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话 全方位迷路儿童目录(2 / 2)
「热情的歌声,真棒啊……如果我也有你这样的魅力,会变得幸福吗?……130分」
海老名滨子氏也如痴似醉地称赞着涩谷的实力。
「非常感谢。」
涩谷踌躇满志地低下了头,接过了每一名评委手中的评分卡片。
但是她的视线在其中一枚卡片上停了一下,肩膀抽搐了一下。
「那,那个,钏路先生」
「我在。怎么了?」
钏路怜俐氏挥舞了一下戴着手套的左手,笑眯眯地回答道。
涩谷观察着对方脸色,开口问道:
「90分,就是这样吗?」
「有什么问题吗?这已经是我今天给出的最高分数了。我已经充分肯定了你的实力。其他两位老师那里你轻松得到了一百多分呢,可这就是我的立场呢。如果有一点不合适的地方,我就会扣分。抱歉啦」
「有哪些不足之处,您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说不得。我觉得你还是不听为秒。」
「诶?」
「听了我的意见后,盲目地改变自己,这样风险会更高。就像现在这样,一直保持着实力就足够了,这样也可以成为职业歌手。这样就好了,不是吗?」
「好,好吧……我明白了。既然您这么说……」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涩谷还是退了下来。
涩谷并没有离开大礼堂,只是背靠着墙壁,将视线投向了舞台上。为了确认比赛结果,她似乎打算一直看着诗歌的考试过程。
大牟田东洋氏120分,海老名滨子130分,钏路怜俐90分。合计340分。这就是涩谷艾利欧的最终分数。
来吧!诗歌。能否超越这个压倒性的结果呢?
我听到了人们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那颗为涩谷荡漾的心,在期待优秀音乐呈现的过程中咚咚作响。不可否认,他们对接下来即将献唱的诗歌,期待的门槛拉高了许多。
再次给我一些什么吧,再一次让我的大脑融化吧。囚禁在音乐的快乐中,陷入依赖症的人群,迷离恍惚,他们将视线凝结在诗歌的身上。
可是——
「这是什么情况?素人?」
「穿得好邋遢啊!那个刘海也过长了,脸都看不见了呢!太不体面了吧?」
「排在涩果艾利欧之后出场,运气不好吧?」
失望的声音开始从周围学生之间响起,乌烟瘴气的氛围宛如轮唱一般,在礼堂内弥漫开来。
当然。与登台之后就显得与众不同的涩谷相比,诗歌的身姿看起来就像一个懵懂初醒的女高中,入睡时还忘记脱掉自己身上的制服。
大号的制服,松松垮垮;睡乱的头发,飘摇跳跃。
那就是最纯粹的池袋诗歌。
即便是诗歌作为VSINGER在网上备受好评,但舞台上亲身惹人注目的经验根本没有过。
既没有任何经验,又从未考虑过利用池袋诗歌这张脸在舞台上释放魅力。
无论如何,她都到不了涩谷艾利欧的那种段位。
评委们的表情看起来也像是写了一个降号。那种见到涩谷时的期待感,此时在他们眼中没有一丝踪迹。
「那么,请开始。」
「嗯……音乐,请。」
说着,诗歌单手挥了挥,给了一个信号。
曲子开始在礼堂内流淌。诗歌,轻启朱唇。
接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的——
是的,包含评委,包含涩谷艾利欧,所有人的——
将所有人眼前的风景,出陈易新。
*
「喂,喂,乐斗。这歌是网上某个歌手唱的吧?」
秋叶的嘴张成O形,满脸疑惑地向我问道。
「嗯,是吧。」
「不过,这个该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好。这个……」
「感觉就是为了诗歌而写的吧?」
「是的啊!对,对,对!你可能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是我好像是看到了一幅画。如果这首歌是背景的话,诗歌就是那个画中的女孩。诗歌的声线,对这首歌绝对是不可或缺的,类似这样的感觉吧。这种契合感,真的让人着迷啊!」
「感性还挺丰富的嘛」
虽然我这是为了蒙混过关才如此说的,实际上秋叶的理解正中靶心。
为了诗歌——正确说法,这是为了VSINGER“Seeker”而创作的歌曲,这是必然的。
但是,不仅局限于此。
这首原创歌曲,并不是作曲家写出来的曲子。
而是诗歌本人的作品。
这首歌是这名叫做池袋诗歌的女孩,从决定不去学校的那天起,用了一周的时间,一步都未离开自己的房间,在那个阴暗的房间角落里,写出来的歌曲。
这是一首词、曲、唱,全部都是她自己独立完成的出道歌曲。
『全方位迷路儿童目录』
诗歌,看到了音之中的“颜色”。
接着,看到了曲之中的“画面”。
这也就意味着,诗歌本人可以像是描绘图画一般,描绘声音。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Seeker”总是在进行翻唱,从不增加原创曲目呢?翻唱很难赚钱,那就多发布一些原创歌曲呗?
