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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页 蜥蜴与王者(2 / 2)


『喂喂,真难得,妳会主动打电话来。』



电话另一头是个声音沉稳的女性,有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名中年妇女。



「呃,嗯……其实是……」



『哎呀?不是阿要吗?』



阿要?白鹭的本名吗?女性的讲话与应对方式使我联想到「母亲」。难道「K」代表妈妈,也就是「Kasan」吗?好歹拼成「Mother」吧!



「啊~呃~是这样的,阿要小姐她正在睡觉,我……我是她的代理……」



侧眼看白鹭,虽是一个闪失就会永眠的睡觉方式,总之先省略说明了。



「其实没什么事啦……应该说,是我打错了。抱歉。」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阿要的男友呢?』



「哈哈哈——」



不赶紧打给其他人不行,我想马上挂掉电话,却被叫住。



『啊,对了对了。』



「什么事?」



『请转告她,橘子我指定星期二中午送达哦。』



「知…知道了。」



真的是平凡到不行的转达内容。我从没想过白鹭也有这一面,只觉得怪异无比。



结束通话后,我继续寻找着下个对象,照这样看来,「T」应该是爸爸(Tousan),最好选择其他英文字母吧。「A」是哥哥(Ani),「I」是妹妹(Imoto),「O」是弟弟(Otouto)……一一去掉选项时,我忍不住嘟囔:「太意外了。」我以为这家伙早就把自己的父母兄弟都杀光了。



「……原来她的母亲还活着。」



至少这点值得赞扬。



身为废渣同伴,我自以为是地称赞对方。



——来去吃点东西吧。我好想每天都在烦恼要吃什么中餐喔?



——咦?好像发生事故了?唔哇,有人死了?好残酷喔~好恶心喔~



——如果电视台来报道的话该怎么办?如果我谎称去跟人讨论,结果是去看电影的事情曝光了……



在街上走的期间,声音依然不停地传进成实脑里。丑陋的、欲望横流的、莫名其妙的……人们的真心话不经分毫加工,直接传送入成实心里。当中也有成实这种有洁癖的人听来会恶心作呕的下流想法。



像是相背离这些下流欲望般,成实捣着嘴,低头奔跑。结果因此没注意前方,从正面撞上一样没看路的女性。



「喔唷唷。」



被撞到的女性睁大眼睛,吓了一跳。成实反射性地低头说:「对不起」。对方的五官轮廓深邃,金发似乎是天生的。明明是在大街上,却穿着一件大大的白袍,手插进口袋里。



——跟那个大小姐一样的制服。所以说,她也是国中生吗?为什么这个时间在这里?



女性思考着这些事情。接着停顿了一拍,似乎想到了什么,快速动起嘴唇完全无意义地鬼叫一通。



「啦呜啊啾西菲歇威优亚——!」



仿佛被人用外国话语怒吼,成实吓了一跳。但是听见的心声却是「只要说快一点就像英语了吧?」完全是日语,而且很流畅。成实不由得愣住,停下脚步。心想:「这个人是怎么了?」



「……你怎么都没反应啊?」



女性却显得有点气馁,半眯着眼瞪成实。如果是平时的成实,早就跟着瞎起开地莫名其妙的假英语回答吧,但是现在完全没那个心情。白袍女性搔搔头。



——只不过蚯蚓那家伙自己上哪儿去了?联络也联络不到。



「啊,电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真的是蚯蚓老头子。



「嗯嗯……停车场附近?好好,我知道了。还有……咦~?跟那家伙碰面了。骗人~真的吗?原来那家伙住这么近啊……没想到他还活着,那也好。」



「呃……我先走了。」对于电话的女性点点头,成实又开始奔跑。刚才似乎也听过这个词,觉得当中潜藏着危险。而且更重要的是,成实害怕着那名白色少年。他一定会追上来。回头望了一眼,没看到人影,但反而更令人不安。



成实走到红绿灯附近,停下脚步。开始后悔起不应该没计画地远离。她想,保持一定距离躲起来,能读取心声的话,应该比较安全吧。



现在连成实也等于掌握不到白色少年的行踪了。察觉这点,极速地不安起来。就算不往回走,至少应该躲起来等候能听见心声才对。



成实手拄着膝盖,思考这些事情。这时,发现裤袜脚跟部分划破掉了。本以为是拼命逃跑时刮到破裂,但是形状似乎佑太规则了点,很奇怪,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这种设计。



「这位同学。」



但她低着头时,正面有人出声,拍拍她的肩膀。原本以为是翠鸟,忍住惨叫,抬头一看。是个身穿蓝色制服与背心的警察。但他也一样是带给成实绝望。



「妳还是个国中生吧?现在不是应该去上课吗?」



现在成实激烈后悔了,不该穿制服来的。警察手搭在她肩膀上不肯放开。表面若无其事,内心却对成实的容貌与体态做观察。



——真是个平坦没姿色的女孩子。



成实的脸颊顿时羞红。知道原来大家都在嘲笑着她的自卑处,感到羞耻难耐,感觉以后再也不想外出了。



但是现在比起这件事,必须先摆脱警察才行。成实自己很清楚,就算说出真正理由也没用的。就算说:「有人在脑中想着要杀死我」,又有谁会相信她呢?



能读心的人只有成实,一点也不构成证据。



「因为……呃,今天是……文化祭补假……」



「那妳为什么要穿制服呢?」



「啊……外面……出去时要穿制服,那个……学生手册有写……」



成实找了个很勉强的理由。由她吞吞吐吐的态度来看,用不着会读心术,警察也一眼就看出她有问题。「可以请你跟我来一下吗?」想把她带走。



「啊,她在那里。喂~Naru……Naru啥?」「Narupi。」「对对,Narupi~」



此时噩梦般的少年边开朗地挥手,朝她走近。成实差点昏倒。



翠鸟跟巢鸭跑得鼻头红通通,仿佛跟朋友约好,赶着汇合一般。



「你果然在这附近。真没想到你居然差点被带去辅导啊。」



警察膛目结舌地望着翠鸟,似乎认识他。「你是白鹭大人……啊不,白鹭小姐的……」微妙的改口。「是的,我算是她的亲信吧。」翠鸟对自己的头衔感到可笑。警察似乎是教团的信徒。理所当然对总是在白鹭身旁待命的翠鸟表示尊敬。



巢鸭则是喘不过气来,满脸通红地伸出舌头说:「累死了……」警察看了巢鸭一眼,色迷迷地凝望着她的打扮与良好的发育。



发现警察的注意力转移到巢鸭身上,翠鸟趁机抓住成实不放。对警察说声:「接下来交给我们吧。」要他先离开这里。



——那家伙真受欢迎,除了性格以外无话可说。



翠鸟称赞不在场的某人。暂且停了一下,「接下来。」对成实微笑。笑容虽亲切,眼神之中却潜藏着昏暗。



「对了,刚才我有看到小浅香耶。」



「啊,我也有看到,那个女人在外头也穿白袍吗?」



翠鸟回应巢鸭的提起话题。此时成实退后了一步。



白羊所说的白色少年,毫无疑问地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忘了白羊的忠告,成实转过身,再次拔腿就跑。



蚯蚓悠悠地拆开收在怀里的包裹,像卷轴一样捆起的包裹被打开,里面的东西纷纷落到地面。里面装的全是食指。



抓着插进脖子的自己的食指,蛞蝓脸色大变,站了起来,因为她已经料想到接下来蚯蚓会做什么。但是比起受了重伤的蛞蝓,蚯蚓速度压倒性快多了。他的异能没有必要发动用身体。



掉在地上的手指一一浮起。很像被吊在绳子上,但却是货真价实地在浮游。手指被固定在蚯蚓腰部高度,配合半弯腰的蛞蝓的视线位置,所有手指均都朝着正面。逐渐发黑的手指群指着蛞蝓。



在蚯蚓轻轻指示下,食指一起突击。没有时间对着超现实情景感到惊讶,蛞蝓迅速趴倒在地上,躲避攻击。用力过猛的肩膀与地面撞上,躲过了一起穿越的食指群。但是,脖子被刺过一次,变得冷静的蛞蝓并不轻易展开反击。她带着不妙的预感,回头一看。



