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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敷岛仰望二楼的状况,用不至于让老鼠听到的音量小声这么说。她所谓很难改变,会是针对她预先看到的十秒后未来所发的感想吗?也就是说,这表示敷岛透过感知十秒后的情形,事先得知了老鼠来到门前的这一瞬间。而且她还透过预知能力,知道自己掷出的鞋子会插到老鼠的后脑杓,也知道我会被菜刀乱砍一通。我是很想抱怨,既然知道就该告诉我,但敷岛提到无法改变这样的未来。这句话简直像是为了牵制我的抱怨而发。



要是不这么做,鞋子就打不中老鼠,阻止不了它的行动……不对,应该多得是其他方法可以用吧……例如趁敲门的时候跑过来……可是如果不是这样的未来……未来全都已经定案……好复杂。这不是满身是伤而随时都可能死掉的时候该想的事。



「要观察敌人就必须待在近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对对方而言也不例外。敷岛扬起嘴角,让笑容变得充满煞气。她用一对眼白格外醒目,往前逼近的眼神瞪着老鼠。老鼠从走廊边缘低头看着我们,像是在犹豫该怎么办。敷岛似乎不想放过这个空档,毫不犹豫地往走廊跑上去。



她甩乱头发,在屋顶上奔跑。手攀到走廊墙壁的洞口,把身体往上一拉,顺势撞碎剩下的墙壁而完全爬了上去。墙壁碎片纷纷跌落之中,敷岛以蹲在地上的姿势和老鼠展开对峙。虽然我只看得见她的背影,但从飘散在走廊上的气氛,仍然足以看出被震慑住的是身为异形的巨大老鼠。



敷岛捡起散落在走廊上的玻璃碎片,伸直双脚。我试着慢慢站起,想尽量看得清楚些。我靠在墙上把身体往上推去。我好几次想动手臂,但手臂毫无反应,却只有疼痛始终不消退,持续向我投诉,所以实在很难搞定。



我每次将身体往上抬起,都像沾满血的蛞蝓爬过似的,把墙壁沾得满是鲜血。光看就让我几乎意识远离,但我不能在这里昏倒。



即使敷岛再厉害,面对拿着刀械的对手,能够平安无事吗?我急切地担心事情在我还看不见的时候就了结掉,尽力加快动作,但沉重的手脚一直妨碍我。照理说,我应该正往脚上灌注力道,请它们支撑住身体,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实感。感觉像是精力被贪婪地吸走,脑袋里变得空空荡荡。



我正和自己的困境奋战,就听到头上传来惨叫声,让我背脊窜过一股恶寒。我战栗地担心起敷岛,但冷静判断一下,就听出这声惨叫不是女子嗓音。我心急地想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体却跟不上心意,但尽管花了些时间,最后还是总算站起。虽然姿势有点退缩,仍然往红雨中跑了过去。暗自对自己说既然都已经淋得这么湿,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如此鼓舞自己畏惧的心。



于是我查看二楼的状况。走廊上可以看到敷岛右手流着血,而老鼠抱着头显得很难受。我仔细观看,想看清楚这是什么构图,一看之下就对老鼠的造型觉得不对劲。少了些东西。尽管头发很碍事,但细心观察之下,发现老鼠右边的耳朵已经扯了下来。原来左右不对称就是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原因。扯下的耳朵落在敷岛哥哥的身边。



敷岛握在手上的玻璃碎片已经不见,所以也许是用这碎片割下了耳朵。正当我震惊地心想是怎么割的,敷岛抓住老鼠前脚,把前脚折往反方向一推,用力一握,抢下菜刀。接着更伸脚一绊,用柔道中大外割的要领把老鼠往地上一摔。最厉害的是她还顺便挥动菜刀,在老鼠前脚上一划,让它的红色提灯脱手飞出。敷岛也不管老鼠发出苦闷的叫声,菜刀用力水平一挥,划瞎老鼠的一只眼睛后,骑到它身上宣告:



「你根本就比教学关卡还弱。真让人失望。」



敷岛举起反手握持的菜刀,就要往老鼠头部插上去。



就在这白刃即将挥动之际,我挤出声音喊说:



「等……等一下。」



这一声很细小,让我担心敷岛听不听得见,但她停下了动作。



我压根儿没想到她会对我喊停有反应。



「什么事?」



敷岛目光不从老鼠身上移开,对我这么问。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就这么杀了这家伙,真的好吗?」



要是在这种状况下过关然后存档,敷岛哥哥多半就会死掉,而且我的手臂和背部也都会维持现在的伤势。最重要的是,红雨在街上造成的灾害也会留下。尽管这雨造成的症状还停在能够维持意识的程度,但也有可能会继续感染与恶化。



而且既然是完全未知的疾病,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办法治疗。



敷岛似乎也察觉了我的内心挣扎。她一边用菜刀砍老鼠的四肢,封锁它的行动,一边转向我。她也不管淋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以坏心眼的表情笑说:



「你是要我死掉重来?」



「我是没办法这么极端得看开啦。」



但既然对现状不满,也只剩下这条路了。照敷岛的作风,应该会认为都把敌人逼得无路可逃了,这种选择实在太愚蠢,就这么驳回,而实际上她也并不停止挥动菜刀的手。她是打算完全封死老鼠的行动能力。不只是耳朵,连剩下的左眼也都划瞎。老鼠当然全力挣扎,露出尖锐的牙齿想打破僵局,但敷岛全不放在心上。哪怕刺伤对方的部位溢出鲜血,因挣扎时溅到自己身上,她仍不为所动。



然后我注意到,敷岛丝毫没有关心自己哥哥的迹象,连看都不看一眼。甚至我还比较关心他。敷岛身上丝毫看不出对亲生手足的感情。



虽然也许正是因为多少会意识到,才反而贯彻不关心的态度。



即使这样,我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姑且不说牺牲这部分,你要说的我也不是不懂。」



敷岛朝我手臂的惨状瞥了一眼,眯起眼睛像是在考虑。要是放着不管,等过关之后,我也极有可能因为出血过多或原因不详的疾病而死。我就是在请敷岛考虑,想想包括这些情形在内,把这个世界「存档」真的好吗?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没有决定权。因为在这里挺身奋战的人是敷岛。



「那么,由你来死,你肯吗?」



她这个问题很残忍。我虽然一副随时都可能丧命的模样,但并不是连心都垂危得能够轻松做出这个选择。敷岛也笑着说:「毕竟我是坏孩子嘛。」



「我才不要为了『大家』而死。而且,这也许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像这样把敌人逼得无路可逃了。不,就算攻略方式已经确立,你也反对造成灾情不是吗?也就是说,下次就不能用这个方法,那么就非得想出下一个方法不可,但你有信心可以这么顺利搞定?」



敷岛一波接着一波地反驳。把减少灾害放在第一优先的我,和以过关为基本要求的敷岛,优先的事物似乎完全不一样。而敷岛对我微微一笑:



「不用担心。只有你,我一定会救。」



一名身上染血的女子拿着凶器朝我微笑,这模样就像在开某种玩笑一样骇人。我怎么想都很难觉得接在「只有你」这三个字后面的话有正面的意义。接着,我恍然大悟。



她的笑容,让我理解到我是靠这女人才能活下去。



「然后呢,很遗憾的。」



敷岛右手一翻。



「我是很想多聊一下,但是时间到了。」



敷岛落寞地笑了笑,反手将菜刀重新握好。



她所说的时间到,多半是指能量用完了。敷岛处在若不持续淋雨就无法维持活力的状态。即使老鼠的眼睛和双腿都被她废了,一旦我和敷岛之中有一方失去活动能力就会没戏唱,她要说的多半就是这么回事吧。更重要的是,敷岛似乎讨厌等待。



她举起的菜刀刺穿老鼠的头部。对这个世界的烂摊子要怎么收拾,全都丢下不管。



我确确实实目击到了敷岛成为胜利者的瞬间。



应该是这样才对。



CREDIT 2



我敢断定连一眨眼的空档都没有,但眼前的景象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世界。



我的手臂治好,侵蚀身体的病痛也得到净化,淋湿的肩膀已经全干,制服外套硬得有点卡卡的。窗外有着并未掺杂红色的阴天与运动场,以及——怪兽。



敷岛本应打着赤脚,现在也穿着鞋子和袜子,站在我眼前。



我们被回溯到学校走廊。这该不会是……



面临熟悉的回溯与事态,让我瞪大眼睛并开口问:



「你……被干掉了吗?」



她刚才说得那么坚决,应该不会肯为了大家而自杀。



敷岛也显露出同样的动摇,慢慢摇了摇头说:



「不对,我没死。我杀了那只老鼠,这点千真万确。」



敷岛动了动握紧的右手,就像要举起已经不在手上的菜刀。而我也看到了,巨大老鼠明明已经毙命。也不是我出了什么差错而死掉。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该不会,是我们弄错了游戏的过关条件?



