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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邪教的圣女(1 / 2)



对逢沢拓真来说,三月的教室就好像是异界一般。



一直到迎来毕业典礼的今天为止,拓真连一所高中也没有报考。



本来就不擅长数学、英语这类的一般学科,再加上自己私下认为这些东西对自己的将来而言并无必要,所以也完全没有干劲去付出努力学习它们。



在拓真看来,所谓努力,就是只为必要的事、只在必要之时,做必要的行动而已。做不必要的努力只是在空耗精神罢了。而且自己本也没有什么闲工夫去在多余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人生有限,而自己应尽力之事早已决定好了。



手持毕业证,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与朋友们相互惜别的同班同学们正在一刻不落地尽情挥洒着青春——对于这样的他们,拓真只能用某种难以言表的冷淡眼神远远地眺望,然后伺机离席退出这样的氛围。



这简直和迄今为止日常放学后中规中矩的行动并无二致。



并没有人把拓真当成是不会读空气、死板的家伙而加以嘲笑,亦或是迁怒。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没有人会留意平时就一直压低姿态、过着朴实无华学生生活的“某位”同学而已。



「啊!拓真君!」



不过在拓真即将走出教室时却有人叫住了他。



一回头发现那是一名只依稀记得长相的男性同学正在朝他挥手。虽然名字是记不得了,但是在拓真的印象中他是那种无论和谁都能谈得来的人。



「已经要走了吗?这之后班上的同学还有个庆祝会……」



「抱歉。我现在有些事情。」



「这样吗……有些遗憾啊。」



面对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同学,拓真略微感到丝丝寒意而皱了皱眉头。



并不是因为觉得这是虚伪的场面话,而恰恰是因为这的确是他真实心情的表露才这样。



拓真无法理解因为无法和没什么交集的同学一起聚会而真心感到遗憾的心情。



不仅如此,拓真从过去对他就抱有一股接近厌恶一般的感觉。只是,为何会怀有这样的感觉的原因,拓真自身也说不太清楚。



「那就这样。我就先走了」



「啊……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你忘了的东西。刚刚落在桌子上的」



说着他把一本书抵到了拓真胸膛上。让人略感粗糙的封面上,印着「THE BIBLE」的书名。



这是世界范围内影响最大宗教——白十字教教典的精简版圣书。它被作为毕业纪念品之一赠送给了每个毕业生。



对此,拓真只能一脸苦涩地把它拿到手中。



「这里应该只是所普通的学校啊」



「正因为如此才可以这样做,不是吗?如果是过去的话姑且不论,但现在大多数对宗教虔诚的学生信者都归属到了教团直接管辖下的学校中去了。所以就算分发这种书也不太会刺激到其他宗教信者从而引发麻烦吧」



一边竖起食指,一边有模有样地进行讲解的男同学,突然又像是祈祷似的双手合十朝着天花板仰拜起来。



「但是啊,我最近也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了。毕竟他们是从恶魔手中保护我们的圣职者协会的大人物啊,我们也应该对此怀有感谢的心意才行」



「……他们才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大人物呢」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先走了」



无视愣住的同班同学,拓真挥了挥手径直走出了教室。



随后在某段走廊下,顺手把所谓的圣书扔到了标有「可燃垃圾」文字的垃圾箱中。



此时的拓真总算对在男学生身上感到的厌恶感有了些许头绪。



「爱人如爱己,所为皆为人」——这是圣书中有名的一节箴言。他就好像是在践行这种博爱主义一般的态度,让拓真联想到了某些狂热的宗教信者。



逢沢拓真厌恶着宗教、圣职者这方面的事物。



穿梭于肆意沉浸在别离与毕业的悲喜交集中而骚动不已的学生之间,拓真不断加快脚步离开了走廊,头也不回地向着不会再次进入的校门走去。



可是却在将要到达校门的附近突然停住,皱起眉头。



因为一名女性正依靠在校门的门柱上站着。



火焰般的红发披于肩头,身着与她苗条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的肥大袈裟,正中的脖颈上悬带着紫色的大颗念珠——完全是与周围光景格格不入的打扮。



不仅如此,她傲人的胸部与足以俯视周围的身高以及高耸的鼻梁都表明了她并非是日本人。



可以称得上是相当轻佻的姿态。



虽说现在是全球化的时代,但无论怎么说,在日本的偏远乡下突然现身的外国人一般来说也会十分显眼才是。如果这还是个大美人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往来的学生中却没有一个人注视着她。甚至从她跟前走过的学生也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去的意思,就好像完全无法认知到她的存在一样。