如同猜想,食指群高速折返。这次高低均匀分布,重新袭击蛞蝓。狭窄的巷子里,已经靠在墙壁上的蛞蝓没有躲避的地方,只能胡乱挥舞小刀迎击。只靠四根手指丑陋地挥动的小刀虽然软弱无力,但还是打碎了瞄准眼睛的手指。只不过无法将之砍断,也没办法防范所有手指,剩余的六根手指刺进蛞蝓身上。贯穿衣服,深深地插进手、腰部、锁骨等处。插进她身上的手指在蚯蚓的指示下,边扭动边往内部钻入。



被打掉的手指也在空中紧急回转,再度朝蛞蝓一直线前进。痛苦挣扎呻吟的蛞蝓两眼见到这个景象,不由得感到绝望。蛞蝓恶狠狠地瞪着与刚才相同,瞄准了左眼的那只手指指尖,接着蓄力转头,让手指命中脸颊,手指剧烈地划破了脸颊,但至少成功保住眼睛。



但是状况并没有好转。没刺中的手指多次拉远距离,重新加速攻击而来。即使想挥舞小刀抵御,扎进手臂的手指为了妨碍,努力扭曲关节让手臂放下,犹如被寄生虫从体内操作的感觉令蛞蝓汗毛耸立。打不赢。什么策略都没效。



过去的经验与人生一切都瓦解了,她想不到任何方法对抗这名对手。



被称为业界罪顶级的蚯蚓的能力,令蛞蝓战栗不已。



蚯蚓又从包裹中取出新的食指,使之浮起,要给予蛞蝓最后一击。为了使手指加速,先让手指拉开距离,虽然能控制的手指数量没有限制,但是毕竟只是普通的手指,不特别强力也不特别坚硬,若不与对象保持距离加速,无法发挥有效威力。



蛞蝓抓住一根袭击而来的手指,将之压制住。在她拼命与一根手指搏斗,顺便抬起头一看,发现蚯蚓背后又布满了新的绝望。蚯蚓自己也低头看着蛞蝓。



——真遗憾,到此为止了。



见到他的眼睛与嘴巴似乎在这么诉说的瞬间,蛞蝓原本失血而苍白的脸色变得更是惨白、扭曲。客观地接受了自己将在这里结束人生。思考生锈、停滞。不再眨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理性与本能都找不到答案。



就这样,蚯蚓正准备让大群手指发射的瞬间。



有人倒下的声音,从蚯蚓背后传来。



接着痛苦的呻吟,血腥味飘溢。



「痛死了……那个……少年……太大意了……伤脑筋,少脑筋啊……」



右手被小刀刺中的男人夸张地摔倒在巷子里。被突然出现与背后的男人「一号」撞到,手指纷纷落下。蚯蚓也不禁回头,感到惊讶。



被长发隐藏的侧脸露出来后,「啊。」蚯蚓露出怀念的眼神。



「你是……」



「咦!……啊,呃,好久不见。」



一号明显露出厌恶表情,但还是对蚯蚓打招呼。他与蚯蚓似乎彼此认识。但蚯蚓立刻想到现在不是在意这件事的时候,转头回正面。没注意一号的身影也消失的事,「唉,果然……」蚯蚓搔搔头。



蛞蝓逃走了,跟蚯蚓已经拉开相当距离。既然食指已经不在蛞蝓的「手上」,一时间也没有阻止她的行动的方法。就算想操作刺进蛞蝓身上的手指,在拼命奔跑的速度下,也早就逃出能力的效果范围。看来砍下手指并非全然无意义。



蛞蝓头也不回地奔跑,逃出简直像是无穷远的巷口。每碰到人就引来一阵惨叫。虽然她外表看起来很凄惨,毫不顾忌地穿过大街。不多做思考,直觉选择人少的地方拐弯。



此时身上的手指已经不再扭动。除了脖子上自己的手指以外,边走边将身上的手指全部拔掉,经过超商,将之丢进可燃垃圾桶里。店员与正要进入店里的客人看见蛞蝓吃了一惊,但也没有余力塞住他们的眼睛与嘴巴。



经过一家小钟表行,穿过巨大立体停车场转角。本来想躲进车场里,刚好碰上一辆要出来的蓝色车子,驾驶的年轻男性见到蛞蝓,像是看见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讨厌他的视线,蛞蝓又继续奔跑,拐进了背后的巷子里。



一进到里面,发现已有两名客人先到。



瞪着其中一名面熟的少年,蛞蝓力气用尽似地倒下了。



搞不清楚到底是叫蛞蝓还是MaiMai的杀手突然冲了进来,我正好在打电话,吓得连忙抬起屁股要跑。「唔欸噫!」我的惨叫声大概连电话另一头都听见了吧。



她向前翻滚一圈,趴倒在地。立刻爬起来要瞪我,但支撑地面身体的手臂不停发抖,无法爬起,以跟白鹭类似的姿势倒在墙壁上,急促地喘着气。似乎没有力气危害我了。



蛞蝓满身是伤,头部的出血将发梢染成红色,凝固住了。连发夹也变成红黑色,跟昨天见到的印象大不相同。脸颊上还浅浅地留下泪痕。汗也流个不停。上半身的外套或许脱下来了,暴露出右手。



更异常的是她失去了食指,而且那根手指正插在锁骨附近。如果是以前的我,只消看一眼就会呕吐出来,但现在顶多感觉有酸臭的液体涌上来而已。她也很在意地不想让人看见手指断面。幸亏如此。若是看到了,呕吐的洪水就会来临。



此外她的衣服与身上也有好几处像是被跟手指差不多大小的物体捅过的伤口。



与食指有关的伤害令我感同深受。是那个老爷子的好事吧。



『喂喂,听见了吗?』



打电话的「R」发出略显不耐烦的声音催促。「啊,有有。」边侧眼警戒着蛞蝓边回答。在「T」之后我拨了这通电话,由于一通话对方就直接称呼我我为「白鹭小姐」,便对他说明了状况,请他前来救援。电话还没说完,蛞蝓就出现了。



『我会立刻派人过去,在这之前麻烦请你照顾白鹭小姐。』



「……知道了。」



『唔欸噫!』



最后还是模仿我的怪声挂掉电话。这家伙肯定很讨人厌。



「是谁……会来?」



蛞蝓以空虚朦胧的眼睛望着天空,问我。「敌人吗……?敌人……」她的嘴唇像是在说梦话般蠕动。这家伙逃来这里,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也很危险吧。



「是这家伙的部下。她刚才被人刺杀,不赶紧治疗的话……」



「没有……必要吧。」



讲话虚弱无力,而且还没说完就咳嗽起来。就像被鱼骨头卡在喉咙,插进在脖子的指头妨碍了说话。但随便拔掉的话可能会大出血,所以她才放着不管吧。



「她只是在装死罢了……所以……」



「……咦?」



蛞蝓冷笑。我窥探趴着的白鹭的脸,听见咂嘴。



「真讨厌的家伙,别擅自泄我的底啊。」



自觉张开眼睛与嘴巴。抬起头,一脸厌烦地脱下假发。



拨弄底下的丰厚长发,瞪着我说。



「背我的时候难道就不能更细心一点吗?你以为你背的是谁啊?」



撞到墙壁上的额头红肿。抚摸这个地方,看起来平安无事。



白鹭见到我一脸惊奇的模样,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故意穿宽松的长袍是为了什么?里面塞了铁板啊。」



「铁板……啊!」



很多事都能理解了。



「连没出血都没有发现,你真是彻底的废渣男耶。」



白鹭背对着我。的确,刚刚因为太动摇没有看仔细,她真的一点出血也没有。还以为血污被袍子遮住了哩。话说回来,全身穿铁板还能活动自如吗!这家伙的体力究竟有多强啊?