「这是怎样?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



看来连敷岛都无法理解。这样一来,我就非得自己思考不可。但我忽然想起,接关(Continue)画面似乎也不太对劲。是因为我们没死,所以才没去到接关画面吗?取而代之的是CREDIT?



「刚才也没看到提出是否接关的画面……这么说来……」



敷岛按住嘴唇,喃喃自语。她似乎也注意到了字样的不同,并根据这一点,让思考以快得目不暇给的速度运转。我不插嘴,以免打扰她。



这时气温仍比照上次似的不断上升,让冷汗与另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汗水掺杂在一起,从皮肤上流过。这是下雨的征兆吗?如果是,这次又会下起那种红雨吗?



我不打扰敷岛,转而负责监视横在那里的怪兽。就因为有这只怪兽在,那些媒体记者肯定又会出现在四周。看看视野边缘的体育馆情形,也可以确定时间已经回溯。



下雨造成的灾害已经重来,让我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每次看到怪兽与老鼠所造成的灾害,就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有责任,觉得都是我的错。



会觉得要是自己做得高明点,是不是有些人本来可以不用死掉。



「既然我们这边没问题,会这样就是对方那边的因素。这样想应该比较妥当。」



敷岛把手从嘴唇上移开。对方的因素。由于继怪兽之后,这个对手又有着不像人的外表,让我不太能想像,但这是否表示对手也是历经一定的过程才走到这一步?真要说起来,我们连那只老鼠和怪兽是「游戏」准备出来的敌人,还是「参加」游戏的一方都完全不知情。



虽然我们自己也是一样。



「多半是对方接关了。」



「接关?」



敷岛的说法让我瞪大了眼睛。她先轻轻点头,然后操作手机:



「这次,也许是换我们站在『怪兽』的立场。」



她这句话让我皱起眉头,疑惑了一声。她的意思是说,没有任何压倒性优势的我们,要站在怪兽的立场,也就是『进攻』的那一方?不过那个鼠人的确也并未拥有压倒性的体格或体能,说不定主办者会觉得二对一算是我们有利。但这种判断根本大错特错,我只是个包袱啊。



只是个跑出来吵吵闹闹的敷岛身上的弱点。



但这么说来,我们这边又是什么情形?要知道,怪兽可是输了一次就没戏唱了啊。如果敷岛的预测正确,是否表示我们也是只要死掉一次就玩完了?不,这种情形其实非常正常,但我还放不下前一局游戏的玩法。少了这样的保险措施,就是会觉得很不安。我不由得毛骨悚然。



因为要是我选择死掉重来,说不定已经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哎呀,雨是红色的呢。」



敷岛抬头看看天空,就像闲聊似的面对这个事实。眼前的景象和她这种平静的口吻一点都不搭调。敷岛说得没错,从老鼠色的乌云洒下的雨滴,在途中就染成红色,落到地上。运动场上的媒体记者与其他大人也都开始喧哗。



我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他们最好去避难。现在根本不是用摄影机拍摄红雨和阴天的时候了吧?但我怎么想都不觉得我喊话他们就会听。我没有这种力量。



更重要的是,我怎么想都不觉得敷岛会允许我做出这种醒目的举动。



仔细一看,有红色的粒子从怪兽体内,穿透厚实的皮肤往上飘起。是在腹部附近。这表示鼠人就躲在那里头吗?可是那粒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雨赋予附加价值的技能。对雨,我想想……例如把自身保有的细菌渗透进去的技能。要弄出可以要用来当感染源的粒子,大概也需要对提灯赋予特殊效力的技能吧。」



敷岛一边用手指在受到雨点拍打的窗户上像写字似的划过,一边开心地说话。



听她用了技能这个字眼,让我觉得有蹊跷。她是单纯讲好玩的,还是……?



「我总觉得你的说法很奇怪,这岂不是等于……」



「嗯,没错。我认为对方也在用『技能』。」



敷岛很干脆地承认。红色的雨点隔着一扇玻璃窗,在她的脸颊上弹跳。



对方也在用技能?鼠人会用手机?不,重点不在这里。



「这是为什么?」



好几个疑问交会,并未经过整理就碰撞在一起。



我问得很含糊,没想到敷岛倒是一板一眼地回答:



「谁知道呢……我看对方多半也是在同样的规则下参加游戏的吧。说不定,对手是其他星球上充满智能的老鼠之类的。不管说是遥远的星球、平行世界的地球,还是另一个次元的星球当中的观测者都好,我觉得要怎么解释都行。反正游戏根本不会说明对方的来历。」



敷岛一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表情,把可能性列举出来之后,手掌往上一翻,摆出一副没辙的姿势。相信的确是不会有什么说明,因为这种资讯在攻略游戏的过程中也用不上。



就连下载到敷岛手机上的APP,对技能以外的事项也都只字未提。



就像动作游戏的主角也不会跳来跳去地跳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可思议。我就感受到世界在逼我们摆出这样的态度。



「也许就是不像怪兽那么压倒性地强势,敌人也才可以接关。而且也有可能是像格斗游戏那样,先赢两场的一方获胜。可是这些都不重要。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再度解决那只巨大老鼠。要是试过几次情形还是没有变化,到时候再想别的方法。我们就照这个顺序进行吧。」



她说话的方式像是在征求我的同意,却又不让我找到空档说话。



「……那么,就这么办。」



我对敷岛提议的行动方针没有异议,也没另外想到什么需要讨论的事。



更重要的问题是有关那只老鼠。



「它都不出来啊。」



我们一直注意怪兽的嘴,但老鼠始终不出现。这时红雨正好停了。这红雨之所以会无法持续,也许真的就如敷岛的推测,是技能的使用上有限制。



但话说回来,那种红雨只要下过一次,就会发生类似运动场上那些大人倒地的惨状。



低头一看,就觉得胸口刺痛。如果知道会变成这样,本来应该可以想点办法,我却什么都不做,我对这样的自己涌起一股厌恶。但到头来,我还是完全无能为力,也并未采取行动。



「哼~它是打算坚守不出?说不定对手就是知道尽管生命有限,但还是可以重来几次,刚才才会大胆进攻?然后它觉得已经掌握住敌人的情形,所以这次改采别的计划。」



敷岛用很快的速度边说边推理。所谓坚守不出,是指它打算把自己关在怪兽体内,不断降下红雨?考虑到红雨的效果,我想这的确是最有效的运用方法,也就是对我们而言最为棘手……然后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就表示这个鼠人也留下了「上次」的记忆?看来这个敌人的定位和怪兽完全不一样。



「……………………」



要是我们干脆跑出红雨的有效范围,会演变成什么情形?以学校为中心的这一带会变成死尸城,但可以保证我们的安全。等鼠人注意到我们没死而从怪兽体内跑出来,再把它解决掉就可以了……不对,可是,这样不是会把学校里的学生全都害死吗?