「哈喽—!恭喜毕业,拓真君」



红发女注意到拓真后,马上毫无戒备地笑着向他打起招呼。



「你来这做什么?娑维德丽」



拓真不太高兴地问道。



红发女名为B.L.娑维德丽。(注:B.L为邦德拉 拉哈玛的缩写)



邦德拉是出身地,而拉哈玛是她父亲的姓。这是典型的印度所使用的人名构成。



「真不领情啊。明明我是看某人中学毕业,才特地来为这只将要飞往广大世界的雏鸟献上祝福的呢。这也算是我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爱情的表达了呢」



说罢,娑维德丽转身靠向拓真,小声地朝拓真发起了牢骚。对此略感不适的拓真立马嫌麻烦似地撇开了她。



「快住手」



「哎呀~真是无情的家伙。如果你想的话,我倒也可以在另外的某些方面给你好好毕业一次哦?」



「这种问题发言,不是圣职者应该有的吧?」



因为某些特殊情况,拓真老早之前就已经结识了娑维德丽,但说实话拓真到现在还是没办法适应和她交谈。原因之一自然是她奔放过头的性格让人头疼,但也并不只是因为这样。



娑维德丽是莲教徒。



莲教是从印度传入中国、日本等一系列亚洲国家的世界三大宗教之一,也是旨在宣扬佛道、助人超脱的宗教。(注:莲教,即佛教)



「虽然我不讨厌你,但也绝对不喜欢你。如果你只是来挑逗我的话,就不奉陪了」



拓真冷冷地甩下这句话便从她身旁走过,不再搭理她。



「哎呀哎呀。真是个绝情的男人啊」



娑维德丽像是服输般叹了口气,随后立刻追了上去。然后,如同喝醉酒的醉汉一般,从背后把一只手臂搭到拓真的肩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口气低声问道。



「拓真君呀,你好像还没决定去哪里上学来着是吧」



「并不是没决定。只是没有这个心思罢了」



「这不一样的嘛~而且这是废柴才会找的借口哦?」



「我有自己的目的和要做的事」



「就算在“这边”的世界,也是讲究“证明”的。没有证明的话,和一般世间所说的“无职人员”是一样的哦?」



「世俗的眼光怎么样都无所谓。你要想继续说教的话,请容我拒绝」



「说教?怎么会呢。硬要说的话,只是作为你的损友想把你拉进坑而已啦」



说罢她把另一只手臂也搭到了拓真的肩膀上,逐渐用双手绕住拓真的脖颈,完全从后方抱住了他。然后,悉悉索索地从袈裟的长袖中抖出了某个东西。



外观上看只是一枚轻薄的纸张。



上面写着——驱魔学园入学申请书。



随后,娑维德丽用低到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说道。



「这就是“这边”世界的招待信,我想让你成为圣职者协会公认的驱魔师」



神、佛、精灵与恶魔之类的过去被认为是超自然的迷信产物,在约半个世纪之前被正式公认实际存在。



并且,这些存在在被公开承认之前,就已经和部分人类有密切的联系——这就是所属各宗教教团的圣职者才知道的,世界里侧的真实。



它们的化身被称为灵体。人类可以通过自身蕴藏的魔力干涉在异空间的“它们”,与之产生联系,由此在现世将其以灵体的形式召唤。它们或为兽形,或成人形——以千变万化的姿态现身于世。



在和人类社会的融合中,它们有的被作为教团的信仰对象崇拜,有的则成为圣职者的从属战斗……——无论如何,它们的的确确是正在影响着人类社会的发展。



一般来说,灵体的本性极为顺从。它们会对他们认可并与其签订契约的主人十分忠诚,为主人竭尽全力。但它们并无人类所谓的善与恶的区别。为此,对于驱使灵体的人,常要求他们拥有高度克己的道德心。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这里存在着一种完全无法驯服的灵体。



那是一种被称为“恶魔”的存在。



恶魔与一般灵体不同,它们在给予契约者权能的同时,会索取一定的代价。并且,恶魔一旦产生某种明确的目的意识,就会不择手段地去完成目的。



故此,和恶魔的契约在某种意义上就像是设下了杀伤性武器的启动装置。一旦启动,无论本人意愿如何都无法阻止,只能放任其达成目的为止或是通过其他外力去强制将其消灭。



所以所有宗教的教祖都严禁己教成员与恶魔的接触。



在以前,所有神佛精灵或是恶魔的存在全都被官方隐蔽,每当发生难以将事实强压下去的事件时,都会在事发周边由专业人员不断地游说洗脑,让人们坚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不合常理的东西都只是幻想而已。