难怪比外表看起来重得多了,还以为是内脏脂肪很多的关系。



「他说他没刺过人,不知道手感如何。所以我判断他不会立刻发现,原本打算等他要多刺二、三次前趁其不备夺走小刀,摔倒他猛踢一顿呢。」



原来被刺早就在白鹭的计画之中。呃,我就说嘛,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刺。



「还是戴上好了。」重新披上假发,顺便把品味极遭的太阳镜也戴上。接着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蛞蝓。



「这不是前阵子去会场胡闹的女人吗?这身打扮真有个性。」



「我要休息一下,别跟我说话。」



蛞蝓眯上眼。真的好吗?甚至还睡着了,总觉得很有就此永眠的气氛啊。就像是忘了呼吸,身体动也不动……这么说来,之前也被这个人威胁过哩。



「喂,你的包包里还有放什么?」



我把手机还给她,顺便问白鹭。白鹭抓起自己的包包,扬起嘴角。



「怎么了?你想要什么?」



简直像是什么东西都能拿出来的说词。



「给我绷带与消毒药就好。」



「你不说巨额财富吗?真可笑。」



这女人的兴趣是不管怎么情况下都损我吗?而且她翻找了一阵,还真的拿出来了。妳不会是哆〇〇〇的祖先吧?把那两个东西捧在手心,白鹭问:



「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总之送给我吧,我讨厌跟妳借东西,给我。」



我伸手。「去死吧,废渣男。」将两个东西用丢的抛出去。就落在附近,但她也没打算捡回去。那我就不客气了。将之拾起,来到蛞蝓身边蹲下,拿走左手虚弱握着的小刀,用刀子将绷带截成适当长度。没有纱布,直接在绷带上喷上消毒水,涂在伤口上,因为刺激,蛞蝓醒了。



半睁开眼,抱怨了声:「好痛……」看来她还不会那么早死。



「你……干什么?」



「有事情想问妳,在那之前得先让妳活着。」



记得我也曾像这样帮快死的家伙包扎。在大楼,某个细廋的男人,因为碰见那个男人,对他表示关心的结果害我被刮出一张大花脸。跟那时相比,我真的一点成长也没有啊。



把血擦干后,将那条绷带丢掉。正当打算再切下一条绷带时,蛞蝓发现自己的小刀没在手上,她边说「还我」便对我伸出手,但迟钝得连我也闪得掉,而且中途还缩了回去,沉重地垂到地上。



「呀——废渣男好帅喔——」



白鹭用带有恶意的平板语调赞赏我。当然,彻底没有被称赞的感觉。



「你自以为这是在行善吗?」



「我跟你不同,是个大好人。」



但我的回答也一样口是心非。白鹭带着嘲笑自言自语。



「可惜,并不是做好事就能得到幸福啊。」



因为她说的确实没错,所以我也不再反驳。反而是蛞蝓有所反应。或许是心有戚戚焉吧,她凝望着白鹭。喂喂,治疗中头别乱动啊。我将松掉的绷带重新卷好,将边缘绑好固定。绷带看起来也像是白色发带。



也许因为自己经常缠绷带,帮人包扎的技术高明许多。但要因此感到夸耀也很悲哀。



其他伤口最好也应该包扎一下比较好。我又替其他伤口消毒,蛞蝓皱着脸。以为她是个冷血的女人,表情意外地丰富。



但考虑她先前的行为,头脑多半有点问题。最好还是别太信任她为上。



头脑有问题的蛞蝓对我说话,用爱理不睬的语气。



「你说有事要问我,什么事?」



「我想问你恨巢鸭的理由。」



常有机会待在巢鸭身边的话,必然会在意这点。



而且我也对他人的「复仇」有兴趣。



这个世上存在这许多恶意与敌意。这种扭曲的心灵形式,我的眼前就有一个。



蛞蝓似乎恢复了点精神,大大地转动眼珠子瞪我。



「那女人夺走了我的右手。」



蛞蝓将有上臂平举给我看。眼睛逐渐变得湿濡闪亮。



「不能原谅。等着瞧吧,我绝对要杀死她。」



虽然是很消极的想法,但心意坚定,充满了精气。仿佛取回了活力似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透过与她手臂接触,感觉到血流加速。现实中虽然没看过少年漫画常见的音愤怒而强化力量的事,但或许与这种想活下去的力量鞭策肉体的感觉很相近吧。脸颊因愤怒而红润,气色也变好了。



「右手吗……这难怪会生气。」



由于我的情况也凄惨,似乎没什么资格同情她,只好含糊地点点头。不过我不相信是巢鸭亲手干的好事。砍下右手的重劳动很累人,她不会想做的。



「巢鸭啊……」



白鹭对名字有所反应,这也难怪,巢鸭老爸是教团高层,两人认识并不奇怪。用绷带包扎好手跟身体的伤口,望向脖子。



应该连脖子上的手指也拔掉,包上绷带比较好吧。但我实在不太想碰。光看到手指断面就很受不了了。正当我犹豫的期间,救赎?的声音传来。



「我帮你吧。」



原本静静旁观的白鹭喜孜孜地主动要求帮忙。别只在这种时候抢着要做啊。



不等我的意见,白鹭已经伸手到蛞蝓脖子上。连蛞蝓也耸着肩准备,但白鹭马上粗鲁地「一二三」抓住手指拔掉了。



「呜呃!」蛞蝓从嘴角吐血。似乎对于手指被拔掉的感觉起鸡皮疙瘩,手指与脖子的缝隙露出血泡与噗噜噗噜空气泄漏的声音。连只是一旁观看的我也感到恶心。等白鹭把手指整个拔起来后,我立刻开始治疗伤口。



蛞蝓因为消毒药的刺激变得一脸哭相,但还是伸长只有四根的手指,对着白鹭。



「还我,那是我的手指。」



「用不着妳说,我也不想留这种东西。」



白鹭把手指抛出,蛞蝓灵巧地用中指与无名指接下。震动使得手指断面又渗血。好恶心。我之前也曾手指断光光过,但那时太投入了,没有机会仔细看。这么看起来,人体真是一点也不美嘛。



用绷带把脖子缠绕之后,将绷带在这里全部用光。蛞蝓身上到处都是绷带,仿佛木乃伊的失败作。我也脸部有一半绷带缠住,这么一来又多了个木乃伊同伴了。怎么黑社会里全都是这种人啊。



「只不过这里可真安静呢。跟外头大街的惨况全然不同。」



白鹭手叉腰,伸长脖子观察街上。诚如她所言,这里听不见事故现场哀鸿遍野。或许跟站前的百货公司顶楼意外地安静一样道理。



只有意识不去在意,就感受不到人群纷扰与惊声尖叫。



「结果只要远离一步,惨剧现场也不过只是死角的风景吗?」



「………………………………………」



在白鹭阐述高见时,蛞蝓握着手指,默默地看着白鹭的包包。我也注意她的视线,边看了一眼包包,并帮她完成包扎。这么看来,绷带简直是种时尚嘛。印象中好像每半年会在车站见到这种打扮风格自我主张过强的女生一两次。虽说她们并没有断手断脚。



「……我不感谢你。但我会记得欠你一份情。」



蛞蝓从我手中抢回用毕的小刀,摸摸脖子的绷带道谢。应该算是道谢吧。的确是很适合这名冷漠女人的说词。完全在料想中。如果我用手指戳她的脸颊,取笑她:「你这个傲娇」的话,她肯定毫不犹豫地用小刀柄敲我头,所以我也「喔」简短回应。



「如果想杀巢鸭的话,随时联络我,我会帮忙。」



「不必了。」



大概。



我不想跟拿小刀的大姊太靠近,便保持距离坐下。我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但气氛也不适合道声:「那就拜啦」就跑掉。重要的是,目前还算是安全。



「有件事想顺便拜托妳。」



蛞蝓对白鹭说。背对我们的白鹭回头,歪着头。装出小女孩般的天真,我立刻猜:「啊啊,她又想挖苦人了。」



「咦?我吗?对了,不知道帮妳治疗的绷带跟消毒药水是谁带来的喔?你知道吗?如果不知道,可以去问问那个废渣男喔。」



「……有件事想请求您。」



「喔,是什么~?」



「那个包包给我。」



蛞蝓模仿我的请求方式。谦虚的态度只出现了一瞬又缩回去。



「里面的东西我不要,我只要包包。」



白鹭扬眉,「喔?」这次她不在乎态度,回到墙边拎起包包。「就是那个。」那是白鹭用来装烤番薯工具的包包,有什么特别价值吗?看起来只是个旅行用大型开口包。装东西是很方便,但一点也不特别吧?



