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页 小鹿过河(2 / 2)
仓科康一的遗体没被发现。多半……不,应该说,肯定被杀死了,但对一般人来说,并没有人握有他死亡的确切证据。既然如此,最好还是别提到他的生死比较好。
「对他判罪,是我被赋予的使命。我也很在意他在那之后,是否能自我反省过。但是,由他手指弯曲程度就知道……他的罪孽并不轻。想必很痛苦吧。」
留下一滴眼泪,表现出悲天悯人的模样。红色泪水很有冲击性,众人的视线集中于其上。
为了回避这个话题,我转移到指头扭曲的现象上。
「有人有勇气触碰我吗?若有人勇气可嘉,想看自己的罪恶以肉体损伤的形式显现的话,敬请上来吧。」
真的有人敢碰我,我反而伤脑筋。「你的心灵清净,所以平安没事」这句话得在有人当场手指折断才具有效果。不先表现一下反而只会引人怀疑。
幸好没有人想出面,顶多彼此互看,没人敢站出来。昨天仓科康一露出相当痛苦的表情,在众人心中烙印深刻印象,所以没人敢赌注。现在竟然会靠他撑过危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不可思议。
「如果没有,就换下一个问题吧。还有人有问题吗?」
万一拖太久,有人想不开跳出来就麻烦了,以不被感觉焦急的速度移往下个问题。于是又有个人举手了,一样是个欧巴桑。
正确说来在场十二名都没有男性。想靠平民派的视线获得信徒,果然主妇阶层是最理想的目标吗?很多老公瞧不起专职主妇的工作内容,在我的双亲仍然正常的时候,记得老爸也对老妈说过好几次:「你整天在家真轻松,真好命啊。」
这类不被认同的部分造成忧郁的主妇大有人在。是的,譬如我眼前的这群人。
「你的眼究竟是怎么回事?」
欧巴桑问我。我正经八百地问答:
「这是被赋予了神之睿智的真实之眼。」
维持满面笑容说完这句话难度以外地很高。多亏了日常生活中的训练啊。
「如同白鹭被赋予了神之翼,我也有相对应的『责任』。」
干脆趁此时说话能打动人心的话吧。我从椅子上站起。
暗自提醒自己别去抚摸坐的很痛的屁股,我又露出微笑。
「我无法拯救所有人。在这只眼睛见不到的地方,我所不认识的人要做我所不知情的事时,我是无能为力的。但是即便是如此无力的我,也会拼命拯救如各位这般为了我而来的人们。我相信,这就是神赐予我这只眼睛的意义。」
就像故事中的主角。主角为了宛城自己被赋予的责任而行动,他虽能拯救许多人,但如果是故事描述外的某处发生不幸,就算是主角也无从阻止。即使是近乎神的存在,也无法插手自己故事外的事情。
换做是人,换做是现实,就更不可能达成了。
「在场的各位是初始者,是适合掌握一切开始的人啊。」
人们总期望自己是「特别」的,而我现在就是让她们主动成为特别者。
为了把我拱上特别的地位。
仔细端详了所有人的脸后,我伸出右手,既像是对她们招手,亦像是在呼唤她们。
「从今天起,让我们一起拯救世界与我们自己吧。」
之后巢鸭又在沙发上躺平,直接睡着了。白羊拉了好几次脸颊,拍了好几次屁股,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对不起,因为昨天大小姐玩电玩游戏玩得太晚。」白羊替巢鸭辩解。成实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含糊地点点头。看着懒散躺在沙发上的巢鸭,坐在旁边静静等候。这段期间成实一直注意着时间,原本不想去学校的她变得在乎起上学时间了。
等到又过了二、三小时,巢鸭才总算醒来了。成实在这段期间,一直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动也不动地等候,连她也差点打起瞌睡。巢鸭伸懒腰的声音唤回了她恍惚的意识。然而开始胎动的那个也失去觉醒的机会,再次沉入心灵底层,但成实自己并没发现。