他们认为不能把可能导致世界不稳、甚至毁灭的可能性散播出去,才煞费苦心地做足这么多准备工作。



但是,这终究无法阻止得知这股力量后被欲望支配的人的出现——与恶魔缔结下契约的人永远无法根绝,最终灵体的存在还是为世人所知了。



于是,顺应时代的变化,人们开始诉求某种能够抑制并讨伐恶魔契约者力量的诞生。



驱魔师——一种能使役神佛精灵歼灭恶魔的专门职业就此产生。



「——所以说嘛,你应该懂的才对。要取得驱魔师的国家资格证明,就要入学驱魔学园进行学习喽。喂喂!你有在听吗?真是的」



在回程的巴士上,娑维德丽一个劲地凑在拓真身上说个不停。



因为是乡下,所以也几乎没有客人乘坐这辆市营的巴士。但是即使如此,拓真还是觉得这种好像是恋人一般亲密的表现实在有失体统。



「我在听。所以别贴这么近了」



开始出汗的拓真嫌弃地推开了娑维德丽,心情也随着柑橘味的香水味与不便明说的某两个庞然大物的远去而冷静下来。



对拓真这种反应感到有趣似地,娑维德丽漏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看来你还没萎啊?这样的话姐姐我也就安心了」



「我说啊,你也算是个信徒的话,就对自己的言行更谨慎一点啊」



「你刚才说的话才有点下流的感觉哦?」(注:日语的谐音梗,日语谨慎的发音可谐音成某些生殖器的发音)



「你满嘴这种无聊的下流捏他就不会害羞吗」



「啊、哈、哈~嘛、没问题的,因为不会被发现的啦」



「不,再怎么说你这种行为都……」



拓真刚说到一半,就发现了异样。车上无论是在读书的高中生还是在玩手机的青年都一副对此视而不见的样子,就连因无事可做而感到无聊的妇女也只是一脸无趣地注视着窗外的景色。



「因为我用结界削弱了存在感」



「结界?……啊啊,还真是」



拓真眯起眼睛观察了一阵娑维德丽的全身后,就立刻理解了情况。她带在脖子上的念珠散发出的暗淡的光芒,像薄膜一样覆盖着全身。这是一种只要不特意去留意,就无法认知施术者的魔术。



「专长结界和咒术的宗教……不愧是莲教徒」



「虽然这是为了偷窥某个我挺在意的小姑娘的日常生活才习得的技能呢」



「原来只是个白痴跟踪狂吗」



「最近大家似乎都对那种有喜欢的女孩子就穷追不舍的男性敬而远之的样子呢。我倒是觉得那种热情到走错一步就会被逮捕的追求方式也不错就是了」



娑维德丽突然一本正经地如此念叨起偏离话题的东西。虽然平时总是在大大咧咧地开玩笑,但对于一些无所谓的琐事反而会认真考虑——她就是个这么奇怪的家伙。



外表虽然是不愧于二十四岁成熟女性的美人,性格上却只是个幼稚的小孩。



巴士驶过大道岔入稍窄的狭道,朝着山上进发。晌午稍过,阳光的照耀尽显道边草木的青葱繁茂,不时吹起的微风也领起枝叶舞蹈。节令正是桃花初绽之时,再为这山间绿道增添上一抹桃红。



三月十九日。



拓真想起了今天的日期,感到有些疑惑。



「现在才提交申请,能赶得上入学测试吗」



算起来,现在普通高中的入学测试已经截止报名了。虽然有些高中因为第二志愿的报名审核问题会推迟测试时间,但是无论怎么说申请都应该更早地提交才行。



「安啦安啦~这边的报名截止时间是这月底呢。考试的话是四月一号」



「入学典礼呢?」



「大概和普通高中差不多吧」(注:日本入学典礼差不多在四月上旬)



「那还真是仓促啊」



「因为驱魔学园的入学测试是实技考核啊。结果当天就会发表,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不过,毕竟是可能会出现死伤的测试……作为教导战斗人员的学校,得打消一些小鬼头抱着考着玩玩作秀的心态来参加测试的想法——才特意决定安排成这样的」



「的确,如果一定要来参加测试的话,就相当于自绝退路了——一旦失败连一般高中都没机会读了」



「正是如此。没有退路的测试,在我们这里落榜的话前途可以说是一片昏暗了呢」



说罢,娑维德丽再次把申请书拿到了拓真面前。



「拓真君说过自己一定要成为驱魔师的吧?那么就应该去取得官方的证明,不是吗?」



对这样厉声的问责产生负罪感的拓真,不由得地微微偏离了她的视线。



「我不想去」



「嚯—。你就打算一直以区区“业余”的身份行动吗?这样会很不容易的哦?」



「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今后也一定,没什么问题的」



拓真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强调道。



自己并没有自欺欺人。



因为,即使是没有取得国家资格的现在,也能接到工作。而且自己也有同恶魔契约者战斗的丰富经验。



「哦…?那,你现在有赚到过钱吗?」



「今后会收费的」



「明明说是“和以前一样”,却要开始收费了吗」



「……啰嗦」



「没戏的。你这样下去。驱魔师无法以个人的名义收取费用——驱除恶魔的委托要经由各自所属教团受理,然后再由那里发布详细信息。不过如果逢沢家的家主能帮你通融一下的话,也不是没有希望」