对此类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对诗歌来说,作词、作曲都是一种打开封印之箱的行为。需要打开那只封印了记忆和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封印之箱。
勿论美丑,撇开善恶,不能区别对待,需要完完全全地直面这一切——密布荆棘的拷问。
每一个音符都在消耗精神,每一段旋律都在忍受痛苦,一曲写毕,灯尽油干,身心燃尽,只留下一具空壳。
『全方位迷路儿童目录』谱成之后,大概有两周,诗歌一直处于情绪崩溃边缘。莫名地痛苦起来,突然地痛哭流涕,胡乱地想吃对身体有害的食物,无意义地走向自我破坏。我费尽百般周折才让诗歌恢复到原样。
诗歌无法和社会正常交流,而以她的能力,音乐是最好的自我表现,同时,这或许也是可以毁掉她的剧毒。所以“Seeker”的原创歌曲非常少,基本上都是在翻唱,而翻唱也是她和世界保持最合适距离的方法。
当然,诗歌也会有心情激昂,无法抑制想要作曲冲动的时候。那种时候,我就会观察她的身体状况,丝毫都不松懈,寻找合适的时机穿针引线。
但是,以这种麻烦为代价,换来的是——
正如字面意思一样,用诗歌自身生命谱写出来的歌曲,蕴含着一种“魔力”,神妙莫测。
「——————」
「………………」
评委们也好,学生们也好,每一个人都沉迷在诗歌所展开的世界中。
甚至连最初时被轻视的——诗歌的慵懒、诗歌的无华之姿,现在看起来,应该都已经演化为这件艺术品中的构成要素之一。
的确如此,这是榨取这个叫做池袋诗歌的女孩生命,以此为基础创作出的歌曲,这是旨在表现池袋诗歌的歌曲。
真真实实的,原原本本的诗歌的姿态,才是适合这首曲子的“颜值”。
涩谷艾利欧的那种令人着迷的,强横的牵引力量,在诗歌的歌声中是找不到的。
但是,诗歌的歌重新描绘了内心世界,以至于任何一个人都会将发生在歌曲中的故事错误地当作自己的记忆。
最能打动人心的,往往是自己可以感同身受的故事。
无论音乐多么美妙,无论绘画多么惊艳。如果作品没有和自己的内心有那么一丝联系,人们只会漫不经心地欣赏一下。即便是历史价值很高,广受好评的古典艺术作品,对于不了解该领域历史渊源的普通人来说,也只会随口说一些「啊,好漂亮啊」这一类感想。1秒钟之后立刻就会转到别的对话上去——「欸,今天午饭吃什么?」。
正因为如此,贴近时代的作品,往往就会受到那个时代的人们好评。
因此,诗歌的歌声——
动人心弦。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鼓掌。周围人的也是如此。
雷鸣般的掌声。那么,在诗歌眼中,这个礼堂中充满了怎样的色彩呢?
诗歌离开了麦克风,呆呆地环视着观众席位,过了一会儿——
闪烁着金色光辉的双瞳瞪得大大的,白皙的脸颊在微微泛红。
这是她从事音乐以来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在真实的观众举办live。
当然,这也不是面对真正的观众进行的正式演出,终究只是一场由同一所高中里的学生和老师、特邀评委共同观摩的内部演出。但从吸引的目光和掌声的数量来看,这个规模不亚于真正的演唱会。
就连在生活中尽量不看太多的东西的诗歌,是不是也有什么东西触及了她的心灵?