「这个嘛……再给你之前我有个问题」



白鹭走到蛞蝓身边。坐在她隔壁,对她耳语。



蛞蝓右眼朝着白鹭方向,默默地听。「嗯。」眼神左右飘移。



「好像说过这种事。我没放在心上。」



「对我来说很重要。」



「没关系,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反正也没有对象可说。」



「看起来的确像是如此。」白鹭点点头。对白鹭而言的重要事项吗?



我猜大半是关于她过去的事吧。她会担心的只有这个。白鹭接受蛞蝓的保证,「嗯,好吧。」将包包交给蛞蝓。



以这家伙说来很亲切,总令人觉得很可疑。或许有什么打算吧。



「里面的东西不拿回去吗?」



「里面已经空了。」



「喔,是吗。」



收下包包的蛞蝓,朝向街道的方向,盯着一滴滴留在地面的血迹。



「好,我去战斗了。」



振奋地鼓励自己,如此宣言后,蛞蝓站起。我以为她是逃出来的,实际上应该也是如此。现在却又想回去战斗,真令人惊奇啊。



换做是无力的我如此宣言的话,一定会被当成傻子嘲笑吧。



「没必要勉强自己战斗吧?赶紧逃走不是很好吗?」



「你不知道大半的头目战是没办法逃避的吗?」



白鹭插嘴。这个比喻不算错,但以扮演神明的家伙而言不免也太俗气了点。蛞蝓肯定她的说法「就是这种感觉」,把头发往上拨起。



「就算现在逃走,也还是会被追杀。度不了这关,永远也靠近不了巢鸭。」



把小刀跟手指放进白鹭的包包,沿着墙壁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也许想在这个立体停车场决一胜负吧。既然如此,我也得准备远离这里了。



白鹭目送蛞蝓离去后,说出莫名其妙的事来:



「我们三个凑齐来差不多跟尚波、多多利、裘伊的感觉一样吧(注:漫画《七龙珠》中反派角色弗力札的部下)。」



「什么意思嘛。」



「当然你是裘伊。」



「当然」啥鬼,麻烦详细说明一下。意思是我最弱吗?



「是是,那妳就是最俊美的尚波是吧。」



「我?你说什么傻话,当然是多多利啊,那女人比我强多了。」



白鹭否定我的说法。肯定自己明确比喻为多多利的女人真少见。



仔细想想,多多利的性格其实最像女生。



「只不过这样好吗?亏我还替她包扎,真希望不会白费了。」



「谁知道呢……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应该会被杀吧,但是如果是两个一对一,或许……」



白鹭故作神秘地说。从她口吻听来像是知道什么秘密。但考虑这家伙平时的行径,或许就真的只是在装神秘,没什么根据与意义。她的人生本来就像纸糊的。



「更重要的是,只要运气好就会活下来……那女人看起来也的确有点运气。」



「是吗?」



在我眼里,又是被夺走手臂,又是被切掉手指,完全没碰上好事啊。



「如果她能自己被杀的话,对我是比较理想,接下来……先不管这些了。」



白鹭取回手机,「被你摔裂了啦。」看着液晶画面皱眉头。反正她那么有钱,顺便去换新机吧。



……仔细想想,长时间跟这家伙独处,还真是不得了的状况啊,被信徒得知一定会被赏不少白眼吧。



「电话说马上来迎接?」



「嗯。还有,橘子明天会送达。」



「喔,是吗?」



表情没变。还以为被人得知这件事她会有一丝动摇。



「原来令堂还活着。」



「前提是,她真的是我妈吧。」



又来了,故作神秘。或许只是想混淆视听吧。



无止尽地将牛皮吹大,玩空教团根基的这女人,就像同时飘荡着正义与邪恶的空气般透明,不断地将真心隐藏起来。对我而言就是邪恶本身,是万恶根源。



就算她也有正义,有善良,已经进不了我的眼里。



「呐,你想当神明的契机是什么?」



觉得好像是适合问这个问题的气氛,便试着问看看。



白鹭的回答也很简单。



「因为无聊。」



「好…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理由啊。」



她跟说这句话的家伙的傲慢程度也有得拼啊。



「没有力量没有志向,什么也没有,不知不觉就成了神明。人生真的好轻松喔~」



虽然很像在开玩笑,但我想,应该也包含了真心话吧。说不定这家伙该恪遵的正义是透明的,连她本人也无法把握全貌。



我也是一样,就像今天我也帮助了白鹭,助人太多出自于善意行动,但却不见得是正确选择。以我的目的来看,一点称不上是正义吧。



若非被饲养在明确定义出开始与结束的筒子里,正义与目的将会消散不见。



「………………………………………」



我的战斗有开始,但尚未看见终点。



只不过虽然把自己说得很浅薄,白鹭应该也不是空无一物。谎言的累积,与掌握人心的努力。虽然不值得赞扬,但她又是跨越多少苦难呢?相信也有过令人心碎的抉择与结束吧。



我认为能满不在乎地傻笑着,将这一切踩扁的白鹭「很强」。



「你果然是废渣一个。」



托着腮帮子,白鹭看着我的眼说。



「看妳说得那么认真,又怎么了?」



「就是傻傻地帮助我的事啊。如果我换成你的立场,早就扛着我昭告世人:『被刺了啊——这个家伙自称全知全能,却被刺了啊——她是白鹭,这家伙就是自以为神明的白鹭——』了吧。」



「……呃,别再提这件事了。我已经在后悔了。对了,今天妳真的没带护卫吗?」



「当然没有,我只带了一只废渣男来。」



「以妳而言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听到我这么说,白鹭「你真的是废渣一个耶」用鼻子冷笑。



「正好相反。带着无法信任的杀手或超能力者才危险。他们只为了钱而杀人。何时背叛都不奇怪。」



「……原来如此。」



的确有道理。我会当作要带护卫时的参考。



「我所能信任,能置于身边的人,都是为了其他理由而行动。虽然没几个。」



翠鸟不是为了钱而行动的吗?……啊,那家伙,上电视是最大目的吧。



就在我们闲淡之中,白鹭的手机响起,与液晶相同,来电铃声也变得有点破音。



「嗯,外面吗?我知道了。」



短短几句就结束通话的白鹭站起身,有人来迎接他了。早知道我就打电话给秘书,但相反地,我又不想对大人颐指气使。



「废渣男……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被这家伙直呼名字的话,还不如叫废渣男就好,但我还是报上名字。



算是表示「我跟用『白鹭』这个假名的她不同」的一种小小反抗。



「我叫五十川石龙子。」



「我知道了,废渣男。」



接着炫耀似的大大张开翅膀,白鹭朝着光亮处走去。



「……结果还不是叫我废渣男。」



原本以为跟周遭景色完全不搭调的长袍打扮,在翅膀的衬托下反而很相配,我差点看呆了,赶紧随着眨眼切换眼睛颜色,统一动摇的意识。



为了不被蛞蝓的战斗卷入,我也不走大街,悄悄地离开现场。那个叫一号的伪吟诗人似乎没打算追过来。不知他是逃跑了,还是碰到其他状况,正展开行动。站在停车场一楼的我,无法看清二楼、三楼的状况。