「我老爸说过:不拿到资格证的半吊子就别想着工作了——」



拓真回想起父亲严厉的面容,不禁面露苦色。



眼前那张入学申请书被娑维德丽扇得哗哗作响。



「看—吧?现在是不是开始想上学啦?」



「咕……不,不行不行。我做不到」



拓真用力地甩了甩头。



娑维德丽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拓真君你作为驱魔师的实力我可以保证,入学测试对你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啦。要是你落榜的话,现在八成以上的专业驱魔师都不可能及格的」



「不是这方面的问题。你知道的吧,我是无宗教主义者。」



驱魔师基本上都是有虔诚信仰心得圣职者。一般认为,驱魔师能够进行契约得灵体就只能是来自自己所信仰宗教的神佛精灵。



无宗教者无法与灵体契约——这是绝对的原则。



拓真的战斗方式则和普通的驱魔师完全不同。



实在无法相信驱魔学园这样的地方能容纳自己的“异质”。



「再说了到处都是圣职者的学校……地狱啊」



「那去和宗教无关的普通世界工作就好了啊?你这么执着于成为驱魔师,到底还是为了解开诅咒,对吧」



娑维德丽用手指贴住嘴唇,好像刚刚回忆起似地歪了歪头。



拓真小声地咂了下嘴,握紧了右手的手腕。



那里带有由数颗紫色念珠串成的手链,是同娑维德丽脖子上的念珠类似的小号作品,不过拓真这边的念珠却闪烁着稍强一些的光芒。



「我不能总是依靠你」



拓真自嘲般地说道。



「啊、哈、哈…就算你一直依靠我,我倒也没什么意见哦」



娑维德丽又开始以这种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语气回应拓真。



她把手放到念珠的表面抚摸了一会,感应到主人魔力的念珠放出了更深的光芒,同时抑制诅咒侵蚀的咒语在表面显现出来。



「嗯。看样子封印没问题」



娑维德丽轻轻笑了笑。



「“睿颖的恶魔”薇尔莉特」



「……?」



拓真一脸惊异地听着不太熟悉的发音。



娑维德丽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这可能是八年前诅咒你的恶魔」



「总算有她的线索了吗?!」



不禁提高了音量。



脑海中瞬间涌现出,那名披着紫堇色长发少女的妖艳笑容。



想要解开诅咒的话就试着来抓住我吧——宛如银铃作响般的声音不断复苏。



「连我也解不开的强力诅咒、以紫堇色长发少女的姿态现身、能使用人类的语言——和拓真君描述的情报一致的资料几乎没有……但是从“睿颖之籍”这边下手的话,总算是有些头绪了」



她看起来挺高兴地笑了笑。



「圣职者协会的专属图书馆,有听说过吗?」



对她这样摆明了在和你卖关子的态度,拓真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算是知道……那里是被圣职者协会设置在世界某处的,藏有大量禁书的保管设施。没错吧?」