诗歌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啊……」了一声,仿佛惊醒了过来,急急忙忙地点了点头。
她磕磕撞撞地从舞台下来,走到了评委席前。
随后,从评委手中接过评价卡。
「太了不起啦……!这是你自己写的歌吗?如果不是的话,是不能唱成这个样子的。虽然我觉得自己的人生相当不幸,但是我也要继续活下去……让我听音乐的时候产生这样的想法,你还是第一个……150分。这次考试的最高分,只有你才配得上。」
「哈哈哈!滨子女士太天真了呐!我还希望再刺激一点呢,降点分数吧。罚分,95分吧!」
真的假的?我都急了!
大牟田东洋95分,海老名滨子150分。此时是245分,两人合计分数涩谷艾利欧占优。
大牟田氏给的分数低的难以想象。他似乎承认自己诗歌的能力和才能,但恐怕与他人相比,共鸣点较少吧?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适配性反而是诗歌的弱点。强行重新绘制内心世界,这也是有界限的。像这种对细腻的感情无动于衷类型,就很难获得很高的评价。
相反,像海老名氏这种相当容易被细腻情感打动的类型,就很容易给予很高的评价。这就是所谓的trade-off,有得必有失。
来吧!就看最后的钏路氏了。
在冷酷的微笑背后,他会如何评价诗歌的歌呢?
饮气吞声,我注视着他。
钏路氏端起白瓷杯子送到口边,润了润嗓子之后终于开口说:
「多说无益。你注定要唱歌,而唱这首歌的人注定是你。——100分」
哇——观众沸腾了。
大牟田东洋氏95分,海老名滨子150分,钏路怜俐100分。合计350分。
也就是说,与总分340分的涩谷艾利欧的胜负已分。
「太棒了!乐斗!诗歌赢了!」
「耶!——」
我和秋叶啪啪击掌庆贺。
因为没时间而忘记送回室外的蛞蝓,也开心地伸出触角。虽然我也不明白它在干什么。
「news直播现在开播~!乐斗,我可以拍诗歌胜利者采访专辑吗?!」
「业务联系的话,一次100万日元!」
「太贵了!马上就换上了大主播嘴脸了吗?!」
「呼,哈哈哈!反正是学年第一名!女王诗歌的诞生!你们这群跪在地上的愚民,跪拜吧!哇哈哈哈哈」
「你,你怎么会如此得意忘形啊!……话说,我可告诉你,要是因为得了第一就得意忘形的话,会有人给你下绊子的!」
「诗歌又不会得意忘形,所以很安全。至于我嘛,针对我的仇恨我完全不担心。anti也好嫉妒也好,我都不在乎。只要不工作就能赚钱,那就对我毫无影响!哈哈哈哈哈哈!」
「这、这个男人,太渣了……」
对秋叶鄙夷的目光和诋毁,我自安然不动。现在我是无敌的。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秋叶对面狛江的侧颜。
「艾利欧酱……」
在狛江忧心忡忡的视线前方,是双膝跪地、垂头丧气的涩谷。
本以为她会对评委的评分产生不满,大发雷霆,但看起来却不是这样的。她像是被绝望压垮了,茫然地,就像一台机器一样,毫无温度地喃喃低语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输……可是……」
「艾利」
诗歌走到了涩谷身边。
诗歌弯下了膝盖,将视线和涩谷的视线平齐,说道:
「遵守、约定。」
「按照你说得去唱歌,是这个吧?然后还有合作?」
「嗯。」
「随你了……已经无所谓了。乃辉亚的事情也随你了。」
「嗯,那我就说请你做的事情啦——」
诗歌用自己最强烈意志,清晰的口吻说着:
「海豚音,不要再用了。」
「哈……?」
「艾利的本音是最漂亮的。海豚音里面我看到了非常讨厌的“颜色”」
「哈,哈哈。你这么恨我吗?算了,也是我自作自受。好笑。」
「不是。」
「你居然还说不是?!不去唱海豚音……这和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涩谷爆发了,厉声喝问道。
但是她的神情却不像是一直以来疯狗般压迫感,反倒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幼犬,弱小无助。
诗歌面有疑色。
「对不起。但是,我觉得艾莉还是不要去那边较好。我说不清楚,对不起……」
「——那个,我可以插一嘴吗?」
一旁有人看到诗歌和涩谷在相互争论,搭话道。
正是评委之一钏路怜俐。他轻轻举起了戴着手套的左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苦笑着。
「钏路先生……」
「我给你90分的理由原本是没打算说出来的。不过似乎那边的池袋诗歌同学已经发现了。」
「诶?」
「你这个6八度的音域,是经过相当胡来的训练才得来的吧?你本来的音域要比这个稍稍低一些吧?海豚音会对喉咙造成很大的负担。原本你并没有唱高音的才能,很快就会无以为继,再也唱不下去了吧?那么,你可以站在最前沿辉煌的时间,恐怕也就是二十多岁吧。」