当然,我朋友和山崎也都包括在内,而我和敷岛的双亲也不能说就安全无虞。



不能打长期抗战啊。



「在怪兽身上点火,说不定就会跑出来。」



「这我实在没办法赞成啊。」



燃烧未知的生物,未免有点太轻率了吧?我们根本不知道它体内有着什么样的细菌。从这个角度来看,钻进那只怪兽嘴里去找老鼠也是令人迟疑的选择。而且还有更糟糕的想像,就是一钻进嘴里,怪兽就突然有了动作,让我们跌进胃里而被溶解,这也有可能。我们完全不知道那只怪兽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下。



「那么,果然还是只剩下我们也钻进怪兽体内这条路了?」



「嗯……」



「也不能让红雨一直下个不停吧?就你的观点而言。」



敷岛用口气表达她倒是不在乎。



「毕竟,说不定连家人也会受害啊。」



「是啊,那可糟了呢。」



她甚至懒得掩饰死板的语气。



「敷岛你呢?你哥就先不说,你父母呢?」



「的确也有这么回事呢。」



她用这种令人听不太懂的话模糊焦点。不管有什么内情,看样子她并不喜欢谈到这个。说不定敷岛除了自己以外,并没有要保护的事物。这该怎么说呢,总觉得从攻略这个游戏的角度来看,这也可以算是一种才能。



不过我、周遭的人们以及敷岛自己是否希望这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觉得藤同学很了不起,能够顾虑四周的人们。」



「这是在挖苦我吗?」



「纯粹是在夸你。」



敷岛朝我伸出手,像是要邀我过去:



「约瑟夫·藤同学,我觉得你现在开始立志当圣战士,并不会太迟。」



「这名字里面掺了另一个人啊。」



如果我真的叫那种名字,大概真的能够立志去当圣战士,但我是艾利沙……一个我没办法喜欢的名字。



「敷岛,你喜欢自己的名字吗?」



「我没想过喜不喜欢。」



这真令人羡慕。名字这种东西,本来就应该自然而然,毫无窒碍地在血肉中运行。



在这个精神压力过多的世界里,光是少掉一个制造压力的因素,就是比较有利。



「可是,我讨厌那东西叫我的名字。」



「那东西……是说你哥哥啊?」



「那东西大概也复活了吧,真的是命很硬。」



她显得由衷遗憾。这种嫌恶感强烈到让我觉得,要不是有我这个共有记忆的人,她多半已经在杀死目标时顺便杀了他。实际上也是如此。上次她用来杀害鼠人的方法,就是有点拐弯抹角,像是故意要害她的哥哥受害……冷静下来一想,就觉得那招根本就是拿我当诱饵,钓起了这只巨大老鼠啊。我想抗议,但如今也太迟了,所以装作没注意到。



「要是不想点办法,校舍迟早也会崩塌。」



这种红雨对无机物的效果不像对生物那么急遽,但仍会慢慢侵蚀。要是陷入雨点变大的事态,难保不会变成不容我们旁观的状况。校舍被淋得就像受到海藻或红潮(注:优养化现象的一种)侵蚀似的,红色的斑纹越来越明显,让我产生了危机感。在这样的情形下,雨声静静地在走廊上来来去去,我们也只是站在窗边不动,实在很不可思议。



这让我差点忘了上次我们用刀械搏斗,弄得满身是血的情形。



「对了……」



那种玉虫色蜥蜴,这次都没出现啊。



说不定是被这雨整惨了。毕竟雨水一视同仁,不会只避开蜥蜴,这种情形也很有可能发生。也不知道蜥蜴与老鼠会不会把彼此认知为自己人,而且说不定现在这些蜥蜴已经在校舍外面奄奄一息。它们不来搅局,的确是好办事得多,算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但既然不限于蜥蜴,人类也同样受到灾害,就不能只是袖手旁观。



能理解这场雨的原因,而且有机会透过行动带来解决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如果是待在肚子的部分,那么也可以从体外进行攻击。干脆就这么解决掉,也能把它逼出来。总之得采取行动才行。」



敷岛盯上了升起红色粒子的腹部,摩娑着下巴。她是打算拿长枪去戳怪兽的肚子吗?我总觉得怪兽的皮肤非常强韧,想像不出刺穿的情形。而且她又要去哪里弄来长枪之类的东西?我们学校的田径队又和标枪项目无缘。



「那我就去试试看,你在这里等我。」



我还在烦恼这些没有建设性的问题,敷岛便已经展开行动。她和上次一样,吩咐我在原地等待。我们的关系就像宠物与饲主,却又觉得这样还算是比较有关连,比较好的关系。因为现在的我就只是敷岛的包袱。



「要是建筑物有要倒塌的迹象,你可要记得跑掉。只要去到鞋柜间,我就会去接你。」



「……知道了。」



总觉得我们就好像是来幼稚园接送的母亲和小孩。



敷岛打算独自做什么呢?在红雨中仍然可以行动的就只有敷岛,所以才会像叫宠物坐下一样要我乖乖待在这里,但我还是觉得不能释怀。我待在这里,真的好吗?



等看不见敷岛后,我也仍然频频踱步,沉吟思索。不满就像淡淡的雾气一样从口中泄出。原因多半是我这次不同于上次,仍然处在健康状态。有种燃烧不完全的感觉。但乱点火贸然跑出去,实在也不太对。



毕竟这次死掉是否可以重来还是未知数。CREDIT字样让我想到大型电玩,但我方也并未确定是否已经投了代币进去。这样看来,敷岛不让无力的我行动,这个判断很正确……这我明白,但明白归明白……



敷岛拥有并未对我说明的神奇力量,就是把鞋子插进鼠人头上的那种力量。对鞋子赋予足以贯穿墙壁的动能,这点非同小可。她是打算用那种力量搞定吗?这样一来……我待在这里就会变成正确的选择。



敷岛从鞋柜间跑出来,在运动场上现身。她连伞也不撑,孤身走在红雨之中,模样简直像是掌控这场雨的主人。一头淋湿的黑发更加深了这种印象。



对于倒在运动场上的那些大人和还留在场上的尸体,敷岛连看都不看一眼,绕到怪兽背面去。接着,她手放上怪兽背上大量突起物当中的一根,从最底部抱住整根尖角,脚放到怪兽背上,然后全身跃动,扭转身体折了下来。看在旁人眼里,会觉得她展现了怪物般的臂力,但想来多半是她早就挑准了受到怪兽倒地冲击而已经折断的一根。虽然即使是这样,画面还是很惊人,连折断的声响都以幻听的方式在我脑中重现。



敷岛双手抱住折下来的尖角,脚步踉跄地绕到腹部前方,似乎是打算用这根角刺进腹部。然而要把只有用那种姿势才抱得起来的东西挺在腋下往前冲刺,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有办法用那种神奇力量发射出去吗?我实在很难相信这个坏心眼的游戏,会准备这么威力强大又万能的技能给玩家使用。



我的担忧没错,敷岛的动作就在这时停了下来。她低头看着放到地上的尖角,在周围绕了好几圈。看来技能也无法直接对这根尖角发挥作用。我隐约想到,多半是因为太大了。



敷岛摸了摸尖角表层,然后一拳打在上面。但这拳连一道裂痕都没打出来,结果反而是敷岛自己跳了起来。她甩着手臂肿起的右手,蹦蹦跳跳地像是要转移自己对疼痛的注意力。看来即使敷岛拥有神奇的力量,要靠力气硬拼还是有极限。



「……………………」



敷岛的手红红的。



我看着这景象,觉得看不下去,心想自己应该在这里旁观吗?



