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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适合的星球上」(2 / 2)


「从某种角度来看的话。」



幸长说著指向上方。我也不设防地跟著望向上方。



放眼望去,看见的当然只有天空。天空一片深蓝,但远方有著一群灰色的云朵正逐渐接近。



「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好像会喔。」



其实我想问的是另一件事。



你……是从天空来的吗?



我下定决心,也不管什么铺陈脉络,把脸往下拉回来。



「请问,外星人……」



「那么我们后会有期。」



幸长留下这句太有礼貌的道别,就缩进家里去了。我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听到门后传来幸长上到二楼的脚步声,眼睛才总算对到了焦。



「讲义,我有机会再答谢你。」



「哇!」



我被跑回来探出头的幸长吓了一跳。她说完又立刻缩了回去。



我被这么一突袭,心想搞什么鬼,肩膀被重重累积的紧张压得沉重无比。



我用交出了讲义而空出来的双手,拍了拍松垮的脸。感觉就像被梦轻轻在脸颊上摸过,差点被幻影给吞没。幸长所说的话,在我心中画出了一片星空。



外星人。



从太空来的人。



外星人吃了团子,会说有够好吃吗?



这下我不小心得知了地球上没有人知道的事情,对这莫大的冲击却感受得很迟钝。就好像洒下的太阳光是几分钟前就发出的,尽管明白近在眼前,却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抵达。



我想起幸长的脸孔。首先是轻柔飘动的浏海,然后是她的眼睛。



我留意到幸长说话的时候,别说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是我看错?不,是忽略了?应该是吧,一定是,我想这么认定。



路上我一直这么念著,结果当然就是把幸长记得更清楚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幸长说话,而第二次就成了最后一次。



无论多么令人印象深刻,终究只不过是这么一段回忆。



无论长度还是宽度,和所谓的岁月相比,都实在太匮乏,太靠不住。



所以我每次回想,就会拉出这种不确切的事物来让自己确定。



回忆这种东西,是不是不管怎么吊在下面,都扯不断呢?



我漫无目的地散步,结果就在陨石坠落现场前面,被一名路过的女子露骨地躲开。是住在隔壁三间的女子,似乎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问她是不是外星人,也就被当成怪人看待。这对我是家常便饭,所以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现在她身旁有个头发很夸张的女生,也许只是因为光线照射的角度,看起来才会这么特别。正常人的头发应该不会是彩虹色吧。既然正常人不会这样,我就想到可能是外星生命而回头看去,但她们两人都已经不见了。我的汗水流得像是要割破额头,所以也就不去追了。



朝坠落现场所在的停车场看了一会儿后,我在敲打脑袋的蝉鸣声中走开。今天外面也是晴空万里,沙漏的表面折射阳光,烧灼我的眼睛。我片刻不离身,但几乎每天都没有反应。而这反应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呢?我的地平线上什么都没有隆起。



我接著看见的是住在隔壁两间的家伙。我从远处看见他走出公寓。我们几乎不曾说过话,但他微微低头,对自己的衬衫说话。又不是有青蛙黏在上面,看来他也是个非常不妙的家伙。



而上到公寓二楼后,我又目击到隔壁邻居在门前说:「看我这个,怎么样,怎么样啊?」她弯起手,露出手臂,但问题大概是在于只有她一个人在吧。看来这些人一个个都在自言自语。她似乎发现了我而惊觉不对,但只用了奇怪的「喔呵呵呵」笑声蒙混过去,就走螃蟹步进了房间。



这公寓要不要紧啊?