「有情报指出,在那最深处可能保管着“睿颖之籍”」



说着,娑维德丽不再和拓真打哈哈,认真地注视着拓真。



拓真也因此紧张了起来,嘴中不觉漏出低吟。到现在,才终于弄清楚了娑维德丽想让自己入学的真意。



圣职者协会是为了促进对恶魔战斗训练的实施与研究,而由全世界的所有教团经过不断地相互妥协让步,最终建立的联合组织。



因为其中包含了各种宗教的信者,所以内部并非团结到顽石一块的地步。简而言之,那是个难以做出有效统领的,类似于各教团共同的互助会一般的存在。



在那里,集中了所有教团的高端人力资源与驱魔的技术知识。



无论是驱魔师国家资格的认定,还是驱魔学园的运营都是由圣职者协会操办的。



「不过,我也只能探究到止步于“谣传”程度的情报了。假如“睿颖之籍”真的在那里,那个叫什么薇尔莉特的恶魔的情报,估计是被圣职者协会上层管控了」



「于是才叫我去参加驱魔学园的入学测试吗」



「正是如此」



娑维德丽表示肯定。



然后就好像在交换秘密一般,娑维德丽把手指竖在鼻头,让人气又气不过地撇了撇头。



「那么这次,你的回复是?」



「你真是……狡猾啊」



拓真不甘心地认输了。



回答在得知那个情报之时,就早已 决定好了。



三月的最后一天。



鸣神市站的检票口前,吹来阵阵黏人的湿热海风。



从位于稍高处的登山列车站点可以鸟瞰街道全景。虽然建筑风格以近代风格为主,但各处的街道却铺陈以中世纪风格的石路,还有不少神社、寺院之类的宗教建筑星罗棋布地散布着。



令人心旷神怡的大海于眼前无限延展,而回头则是绝壁高山耸立环绕。



简直就像新衣上的补丁一般显眼而隔绝于周围的要塞都市——正是这个被称为宗教都市的鸣神市。



这里是把世界所有宗教团体都收纳其中的奇迹般的街市。它是由圣职者协会参与援助日本政府建立的,一座世界第一可靠的、同时也是世界第一危险的——歪曲之城。



大部分住民都是圣职者或信者,他们按不同教团划分的区域入住,而剩下两成左右的无宗教主义者则居住在无所属的中立区域。因为这里共存着不同国籍不同文化的住民,所以为了公平地提供适合各教团人员的娱乐、商业等活动,大量来自外界的公司入住于此,大部分的无宗教主义者正是这些公司的关系者。



逢沢拓真此时刚刚拖着大型的行李箱走出检票口,正在放松长途旅行带来的劳累。他此时正身着长袖长裤的便装,虽然嘴上抱怨着热气腾腾的天气,但却丝毫没有袖子卷起的意思。



突然,拓真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原因是车站前集聚的年轻男女。并不是什么不良、混混之类的麻烦人物,相反,他们基本上都是些看起来一本正经、衣衫整洁的人。



一注意到拓真的到来,这些人便像被诱饵吸引的鱼群,开始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请问是第一次来这这座城市吗」



最初是某名男子礼貌的搭话。



「喂!等等!明明是我先发现的人吧?!」



马上就有盖过男性声音的女人更超前一步地挤了过来。随后,更多地女性挤了上来,把男性们逼到了后面,围起了一堵人墙——看起来就像是一副百花争艳的后宫景象。



对于这样的场景,拓真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反倒更是加重了他扭曲的面庞。



「请问您已经有信仰的宗教了吗?看起来您并没有持有什么宗教的象征物呢……如果不嫌弃的话,能够赏光来了解一下我们这边的情况吗?我们可以悠闲地喝点茶什么的慢慢讨论……对了,这附近正好也有一家味道不错的茶点屋」



「…………」



「喂—喂—!那边的闪开啦!哪凉快哪呆着去!我们这边可是有超强的精灵大人的加护哦!大哥哥,来我们这边嘛」



「…………」



「你这小鬼才应该闪开啦!喂!我看得出来,你应该是有锻炼过肉体的吧?我们这儿是从莲教分离出来的教团,不来和我们一起精炼身心以达悟境吗?!」



钻头双马尾的大小姐、小学生幼女、热血肌肉女——可谓是各具特色美少女大集合。可是,拓真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缓和。对于讨厌圣职者的拓真来说,即使被一大群身着具有浓厚宗教色彩服饰的女性围住,也不可能直接见色眼开地忘乎所以。



「……好烦」



拓真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随后把衣袖卷起示众。



黑色的纹样暴露了出来,这是拓真被“睿颖的恶魔”诅咒的证明。来劝诱拓真入伙的“宗教家们”一瞬间都沉默下来,眼睛直直地盯住了覆盖整只手臂的纹样,随后视线移到了手腕上的念珠。



然后,大家扫兴地摇了摇头。



「什么嘛。原来是莲教徒吗」



「真没趣」



刚才的热情在转眼间退却,信者们抱怨了两句,便迅速从拓真的周围散去。



拓真苦笑着看了看一如既往的念珠。



「在这种时候倒还真是便利呢」



缓缓沿着坡道下行了一段距离,就来到了城市的繁华街。



这里虽然是不归属于任何宗教的中立区域,四周也到处都贴满了提醒来客小心被可疑新兴宗教劝诱的纸张。



一边参照着手机上的电子地图一边朝着目的地前进,不久就来到了一座楼房前。



「……被废弃的房子?」



眼前的楼房就是这么一座只能如此形容的,老旧的洋馆。房顶和侧壁都已经褪色,整个中庭杂草丛生,生锈的大门和被腐蚀的牌坊在某种意义上反而十分显眼,密集的蜘蛛网更是让人傻眼。



视线转向中庭中的一棵樱花树上,拓真朝躺在那里的某人喊道。



「这里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吗?喂」



「里面已经被好好打扫过啦」



立刻传来了回复。



躺在某根粗壮树枝上的女性,正是身着袈裟的红发女——B.L.娑维德丽。



「被打扫?难道不是你自己清理的吗」



「我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事嘛。我的本职可是驱魔学园的临时讲师哦?这种事自然是交给可爱的打工小妹妹啦」