无能的人即使拼命行动,也许还是只会扯部分有能人士的后腿。但这是因为期望太高,因为不甘于做出合乎自己斤两的表现。就像食物链确实是从极小无比的生物开始,我即使沦为渺小的存在,还是应该要有着某种价值观。



我当不了敷岛期望的救世主。



正因为这样,我更是非得竭尽全力行动不可。



现在就是我该行动的时候。我左右张望,跑向右侧,也就是教室的方向。我从洗手台前面跑过,冲进正面的教室。教室里当然一个人也没有,教科书与纸笔都丢在桌上并未收起。在阴天的昏暗光线衬托下,仿佛整个空间都失去了时间与色彩。



不知道把这种种东西留在这间教室里的家伙当中,有几个人已经被怪兽踩扁,再也没办法回来?尽管我也有一部分的责任,却连死了几个人都没掌握住。相信敷岛也一样。可是,我们还是非得继续行动不可。



今天也是从一大早就一直放晴,就不知道有没有谁会在教室里常备雨衣?撑伞会占掉一只手。只要穿上好几件雨衣,看准没下红雨的时候冲出去,应该支撑得住几分钟……这是我的估计。虽然我实在不愿意去想像,在这种湿度下穿这么厚衣物的情形,但除此之外也别无其他方法可以因应。为了进行这个方法,我不惜犯下翻找同班同学置物柜与书包的行为。要是有旁人看到,就算会骂我是趁火打劫也不奇怪。



我姑且还是从男生的东西开始找。要是凑不到我要的东西,我是打算连女生的书包也要去翻。我没有丝毫愧疚。现在我满心只想赶快去到敷岛身边。



「……富~吉~?」



光听称呼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让我手忙脚乱地起身,同时回头看去。



这人当然是山崎。由于连脚步声都没听见,声息也很稀薄,让我完全没注意到她接近。山崎靠在教室门口站着,以不安的表情窥看我。



我丢下手上的书包,眼神乱飘。为什么山崎……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了?呃,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对待在教室的女生问说你怎么待在这种地方,实在也很奇怪,但我方寸大乱,说话还破音。相信不管怎么听,都会觉得有种挥之不去的嫌疑。但有件事让我更放心不下,那就是山崎身上是湿的。想到她是淋到雨才会这样,转头一看,确定下的是红雨后,我跑向山崎。我一跑过去,山崎的身体就摇摇晃晃地往旁一倒。



「你怎么这么傻?」



我帮山崎拍掉头发与肩膀上的雨滴,同时观察她的脸色。山崎和我一样,外露的脸孔和手臂都已经红肿。我朝自己直接碰过这雨水的手掌一瞥,但立刻又为了拍掉山崎身上的水气而行动。山崎似乎下半身使不上力,瘫软地就要倒下,我扶住她的肩膀,慢慢蹲下。山崎慵懒的眼睛转向我。她往常快活而精力充沛的模样已经不见踪影。我把披到山崎眼睛上的浏海拨开,山崎就动了动淋湿的嘴唇,小声说:



「富~吉~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就是在找雨衣,为了出去外面。」



我明知山崎不是在问这个,但还是装傻。



「怪兽来的时候……你……不是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吗?」



我想不到说什么话比较适切,反倒是山崎以掺杂着不解的态度而发问的说法比较精准。我的确知道很多事,虽然很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



「……山崎,你为什么跑来这里?」



「因为富~吉~你人不在体育馆。」



她多半就是想到这些。包括解决怪兽时,我带山崎来到这里的那件事在内,才会来这里找我。就结果而言,因此弄得让山崎淋到红雨。我为运气不好而叹气,觉得怎么事情全都往不好的方向发展。我感觉到一种不好的趋势,不只是自己,比较像是整体都渐渐沉入淤积的水底。而我觉得制造出这种趋势的……就是我和敷岛其中之一。



仿佛是要呼应我不祥的想像,沾到水滴的手臂与手掌都开始红肿。



这种上次已经体验得不想再体验的感觉,让我胸口剧烈起伏。



「你是不是在模糊焦点?」



山崎噘起嘴来。总算能够看到她孩子气的表情,让我即使在这种时候,还是忍不住放心了些。可是我该怎么回答?不,应该说接下来应该怎么继续模糊焦点?



「详细情形就算我说了……我想你也不会相信。」



或者说,即使说了也是白说?因为一旦时间回溯,这一切又会化为乌有。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会让她知道我和敷岛做出了什么好事。所以除了模糊焦点以外,我别无他法。



我牵住山崎肿起的手,小心不要刺激到肿起的部分,轻轻握住她。



我双手捧住山崎的手,对她说:



「我一定会想办法。」



我狐假虎威地借用敷岛的功劳,胆大包天地做出这样的保证。尽管半信半疑地担心这种说法能不能取信于她,但山崎并不劈头就否定,而是开口问:「真的吗?」



「我会让它成真。」



虽然说出来的话有点怪,但我一点头,山崎就回以无力的笑容。她笑得很虚弱,让我担心她的眼睛这么一闭上以后,还会不会睁开。



「你好厉害喔,富~吉~」



「呃,也没有啦,嗯。啊哈,哈……嗯。」



我又握了握山崎的手,才让她躺到教室的地上。尽管在她面前动手实在很尴尬,我还是再度开始翻找别人的东西。山崎出言告诫:「喂喂,这位小弟……」但我也只能打马虎眼带过。结果我找到了三件雨衣。



两件塞在手提袋底下,另一件则连袋子一起塞在置物柜里。想来应该是因为骑自行车通学时,校方会检查有没有带雨衣,才会放来供检查用。我先借用这三件雨衣,对侧躺在地的山崎叮咛几句。因为要是不先讲过,她多半又会跑出去。



「绝对不要出去。我会想办法搞定这些雨,再回来找你。」



最后那句话是谎言。不,应该说是我有预感八成会变成谎言。也因为心中有愧,让我也不看山崎作何反应就穿起了雨衣。我强行把找到的三件雨衣叠合在一起穿上,上半身相当拘束。我一边「喀锵。喀锵。」地哼着老旧机器人的驱动声,一边拍打胸口,鼓励自己跑过走廊与楼梯,但没跑几步就闷热得全身湿透。



我在鞋柜间换好鞋子,死心地认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找到长靴穿吧,然后去到外面。才刚走出去,朝脚下一看就「喔喔!」地叫了一声往旁跳开。一批玉虫色蜥蜴横在地上。看来它们是想从鞋柜间入侵校舍,却被雨水整垮。虽然这些蜥蜴本来就有着爬虫类的外观,所以这么讲很怪,但它们的确奄奄一息(注:奄奄一息在日文中的讲法叫作「虫の息」)。它们似乎忠于职守,尽管动作缓慢,还是朝我逼近过来。换作是敷岛,多半会确实地让它们断气。我在心中和她比较,却什么也不做就离开了。



尽管每看到雨衣挡住红雨都觉得毛骨悚然,还是避开积水与尸体,跑在运动场上。恶臭与雨水混在一起,重重增加了腥味。我嗅得想吐之余,确信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鬼。要是有,这些被敷岛利用而死的家伙们,早就聚集起来掐死她了。而把收拾事态的责任托付给敷岛的我也是一样。



我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电视台记者,佩服他们竟然还敢留在这种地方报导。接着抵达了怪兽腹部前方。



不知道为什么,连敷岛都倒在地上。我慌张地跑过去查看是怎么回事,抱起趴着的敷岛把她翻过来一看,就看到她翻起白眼,口吐白沫。我想到可能是怎么回事,静观一会儿,敷岛的身体就猛然弹起,就像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扑上她的身体。



过了片刻,敷岛的眼球恢复了光芒。她像淋湿的狗一样抖了抖身体,甩掉头发上的水。然后,像是要接受我待在她眼前的事实一样,对我露出柔和的微笑。



「其实这是我思考事情时的习惯。」



「我倒是没听谁讨论过敷岛在教室翻白眼的话题。」



「在学校里,哪有什么事情需要认真思考?」



发端明明只是一句不是谎言就是玩笑的话,却硬是能继续闲扯。我为了不要扯得没完没了,更重要的是考虑到我能在这红雨下活动的时间不多,迅速告知她正题。



「我是觉得,如果两个人一起扛,是不是就勉强扛得动?」



我一说明完自己跑来这里的理由,敷岛就伸出手,隔着雨衣摸了摸我的脸颊。



「我早看到了你会来,所以一直满心期待十秒后赶快到来。」



「期待是没关系,不过还是擦一擦嘴角的口水吧。」



我伸手替她擦掉,然后牵起她的手一起站起。敷岛似乎很在意衣服被泥水弄脏,拉起衣摆来查看。怪兽的尖角就滚落在一旁,被雨淋湿的尖角发出黑黝黝的光泽。这根尖角非常尖锐,总觉得要是正面碰上去就会划破皮肤。



「就算不是圣战士,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帮上忙。」



我在不至于难为情的范围内,装模作样地表明了决心。敷岛对此耸耸肩说:



「你说话的口气,简直就像真货呢。」



「真货?」



「没事。难得你来了,我会要你好好帮忙。」



她用下巴指了指怪兽的尖角,表示要一起去扛。她果然是打算用这玩意儿刺穿腹部吗?