可是该怎么说,我身边似乎全是些怪家伙啊。



我一边把玩沙漏,一边叹了一口气。



唉~~



「就没有外星人在吗?」



的确哪儿都看不到。



今天我也日复一日,毫无收获地回到房间里,打开电风扇的电源。



我和电风扇之间没有人挡著,所以舒畅感很顺利地送到我身上。



说到这个,足利后来都没出现了。从几天前起,在大学里也都没看到他,但他多半是跑去泡在站前的麻将馆里了吧,这是常有的事。等他把钱输光了,就多半又会跑来,虽然不来也没关系啦。



对了,我听说了大学在传的传闻,说是有神秘的怪人出没。虽然很想说神秘与怪人的含意有重叠,是有这么神秘再神秘吗,但听说附近就是有个动作令人看了非常不舒服的家伙在游荡。足利就很喜欢追著这样的人物跑,说不定他正起劲地想捉住这个怪人。尽管好好加油吧。



说不定他就是外星人。



我先让电风扇施舍了镇定给我,然后把沙漏放到地上。这个沙漏无论直放、横放还是滚动,沙粒都会持续由上往下流动。我觉得有明确上下之分的沙漏还挺稀奇的。不过也许是从下往上流啦,靠著某种神奇的力量。



我的青少年时期,走向就被这个沙漏决定了。我被流动的沙子牵连进去,腰部以下深深陷进沙子里。连是左是右都分布清楚,就到处寻找外星人。还曾经只因沙漏略有反应,就留在原处等上半天。结果是途中开始下雨,让我感冒,作了恶梦,梦到被一种用两只脚步行的虾子追得到处跑。我用身体体会到了逞强是什么意思。



「…………………………」



冒出的汗水汇聚成一小道水流,和沙漏一同沿著背上流下去。



我端正盘腿坐姿,挺直腰杆。这么一动,在我背后等得不耐烦的热气就像外套似的,从我肩膀上披了上来。而当我热得不敢领教而闭上嘴,就觉得即使掺杂在电风扇转动的声响中,仍然连沙粒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夏天没有我和幸长的回忆。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让我只要一松懈,那家伙就会溜进我心里。



幸长到底在我身上寻求什么,才会把这个沙漏交给我呢?



我没机会问到这个答案,所以到现在还在追寻她的身影。



我不认为她是在耍我。那个时候,她的确是外星人。



我最后一次见到幸长,是在国小的毕业典礼。



说得精确一点,是在毕业典礼结束后的回家路上,遇到悠哉悠哉走来的幸长。也就是说,那天我们之所以遇到,只不过是巧合。若说命运才是巧合,那么巧合会欲命运吗?我不懂。



升上六年级时不用换班,所以我知道幸长从那一天以来,一次都不曾来上学,也就这么迎来了毕业。大多数同学都忘了幸长,而且即使想起,也只是打扫教室时搬动本来分配给幸长的桌子,然后想起有过这么一个人而已。小孩子的兴趣维持不了这么久,没有久到能够对幸长拒绝上学这件事觉得自己有责任。



这天的幸长,莫名地拿著一把很大的铲子。



「听说今天是毕业典礼说。」



幸长对一群走在道路对面人行道上的家伙瞥了一眼,说出这句话。从我上次见到她,已经过了一年以上,但她似乎还记得我。只是她丝毫没有表现出为了重逢而高兴的模样。



我则十分震惊。我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



「今天……」



幸长正想说话,脚步却一个踉跄。她差点跌往马路上,赶紧把铲子当拐杖似的用力往人行道上一砸,支撑住身体。她无力的动作让我担心起来,心想她要不要紧啊。



会是因为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弄得连外出都很辛苦吗?



幸长低著头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把头随著拉她的头发一起抬起。



「今天,是毕业典礼吧。」



「这你刚才问过了。」



幸长莫名显得说话很辛苦。她的气色还是一样好,说话却像是会卡住。虽然也许是因为她表情看似麻痹不动,但上次见到的时候,她说话倒是没有问题。幸长似乎注意到我狐疑的视线,真的只微微张开嘴说起:



「似乎差不多快要撑不下去了。」



幸长的这个解释很简短,而且也让旁人无从窥探情形。



什么叫做撑不下去?说到这个,之前她倒是说过治好了。



「你又生病了吗?」



「不是,是营养失调。」



「啥?」



幸长说起这个我陌生的症状,让我瞪圆了眼睛。迎仰师条是什么东西?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得以听懂。这和生在日本平凡家庭的我十分无缘,而且最重要的是,幸长的外表让我怎么看都不觉得她的营养会有所不足。