「什……?!」
涩谷无言以对。
看到了她的反应,钏路氏感到十分意外。
「哦呀,你还不知道吗?」
「那种风险,我还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我没想到这么短……」
「原来如此。那可以告诉你真是太好啦。另外,非常感谢你,池袋诗歌同学。我差点就做出了毁掉一个天才的选择。」
「……不要紧的。」
「本来对学生说出评分标准是会被NG的,但是这个事关你的身体健康。传授给你也是我的责任,实际上现在的这个考试也要评价『将来性』以及『职业的可持续性』。另外两位评委老师,一位生活的世界是即便损伤了喉咙,也要重视那一瞬间的感动;而另一位则完全生活在乐器的世界中,声线健康这种事情,及时看到了也会视而不见。但这些我无法做到。」
「认为我无法活跃到30岁吗?所以才扣分……?」
「就是这样的。不过,你有可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依然选择在这条道路上径直向前冲。所以我并不想给你太多建议,以防你陷入迷茫。」
「是吗……诗歌,你也是一直在担心这件事吗?……」
涩谷的声音越来越无力。
诗歌摇了摇头。
「我看不到那种程度。但是我能看到你在勉强,颜色很清晰。」
「“颜色”……?」
「嗯。自然中洋溢着各种声音,每一个都是那么美丽的颜色。即便是制造出来的声音,它的存在只要符合自然,也会化作漂亮的“颜色”……但是,那个时候你的歌声,是某种东西扭曲时的“颜色”」
「可是,那样的话,你就当作没用的家伙放在一边不管不就得了吗?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太可惜了。」
「可惜?」
「只是上面涂了奇怪的“颜色”,可是那下边艾莉本来的“颜色”却是那么漂亮。所以……我想看到那个。」
「是吗……是这样啊……」
诗歌笨拙而努力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结结巴巴的。听到了她笨拙地解释,涩谷的神情渐渐变得扭曲,凄婉忧伤。
从我这个第三人的角度来看,这两个人都过于笨拙了。
一个是封闭了自己,把话憋在心里的沟通弱者,诗歌。
另一个是将自己心中的语言化作子弹,强行塞给别人的沟通弱者,涩谷。
彼此之间只会用音乐传达信息,正因为她们都是笨拙如斯的家伙,所以明明就是仅仅几句话就可以加深彼此关系的事情,却要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对决才能达到目的。
涩谷强忍住即将迸发的情感,可怜兮兮地向着诗歌深深鞠了一躬。
声音颤抖着说道
「…对不起」
「诶」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还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说着,声音不停颤抖的涩谷将脸埋在了诗歌的胸前。
一瞬间,诗歌不知如何是好,惴惴不安地望向了我这边。
我迅速地点了点头,鼓励她做下去。诗歌…战战兢兢地,慢慢地,小心翼翼地——
用双手环抱住了涩谷的后背。
像是妈妈,宛如姐妹,或者更像是普通的朋友那样。
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哭泣中涩谷的后背。
「我也要向你道歉,因为我说得不好。」
「没有。是我太差劲了。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在诗歌小小的身躯中,涩谷啜泣不止。
007
可能是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绷断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不停地溢出,无法停歇。
微笑着望着这两位年轻的天才,钏路氏转向身后的两位评审,开口说道:
「今年缭兰高中大丰收呢!这些孩子的未来可期!」
「嗯!」
「是的啊,是的啊!」
大牟田氏与海老名氏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午休的铃声响起。三名评委也走出评论席,准备离开礼堂。
「钏路先生,我可以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吗?」
对着他们的背影,涩谷开口说道。
钏路氏回转身形,点了点头。
「你请问吧」
「如果我封印了海豚音的话…今天的考试,您会给我100分吗?」
讨论“如果”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她应该很明白这一点吧?