我想起刺海盗的游戏(注:一种经典玩具。海盗木偶躲在桶子里,桶子上有很多洞,刺对了海盗就会弹跳出来),然后抱住这根黑得发亮的尖角。虽然早有料到,还是觉得很重。



身体一往前倾,积在雨衣上的雨点就跟着往下流,霹哩啪啦地洒在尖角上,让我心中一凛。总觉得沿着就是无法完全遮住的脸上流过的每一滴雨点,都带来了滚烫的感觉。



「对了,敷岛,你是怎么能把鞋子丢得那么猛烈?」



我一边和她一起抱起尖角,一边问出心中的疑问。总不会有什么可以让人变成职棒球员的技能吧。我尚未完全掌握敷岛所选技能的全貌。



根本猜不到她藏着什么变化球。



「我没丢,是用冲击波。」



「冲击?」



敷岛手掌往前摊开。这姿势别说是冲击波,感觉连气功波都发得出来。



「这种冲击波有个条件,只能发射十公分以下的物体,我就是强化了这种冲击波来用。」



「十公分……原来如此。」



鞋子会揉得不成原形,就是因为这样啊。另外,我还懂了她射不出这根尖角的理由。我在后,敷岛在前,两人把尖角架在腋下。把尖端瞄准好方向,然后冲锋。



令人难受的沉重冲击声,从尖端一口气传到后脑。



撞到腹部的感觉硬得出乎意料,让我们差点往后倒退。反作用力震得手指滑到尖角外侧,割开很大的伤口。感觉得出血液喷出泡沫流出。



我们两人一起坐倒,尖角也跟着脱手。我感觉到泥水透过手指割破的伤口而产生的强烈刺激,而且还忍着屁股痛。往前一看,看见怪兽腹部空出一个小小的洞,鲜血缓缓渗出。看样子并非完全白费工夫。但话说回来,这一刺并未刺到红色粒子的来源。我们也只能再来一次……不,是必须持续到刺中为止。



看在那些倒在运动场上的家伙眼里,多半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搞不懂我们在做什么。而我也想知道实际情形是不是这样。朝四周一看,注意到那些玉虫色蜥蜴尽管步伐蹒跚,还是朝我们爬来。它们的速度不构成威胁,却几乎让我佩服起它们的毅力。



「真了不起。」敷岛瞥了一眼后,也不带情绪地夸了一声。接着她立刻站起。



我也想站起,这时膝盖受到的负担却大得异常,撑在地上的右手手肘也像起火似的发烫,并且发痛。我对这种症状再熟悉不过了。



看来即使穿着好几层雨衣,还是无法防范周全。我开始觉得全身发肿。敷岛似乎也注意到不对劲,回头看过来,问了声:「你还好吗?」我在她伸手搀扶下,咬紧牙关,好不容易让膝盖伸直。



「你这么有拼劲……是经过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啊?」



敷岛本想说我太不带劲,但看到我硬撑着想动,兴致盎然地问起这个问题。要是回答说是想为了敷岛而努力,她听来多半会觉得很虚假,所以我举出另一个理由。



「……因为我答应过山崎。」



我抬头看看校舍,不知山崎是不是乖乖待在教室里。



「啊啊,是这么回事……哼~」



敷岛听了后,立刻露出觉得没趣的表情。也许是因为她料中了。



「男生真好,活得这么单纯。」



「真的是这样。」



我也不否认,展开二次冲锋。我们抱起尖角,朝红色粒子升起的地方刺过去。这种冲击应该也传到了怪兽肚子里。要是不这么想,弄得满手是血又屁股痛就太不值得了。敷岛也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并不动弹。



「你的手要不要紧?」



「只是会痛而已。」



这可不太能说是没事啊。但敷岛仍然坚强地站起,就像在反抗某种事物。



她为什么可以这么不屈不挠?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她这种斗志的来源。是因为害同班同学被怪兽踩死后,心中就一直怀着再也不能回头的念头吗?总觉得要是敷岛认定自己只剩前进这条路可走,她就不会有一丝犹豫。



尽管渐渐恶化的症状让我想吐,我还是在敷岛的搀扶下站起身子。彼此的血掺在一起,这种湿滑的感觉让我起了鸡皮疙瘩。敷岛似乎也有所感,把手掌握住又张开几次。



我是很希望事不过三。我们抱起尖角,尖角表面已经沾上我和敷岛的血。



实实在在是要杀出血路。



就在我想藉着关节不稳的状况,顺道把身体往前推时。



视野角落有个东西动了。我朝那个方向看去,就目击到一个有着咖啡色人形的异形生物奔跑的模样。是鼠人从怪兽嘴里跳了出来,拔腿就跑。



我交互看了看它奔跑的背影与怪兽的腹部,理解到它是为了争取时间,才把提灯留在怪兽肚子里,自己趁机逃跑。所以这提灯即使离开鼠人的手,还是能维持功能?敷岛一看到鼠人就丢下尖角开始奔跑。



她不是跑向鼠人,而是跑向奄奄一息的玉虫色蜥蜴。为什么?



蜥蜴也无法发挥平常敏捷的身手,轻而易举就被敷岛捉住。



「借用一下。」



敷岛先说了一声,然后扯下玉虫色蜥蜴的尾巴。这个根本没有什么借不借用可言的残忍举动,让蜥蜴喷出的血溅成一道弧线。她将扯下的尾巴尖端朝向鼠人,举在手掌上。附带一提,蜥蜴本体被她高高扔开。接着她将尾巴朝鼠人发射出去。



玉虫色蜥蜴的尾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发射出去,但只从鼠人的右侧飞过,在校舍墙上



砸个稀烂。敷岛没打中而啐了一声,又抓起下一只蜥蜴,扯下尾巴。这次不止尾巴,还把头脚也都用蛮力一一扯下,甚至连剩下的躯干,也像用手剥开沙丁鱼肉似的修整成「十公分以下的物体」。她把这些全都往空中一抛,然后手往前伸。她要怎么运用这些被分尸的蜥蜴尸体呢?答案很简单。



就是散弹。各个部位一起从敷岛手掌上射出。这种创意、果决,以及毫不犹豫的行动力,彻彻底底震慑了我。我膝盖一软,差点就要跪下。



这批散弹当中的蜥蜴尾巴猛力刺中鼠人,让它的步伐猛然往上一飘,当场摔倒。



「藤同学,你能跑吗?如果能,就上。」



「……!好!」



敷岛为了不放过鼠人露出的破绽,叫我上前去。即使不知道跑不跑得动,我还是只能点头,往前跑去。不然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双脚就像被泥水绊住,膝盖以下都很沉重。每一步都很慢很遥远,身体感受到一种比在水中挣扎更重的阻力。我挥动手臂拨开雨点,赶往鼠人身边。



然后打算就这么扑向刚起身的鼠人。但鼠人短短的前脚顺着转身动作打中我,而且还是打中下巴。再加上我往前冲的力道,使得这一掌打得很深,眼前一阵摇晃。鼠人还乘胜追击,嫌我碍事似的踢我一脚。我的腋下被踢了两次,躯干受到的折磨让我说不出话来。鼠人迅速踢开我,想再度逃走。



你想得美。



我抓住它身上从肩膀披到背后的破布衣角,死抓着不让它走。



我不是来打倒你的。



我是来绊住你,让敷岛有时间做些什么。她会叫我上,只会有这个意义。



我为了回应她的期待而死命抓住不放,鼠人嫌烦似的朝我蹲下,然后把露出的尖锐门牙咬上我的脖子。坚硬的牙齿深深穿进体内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惨叫。



有个不是颈动脉的东西在我脖子里乱动。是它的牙齿自由奔放地蠢动,蹂躏我的脖子。本来应该经过脖子送往上方的血液与空气,全都被带到新开出的洞去。我舌头不得要领地乱动,发出「呃呸,喔呸」之类的惨叫。