毕竟她头发发量丰沛,皮肤也油油亮亮,看起来也许比我还健康。



幸长以空洞的眼神喃喃说道:「啊啊脑子好痛。」脑?喂喂。



「我当初完全无法想像消耗会这么大。」



她发牢骚似的说出自己的苦闷。



「人类真是麻烦。」



这种说得好像自己「不算在内」的口气当中,有著某种让我毛骨悚然的事物。背脊上窜过的恶寒,就像开始忘掉冬天的室外空气逆流似的让人冻僵。但看到幸长咬紧牙关,看到她的浏海因为额头冒汗而黏在上面,更让我担心。



「你还是去睡觉比较好啦。」



我提出我的忠告,幸长就一边撇开目光,一边微微点头。



「也对,我是打算回去休息。可是……」



我感觉到幸长那松弛的眼睛里精光暴现,盖上了一种锐利,一种不一样的事物。



那个眼睛补捉到我了,像在估价般地盯著我。然后……



「我见到了你,所以就选你吧。我要你收下这个。」



幸长从衣服里拿出一个东西,朝我递过来。



「这是谢谢你送讲义给我。来,请收下。」



她不容分说,握住我的手,把东西交给我。被幸长突然这么一握住手,让我不由得心慌意乱,但她的手立刻又拿开了。幸长硬塞给我的这个物体,有著中空的管子,中间特别细。里头装了略带紫色的灰色沙粒,从上到下静静流动。上下两头有著金色的装饰与台座,虽然我自己没有,但我对这个形状不陌生。



「沙漏?」



「不是计时用的。」



幸长立刻驳回我的猜测。



「是标记。」



和幸长说话,就会满是各种陌生的词汇,让我愈听愈乱,忍不住反刍起来。



「标记?」



「用来邂逅的,标记。只要让你带著,你就不会丢掉吧。」



幸长说到这里,表情微微变得柔和。



那是一种蕴含了某种肯定与期望的眼神,可是我不明白她对我指望什么。



说是邂逅,我也不明白。



「跟什么?」



我这一问,幸长并不说话,改而指向空中。



她指向上方的的食指,像是失去了支撑而发抖。



她的手就像被扯下似的放下,转而指向我握住的沙漏。看到我双手捧住沙漏,幸长就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去。一副事情已经办完的模样往前走。



「还有,再过一阵子……」



幸长也不转身,对我说话。但她难得有所迟疑,空出了空档。



「没用吧。就算给了建议,也根本跑不掉。」



我听不见幸长的自言自语。她改而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挥挥手。



「再见了。」



这句话冰冷而僵硬,蕴含了一种彷佛此生就此永别的犀利。



幸长拖著铲子走向郊外,我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跟去。幸长就像扯断而揉成一团的线一样无助,让她一个人走真的好吗?我的双脚差点就忍不住动起来,但幸长的那句再见斩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产生了一种令人无法跨越的隔阂与断绝。



我退缩不前,觉得至少该道别而开口。我烦恼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以、后……这个,改天,后会有期!」



我说出的,是留下了些许重逢可能的话。



这也许是表露出了我的真心。



幸长回头朝我一瞥,眨了眨眼。



我吃了一惊,心想原来你还是会眨眼嘛。



幸长的话我连一半都听不懂,但仍然隐约感觉到,啊,我多半再也不会见到她了。虽说是毕业典礼,但大部分同学都会去上同一间国中。



但我觉得,幸长不会出现在学校内的任何一个地方。



我怔怔站在原地目送幸长离开,沙漏留在了我手上。



沙漏里的沙染成了灰色,像是在沉默。



然后直到今天,我只有握著沙漏的手变大了。



后来我从不曾见过幸长。相对的,我从在国中遇到的朋友口中,听说了她以前的事。说幸长从以前身体就很不好,经常请假不上学。然后听说她的病似乎是在升上五年级那阵子治好,开始来学校上学。可是她后来又开始请假,让人认为她的病是不是复发,校方似乎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听说是这么回事。



幸长本人说她不是生病,所以……到头来,她到底是为什么会变得虚弱?