「但是屋子外面好像完全没有修整呢」



「因为时间不够啦」



「既然如此还不如住在普通的公寓」



「诶—?这里不就很好嘛?还是过去贵族的宅邸哦!不过现在只是个卖不出去的破房子啦」



娑维德丽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回答了拓真。



不过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了。毕竟这是为了从故乡远道而来的自己而紧急准备的房屋,拓真自然不可能还有更多的怨言了。



「嘛,古人常说久住为家——我也很希望拓真君你能喜欢上这个属于你的家哦。你搞定入学测试以后,还要和它打很长时间的交道呢」



「你这么一说的话,我一直都有个疑问……驱魔学园没有学生宿舍吗?」



「有是有,不过那边可没有为拓真君这样的危险人物准备的房间哦?」



「……喂」



「哈哈~逗你玩的啦。不过也算是实话——一半一半吧?学园里面不单是按照男女分配宿舍,也会参考各名学生的宗教所属情况。所以很遗憾,那边并没有为无宗教主义者专门留出宿舍」



娑维德丽有些抱歉地说道。



不过已经做好觉悟了。无宗教主义者在“这边”的世界就是如此的异端。



「所以我就想着干脆向经理申请把这座洋馆当作像你这样的学生的专用宿舍,顺便也搞到了经费」



「一个人住还被叫做宿舍,有种奇怪的感觉啊……」



「啊……呃—嗯。嘛、这么说倒也没错啦……」



因为拓真无心的吐槽,娑维德丽却不知为何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怎么了?」



「啊—。什么都没有哦?嗯。就是这样」



娑维德丽似是别有用心地敷衍过拓真后,迅速从树上跳下,故意在空中回旋一周后轻盈落地。



「那,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就先走喽。来,拿好了钥匙」



把洋馆的钥匙塞给拓真后,娑维德丽抖了抖袈裟,飒爽地离开了这里。目送着她渐远的背影,拓真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坐不住的女人啊)



洋馆的内部果真被装扮得十分漂亮。



往中央的通路上铺饰着深红色的绒毯,大厅顶部则悬挂着华丽的水晶枝型吊灯——诸如此类,在一般生活中难以见到的雅致家具却在这座宅邸随处可见,令拓真不禁发出了些许感叹。



正对着大门的楼梯两边的扶手颇有光泽,可以看出确实有人认真地擦拭过它。



拓真就这么在馆内随意地轻轻走过一转,然后选好了自己的寝室。



是第一层最靠里的一间。



对于拓真来说,“最靠里”这种感觉的房间似乎有一种类似亲切感的莫名魅力,所以他很自然地就选择了这里。



「……!?」



然而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拓真甚至误以为自己闯入了异空间中。



黑色的窗帘被死死地合上,时间才刚过中午房间里却因此显得昏暗——适应了数秒光线差的眼前,更是展现出一副令拓真头疼的光景。



差不多三十平米的房间中央摊开着类似动物皮毛的扁平毯子,在毯子上一个满溢某种红色液体的巨大圣杯正静静地放在那里。是什么红酒吗?还是某种果汁?——正当拓真做出这般无厘头的猜想的时候,杯子中央不知为何开始浮现出大量块状的碎片,愈发诡异的景象彻底击碎了拓真刚才乐观的猜想。



这明显是正在进行某种仪式的景象。



而在谜一般仪式中央的是一名少女。



少女有一头即使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依然显眼的银色长发和犹如精致的西洋人偶一般的端正面容。



此时,身着褶边连衣裙的她正静静地坐在地板上高举着一尊小小的祭坛,以祷祝般的姿态面向拓真。



随后如宝石般璀璨的绯色眼瞳缓缓睁开。



与未知的相遇被判明。



拓真和少女一时之间都陷入的沉默,只互相注视着对方——“呜呜…”,少女微微的颤抖打破了这样的局面。她拼命似地把祭坛抱在胸前,笨手笨脚地打算往房间里逃窜——然而,拓真却先一步冷静而精准地抓住了少女的后颈,行云流水地运用关节技把她按倒在了地上。



「确保!」



「呜呃!?」



脑门狠狠着地的少女漏出了蠢蠢的叫声。



(身体不由自主就先动了,有点做过头了吗……)



