了应付这种紧急状况,刀刃恢复了昔日光芒,就像猛兽伸出原本藏起的利爪一样……纔怪。事实上,不停有红锈从刀刃剥落。实在很怀疑这把短刀还能不能用,搞不好刺了人之后会断成两截,整个碎裂开来。



现在不是吃不吃亏的问题。对方拥有敢刺伤人的胆量,可说在精神面、技巧面、体能面均获得充实。但是,此刻没时间去向馆方人员求救,唯有突击一条路可走。



谢谢!



谢谢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冲进女生厕所!



我握紧短刀冲进厕所。对方随时都有可能从某处挥下短刀,沿路上危机四伏,所以我也不忘提高警戒。转角处、死角……虽说危机四伏,但距离很短。我很快地直捣除了负责打扫的时候之外,从未进来过的女生厕所。



「啊~~~~~~~~~~!」



尖叫声响起。声音的主人不是我,也不是她,而是正在洗手的女生。镜子里照出我的身影后,女生当场吓到腿软地瘫坐在地上,后脑勺还撞到了洗手台。「啊!不是那样的。」我慌张地停下脚步。我担心如果停下脚步的瞬间被攻击会没戏可唱,情急之下往旁边跳开一步,提高警戒地观察四周的状况,但四周根本不见其他人影。跑哪儿去了?会不会是躲在某间厕所小房间里?对方是情急之下先躲起来,还是刻意在其他地方等著她走出来?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但现场似乎没有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



不对,刚刚刺伤我的人真的是跟踪狂吗?目前没有确切的证据,搞不好也可能只是杀人狂。烦死人了,有没有必要这么复杂!不过,我好像看过那张脸。这么一来,「偶然」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还有,虽然思考这点也很重要,但短时间内,必须优先处理退缩到厕所角落的女生。



先以客观的角度来回顾一下我目前的状况好了。



目前的状况就是,一个手持短刀、衣服被割破的男生公然出现在女生厕所里。



不妙,这状况很糟糕。



我瞬间冒了一身冷汗,透明的血液也加快了流动速度。



女生一脸泫然欲泣的害怕表情抬头看著我,这画面也相当不妙。



照这样下去,等馆方人员抵达时,我会从求救的立场反过来变成被逮捕的立场,罪状还可能不止一项。怎么办好?撤退吗?现在可不是说一句「抱歉,我以为是男生厕所」,就可以搞定的状况。不仅如此,还有这把短刀。这点足以让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想要找藉口都难。可疑人物和危险人物该有的特点我都有了。



我怎么也没料到会在如此冷清的美术馆里,在这种状况下遇到非预料中的人。



这不像爱情喜剧小说里会出现的意外情节,可能要用「人生开始走下坡」来形容会比较贴切。



「你、你想干嘛?不要过来!救命啊!」



恐惧心促使了误会加深。脸色铁青的女生好不容易挤出了叫声,泪眼汪汪地来回看著我的脸和短刀。「不是那样的,只是……我该从哪里否定起纔好?」



我陷入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纔可以强调自己的正当性。血流似乎在体内某处停滞下来,脑袋瓜没有在转动的感觉。虽然我大概猜得出血流停在哪里,但在这里就刻意不去关心这个问题。



我把短刀往背后藏起,但女生反而变得更加害怕。女生的喉咙胀得鼓鼓的,感觉随时可能当场呕吐出来。唉~~真是麻烦,我根本什么也没做啊!



我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保护喜欢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