我也没有资格窥探楼上。



我恨自己的脆弱,令人焦急。没办法亲赴战斗,只能静静躲在阴影底下屏息以待的我想抓住事物中心极为困难。



我的力量连当个配角也轮不到,看看世界,看看虚构的作品,看看那些诞生于绝佳想象力的魔法与奇迹吧。相较之下,我的力量与现实几乎没什么抵触。



什么也引起不不了。无法给周围任何变化。连成为想对人智所不能企及的天地洪流报以一箭之仇的一滴小水珠也办不到。我只能屈从命运,依赖命运。



白鹭展开翅膀,迎风而飞,搭上命运的潮流。



没有翅膀的我所搭乘的竹叶舟需要一扇帆。一扇能让我乘风破浪的稳固风帆。



而我们世界的开创者的末裔应该是最适合的人选吧。



秘书,拜托你了。而我则要做现在该做的事。



「讨厌,讨厌,最讨厌了……」



拼命解开白鹭对我下的诅咒,一股劲地对手叨念。



坐视不管的话,恐怕对她的恨意与痛苦都会侵蚀消逝吧。



逃进立体停车场后,蛞蝓茫然反刍过去的事。



想着没杀死老婆婆那天的事。那时为了老婆婆的苦恼,这次被老人威胁生命,蛞蝓自言自语:「姜还是老的辣吗……」恶心地笑了。



「以这些爷爷婆婆为对手可真是麻烦,真是的……」



蚯蚓肯定会追过来,没有余力清理那些右手的伤口、手指,以及头部滴答的血迹。沿着血迹寻找,必然能找到蛞蝓所在位置。所以蛞蝓才会登上停车场等候。这里是附近的小钢珠店与回转寿司的公用停车场,从平日早上就停了大量车子,有许多可躲之处。



有四根大型柱子耸立,形成一道方形。中间是以白线划分的停车场,右手边有防止掉落的栅栏,外面则是卷积云与蓝天。



「………………………………………」



一边看着各式各样的车子,蛞蝓来到停车场二楼的深处。辛苦了一番,拆下一片用来遮蔽地板底下电线的铁板放在包包底部。结束这些准备后,蛞蝓靠在墙壁上,大大呼了一口气。



「只要能杀死巢鸭,什么都不重要。」



达成目标后,连自己的生命也将失去价值,蛞蝓的人生将会到此结束。



一辆车子登上二楼,在左顾右盼地寻找空位时,驾驶的男性与蛞蝓的视线相交,留着左右边剃掉,中间隆起的庞克头发型的男人看到像条破布的蛞蝓,「呜哇啊啊啊呜呜啊啊喔喔喔!」地从打开窗户中发出哀嚎。蛞蝓躲在停车场的昏暗角落,或许以为她是鬼吧。



蛞蝓自暴自弃地对他挥手。男人下得差点撞上其他车子。他似乎没好心到跑来救助伤患,下了车子,边警戒着蛞蝓,拔腿快跑。就算如此,他也顶多玩小钢珠吧。想到这个,蛞蝓忍不住笑了。



接着又回到掺杂少许汽车废气的凉风吹拂的寂静空间。风声像浪潮一样一波波来去,洗刷了蛞蝓身上的血腥味。安稳的午间到来,天空也湛满沉静蓝色。蛞蝓实在无法想象在这种天空下自己被凄惨杀死的模样。



「那时……」



她想到了阻止老婆婆脚步的方法,只要利用自己就好。看是要假扮业务员或卡拉OK的揽客人员都行,只要能缠住老婆婆就能让她停下脚步。问题是这种情况不接近她不行,也没人在这处投掷小刀,一个人是极限。



突然间,位在一楼与二楼中间的坡道直角转弯附近传来男人的声音。原以为是蚯蚓,但声音又太年轻了,重点是蚯蚓也不可能大声喊叫吧。蛞蝓解除警戒。说不定是刚才那名男子又想起蛞蝓仿佛幽灵般的模样又哀嚎起来。



「………………………………………」



此时她又想起另一件事:为什么蚯蚓会在那里?



就算是偶然,他等待的地点也太刚好了。也不可能是在散步中偶遇。既然如此,一定有「什么」因素才对。那么,是什么让他如此确信?例如:内奸。



例如:有人事先告诉他蛞蝓的去向。



那个人先前与蚯蚓接触过,并做了某种约定。



那个人知道后续的车子会发生车祸,所以要搭上前一辆计程车。



有太多要素值得怀疑。即使叫两辆计程车的人是蛞蝓,但如果能读心,这点小事轻易就能得知。而且那个人也事先提起过「蚯蚓能操纵食指」这件事,却没有具体说明他连人体分家的食指也能操纵,也能当成这是在期待这样会给蛞蝓带来先入为主的观念,诱使蛞蝓砍下食指。一旦怀疑起来就没有止境了。



手机跟其他行李在事故时一起遗失了,现在也没有机会问清楚。



但是,就算一切都是正确的,她也无法涌起对猪狩友梨乃的敌意。一点也不重要。不想将杀意指向巢鸭以外的人,平白浪费热血,待会要杀死蚯蚓只是为了防御,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行为。吝惜纯粹的杀意,使蛞蝓的头脑冷静下来。



视野的角落好像有东西在动,引起变化,蛞蝓产生这种错觉,摇摇头,但是什么也没看到,也许太紧张。用小刀柄敲肚子。老实说几乎没有对抗方法。也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脚底发抖。



「……如果能用超能力就好了。」



想起某个杀手说过这句话,。现在想来,那个杀手也没多厉害,但被那个人教导了一件事。那个教导强烈地烙印在蛞蝓脑中,不可动摇。



不管看起来多么绝对,也可能失去性命。



不管拥有多强大的力量,不管被多大的权利保护,不管能使用什么超能力。



只要是人,没有理由杀不死。



「啊,又逃了。Narupi真努力。



「当然,但我这次不会放她走了。」



回答的翠鸟眼睛变红,凝视正要躲进人群中的成实脚跟,将暴露在外的一部分挖掉,鲜血慢了一拍喷出。



噗嘶,仿佛装水的袋子破了,有液体泄漏出来的声音。以连滚带爬姿势奔跑的成实发出哀号,翻滚一圈跌倒在地。一名国中女生突然脚跟喷血摔倒,立刻引来周围人们的关注。翠鸟咂咂嘴。



「太引人注意了,如果就这样去把她带走会被当成绑架。本来想弄得更温和的。」



出面行动的只有翠鸟,事实上还有其他人配置在附近,成实不管逃到哪儿,被抓到都只是时间问题。



……不对——翠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这名少女,我没来的话恐怕早就逃掉了。



「该怎么办……这样看来只能在这里处理掉了。」



比起强行带走她,隔着一段距离挖掉她喉咙的方式比较温和。「温和」的概念与一般人大不相同的翠鸟做出判断。白鹭所下的「带来」的命令向来包含了若办不到就杀死的指示。「可是……」翠鸟转念一想,这次的行动中,有件事令他颇为在意。



「对了,你这样把人挖掉一部分,头不会痛吗?」



巢鸭问。以前翠鸟在取下蛞蝓右手时,曾头痛的爬不起来。巢鸭想起这件事,感到疑惑。翠鸟做出要捏东西的动作。



「我把手指插进肉里,试着将指头挖出,花了三周的时间反复练习总算能成功了。之前只有手指或耳朵办得到,算是能力修炼的成果吧。」



翠鸟意识到石龙子少年,故意选择「修炼」这个词。巢鸭也立刻察觉到他的用意,满脸笑容地回答:「我会转告石龙子同学的。」翠鸟轻笑一声,转头看成实,虽然她现在在混乱大叫,等冷静下来会说出什么也不知道。而且人群成了一道墙,把成实挡在翠鸟的视野之外。



「唉~唉~真伤脑筋,我的异能被这么点小事就能防止,意外地很没用嘛。」



「真的。」



「我在意的是,她的异能……觉醒了吗?是把真实说出口的能力?人们头上冒出对话框,能看到那些的能力?预知未来的能力?读心能力……可能性有很多。」



翠鸟把短期间想得到的所有可能说出口。像是在斟酌列举出的异能般,手指贴在嘴边,噤口不语。经过几秒钟沉默后,翠鸟取消前言。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先让她活着,把她带到那家伙身边吧。」