拓真一边考虑着目前的情况,一边故作严厉地向少女质问道。



「你躲在这想做什么?」



「啊。已经和她见面了吗?那就好说了,我想委托拓真君从今天开始担任她的护卫」



娑维德丽在电话中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地说道。



拓真听罢,一脸愕然地沉默了几秒,握住手机的手似乎要将其捏炸。



「但是我拒绝」



「啊,果然如此吗?」



应该是已经预想到这样的回答,娑维德丽满不在乎地笑了。



「还是老样子不留情面地当机立断呢。嘛嘛,详细情况就请和她“交身又交心”地好好谈一谈吧?无论如何判断的第一步都应该从交流开始呀」



「哈?别搞——」



正当拓真要大声反驳时,电话又像算计好一般地迅速挂断了。



「……可恶」



没好气地把手机揣进口袋中,拓真无语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目前拓真正处在馆内第一层其次靠近最里面的房间中。极端厌恶宗教的拓真自然无法坦然地呆在一间正在举行宗教仪式的房间中,所以再次挑选了自己的房间。



至于刚才那名可爱的少女,则也被拓真顺手抓到了这个房间里。现在正被手帕束住双手、被外套绑住双脚,老老实实地躺倒在地动弹不得。但一脸惨白的表情与小嘴僵硬的颤抖却出卖了她不知所措的事实。



「那,现在得请你配合回答几个问题」



「(咕、咕)」



「名字是?」



「全名是米特菈露卡·希尔维斯特……简称是…米特菈」



虽然声音还在颤抖,但依然是让人赞叹的美丽音色。一口流利的日语道出的却是外国人的名字让拓真稍有些惊讶,不过略作考量的话,拥有这样漂亮银发的人确实不可能会是日本人。



「性别是?」



「女……」



「年龄是?」



「现在是十五岁。今年要满十六……」



「身高、体重和三围是?」



「对不起……我最近都没有量过」



「所属宗教是?」



「…………」



少女——米特菈突然没有了回应,并开始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



「那个……请问祭坛在哪里?」



「祭坛?」



「就是那个……刚才在祷祝时用的」



「祷祝……啊,是刚才的那个仪式吗」



「嗯。那是每天祷祝的一部分……然后呢,那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想麻烦把那个祭坛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就拓真个人的意愿来说,肯定是不愿意把宗教相关的祭器、圣具之类的玩意摆在眼前的,但是考虑到这样下去也只会让审问停滞,所以只好顺从少女的意思,动身前去隔壁把祭坛拿过来。



祭坛小巧但做工精湛,正中央类似门的口中承放着些许祭器,所以比预想中要重得多。



把祭坛放在米特菈目所能及之处后,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不少,轻呼一口气后,总算下定决心回答了问题。



「我所信仰的宗教是——麦特勒亚教」



「麦特勒亚教?……嗯,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



看到拓真开始回想自己宗教的相关后,米特菈却表情复杂地闪了闪目光。



「大概,会是一些恶名吧。因为…是遭到圣职者协会“邪教认定”的宗教」



「“邪教认定”……!你说真的吗?」



拓真不假思索地立马回问。



当某个宗教的信仰价值被评判欠缺道德性或是其信者被判断完全不具备与恶魔契约者战斗的能力时,就有可能会被认定为邪教——即是所谓的“邪教认定”。一旦教团遭到邪教认定后,其所属人员将会被其余圣职者视为“合法的”公敌,可以随意对其人员进行打压。



像是一些恶魔狂信者所建立的宗教或是不具备召唤灵体能力的滥竽充数的新兴教团,立马就会统一被“邪教认定”。



「一般信者为零。是个教团内只有教主我一人的…小教团」



「这都称不上小教团吧。这已经不能算教团了」



「只是…在心情上想作为一个教团存在着」



「问题不在那里吧……嘛,问答姑且就在这里打住吧。不过让你回答的这些问题可不是白问的」



说着,拓真一脸认真地把左手伸了出来。



「那么,就让我摸一下吧」



「这、这、这是要!?」



对此,米特菈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叫声,在地上不断扭动着——虽然处于被束缚的状态,但依然拼命地像蠕虫蠕动一般不断逃离拓真的魔爪。



轻松无视掉米特菈因害怕和困惑而开始的混乱行动,拓真把手轻轻放到了正在不断颤抖的米特菈的额头上。然后,用连米特菈也无法听清的声音小声念道。



「“解析”」



左腕开始释放出浓厚的紫堇色光粒。沿着黑色的纹样,紫色不断疾走。光粒的侵蚀从手腕开始,通过关节,不久扩散至肩膀——在左臂完全被光覆盖之时,脑内传来一瞬间麻痹般的钝感。



(姓名 米特菈露卡·希尔维斯特。性别 女性。年龄 十五岁。身高 一四二厘米。体重 三九千克。所属宗教 麦特勒亚教。契约灵体 圣灵。三围——)