想到要是脖子就这么被咬断,我就会死,差点眼前一黑。



但有个人类说话的声音与独特的影子快了一步。



「谢谢你,已经够了。」



敷岛搬了尖角过来,把我往旁推开,把这根尖角全力朝鼠人刺了下去。



到头来,还是要有敷岛才搞得定。



鼠人红色的双眸,明显因恐惧而扭曲。



而它扭曲的眼睛瞪大,并未花上多少时间。



鼠人被尖角笔直刺穿腹部,四肢挺得笔直。



就像被做成标本的昆虫。



CREDIT 1



「就算经过这样的激斗,还是会被回溯。」



我有点自嘲地朗诵出游戏赋予我们的结果。敷岛一边玩着头发一边说:



「可是代币减少了。」



「嗯,对耶。」



「只要把代币打到0就会结束……但愿如此。」



「麻烦你断定一下。要是你说得含糊,我会觉得很不安。」



当我们再度被回溯到走廊,手掌都很漂亮。



这无伤的手掌,证明了上次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化为乌有。



我与山崎之间的互动当然也不例外……不过她也恢复健康了,没有关系。要她这次也记得那个约定,未免想得太美。



「说得也是,弄成0就会结束了。」



敷岛当然也没有根据。神奇的是由她说出口,就是很有说服力。由于目前为止我没碰过其他前例,所以没有确信,但我想这种存在感就叫作领袖魅力。



「既然知道坚守不出行不通,下次它会怎么出招呢?」



敷岛从窗户低头看着怪兽,将目光集中在它的腹部这么说。顺便还拿出手机,像是要查看什么似的操作了几下,盯着画面。说到这个,我登记的敷岛手机号码也化为乌有了。老实说,无论号码还是邮件信箱,我都不记得了。



「换作是你会怎么做?」



当代币用完,再也没有退路——



「说得也是。从怪兽的嘴跑出来也会被埋伏,开始的地点差到了极点……就算躲着不出来,也会被我们从外面催逼,那么剩下的手段……」



敷岛仿佛把自己当成了鼠人,认真地思索起来。其实我并不是问得那么正经。由于已经成功击退鼠人两次,心中确实有些松懈。



过了一会儿,陷入思索的敷岛口吐白沫。一看到她这样的瞬间,身体就自然起了反应,绕到她背后试图扶住她。我撑住往我身上倒来的敷岛,一边小心翼翼地弯曲膝盖坐下。



坐在没有人经过的走廊上不动,就是会隐约让人不安。大概是因为平常不会做这种事吧。如果这时候外面是大晴天,我一次都还没死过,况且还碰着女生的背,也许真的能体认到某种解脱的感受?



但现在的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这种感觉。走廊远处的昏暗仿佛在如实表达我的心境,而且从头上飘过的沉重乌云,也和我心中累积的浓雾如出一辙。



我觉得要让这片天空放晴,多半非得等到明天不可。



如果这次就是最后一次,我会希望极力避免红雨对我,以及对周遭人们造成灾害。尽管这很困难,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我全靠敷岛,这样实在很逊。



熟悉而令人不悦的温度与湿气开始笼罩住四周。鼻尖感觉到下雨的前兆,渐渐变得湿润。尽管觉得不妙,现在也只能等敷岛的意识归还。我拍拍她的肩膀催她赶快回来,而敷岛就仿佛是在回应我的呼唤,身体猛然弹跳,头动了一下。



敷岛像是刚睡醒似的,以缓慢的动作擦了擦嘴角,然后身体靠在我身上不动,回过头来。



我的手也放在她肩上不拿开,问说:「怎么样?」



你看到了些什么?



敷岛也不掩饰眼角的疲劳,回答我的问题:



「出外靠旅伴,大概吧。」



我一边暗自觉得旅伴这个词有种不祥的感觉,一边问她这个发言的真意(注:日文中,「旅伴」与抓来陪葬的「垫背」都叫作「道连れ」):



「你这神秘的作战名称是怎样?」



「差不多就是指,我要解除限制……」



我们话才说到一半,敷岛就抬起下巴与视线,目光朝空中望去。



又是红雨。我正想说果然还是无法完全消除灾害,雨就下了起来。



这里的确下着雨,但这不是我所知道的雨。



雨势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所谓瀑布般的雨,所谓下猫下狗的雨,雨水形成一道没有缝隙的墙壁。而一切都染成了深红色,转眼之间,让人再也分不出天空和雨。



在这种豪雨的攻势下,建筑物与大自然眼看都要发出盛大的惨叫,连空气都扭曲了。



「哎呀,果然是来这招啊。」



敷岛先发了这声牢骚,然后在我提问之前就对我解释:



「这是用技能强化了雨量,为的是让灾害迅速扩大。虽然一个不小心就会害死自己,但它就是指望我们会先淋到雨而死……大概吧。」



敷岛冷静解说的当下,窗户也染成一面没有半点空隙的深红色。打上来的雨势仿佛随时都会打破玻璃。雨点转眼之间就填满了一切,让我们连外面的景色都看不见。



敷岛牵起我的手,拉我去到窗边。景色染成红色,我却脸色铁青。要是雨下得这么大,不只建筑物不可能没事,更重要的是既然这次就会结束,就再也没办法重来。这场雨造成的结果都会遗留下来。



光是想像就觉得那会是一片非常壮阔的光景,相信一切都会被毁掉。



「它大概是赌怪兽的肚子会比外面的建筑物撑得久吧。这可伤脑筋了。」



敷岛皱起眉头。



得赶快想点办法才行。敷岛看了看眼前这条总让人觉得已经开始窜出红色裂痕的联络走廊,牵着我的手开始奔跑。虽然有一部分是由想像而造成的幻觉,但我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看到建筑物倒塌的征兆。四处传来剧烈的水声,感觉就像被卷入洪水当中。墙壁也仿佛随时都会崩塌,让雨水淋进来。



敷岛是打算逃到哪里去呢?雨下得这么大,根本不能出去。即使敷岛能够维持体力,身体本身多半也会撑不住,我就更别说了。下了楼梯后的走廊上,看到可以算是校舍拼接处,也就是墙壁和楼梯的缝隙间,窜出了一阵烟。



敷岛在这条走廊上全力飞奔,跑到底后打开那里的一扇门,眼前就出现通往地下的楼梯。她走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敲了敲地下锅炉间的门。



用敲的当然开不了锁。敷岛脱掉室内鞋,折成V字形,把脚尖部分往里头塞,硬揉成球形。看到这个情形,我立刻猜到她要做什么。



她以冲击波,将成了十公分以下球体的室内鞋打在门的握把上。剧烈碰撞之下,门把应声折断,无力地垂下。尽管撞上去的室内鞋也断裂了。



敷岛就这么完全清除了门的握把后,又卷起另一只室内鞋,射向门上打出来的洞。门把松脱而露出的洞变得更大,丧失了锁住门的功能。



敷岛手伸进去,确定门打得开后,无视于门上写着闲杂人等禁止进入的字样,强行走了进去。被她牵着手的我当然也一起进去了。



由于季节关系,锅炉间内装设的机械并未运作。外面的湿气剧烈灌进,弥漫着一种与这昏暗光线并不搭调,充满了自我主张的空气。本来应该扬起的尘埃也紧紧贴附在地上,变得像是弄脏的雪花。



逃到地下后,无异于噪音的雨声也越来越小声。但远方那沉重的闷响,会不会是建筑物倒塌的声响呢?就算只是征兆,听起来就像是这样的声响。



敷岛似乎跑累了,靠着墙壁瘫坐下来。



她是打算就这么在地下坚守不出,以避免被雨水波及吗?可是不对,这样一来……



「要是楼上崩塌,我们不就会被困在这里?」



「我想机率应该比淋到雨而全身坏死要低。」



敷岛脱掉双脚的袜子后,冷淡地这么回答。在她手上闪出光芒的是扯下来的门把。



既然敷岛做出这样的判断,也许从生存下去这个目的来看,这就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我们就这么坚守在这里等待鼠人自取灭亡,也就表示要接受地上的灾情。



如果红雨大得足以造成建筑物倒塌,体育馆里的大家会,山崎她会……



那只老鼠有可能没有任何计划就下起这种会自取灭亡的大雨吗?我怀疑归怀疑,但对手是老鼠这件事又让我不知该怎么去揣测。就算这只老鼠再怎么巨大又有人形,我又怎么会指望一只老鼠拥有智慧?