「那家伙?白鹭小姐?」



「对。你能不能假装是朋友,跑去她身边帮我清除人墙?只要能让我看到她的脸就行。」



翠鸟语气轻松地拜托巢鸭。巢鸭似乎觉得很可笑,噗哧笑了。



「假装?」



「你该不会想说你真的是她朋友吧?」



对于翠鸟一脸受不了的响应,巢鸭颤着肩膀,笑得更愉快了。接着她接受拜托,悠哉地大踏步走进人群,听着她喀波喀波的可笑脚步声,翠鸟语带讽刺:「真可靠的背影啊。」



「Narupi,你没事吧~?」



就像翠鸟所想的:「根本连假装也没有嘛!」一般,巢鸭的声音里一点紧张感也没有,她强行地、大大地推开人群,让翠鸟与成实之间空出一条直线。看样子基本上被拜托的事还是有心完成嘛。



见到推开人群出现的巢鸭的瞬间,不停大喊大叫的成实的胆怯眼神变得更扭曲。表情惊愕,嘴里不停地叨念着什么。最后像是要否定巢鸭一般,不断摇头。看见她的样子,翠鸟更加确信。



「恩……这样看来,虽不知能看穿谎言还是看见真心话,总之肯定拥有这类异能吧。」



翠鸟让巢鸭过去,目的之一也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巢鸭的心中究竟在作着什么噩梦呢。



接下来,巢鸭退往一旁。



「会让你活着,但是……」



翠鸟的眼神变得凶恶。成实紧闭的嘴唇突然跳过过程张开来。在翠鸟眼里仿佛「炫耀也似地显露在外」、无防备的「那个」被他无情地夺取了。



成实的惨叫随即停止。一方面是因为翻白眼昏倒了,更重要的是她在生理上失去了这个功能。变化来临得悄然无声,所以一开始周围的人们也没注意到。



成实的「舌头」朝地面落下。被截断一半的红色舌头和着粘糊糊的唾液沾湿了地面。这时周围担心或者看热闹的人们才发现一场,发出惨叫。也有人像是巢穴收到攻击仓皇逃跑的小动物一样四散奔跑。



这样一来人也变少,可说一石二鸟——冷漠的翠鸟只有这个感想。



不管她靠能力能看穿什么,只要把舌头拔掉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虽说运气不好会因出血过多或窒息死……早点带去医院应该就没问题。」



翠鸟感到轻微头痛,按了按额头。以前可几近无限制地使用异能不会感到负担,现在只要用了四次,就觉得不舒服,不禁对这么虚弱的自己感到可笑。



「哎呀~Narupi变得破破烂烂了。」



话中不带感情地评论成实的状态。翠鸟的异能严格来说不是切断,所以不会有切伤。也因此出血比一般的伤口更少。成实的情况原本说来回大量出血,但现在顶多混在口水里从嘴角流出罢了。然而放着不管还是会有生命危险。翠鸟走到成实身边。



「你打算怎么处理Narupi?」



「这就只有神明晓得了。」



只不过——翠鸟小声地自言自语。



——那个神明异常残酷,她的结局已经确定了。



蚯蚓的异能是在街上被人用枪口对准的瞬间突然获得的。



他对食指没有执着。如果那时杀手是用中指扣扳机的话,或许就成了操纵中指的异能。虽有限制性,但其他的制约并不多,结果成了强大的异能。靠着这个能力反击那名杀手,使得他一夕成名。



蚯蚓相信有所谓的命运存在。



那一天,明明没有预兆。对方也没有出声,完全是从背后而来的偷袭。只因蚯蚓偶然回头,发现有枪口对准他,命运就这样让他活了下来。



自那一天后,他对人的行为背后潜藏着某种巨大洪流一事深信不疑。



今天,又将有一个漂流命运沉入洪流之底。一名杀手的性命将在此了结。



循着地上血迹,蚯蚓边警戒边在街上寻找。被目标逃走,就必须留心偷袭。就算是因为有意料外的闯入者,没能给予致命一击还是很令人懊悔。同时,他也回想起那名怀念的闯入者。



一号。辰野浅香培养出的人工超能力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名字。被出资者白鹭送来的人当中,唯有他成功通过超能力萌芽实验。在研究中掌握了自己的异能后便利用能力逃走了。



详细为何蚯蚓并不清楚,表面看来一号的异能像是能引发「瞬间异能」的现象。虽不清楚是对时间还是空间发生作用,总之他靠着这个异能逃离了辰野浅香身旁。辰野浅香不怎么在意他的去向,所以之前也没费心寻找。今天难得碰见他,蚯蚓便在电话里报告了这件事。



血迹先朝往背后的小巷子里,接着延伸到立体停车场的入口。因此,判断蛞蝓正躲在停车场里埋伏应该没错吧,但有个地方令蚯蚓很在意。



原本存在着两道血迹,但是来到停车场附近却只剩下一道,蚯蚓没放过这个小地方。思考其背后的意义。或许有某个好事者替她包扎治疗吧。若非如此,蛞蝓所受的重伤随时都可能在路旁倒下。



小心防范陷阱,慎重地穿过停车场入口。以蛞蝓的状态看来,蚯蚓有自信只要不是被偷袭都不可能输她。



沿着血迹,朝往二楼方向移动。坡道途中发现一名庞克头男子倒在地上。脸颊肿胀,似乎是被揍倒的。手跟头呈现「山」字形。血迹到此中断。蚯蚓想:「该不会来到这里才发现血迹会被追踪吧?」不由得怀疑起蛞蝓的脑子。



蚯蚓踩了踩庞克头男子的背部,确认没有反应后,从他身上走过去。这是为了防止庞克头男子其实是与蛞蝓串通,用假睡在地来试探来人,但他似乎真的昏过去了。那女人可真过分啊——无视于自己的行为,蚯蚓说着违心之论,将庞克男扶起摆在坡道角落。他偶尔也会发挥良心。坡道途中有段和缓的平地部分,由此可见到蓝天与位于道路另一头的建筑。庞克男的头部晃动了防止摔落的栅栏。



接下来,该先选择二楼还是三楼呢。人们总会有想从底下往上确认起的心理,无法屏除蛞蝓不会冲着这点进行埋伏的可能性。只不过既没有时间也失去了所有行李,蛞蝓应该没有余力设置陷阱,即便如此,蚯蚓决定还是慎重行事。岁月不饶人,蚯蚓自知若是比身体能力,他没有胜算。



经过一番思考,最后决定还是从三楼开始找起。三楼真的无路可逃,所以应该不会躲在这里,但为防万一还是得确认。蚯蚓爬上坡道,对于仅是如此就有喘不过气来的身体感到苦笑。有如热心的警备员,蚯蚓睁大眼睛,一一确认三楼的阴影处。



或许是因为人们总有愈靠近地面愈轻松地想法吧,随着楼层愈高,车子数量也愈少。一下子就检查完毕了。结束时,紧张的冷汗使得作务衣紧贴在背上。因为不时回头确认,脖子开始酸痛。



如果又能让脖子一百八十度向后转的异能就好了。蚯蚓嘲笑着因过去的经验,近乎病态地不停回头确认的自己,离开了三楼。这么一来,蛞蝓能躲的地方只剩下二楼。



回到二楼,在入口停下脚步。宽阔程度一列能放二十辆车子,右与左各一列。面积虽不算大,但蚯蚓的控制范围无法达到角落。



理所当然地,所能见到之处没有蛞蝓的身影,地面也没有血迹,与三楼不同,能当成死角的车子数量很多,大意不得。蚯蚓从怀中取出食指,抛出大量手指,先确认操作精度。确定与平常相同能活动自如后,让手指行动。蚯蚓的异能用途很广,他自豪地想:「这种时候实在很方便。」但他也知道缺点所在。如果眼睛看不见手指,就无法自在地操纵。



这等于必须让自己暴露在敌人眼前,若不确实保持距离会有危险。



让手指飞往阴影处随意晃荡一番。虽然蚯蚓无法感知到食指的触觉,但如果食指触碰到蛞蝓,总会有所反应才是。连车子底下与车体背后都巡视。手指的优点是飞行时不会产生声音,不容易被察觉,蚯蚓想:「毕竟都是些死人的手指嘛。」对自己的恶质玩笑呵呵笑了。