所以,她这么问不是在纠结于过去,不是在撒娇。
而是面向未来。所以,这么问是为了重新考虑自己前进方向。
面对年轻天才真挚的疑问,钏路氏笑了,随后回答说:
「歌声中的力量会下降多少,这个不听我也没法说。但是…在我看来,即便是去除了海豚音,你的表现力也是拔群的!完全值得打100分。」
「非常感谢您!」
涩谷用力地鞠躬俯首。3名评委大人摆了摆手,离开了大礼堂。
看到相贺其成的诗歌和涩谷,我突然感到一阵放松。
大概,涩谷艾利欧已经没问题了。应该不会做出对诗歌有负面影响的行为
诗歌对于涩谷的声音一直以来持有的疑问,甚至不惜使用“Seeker”的歌曲去碰撞的理由也明晰了。
涩谷的本声是具有美丽“色彩”的声音,诗歌想要将那声音填进“染料箱”里吧?
天才们的故事,在该结束的地方收尾,相当不错。
——剩下的嘛,就是一些细枝末节了。
「狛江,我想请教你一件事,可以吗?」
「诶?啊。可以,无所谓的……干吗那么恐怖的表情?」
「我刚才听了涩谷她们的对话,有那么点事情比较在意——」
我问了狛江几个问题。为了验证自己心中萌生的疑惑、假设。
随着狛江逐一回答,我从疑惑变成了确信。
围绕着诗歌和涩谷身边,那个罪恶之影的真面目,渐渐地,清晰地浮现出了他的轮廓。
听到了我的判断之后,狛江脸色铁青。
「这是真的吗?如果是那样的话,艾利欧酱……」
「嗯。这样,你和我一起走吧。也正因为如此,涩谷才会处于现在的状况。走吧——而且,我也希望你们俩能聊一下今后的事情。」
「我,我知道了。」
「拜托了。回见。」
说着,我拿起裹着蛞蝓的叶子,站了起来。
「乐斗,你要去哪?」
秋叶就在身边听到了我和狛江的对话,严肃地向我问道:
我对着她灿烂一笑,回答说:
「稍微出去一下,蛞蝓,我去丢了它,」
*
午后,大雨倾盆。
缭兰高中宽敞的场地内。晴天的话,这里应该是众多师生休息的场所吧?现在,紫阳花盛开的室外庭院内一个人影都没有。庭院被树篱围住,远离校舍以及其他建筑物,所以根本就没有人会向里面观察。
我将裹着蛞蝓的树叶放到了紫阳花根部。对它说了一句,保重。
没有打伞。全身很快就被淋透了,但是我并不在意。
反正,马上就要变脏了。就算是打了伞,也只是幸存者偏差而已。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哎呀呀,真是不错呐。明明就是个胆小鬼,勇气可嘉呢。」
「用那种方式叫我出来,我怎么会不出来的呢。那可是胁迫呀。」
「那些做了比胁迫更恶劣的事情的家伙们时常这么说呢。」
「……哎呀,哎呀。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才给你名片的。」
我转回身去。
在那里站着一名戴着眼镜的高个子男性,打着伞,面容看得很清楚。正是Queen Smile职员,涩谷艾利欧的现任经济人——中目黑晋平。
我找到了以前收到的名片,按照那上面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叫出了这个男人
事情嘛,当然是关于持续给诗歌写恶意评论的这件事。
「你做的那些事,我告诉周刊杂志如何?还是作为情报散布给一些有影响力的主播?嘛,报警也不错。你喜欢哪种呢?」
「哦。在那之前,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呢?请指点一下我可以吗?」
「啊,装无辜的那种类型吗?原来如此。说明起来有点麻烦。该从哪里说起呢?」
咚,咚,咚,我相当有节奏地用指头敲了三下太阳穴。
整理一下脑海中的情报,随后开口。
「首先,我在电话里也说过了。我已经锁定了写恶意评论的人用的手机。对,就是涩谷艾利欧的手机。」