「嗯~咿~咿~咿~咿~」
巢鸭扭动上半身跳舞,这时白羊走了过来,站在巢鸭身旁待命。巢鸭伸完懒腰,又接着扭动腰部,骨头吱吱嗄嗄响,接着,她才总算转头朝向成实。
「咦,是Narupi耶,你已经来了?」
「是『已经』过十点了,大小姐。」
白羊姑语带讽刺,但对巢鸭一点效果也没有,只嘟嚷了句「是喔……」揉揉眼睛。「你来这里有事吗?啊,你有话对我说嘛?有事要说……可以边吃饭边说吗?」
巢鸭隔着睡衣捏肚子问成实。成实还没有回答前,她先抬头望白羊。
「白羊,我要吃饭。」
「马上就准备好。」
白羊平淡的回答。巢鸭跳过沙发的靠背,站上地板,朝餐桌方向走去。似乎没打算等候成实回答。
「成实小姐,要不要一起用餐呢?虽然距离中餐还太早。」
「咦?啊,不…不用啦~不用客气,我在这里等就好……」只不过五分钟后,明明婉拒了的成实不知为何却缩着身体坐在餐桌椅上」
餐桌的尺寸极惊人,说能容纳整座教室也不意外,但这么宽广的餐桌上却空荡荡的,只在眼前摆了几盘小碟子。
巢鸭用手撕开烘烤过的丹麦面包送进嘴里。成实没动面包,而是小口小口喝着番茄汁,只觉得紧张得胃部缩成一团。
现在的成实与去探望石龙子时缠着巢鸭请吃钣的自己判若两人,坐在对面吃着面包的巢鸭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跟前几天一起吃章鱼烧的时候一模一样,从表情完全看不出是美味或难吃。
仿佛对果汁或面包的味道毫不感兴趣似地。
「说吧,你想跟我说什么?」
用叉子插起沙拉的莴苣,巢鸭看着成实。成实缩着脖子,举目望着巢鸭,缓缓地道出话题:
「是关于……小石子的事。」
「嗯,石龙子同学怎么了?」咬了一口莴苣,发出沙沙的清脆声响。
「昨天,他突然做出很奇怪的事情。」「石龙子同学一向都很奇怪啊。」
对于巢鸭率直的石龙子评论,「呃,是没错,但是……」成实搔搔脸颊。在旁边守望两人的白羊对巢鸭耳语。巢鸭漠不关心地听着,「嗯嗯嗯嗯。」连点了好几次头。等白羊的脸一移开,立刻对成实开口:
「不然我们去问石龙子同学吧,问他为什么要戴奇怪的假发。」「咦,重点是哪个吗?」成实表示困惑。但从巢鸭的回答看来,相信白羊对她说明了昨天的事。瞥了眼白羊,她对成实轻点个头。一方面觉得受她帮忙了,但一想她昨天也在现场,成实的陪笑表情又僵硬起来。深切感到不管有多么危险,只要看不见,就无从应对。但是这样同时也感觉不恐怖。
「假发是还好,但那件服装真的很怪异啊。毎次看到都觉得很好笑。」「是…是这样吗……?」
成实对那套服装有着复杂心情。暑假时曾她碰到过身穿那种白袍子与白色假发的少年。当时只不假思索的认为那是某种角色扮演,但如今石龙子却以那种打扮登上讲台,也许他与那名少年有过接触了。
「知道石龙子同学在哪儿吗?正在那栋大楼里?」
「请稍等。」
白羊快步离开房间。巢鸭目送她的背影,开始加速把沙拉送进嘴里。成实也受到影响,跟着吃沙拉,食不知味地囫囵吞下。
巢鸭用餐完毕,跟在白羊背后离开房间。成实也留下完全没动过的面包,慌忙追赶两人。来到房间外,白羊站在大厅中央的楼梯旁等候。赤脚的巢鸭跶跶跶地跑向她,白羊又对她耳语。
「喔……那应该可以步行到达。」
「但是这样好吗?我没办法随身保护您喔。」
今天白羊接到巢鸭父亲的命令,要陪同他出门。通常这种情况,巢鸭父亲总会要求巢鸭尽量别外出,但巢鸭本人却满不在乎地说「别担心」。
「我会替你跟爸爸保密。」
为什么变成好像做坏事的是我——白羊皱起眉头,但随即又转念一想:「算了,这样也好。」
反正巢鸭死了的话,就换别的雇主。更何况白羊也无法想像这名少女被人杀死的样子。该担心的反而是……看了一眼巢鸭隔壁的少女.