宛如飞虫的手指一一绕巡能躲藏之处。靠近入口处的车辆全部检查过了,手指没有卡到任何东西。蚯蚓面对自己引发的异能光景毫无所感,淡然完成工作。如果蛞蝓躲在附近会有危险,所以从入口找起是基本。



接着让手指去绕巡前面的柱子。柱子的宽度足够躲一个人,算是蛞蝓最有可能躲藏的位置。让手指咕噜咕噜绕个几圈,安静地证明了没有异常。



接着要让手指去检查后方车子时,蛞蝓主动现身了。



宛如分离成两道的阴影一般,蛞蝓由左后方的柱子背后离开。她显得很冷静,是把握了蚯蚓的情况下的行动。她站在蚯蚓正面,手上拿着刚才没有的包包,头部跟脖子夸张地缠着绷带,似乎做过紧急治疗。蚯蚓想起消失的血迹,总算理解了理由。虽然仍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但无法得出明确答案。



他对于蛞蝓主动现身也感到可疑,总之先呼唤所有手指回来再说。



蚯蚓原本以为蛞蝓会先躲起来,从死角投掷小刀。他以为蛞蝓只剩这种手段来对抗。因此蚯蚓身边总是留下好几根手指待命,同时射出能当防壁。就算无法把小刀打下来,能改变刀子的轨迹,使之偏离要害也足够了。失去小刀,蛞蝓也完了。所以蚯蚓才会主动现身,引诱蛞蝓这么做。



但是实际却与猜想不同,蛞蝓像是有勇无谋地站在道路中央跟汽车对抗的愚者,老老实实地站在蚯蚓正面。除了包包以外,中指和无名指还握着小刀。但是从刚才的战斗中早已明白光靠这个无法与蚯蚓对抗。难道说包包里还有秘密吗?蚯蚓看了一眼。



刚才没带在身上的包包。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也难以想象内部装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兵器。看她这副模样,蚯蚓差点脱口说出:「你要去旅行吗?」



其实本来想躲在阴影处与蛞蝓对抗,但现在她就在面前,蚯蚓不敢随意转头,更不用说背对她了。有被人将了一军的感觉,蚯蚓一瞬间觉得失败了。



蚯蚓痛切地觉得,无法感知所控制手指的触觉着实遗憾。



蛞蝓保持距离不动。与刚才不同,眼睛里不见一丝浑浊。



黑暗,但清澄,就像地底湖一样。



两人都不发一语。不打算诉说信念,也不夸耀自己的力量。



就这样静静地互瞪了几秒,先有动作的是蚯蚓。十几根用来巡逻与护卫的食指一齐朝向蛞蝓突击。一根小刀顶多只能处理四、五根手指。不管她有什么策略,先用数量压倒再说。顺便也可以试探状况,蚯蚓不假思索地全力射出。



蛞蝓依然正面盯着对方,没有明显动作。正确而言是左手略动了一下,做好临战的准备。蛞蝓努力将注意力扩展到所有手指之上。



等到这群由正面飞来的手指抵达来不及改变路径的距离的瞬间。



蛞蝓举起早已拉开拉链的包包,用单手打开开口,由正面接下手指。



蚯蚓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飞来的手指一一冲进了宛如棒球手套般摆好的包包。蛞蝓接着又好像挥舞捕虫网般甩动,将下方的手指也装进去。即使有部分没被捕捉到的手指插进身体也忍耐,将装入半数手指的包包甩到地上,一口气来上拉链。然后将包包抛到停车场角落。包包里面似乎装了重物,没有呈现抛物线,而是低空地飞过。蚯蚓被蛞蝓的对策震撼,忘了操纵剩下的手指。蛞蝓趁机把插进身上的手指拔出,踩在地上固定,用小刀切砍。



仿佛在料理砧板上的食材,蛞蝓将他人的食指一一切碎。



等到所有手指都被切砍得不成原形时,蛞蝓手边只剩下自己的小刀。



其实蛞蝓的怀中还藏着自己的食指,但蚯蚓当然不知道这件事。他想不到以专门操控手指的自己为对手,蛞蝓会小心翼翼藏着这种东西。既然不在蚯蚓的意识之中。当然不会有想操控的想法,也没法操控。至于被装进包包里的手指因为被意识所认知,所以能够操作,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用。



一旦底牌被看穿了就没什么,一定有方法对付。就算被装进包包的手指试图挣脱,缺乏助跑距离就无法获得动能,也就没办法戳穿包包。就算自投罗网的蝉一样。



蚯蚓老实地对这个对策感到佩服。过去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点子来防范。个个都是在见到手指在天空飞的一场现象就陷入混乱,来不及好好对应就被挖开喉咙而死的家伙。虽然感觉蛞蝓中途幸运地逃开,争取到一点时间,但蚯蚓仍认为她的想法十分非凡。只不过这里所谓的「非凡」反而是指「一般」。蛞蝓脑中仍留存着成天杀人者已逝的对事物的看法。



光靠包包原本的材质,恐怕底部一下子就被戳破了,底层多半塞了够强韧的东西吧,例如铁板之类,蛞蝓放下小刀,躲进停在身旁的柠檬黄色的车子背后。车子停在由蚯蚓看来的右手边,也就是蛞蝓的左手边。她站在引擎室旁,下半身被遮住。仿佛策略已经用尽,呆然而立。



蚯蚓打开包裹,取出剩下的手指。虽然还有备用的手指,但数量已不够由四面八方包围敌人。至多只能分成两边进行袭击。数量太多的话,藏在怀里会被察觉,重点是气味会很明显。万一闻到腐臭味,遭警察临检的话会很伤脑筋。但是蚯蚓现在对这个限制感到后悔了。



蚯蚓脸上也失去了从容。如果剩下的手指被用其他手段束缚的话,接下来就要换蚯蚓逃亡了。虽然对方身受重伤,但蚯蚓也是老态龙钟,没有自信逃离她的追击。



蚯蚓保持面对蛞蝓,慎重地后退。退到停车场的入口,与蛞蝓同样采取掩蔽半身的方式。这样一来能防止她投掷小刀,也能掌握对方位置与停车场内的状况。



准备好剩余的八根手指,蚯蚓认真地观察,拼命寻找有没有异常之处。虽然没特别意识,自然而然咬牙切齿,表情变得凶恶。蛞蝓也闭嘴瞪他。但因为失血过多,脚步虚浮。她就是为了隐瞒这点才躲在车后。



僵局持续了一段时间。但如果有人进停车场的话对双方而言都很麻烦。特别是蚯蚓那边情景太异常了,会引起什么反应难以想象。对讨厌受注目的杀手而言可说是糟透了的情况。由于有这层因素,观察一结束,蚯蚓就让手指一齐行动。



因为有车子遮蔽,也为了防止刚才的事态重演。蚯蚓让手指分成右边三根。左边五根,兵分两路袭击蛞蝓。重视左边是因为蛞蝓没有右手。蛞蝓在口中说:「果然」,似乎早已料想到如此。



由于蛞蝓躲在车子背后,左侧的手指被迫迂回,相对地右侧没有遮蔽物,会比左侧更早抵达,与蛞蝓的猜想一致。



蛞蝓放弃回避往右侧来的攻击,朝向停车场正中间,以即使被三根手指刺中身体也不怕的气势冲出。事实上,手指也确实刺入了她的身体里,但蛞蝓并不畏缩。



就算手指差点把右眼挖掉。



就算手指插在脖子上。



就算手指冲进右手的断面,在里面乱搅一通。



巢鸭。巢鸭,巢鸭,巢鸭巢鸭……



「巢鸭~~啊啊呜呜呜喔咕呜好痛啊啊啊啊啊可恶~~~~~~!」



靠着吼出对不在现场的某人的憎恨与单纯的感想来跨越困境。



将来自左侧的手指甩开,蛞蝓奔跑出去。蚯蚓已经没有用来守护的手指,只能操作那五根手指。指示它们全力折返,妨害蛞蝓的行动。



只不过蚯蚓基于过去的经验,做了一个错误选择。他没有选择立刻逃跑,而是操控刺在蛞蝓身上的手指,想使她痛苦难耐而停下脚步。过去他都是这么做,所以判断这样更有效。



但是蛞蝓并非用这种手段就能阻止的对象。她早就疯了。



叫声与气势丝毫没有停止。



背后被手指追赶,蛞蝓朝向蚯蚓身边全力奔跑。手指的速度较快,距离逐渐被拉近。蚯蚓这时总算想到要撤退,转身从入口处朝往坡道奔跑。但比起老人的脚步,蛞蝓快得多了。手指与蛞蝓逐渐逼近。蚯蚓在自己的身心之中,见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对年老的愤怒与恐怖。