「按照常理推断,她应该是犯人吧?作为她的经纪人,我相当为难啊。」
「但是,果真如此的话,有一点是相当奇怪的。」
「什么意思呢?」
「使用她手机上的那个账号,同样在涩谷艾利欧的直播间里留下了恶意评论。哪有人会特意自己恶心自己呢?一般来说,这很奇怪吧?」
「会不会是那些心怀歹意的朋友们做的呢?她的手机可是随随便便就借给朋友,用来拍照呢。做一些恶作剧的机会还是有的。」
「我也想过,是不是有这种可能性呢。可是呐,还是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呐」
「哦?」
「要是自编自演构陷涩谷的话,那用涩谷本人的账号来做不就好了吗?搞个小号,仅仅是想要怼涩谷和诗歌的话,在自己的手机上也能操作不是?您说对吗?」
「…………」
「所以我想应该是有别的理由吧。特意从涩谷的手机上,做这样恶劣的行径,理由嘛——就比如,在未来的某一天,收到公示请求的涩谷,会被你起诉之类的。」
「呼,哈哈。这是什么扯淡的推理?那些写出评论的人会做出什么反应,明明你也不知道的吧?」
「你对那些人气快速增长的人进行了地毯式轰炸吧?只要你对几个人纠缠不清,一定会有做出起诉反应的家伙出现的。最近的风气,可是让我们来惩罚名人的诽谤中伤吧!所以,你钓鱼成功的可能性相当高呢」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喽?」
「是啊。能随意借给朋友手机,那么有必要的话,也会借给你这个经纪人吧?上课时的拍摄和SNS的发布,这种工作就交给你了。那家伙真的就是一个音乐白痴,里面没有什么让别人看了会为难的东西吧?真的很让人尊敬呢。」
「我还是搞不懂。作为经纪人的我,对她做出一些不利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吗?」
「在不伤害自己履历的程度范围内,去伤害涩谷。」
「……!」
中目黑氏的表情明显一变,大概是一语中的了吧?
穷追不舍,我继续说了下去。
「在涩谷本人的直播间里留下恶意评论也是为了这个。总之,你一直在尝试伤害涩谷……就为了孤立她,让她更加依赖事务所。」
「毫无根据地在那里喋喋不休。你能知道事务所的什么事情?」
「“6个八度的歌姬”——提出来这个策划方针,并且向涩谷展示了做法的是你吧?是组织安排还是你个人的行为我不知道。但是,将一种20多岁唱坏嗓子的方法一声不响地强加给当事人,过于魔鬼了吧!」
只要一想起刚才从狛江那里听来的事情,一股异乎寻常的怒火渐渐涌上心头。
『涩谷是什么时候开始拜托狛江写高难度的曲目的?』
『诶?这个嘛,差不多去年的时候。决定把“6个八度的歌姬”作为她的宣传语之后吧。』
『这个嘛,难不成是事务所的策划方针?』
『啊,嗯。决定了朝着那个方向出道之后。』
『那我可以在问题一个问题吗?——狛江是随时可以替换的棋子,涉谷在和超人气作曲家合作,这些事情是涩谷本人告诉你的吗?』
『不是,这件事我没有和她本人说过。说这种话题的话,总觉得有些尴尬……』
『那你听谁说的?』
『她的经纪人中目黑先生——』
是的。在中目黑的独断专行下,狛江被强硬地从涩谷身边剥离了。
至于合作的事情,连是否得到涩谷本人的同意都非常可疑。
「涩谷成功挑战了6个八度,对你来说,她也就变成了不可或缺的负责对象。但是那家伙坚持要和狛江两个人一起向上爬。在这一点上,你们意见不合,发生了争执。涩谷又是那样的一个性格,要是你不接受的话,她就会毫不顾忌地反抗到底。……好不容易才培养出具备歌姬素质的宝贵才能,却不听劝告。于是迫使你不得不修正培养方针。」
于是,大概是灵光乍现吧?