她的眼神浮现怜悯。虽然跟她无关,白羊并没有幸灾乐祸的兴趣。
巢鸭说了声「我去换便服,等我」后就往房间去了。确认她已经离去后,白羊对成实开口。考虑到成实会害怕,保持距离,略提高声量地说:
「就当我鸡婆吧,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嗯…嗯嗯?」
成实生硬地回答。白羊犹豫了一下,思考该如何道出,接着说出:
「如果碰到白色少年,试着跟他讲通或许会放你一马;但是如果碰上的是白色女子,不要犹豫,我劝你立刻逃跑比较好。」
「……嗄?」
白色少年与白色女子。突然提起这种简直像是从鬼故事中冒出的人物,成实也不知该如何防范什么。虽猜得到白色少年是谁,成实实在不认为自己跟他有机会碰面。
白羊似乎也这么想,一副「真难描述」的表情。
「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羊故作神秘地避开具体描述的忠告,如果是过去的成实,或许会嘲笑她跟石龙子一样爱装模作样吧。但现在却为她带来恐怖的涟漪。
感受到这名毫不犹豫踩碎他人喉咙的浴衣女性与那名白色少年有着相同部份,两者有如深渊般的不寒而栗感,令成实不禁抱起自己的手。
蛞蝓说了声「走吧。」站起身的时候,时针刚指着十点过后。要去旅馆依然太早,但蛞蝓已再也不想留在房间里。
「简直想旅行前坐立不安的孩子啊。」
猪狩友梨乃取笑蛞蝓。蛞蝓反驳:
「我看你更静不下心来耶。」
「难得交到新朋友,很高兴啊。」
「是吗?恭喜你啊。」
连否定也嫌麻烦的蛞蝓随口应和,拎起装入行李的包包。猪狩友梨乃也放下阅读的书本,提起包包。猪狩友梨乃的行李不管包包本身或内容物都是从公寓搜刮来的。她的所有家当都被烧掉了,什么也不留。
两人离开房间,来到电梯前等候,蛞蝓打电话给附近的计程车行,叫了两台计程车,指定其他公寓。
「咦,为什么要分开搭车。」
一旁听者电话的猪狩友梨乃歪头表示疑问。猪狩友梨乃当然没必要特地发问,却故意问了,她只是想让蛞蝓自己说出口而已。
蛞蝓也知道她的目的,故意忽视她的问题,直接走进电梯。猪狩友梨乃在一旁笑嘻嘻地等着她回应。蛞蝓故意不看她,笔直地瞪着电梯门。
等电梯一抵达一楼,一直噤口不言的猪狩友梨乃按耐不住开口了:
「我说啊~一直微笑着也累,希望你早点回答啊。」
——谁管你累不累啊。
「跟你在一起很烦。」
「喔~因为跟麻衣小姐在一起可能会有危险,为了我着想才这么做吗?」
「是吗?原来如此。」
蛞蝓快步向前。踏在无人公寓地面的清脆脚步声传到了天花板上。
当然不可能在这个公寓里叫计程车。两人离开门口,走到附近的公寓。
外头风有点冷,但洒满宜人阳光。逐渐接近冬季的天空里任留着秋日余韵,青空色彩渐淡、渐高。鳞片状的云层散布在高空中,太阳时不时隐藏在云背后,遮蔽了光线。
带上从其他房间借来的太阳眼镜,蛞蝓抬头看天空。透过椭圆形薄镜片看太阳,令她想起了孩提时代。蛞蝓跟与其他同年代的女生不同,喜欢出外玩耍。某次夏天还因为太阳晒太多,脱了两次皮。蛞蝓在阳光中见到了那次情景。
太阳平等地照耀在过去的少女与现在的杀人者身上。
来到附近公寓前面,走道路旁等候计程车。两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各自站着,朝向道路左右方。
「成实应该现在在学校了。学生真好,好羡慕啊。」
猪狩友梨乃恐怕不说点什么就静不下心来。蛞蝓对这个感到很受不了。
「麻衣小姐以前参加过什么社团?」