蛞蝓冲出停车场的二楼入口,连滚带爬地逼近坡道上的蚯蚓。



来不及了。蛞蝓的一击即将命中蚯蚓。



这时,蚯蚓下定决心使出最后手段。



在蛞蝓挥出小刀前,蚯蚓伸出一手想抓住她的刀子。蛞蝓半自动的修正小刀轨道,将蚯蚓的拇指以外的手指连根斩断。但她立刻僵住了,发现了自己的失策,却无法对应。



蚯蚓喷冒着汗水与鲜血,疯狂地笑了起来。飘在半空中的蚯蚓手指,当中只有食指无视于物理法则,在空中改变轨道朝蛞蝓飞来。被切离后,连自己的手指也变得「可操作」了。



蚯蚓的食指刺入蛞蝓的右眼,由于距离不够,无法完全破坏眼球,但已足够让蛞蝓后仰了。蛞蝓边惨叫边退后,因重心不稳而跌倒,接着于后方追赶的手指也追上了她,一一刺入蛞蝓身上。蛞蝓呻吟,痛苦得连发出漫长的哀号也办不到。



蚯蚓呼吸急促地低头看着全身被手指刺中而动弹不得的蛞蝓。抢走蛞蝓掉落的小刀,将之举起,并扬起嘴角说了声:



「佩服。」



简短归简短,确实蚯蚓最大的赞美。同时也是胜利宣言。



受到赞美,蛞蝓咬紧牙关,既像在忍耐痛苦,也像在为了绝望而兴叹,不管是何者,都充满了懊悔。被共九根手指插进的身体连包扎的绷带也破了,再度出血。右眼之中似乎有鲜血渗入,右半边的视野被染成鲜红色。



蚯蚓手指断面亦是血流如注。幸亏刚才已经打了电话呼叫辰野浅香。马上接受治疗,手指就能恢复原状了吧。如此苦战还是第一次,结果是老迈,没有未来的自己存活下来了。蚯蚓像要炫耀胜利般高举小刀,准备挥下。



比起他闪亮的眼神,耳朵更早做出反应。



听见轮胎急速摩擦地板的声音,焦臭味随之而来。



比蚯蚓挥下小刀更快,一辆停车场内的白色轿车急速朝两人驶来。注意力集中在车子之上,小刀挥空,没刺中蛞蝓。



像是被车体染白似地,蚯蚓与蛞蝓把眼睛睁得大大地,露出错愕的表情。驾驶者不是单纯的停车场用户。车子的速度不只没有减缓,甚至更加速了,仿佛为了辗死两人,就算直接冲下坡道撞破栏杆也在所不惜。当然,车内有人驾驶,就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搭乘者是名长发男子,他的双手有刺伤,脸右侧也肿起来,副驾驶座上放着乐器。



知道了驾驶是谁,在车子逼迫而来的一瞬,蚯蚓总算理解了一切。即使肉体动不了,头脑仍无情地运转。



他总算理解了一号身上有着没有包扎的刺伤的原因,理解了明明在停车场前还有两道血迹,在庞克头男子倒下处却消失了的原因,有两道血迹是因为两个人经过停车场前,血迹在中途消失意味着有个能跨越过程超能力者在此。



逃离辰野浅香身边的男人,见到了在她底下工作的蚯蚓没有理由不杀人灭口。也就是说,敌人不只是蛞蝓而已,想置蚯蚓于死地的人有两个。



仿佛走马灯般蚯蚓理解了现况,蛞蝓却仍一头雾水。她注意到这辆是刚才那名被自己吓到的庞克头男子的车子,驾驶者却完全不同。就在蛞蝓思考来着也许是另一名杀手时,车子前方已经跟她与蚯蚓接触。



巨大的金属制物体,压倒性的质量将两人卷入加速之中。



体重轻的蛞蝓轻易地被撞倒,在空中翻滚几圈后,倒在引擎盖上。左手狠狠撞上挡风玻璃,但由于车子冲力过猛,并没有被甩落。蚯蚓则是被卡在车子前面被拖着走,脚部与地面摩擦得几乎快要断掉。脖子也差点断掉地摇晃个不停。



车子毫不减速地撞上栅栏,撞破铁网。



在这蚯蚓与蛞蝓,一起落下到立体停车场下方。



恢复意识时,见到眼前的蚯蚓的脸,蛞蝓战栗。



但是仔细一看,蚯蚓的脸姑且不论,脖子却很奇怪。看起来像是断掉了,明明趴着,却弯到能看见正上方的位置。这时蛞蝓才发现蚯蚓已经死了。



蛞蝓跟蚯蚓双方都躺在人行道上。附近有一辆撞烂的汽车。在停车场被撞倒,连同栅栏一起落下。虽然还活着,身受重伤的蛞蝓失去了活动的力量,已经在周围引起大骚动。



驾驶座上的男子也还活着。男子现在总算恢复意识,身上虽有擦伤、重伤等各种负伤,但勉强爬了起来。确认蚯蚓已经断气,他总算安心地松了一口气。温和地对着仍然有意识的蛞蝓诉说:



「你的运气很好。刚好在右侧靠近驾驶座的位置,于被辗过之前搭上引擎盖,跟我距离够近,才能『被捲入』而避开当场死亡。」



蛞蝓无法理解男人的意思是什么。



「只不过由你的伤口看来,应该也活不久了吧。那么,永别了。」



男人似乎没有打算拯救蛞蝓,径自快步离去。一手拿着断掉的乐器的一部分,离开现场。附近有人在看,所以没办法瞬间消失。



被留在现场的蛞蝓没办法站起,只能拖着浑身是血的身体爬行。她想要往医院方向前进。



但也顶多只是几十公分的抵抗。动作很快就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的拒绝。



「还不能死……我不要这样……不杀死……杀死巢鸭……不行……我不能这样……死掉……不能死在……这里……」



出血严重,失去了爬行的力气。明明眼皮还没垂下,蛞蝓的视野渐渐地被黑暗所笼罩。黑暗从上面降临,眼睛底下盈满了泪水,终于溢出。



「我不想死啊……」



多么痛切的心愿啊。回应她心愿的人……



「没问题!」



竟然真的存在。



这时,蛞蝓已经失去了大半意识,只有眼睛无意识地转动着,捕捉人影。



一名盘着手,从群众之中踏出一步的女性豪爽地笑了。白袍与金发在秋风中摇曳。随风飘扬的头发有如黄金麦穗。



「接到联络过来一看,没想到蚯蚓却死了。我听说过从天而降的女孩子,但从天而降的老头子倒是很稀奇。虽说以前好像也有个狂野的老头搭乘陨石坠落(注:出自《FinalFantasy5》)……算了,不提这些。很好!我还不能让死者复活,只要你还活着,不管你是怎样的人我都会拯救。」



蛞蝓没有任何反应,但是白袍女不在乎地继续说:



「尤其是这只『右手』很棒。真的很棒。」



白袍女取出手机,跟某处联络。在等待接通期间低头看着蛞蝓,嘻嘻笑个不停。仿佛用自制陷阱抓到虫子或者鱼而兴奋不已,眼睛透出好奇心。



虽然知道蛞蝓已经听不到了,但女人——辰野浅香仍不在乎地说:



「只不过,这种复活很可能不是你所期望的形式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