是地球的环境让她水土不服吗?



昨晚我去再度坠落的陨石与坠落现场附近看热闹,但沙漏没有反应。这玩意儿也是昨天发光时亮得不得了,让我心想这是怎样,盯著它看了一整晚。然后发生陨石坠落,我怀抱著这下多半会发生事情的期待而跑来一看,结果一到今天,它就一声不坑了。到底是怎样?



我用拇指与食指,按住沙漏的上下两端,把它抓了起来。



她说之所以把这个托付给我,是为了「邂逅」,还说这是标记。



到底是谁会找到标记而跑来呢?我到现在还不曾遇见任何人。



还是说,会和外星人邂逅的是除了我以外的人?



在这个十分辽阔,像是随时都会被太空给吞没的星球上。



我自然而然地从沙漏想起幸长小小的手,抬头仰望天空。比当时更浓的蓝色与积雨云,按照夏天这个季节的法则而分布在天空。猛烈得像是掐人咽喉的酷热阳光洒了下来。



小时候看到的天空就像大海一样,如今看在我眼里,却像是巨蛋状的天顶。



蓝天并非一望无际,天空的边缘看似往下弯曲。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永恒就存在于这片蓝色的后头。我学到了太空,以及太空中住人的意义,时而找到高墙,时而反刍幸长的话。



但仍然无法知觉到蓝天的后头来看世界,就是只能在这个行星上活下去的我们所无法跨越的极限。我们不断顺应地球这个星球的环境,离太空已经太远。



外星人来这个适合我们的星球上做什么?



这可是一群连搭乘太空船轻松跨越银河都办不到的野蛮人居住的星球啊。



是受罚?是巧合?是工作上不得已?不知道幸长是什么情形。



「……她说是邂逅,可也没说是几时啊。」



说不定是五十年后,也说不定是两千年后。我忍不住想喊,这哪见得到啦。



但我还是沙漏不离身,是因为她没说几时。



五十年后和明天是平等的。想必相遇是无法用机率来计算的。



即使举向太阳,也看不透沙漏里的沙。沙粒把一切都吸了进去,沙流始终源源不绝。



沙漏象徵著距离死亡极为遥远的永恒。



我被困在这无穷无尽的流沙里,持续行走,抵达了公寓。今年的梅雨期很短,夏天很早就来了。现在虽是八月半,但气温不是很高,一直下著雨,让电视上也报导说秋雨锋面来了。今天是这连日雨天当中难得的晴天。



结果有一名女子伫立在公寓外,一身承受这晴朗的日子。



是邻居。仔细一看,她个子很小,很适合「女孩子」这个形容。她的头发发尾卷翘,像羊毛一样。



「会是真的吗?不知道说~~」她说得连连歪头。她还是老样子,很常自言自语。我正要直接从她身旁走过,但从旁经过时手上这个东西的变化,却让我瞪大眼睛。



沙漏的沙子染成了纯白色,外框也震得咯咯作响。



这让我觉得沙漏是对眼前的这个女生有了反应,结果在不自然的距离定住不动。她当然转身朝向我。「啊,你好你好。」她对我鞠躬打招呼,所以我也回了礼。



……这个女生为什么手上握著活的虾子?



是下厨做到一半?该不会是养来当宠物?这只格外活跳跳的虾子,眼看随时都会从她手中松脱。



我一边鞠躬,一边想到,我对这个女生什么都还没问过。



我注意到这种事,就像受到沙漏的沙流引导似的问起:



「我说啊,你是外星人吗?」



女生连连眨眼,像在说「这人在说什么鬼话?」──「其实似乎是喔。」



奇怪?



「没有啦,刚刚才有人这么说我。我就这么像是外星人吗?」



她莫名地做出弯曲手臂的姿势,强调自己的手臂肌肉。



会觉得连她手上的虾子也摆出握拳姿势,想必是我昏了头了。



「是、是这样吗?」



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我差点忍不住退缩。不抱期望地一再见人就问,已经有点变成我的习惯,结果真的迎来我期盼的答案,却又当场愣住。是这样啊?这个人是外星人啊?