「不知道,我记不得了。」
在蛞蝓一如往常的冷漠之中,潜藏着不同的反应。平常总是自然地敷衍,现在似乎隐藏着缩起身子的硬度。像是一道强烈拒绝碰触的墙壁。
「你似乎很讨厌谈过去的事。」
「……我讨厌我自己。」
蛞蝓明确说出口,猪狩友梨乃也不再多谈。
过了五分多钟,计程车来了。两台计程车纵向并列停下。同时呼叫两台公司的车子,等候人数弱很多也就罢了,结果却只有两个人。多半会被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我可以搭前面那辆吗?」
「随你高兴。」
猪狩友梨乃准备弯下腰,坐进后座时,中途回过头来。
「『蛞蝓』小姐,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什么?」听到她故意用这个名字称呼,蛞蝓难言惊讶地催促她说下去。
猪狩友梨乃对司机说声抱歉,接着说了较长的话。
「你或许很讨厌我……但我觉得,能遇到你真的很高兴。即使过去发生很多讨厌的事,我仍然如此认为。」
「………………………………………………喔,是吗。」
花了很长时间,蛞蝓显示的反应只有这么多。她无视猪狩友梨乃的苦笑,搭上后面的计程车。告知目的地的旅馆名称后,身体深陷地坐进后座后,蛞蝓叹口气。取下太阳眼镜,回想猪狩友梨乃的意见,心想:「的确如此。」如果没有失去左手,她恐怕没有机会跟猪狩友梨乃邂逅吧。
但是蛞蝓的恨意与痛苦并没有柔和到能老实接受这份奇妙的缘分。
行驶到一半,被其他车插队后又被红绿灯拦住,前面的计程车先走一步离开了。反正目的地都一样,没必要紧张;就算目的地不同也没必要追上。
她们两人本来就没有明确理由共同行动。
平时经过这条道路都是搭公车,如今改搭计程车又有不同感触。仅因看风景的高度不同,所见的事物也有所差异。仿佛走在自己不认识的城镇之中,百看不厌。蛞蝓安抚自己因被人追杀而感到焦躁的心境,努力使心情冷静下来。
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由道路上的蓝色路牌得知已进入巢鸭住的城镇。见到风景变得繁荣起来,蛞蝓心想再过不久就要抵达旅馆。在通过红绿灯的上班族前面时,蛞蝓与一名人物视线相对了。
一名身穿作务农的老人脸上浮现不合年龄的挑衅微笑,直勾勾地瞪着蛞蝓。
接着……
车子毫无预警地转弯,蛞蝓侧头部撞上车窗。还没来得及对司机抱怨,就听到驾驶座传来哀号。蛞蝓手靠在副驾驶座上探视。
司机的食指彷佛要贴上手背般夸张地反翘起来。
就像纸受风吹翻起一样,手指毫无阻力地弯折了,见到手指有如云霄飞车丑陋扭曲的景象,蛞蝓不由地战栗。
食指。
她下意识脱出说出那个名字。
「蚯蚓……」
不只车内,连路上的行人也像是受到感染似地发出哀号。失控的计程车横冲直撞,撞到行人,碾过,拖着走。最后,疯狂计程车抵达之处是……
计程车猛然撞上大楼的一角的瞬间,火花在蛞蝓的视野中闪逝而过。
「哎呀,避免说得很具体这点你可真是高明啊。」
带我到最上层的仓科室(暂称)后,秘书赞美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边贼笑,不时还捧腹大笑,但我说的内容他似乎也有认真听进去。
「当然,把真话讲出来就完了,特别是关于这只眼睛的能力。」只消一句「能改变颜色」就道尽的眼睛根本吸引不了人,我坐上仓科用过的扶手椅。房间内有豪华黑檀桌,还有接待用的沙发。背后则装饰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奖杯,跟我刻板印象中社长室可说一摸一样。