「我本来推测它应该没办法让雨下个不停,但看样子似乎很难说啊。如果可以用技能延长,那还是不能贸然跑出去。虽然我们还没尽完人事,但就听天由命吧。」



听到敷岛这种判断,让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只要我们自己得救就好?就算敷岛不在乎,我可不行。



我用颤抖的手指往外指,强调他们的存在:



「山崎,还有大家,都待在外面……」



「说得也是,的确是有这么回事。要是老师们马上让他们回家……也许本来还能活命。」



这种把一切都推给过去式就当解决的口吻,让我感觉胃的底部整个烧了起来。



真亏她可以这样讲得若无其事。我受到一种火烧般的冲动驱使,走向地下室入口,手放上坏掉的门正要推开,就被敷岛叫住。



「慢着,你出去做什么?」



「出去……我要出去,救他们。」



也许答应过山崎的是另一个我,但我盼望自己继承了这样的意念。要是放着不管,无异于对山崎他们见死不救。



上次我就对那些被怪兽踩死的人见死不救,难道这次还要重蹈覆辙?



我怀着这样的想法诉说,和敷岛大眼瞪小眼。敷岛叹了一口气,只顾着搔额头,甚至连说服我的话都不说。看来她是被我的无知弄得束手无策,说不出话来。是这样的话也没关系。



我心想自己一个人去就是了,于是走出锅炉间。沿着楼梯跑上去,回到一楼。我没办法像敷岛那样,想出该怎么做之类的具体办法。但就算是这样,要是这个时候对山崎他们见死不救,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我……我……我……



「我想……得到幸福。」



我从许许多多决心的长矛中选出这一把,挺在腰间往前冲锋。



但只凭一股气势来到这里的双脚,也因为在鞋柜间前面看到外头的惨状而退缩。



一旦跳向瀑布,就是会死。



眼前就像是一整片无边无际的瀑布,贸然跑出去也没有意义。



我该怎么办才好?在我能力范围内,能作什么困兽之斗?



「真的是拿你没辙耶。」



就像要重现上次情景似的,背后听到有人对我说话。只是说话的人不一样。



敷岛似乎是从后头追上来,手扠在腰上站着,脸上露出柔和的苦笑。



「敷岛,啊啊……抱歉……」



我从她的表情神态里,猜到她追来的理由。



「没想到藤同学这么热血。」



为了陪我而追来的敷岛也一样是个烂好人。



敷岛耸耸肩接受彼此的脆弱后,和刚才一样叹了一口气。



但这次的叹气有点像是在说笑,像小丑一样显得夸张。



「哎呀,真伤脑筋。」



我从鞋柜间瞪着外面,正要同意她的意见。



「就是说啊,是要怎样才能在这种大雨下前进……」



「我需要你,可是你的意志一定会碍事。」



「啊?」



我转身面向敷岛,心想她在说什么鬼话。



我看见的,是她高高举起的手臂与松脱的门把。



「就是这么回事,对不起。」



她抛起的门把开始旋转。我的目光跟着看去,而她抛掷的手法让我一阵恶寒。



因为门把划出了一条和她先前抛出玉虫色蜥蜴尸块时相同的轨道。



我想也不想就往后退开,但为时已晚,射出的门把扑上我的身体。一股几乎被冲击波打着正着的沉重压力把我整个人扫开,让我重重撞在鞋柜间的置物柜上。



由于门把完全陷入肉里,让我呼吸被截断,眼前一黑。尽管疼痛来得晚了一步,但这些痛楚就像蓄足了力道,爆炸似的铺天盖地而来。



敷岛,对我,做了什么……



「因为时间宝贵,我没办法尊重你的意见。」



语毕,敷岛也不治疗我的伤,把我整个人抱了起来,就这么带我回地下室。我想向她提出异议,想反抗她,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大部分的原因,是出在敷岛的手臂抱在我身上,紧紧圈住我的伤处,让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解释敷岛追来的理由,造成的结果就是这样。



我当敷岛是自己人,她却没当我是自己人。



敷岛回到地下的锅炉间后,将我抛到地上,然后「嘿咻」一声坐到我背上。我总觉得她这么做的目的,与其说是要让我无法擅自行动,还不如说是为了明确表达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回事」。



「藤同学,你不要忘了,你一死,我也会玩完。所以我会像保护自己一样保护你,不惜拼上性命。可是,其他人的性命和我的生死无关。」



「敷……岛……」



我从咬紧牙关的嘴里,好不容易挤出这么几个字。敷岛以冰冷的眼神低头看着这样的我,哼了一声。她像是要消磨无趣的时间,佣懒地拿出手机操作。



「这是没办法的事,你不必觉得自己有责任。」



这种说法根本不构成安慰。不管要谁负责,结果都不会改变。



山崎会死,还有其他很多人都会死。趴在地上的我就像已经濒临地狱。丹田染上烧得滚烫的焦躁与愤怒,眼角剧烈痉挛。



我舍身燃烧这沸腾的情绪,奋力往前爬,哪怕只爬一步,只前进一寸都好。



尽管待在这个雨水淋不到的地方,眼前仍染成一片红色。我的指甲掐向不可能掐得进去的地板而变形,手上传回一种像是牢牢抓住了东西似的感觉。在我伸出的手拉扯下,身体微微往前挪动了少许。我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说我行,我还能够挣扎,还想继续前进。



但这希望的嫩芽,却轻而易举能被摘除。



敷岛仍坐在奋力挣扎的我身上,一脚踏扁了我伸出的手。这一脚平淡无奇,就像用脚把地上的东西勾过去一样简单。只是这么一踏,我的反抗就结束了。



连想看清楚,想前进的这条窄路都被彻底封死。



敷岛先阻止了我,才冰冷地对我问说:



「你出去要做什么?说出个具体的解决方案来听听,如果你说得出来。」



没有,我就是没有办法。虽然没有,但我非行动不可。就是因为比起自己不想死,不想让别人死的心意更优先,才会越过理智,命令身体动起来。



但这种像是冲动的想法,敷岛不可能会接受。



「你的性命就是我的性命。你啊,是没有自由的。」



敷岛抓住我后颈,强行把我的头拉过去。身体突然被拉得往后弓起,对背部与腹部都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呼吸变得更乱。敷岛的手指摸了摸我咬牙咬得出血的嘴唇侧面,让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眯起眼睛看了看手上沾到的血,说道:



「藤同学,你知不知道有句话说,什么人做什么事?」



敷岛的手放到我头上,怜悯地摸了摸我的头后,这句话深深刺进我心里。



「搞清楚你的身分。你就是『没被选上』。」



这句伶俐的嗓音让我震惊地清醒,换来了夜晚。



她要我弄清楚,我是什么身分。



这和我自己一直在想的念头一致。所以,视野一口气落入黑暗。



能做到什么——这种事只有拥有力量的人该去烦恼。



我就是无能为力。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烦恼的余地。受到怪兽攻击时是敷岛想办法解决,能把鼠人击退到这个地步的也是敷岛。一切都是敷岛做的,我只不过是拜她所赐而活了下来。



我对这个事态完全无能为力,却还是非去不可。



我知道。既然我知道状况,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那就有其意义,应该就有办法改变些什么——我当然会想抱持这样的想法。不然知识就只是在陷我于不幸。就只是无意义地让我尝到因为知道而产生的痛苦。



敷岛放开我后颈,让我扑向地上。下巴撞到的冲击,将眼前的黑暗染成红色,产生轮廓。我只觉得这片红色的光景,永远不会从我眼睛消失。



红色。这种感觉不到火焰的那种力道,就只是黏答答的红色,和血的颜色很像。看着这种红色,就产生了强烈的恶寒而非热度。理应位于这黏腻红色之外的门,是那么遥远。



敷岛的脚追向我的手,仿佛在对我说,有本事尽管过去,尽管挣扎。



我觉得喉咙与地板之间有着一大团空气。腾出的这些缝隙,让我全靠浓缩的意志往前进的身体往不好的方向飘了起来。身体想动却并未伴随实感,就好像连意志都变得轻而稀薄。我内心咒骂,举起伸出去的手。



为了逃离恐惧,逃离敷岛。



我用力想将变形的指甲掐进地板。



结果尖锐的疼痛让我肩膀一颤。看着像是拒绝疼痛而弹起的手指,我最后剩下的一点逞强的意志应声折弯。一种叫作忘我的魔法就此解开,反抗的意志在这痛楚中完全萎缩。让我的手臂既伸不出去,也收不回来。



魔法不再管用的现实,让我的指尖颤抖。



我该做的事,就是在这里当敷岛的椅子。



我哪里做错了?哪一步还有更正确的答案可以选?