「你日语说得真好。」



「常有人这么说我呢。」



她用一种不知道该说是学得很糟糕,还是很假的千金小姐语气回答我,然后又注意到什么似的回过头去,慢慢转著头,落寞地喃喃说道:「啊,已经回去啦?」



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掩饰,轻轻搔著发际把脸朝向我。



我和她面对面,觉得有点尴尬……我几年没长进啦?



我正在一种煮熟似的火热中不知所措,就听到一声像是砸在耳膜上的轰隆巨响。



我紧张起来,心想又有陨石啦?但就是觉得角度不一样。



像是有东西不是坠落,而是从地面升空。就是这种飞跃的声响。



像是在配合这个声响,像是在呼唤一个人。



伴随冲击波而来的夏季劲风,从我们之间吹过。



看到她轻柔飘逸的浏海被温热的风吹过,让我惊觉一件事。



身高不一样,季节不一样,说话口气,还有表情神态,全都不一样。



但这头发飘动的方式,和我的记忆一致。



「请问!」



「什么?」



这女生,该不会……



「我问问题的顺序可能有错,不过,你喜欢吃团子吗?」



我在焦躁中变得有点往前弯腰,而且该问的内容根本就弄错了,让我脸颊燃烧了起来。



「团子喔,挺好吃的说……虽然你手上好像没有团子。」



她似乎是从我问起的口气,期待可以要到团子,但她看看我的手,叹了一口气。接著转而发现我拿著的沙漏,目光停在了上头。她的这种态度,让我的目光也停住了。



我把沙漏举到她眼睛的高度。



沙子毫无停滞地流动,彷佛在肩膀与手臂上都感觉得到。



「我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咦?呃,从小爸妈就叫我不要把名字告诉陌生人……」



她正要用很快的速度说出拒绝的话,眼睛却慢慢睁圆。接著就这么以像是忘了眨眼而睁大的眼睛,连声「嗯嗯」地观察我。还绕到我左右,一点都不遗漏。



她的表情有这么活泼吗?不,没有。以前的她,是个连人类最基本不能或缺的动作都会省略的人。这么说来,是我认错人了,再不然就是碰巧长得很像的陌生人?确信像是幻想似的动摇。



若是如此,她这反应又是怎么回事?这个女生对于无异于初次见面的对象,就是会摆出这样的态度吗?我一边上身后退地心想真不愧外星人呢,一边等她观察完毕。



她退开时,「嗯」的一声,做出微微点头的动作。



这意味著什么呢?我不改微微弯腰的姿势,等待答案。



口水变得很乾、很黏,不好吞。所谓吞乾的口水就是指这种情形吗?受到这种几乎令人肩膀脱臼断落的沉重压力,让我指尖发麻。就像被一只隐形的大手用力拧似的,汗水飙得没完没了。内心的动摇,甚至压过了震动的沙漏。



我始终暗自怀抱希望,心想既然反正都会遇到外星人。



但竟然在这么、这么近的地方,理所当然地遇到。



我什么都没在看。别说天空的另一头,我连墙壁的另一头都没在看。



我握紧沙漏,心想又怎么可能去看。



谁叫我是个渺小的地球人。



这样的我,现在,遇见了外星人。



「我的名字啊,是猴年生的幸长猿子。」



「果然是你嘛!」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我感慨万千,忍不住挥高了双手。



「啊。」



「啊!」



我们两人的目光,都追向脱手而出的沙漏。



沙漏就像朝星海前进似的飞起,发出比太阳还耀眼的白色光芒。



沙漏旋转著围绕在我们之间。就在我以为沙漏会飞向大老远的方向时,虾子从她手上弹跳起来。我还在怀疑自己的眼睛,转动起来的虾子就朝沙漏撞了过去。这一撞之下,沙漏的轨道受到修正,慢慢落下。



虾子落到我手上。接著……



被拋出的永恒一边上下摆动,一边收进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