「以第一次的表现说来,你倒是挺熟练的,有特别练习过吗?」「不,没有。我只是参考了一下而已……参考某个讨厌鬼。」如果说这是经验,倒也算是吧。即便那记我想唾弃的恶梦。
对十二名大人演说完毕后,本日先行解散。我想她们还无法完全相信我,但反正本来就是些意志力薄弱的家伙。若非如此也不会执着于于这骗人的宗教。只要借用超能力者的力量表演一、二个奇迹,她们应该就会对我跪拜有加了。「对了,刚刚你说有件事要拜托我?」
懒散坐在沙发上的秘书朝着我说。我对他凸出的肚子苦笑,回答:
「我希望你去寻找人类始祖的子孙。」
「始祖?」秘书歪着头,但立刻懂了我的意思,「喔喔,喔喔。」连番点头。
「就是那个嘛?二千七百年前的……」
「对。我不知道始祖的直系子孙现今是否仍然存在,但你不觉得以这个当作号召来拉拢信徒在适合不过了?拥立始祖的子孙,大肆主张其血统的尊贵性应该能获得不少信仰吧?」人们最容易受到这类说词诱惑了。像是「所有一切的开始」,也就是所谓的「本家」、「始祖」、「初代」等等。不论是大人或小孩,对名牌货都缺乏抵抗力。
「就连白鹭也没有这种方式来增强信仰吧?」
「当然不会用啊,若是被那个人篡夺地位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想也是。但是我跟白鹭或仓科康一不同。」
我并不期望能站上顶点。我当前的目的是让白鹭的宗教团体瓦解,为了达成这点,不管其他另有多少位「王者」我都无所谓。
「只要达成目的,我愿意将这一切都让给你。」
「请容我拒绝吧,我这个人啊,一点也不想当主干,只想吸取甜美的树汁。」
秘书态度坚决地拒绝。他有明确的目标,这点我很喜欢。我也认为他是很适合这份工作的人。
既然秘书是这种人,我相信他会直率地回复我,便问了一件事。
「我只能改变眼睛颜色,你难道不认为我要当个欺诈师还不够格吗?」
「的确实有点太好高骛远了,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跌倒一般,在旁看着令人放不下心。」
我想也是。这个世界,目标与实力不符的话确实很难成功。
有些事只凭努力无法超越,也有些情况仅凭才能无法说明。
而且两者我都一点也不充足。
但我至少不是一无所有。那就是谁也不能改变的我的正义。
「总之,你拜托我的事我马上就去查。不能继续悠闲下去了,得赶紧筹措这栋大楼的维持费才行。」
钱吗,的确是很现实的问题。
「喔?有内线电话。」
室内电话响起。深深躺进沙发里的秘书像颗橡皮球一般弹了起来,扑向电话。我靠在椅子上,侧眼观望他的行动。
秘书与对方讲了几句后,遮着下方的话筒,转头向我:
「有个客人说想见你。」
「谁?」
「她自称是你的心灵之友。名字是巢鸭凉。」
「啊~……让她进来吧。跟她说直接来最上层就好。」
其实我自己想去迎接,但那副模样被其他人看到似乎也不妥当。等秘书等内线电话挂上,我请他先离开房间。
「可以请你先暂时离席吗?等结束后我会联络你。不想第一天就被人看见我的丑态。」
「嗄?呃,我不懂你的意思。」「别在意,她只是我的同学。」这么说虽不算骗人,但也全然没表达出巢鸭的本质。虽然还是摸不清楚我的意图,秘书听话离开了。接着,我趴在桌子上等候巢鸭光临。
我思考她来的目的,又过了三分钟,透过地板感觉到电梯上来的震动。自称是我的心灵之友的女人进入房间……是我不认识的人。
我左思右想,都不记得曾看过这个人。