连独自一人穿过红雨都办不到的我,真有这么了不起的选择吗?感觉就像心灵封闭了耳朵和眼睛,只觉得一片黑暗,十分宁静。我品尝着这像是被丢进连内侧都十分恬静的空间当中的孤独,持续自问自答。我所知的世界渐渐崩塌,而我就把自己关在黑暗中逃避。不管根据谁的需要来考量,这样都比较能让事情圆满落幕。



我是凡人,做不到的事情多到双手捧不下,想捞也捞不完。我明明知道是这样,那这剧烈的后悔又是怎么回事?这种想伸手在胸口乱抓的焦躁与绝望是从哪里灌进来的?就好像有种不管吹起什么样的凉风都吹不掉的泥巴,厚厚一层盖在心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而除了敷岛以外,又有什么是对的?



我没有勇气为了找出答案,去看红雨另一头的景象。



而让我如此胆小的答案,眼看就要在地上诞生。



「雨好像停了呢。是不是差不多该去看看外头了?」



连听到敷岛说话,都觉得好像已经事隔几十个小时之久。就好像一层贴在眼睛上的膜应声裂开似的,有光线渐渐扩散开来。黑暗的另一头,有着若无其事的敷岛。敷岛从我身上起身后,推开门之前回过头来,问我说:



「你不来吗?」



「……我去。」



连回话都有气无力。当敷岛的眼神射穿我,我就自然而然出声回话。



恐惧将我的手脚变得像圆木或人偶的手脚一样,知觉越来越迟钝。



我心中没有对敷岛的愤怒。仿佛连这种情绪也被大雨冲刷走了。



出了锅炉间,一步步走上楼梯,室内鞋的鞋底就被灌进来的少量雨水弄湿。雨已经灌到这里的事实让我满心绝望,而每走一步楼梯,都觉得心灰意冷的情绪吸收了这种负面感情而不断膨胀。



当我来到一楼,知道没有天花板的走廊上积了已经淹到脚踝的水。



这侵蚀的情形让我已经猜到一切我尚未看到的情形,让心灰意冷的感情迎来了饱和。



Save完毕。



并未得到任何人许可,整个世界就被擅自记录下来了。



让我甚至没有机会对任何人抗议,质疑这个被保存下来的世界里有着多少价值。



「……还真惨呢,运动场上的尸体好像也全都溶解了。」



敷岛一边拖着水声走在受到红雨侵略的道路上,一边发着牢骚。我跟在她身后,并从她的背影中找出了阴沉的感觉。



我有一个疑念。尽管我没有确切证据,也不是敷岛露出了马脚。



这个疑问就是,对雨水赋予附加价值的也许是鼠人没错,但下这场雨的会不会是敷岛?



理由就是敷岛所选的能力当中,有一项叫作能量转换。考虑到能力的运用效率与能否移动等问题,就让我觉得她选这个能力,是以在下雨时使用为前提。



也许鼠人也的确有降雨的能力,我怀疑敷岛可能也同时选了同样的能力。最后的大雨,说不定就是敷岛配合鼠人的行动而把自身的技能也启动的结果。会不会老鼠并不是选择了自取灭亡,而是被敷岛给杀了呢?



这些全都只是想像,没有效力够强的证据。



但如果这个推测正确……



她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方法?



为什么要选择让灾情扩大?



我疲惫已极,身上伤势也还在。一试图找出答案,身体就开始作痛。



头开始作痛,仿佛是在叫我别想了。



就在这仿佛被人用针线缝死来进行操作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山崎的面孔。



同时我还看到了大怪兽的幻觉。



我在失意中来到学校的运动场上。



那儿已经不存在学校。



一切都崩塌、溶解,沦为液体的一部分。



连本来应该存在于运动场上的怪兽都溶解得不成原形,无论校舍还是体育馆,都被压扁成大地的一部分。待在里面的人已经变成怎样这种事情,我当然……



我停下脚步。就像被这红色的水渐渐吞没似的,低着头动弹不得。



残留在视野中的红,与新开始侵蚀的红,都有着同样的色泽。



我停下脚步后,敷岛仍不断往前进。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仿佛在说即使前方空无一物,又有什么关系。



怪兽,还有尸体。一切都被冲刷掉,各式各样的目击者都消失了。路就只是敞开,只剩万般寂寥,不存在任何路标。



我们该去哪里?



又正往哪儿去?



「……嘿嘻。」



我失去了可以失去的事物,今后是否能够变得更坚强呢?



这笑声就是为此而发出。一定是。一定是。一定是。一定是。



没错,我太弱小了。就是因为弱小,才什么都无能为力。



所以……



我才没能遵守那遥远的我,贸然对山崎许下的承诺。



但这没什么好愧疚。



因为本来就没有那种东西。



无论是弱小的自己,



救不了人的自己,



还是痴心妄想的——爱情。



一旦时间回溯,全都会化为乌有。



已更新为Ver.1.1.4,更新内容如下:



追加技能种类。



调整技能效力。



追加敌人种类。



修正与红雨重叠时可能无法正常显示背景的BUG。



修正使用特定技能时会无视人体结构的BUG。



修正以APP变更技能后会自动使用的BUG。



测试安装「交换part」系统。



→Nest「stage3 比你更强的家伙」



CHART



Stage2-A「Ratman」



遇难人数十人以内,且总评价B以上 ——Stage3-B「Red Dragon」



遇难人数十人以上,或总评价未满B ——Stage3-A「龙」



Stage2-B「鼠人」



粒子扩散程度达特定标准以上或接关达到特定次数以上 ——Stage3-D「比你更强的家伙」



粒子扩散程度未达特定程度,且无接关过关 ——Stage3-C「天龙」



RESULT



■Stage2-A「Ratman」



跨过无数次死亡后,开始了一场新的战斗。



黑暗中浮现出不断伸长的门牙。



小小的恶意「Ratman」开始了它们的行军。



玩家:艾利沙·藤、敷岛弓子



成绩评价 攻略时间…C 创意…B+ 获得CP…3p



周遭受害…A 总评…B+



总评……会不会太慎重了点呢?



有时也该试着更大胆进攻。



■Stage2-B「鼠人」



人的身体搭配野兽的头。高瘦的恶梦走在街上。



在红色的目光与油灯照耀下,世界进入了黑夜。



「鼠人」将使灾害扩大。



玩家:艾利沙·藤、敷岛弓子



成纗评价 攻略时间…A+ 创意…B 获得CP…2p



周遭受害…E 总评…C+



总评……请更珍惜周遭的人们



NEXTGAME



■Stage3-A「龙」



上空传来拨开云层的声响。其身影让天空发出哀号。



抬头一看,传说就在那里。撕裂天空者——「龙」。



没有翅膀来对抗的人们,有办法找回这片天空吗?



玩家:艾利沙·藤、敷岛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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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ge3-D「比你更强的家伙」



他是为了找到玩家而来访。



一种似远实近,来自青色泉水的事物。



为了在走向灭亡的世界中寻求刹那,「比你更强的家伙』逼近。



玩家:艾利沙·藤、敷岛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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