他想到了一个计策,孤立涩谷艾利欧,让她高度依赖事务所,将她变成可以操控的人形傀儡。
他向狛江乃辉亚透露了和涩谷之间产生了隔阂的这个情报,试图挑拨离间。接着,一点点地在精神上迫害涩谷。而且,最极端的是——
「公示请求以及诉讼。无论怎么解释自己没有做,但是是从涩谷的手机上留下的留言,再怎么解释也会很困难吧……此时,事务所方面也会逼问,“在如此重要的时期,你这是做了什么啊!”」
「不惜毁掉艺人的价值吗?蠢货。风险与回报不成正比。」
「所以,你才在可以搞定的范围内操作吧?」
「你……」
「缭兰高中的学生,虽然没有事务所,但是有一些是影响力开始初显的主播。不侵害其他公司的利益,而且又是一些情绪多变期的孩子们,又有打官司的钱……就这种程度的对手,即便是起诉,也可以用和解金和说服这些办法简单搞定。打官司这种事情,作为大型事务所,肯定经验颇丰吧?看家本领嘛……哇,咳咳咳!糟了,说得太多了,呛到了!咳咳咳」
这么长的一大段话,我可不习惯说。我那贫弱的家里蹲声带迎来了极限。
我可没有诗歌或者涩谷那样的天才声音,吾乃凡人。仅仅是揭示推理过程就已经非常辛苦了。真是的,不习惯的事情就不要做嘛。
「总之,谜底我已经揭穿了。已经受不了了,说不了话了。你赶紧承认吧!」
「哈……真是的,被如此麻烦的小鬼盯上了,很遗憾呐。」
中目黑氏用脖子夹住了雨伞,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香烟,点上了火。
将烟叼在嘴里,吐出一口白烟。
「真心希望人们不要过度欺凌我们这些人畜无害的工薪层呐。如果不能出人头地,工资就低得可怜,我们这些人呐,你不觉得可怜吗?」
「我不知道呀,白痴。一个十年左右就会垮掉的制作人,负责的演员又做了一些可以被炎上的蠢事需要摆平,我想是因为无能才没有给足薪水吧?」
「外行呐。明星能保持她的偶像包袱,反正最多也就十年。这样的话,这十年卖得更贵一些才是最有效率的。而且,即便是庭外达不成和解,被人炎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话怎讲?」
「VSINGER这种存在是有的吧?戴着角色面具的歌手。现如今这个年代,即便是演员本尊遭到了炎上,也可以戴个面具重新转生。“6个八度的歌姬”这张“脸”即便不是涩谷艾利欧,一样可以继续下去。直觉敏锐的观众会在网上大肆宣传这是同一个人,而对于大部人来说,真伪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可以让她若无其事地活动」
「哇,彻底腐烂了,恶臭扑鼻啊。」
「嗯。跟小鬼谈生意也太早了。好吧,多少钱?」
「什么?」
「既然敢胁迫我,肯定是想要钱的吧?」
「不需要哦,辣鸡。」
秒答。确实我每天的动力就是不费吹灰之地赚到生活费。
但在这之上,最高的使命就是排除诗歌的敌人。
这个男人不会以和解了事的。
「你小子快被警察逮捕了。反正你负责的演员之间,肯定也做过类似的职权骚扰或者虐待的行为吧?证据嘛,总能挖出来的。余罪祭咯。」
「看来和平解决的希望是没有了?这样好吗?」
「嗯,就算没有你的钱,只要和涩谷合作,也能赚很多。」
「不,我没说这个——」
中目黑将湿漉漉的烟头扔到了地上,伞抛了出去。
他扭动着脖子和拳头,咚、咚,开始踏步。脚步轻盈,说明他掌握着某种格斗技的经验。
「——骨头断了两三根。嘛,被路过的醉汉打了一顿,遭遇了不幸,然后就那样死掉了。这样可以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啊,原来如此。竟然来这么一手呐。
嘛,我也想要来这么一手的。所以我才没有打伞。
话说回来,我对未来如何展开,完全没有一点兴趣。
我只想照顾自己的天才妹妹——诗歌的人生。我只是希望诗歌平静的日常生活不会受到威胁。搞清楚了诗歌周边那个罪恶之影的真面目,同时又有了排除威胁的头绪,在这种时间点上,再细微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
所以,嘛,首先——
从这里往后,C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