「……谁?」
褐色短发配上华丽的黄色太阳眼镜,百褶裙上斜系着细腰带,到这边还算好。问题是夹克——或说外套更正确吧,她披着一件附兜帽的白色斗篷当外套,活像个电玩里的魔导师。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过于轻浮,却又过于严肃。更重要的是,品味极差的太阳眼镜破坏了一切风格。
她的穿搭品味真的糟透了。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巢鸭。巢鸭的衣服裸露部分会更多。
这位大姊到底是谁啊?我一开始想到的是仓科康一的女儿。但是看到她嘴角拼命忍着笑意,我直觉应该不是。等她张开下流的嘴,发出声音的瞬间,我总算知道这女人是谁。
「嗨~废渣男。」
我不可能忘记这个好挖苦的声音与习惯于嘲弄人的态度。
她对我摇手招呼。
「白鹭……」
面对仇敌突然登场,当我茫然地想喊出名字的瞬间,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我。接着顺势抬起脚踏在桌子上,抓住我的领子。简直就像……不,根本就是太妹嘛。
跟邻居家的章鱼烧大姊有得拼。
「不是叫你尊称我『大姊』吗?」
「还没讲完就被你勒住脖子,你也太急性子……等等,会死,会死!」
我拍拍白鹭的手表示投降。意外地她轻易就放开我,一脸贼笑地等着我改口,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白鹭大姊。」
「很好。」
整理因脚抬起而乱掉的裙子,白鹭点点头。我用手指擦掉清除印在桌子上的靴子痕迹后,抬头看白鹭。
「我不记得你何时变成我的心灵之友哩。再来,你什么时候改姓巢鸭了?」
「名人好辛苦喔,不能随便报出真名。」
边说边将太阳眼镜推起,浅棕色眼睛泛着笑意,高高在上地望着我。知道来客的真实身份后,总算能理解一身魔法师模样的理由。她的确很像会喜欢这种轻飘飘的衣服啊。
看到她头上戴着的褐色假发,我又想,她应该也很喜欢假发吧。只不过我也有戴。
「模仿翠鸟的打扮吗,真没品味。」
她指着我的服装嘲笑。要怎么说我,我都没打算反驳,但是我可不认为她有资格嘲笑我品位啊。白鹭重新背好挂在肩膀上的包包,环顾室内。
「只能建出这种程度大楼的家伙竟敢挑战我。」
「仓科康一吗?」
白鹭无视于我的发言,而是鼓动从背上长出的翅膀代替回答。
随之扬起的光之粒子与照明交融。
「翠鸟没一起来?」
「今天派他去做其他事,我一个人来。」
这次回答了。接着又在房间里四处走动,在墙壁上东摸摸西摸摸。真是静不下心的最终头目啊。
但是她说一个人来的?骗人的吧?太大意了吧,居然没带半个护卫。
我才不相信这家伙会不带随时等着截断的蜥蜴尾巴就外出。
「你来这里做什么?想来参观的话请洽一楼。」
「忙碌的我特地来看你,干嘛这么冷漠啊,废渣男。」
又没人拜托你来。「是是。」我随口敷衍,再次问她目的。
「这么忙碌的你特地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目的究竟是什么?」
故意语带讽刺地询问目的。当然了,这种程度的攻击对白鹭无法发生作用。
她手指抵在额头上的太阳眼镜,「啊,对了对了。」回头看我,说:
「待会跟我去约会吧。」
「……嗄啊?」
不由得想说:「我好歹也有选择对象的权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