情报的断片一个接一个出现在脑海中。



不一会,拓真判断基本情报已经明了,便拿开了手。



「看来没有说谎」



这是拓真所持有的异能。



他的左手中寄宿着由“睿颖的恶魔”薇尔莉特所授予能力的根源。这是一种能通过触碰获取对象基本信息的力量。虽然无法做到读心或是窥视记忆,但可以解读对象的基本构成情报。



这项能力在健康诊断方面也大有所用,并可以仅用极短的时间读取书面的情报。



刚才拓真就是用它确定了米特菈的回答是否真实。



拓真曾经参与镇压过恶魔契约者,为防被其相关残党暗算,自然而然养成了随时防人一手的习惯。



「对了,我也想起一些关于麦特勒亚教的事情了」



通过刚才的“解析”获取的情报中,有“圣灵”这样的关键词,让拓真想起了相关联的信息。



“圣灵”米斯拉——是能够吞噬其他的宗教所供奉之神的,世界最强的“神”。



「原来如此。和最强的灵体交换契约的圣女——差不多算是当今世界上最强的驱魔师了吧」



「请不要这样……那种称呼方式,我并不喜欢」



「难不成……你也要参加驱魔学园的入学测试吗?」



「是的。目前是这么定的……」



「明明被认定为邪教了还要如此?学园那边和圣职者协会会承认吗?」



「因为我现在的监护人是身处圣职者协会顶端的大人物之一……现在协会针对我的情况,内部意见分成了两派——是坚决处置…还是在没有引发什么危险之前只是观察而已。之前提到的护卫的事情,是庇护麦特勒亚教的一方,预见我之后可能会遭遇……一些麻烦,而建议雇佣护卫的」



「我明白了。就是说娑维德丽也是支持你的一边吗。既然是从拥护派发出的正式委托,想必报酬也值得期待……不过,还是不可能啊」



拓真干脆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要我成为圣职者的护卫?别扯了」



「但是听娑维德丽的传话,说是如果拒绝的话就要雇百来个白十字教团的热血壮汉来驻守在洋馆里……这样」



「……居然用这招来逼我吗。可恶的女人……」



拓真难堪地呻吟道。



不过早在一开始拓真就有所预感会这样了。娑维德丽的交涉手段基本上分为先撒饵后断路的两段式进攻——先用让对手感觉还不错的条件诱敌深入,然后再伺机将其按死在无法逃脱的布局中。不愧是性格恶劣的女人。



「那个……」



米特菈害怕怕地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怎么?」



「就是…你不会袭击我的吧?」



「并没有什么袭击你的理由啊」



「真的吗?」



「真的不会有——」



「假装真的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实际马上就…?」



「重申一遍,绝对不会——」



「假装重申一遍不会袭击的宣言让我放松警惕,实际现在就…?」



「我看你就是想被袭击吧!喂!」



拓真没能忍住地大声吐槽了出来,不过这似乎反而吓到了米特菈。



仔细一看的话,绯红色的眼瞳中已经渗出了些许泪水,沿着她的脸颊划出了一道弧线。



「……哈啊」



拓真不自然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为米特菈松绑。



「我会做你的护卫的。毕竟也能赚点钱。但是,我是男性而你是女性——我不打算在私人的问题上有过度的牵扯。你也不希望那样吧」



「啊、呃、那个……我……」



没等米特菈说完,拓真便把用来捆绑的手帕放到了视线还在战战兢兢地四处飘荡的米特菈的脸上。手帕随即轻柔地展开,盖住了米特菈的大花脸。



「这是……?」



「把你吓到了抱歉」



挤出这一小声的话语后,拓真转身四脚朝天地躺到了床上,呆呆地盯着支在床顶的绸帐,向米特菈扇了扇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不过米特菈还是小心翼翼地观望了一会儿拓真,才终于轻轻关上了房门。



(把她弄哭了啊)



刚才米特菈的驻留自然被拓真察觉到了。虽然拓真表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其实心跳早已砰砰作响,脑袋也有些发热了。



拓真从没有面对过“弱者”的哭泣。在过去的修行中,总是被长辈教导,并与更强的人战斗。虽然在驱魔的实战训练中,有和实力不及自己的恶魔战斗过,但那也绝不是“弱小”的敌人。



「真是的,那家伙哪里像是什么“最强”嘛」



蛮不讲理地小声抱怨了几句后,拓真缓缓闭上了双眼。在列车上被摇来摇去所积攒的疲劳在此时一口气爆发了出来,让拓真的意识迅速飞远。



正在拓真就要入睡时,“咯嗒”——在房间外听到了这么一小声的动静。



因此清醒过来的拓真,感到不太舒服地抿了抿嘴,然后迅速起身决心去一探究竟。不过当拓真打开房门时,走廊却是仿佛在宣告无事发生一般的寂静。



「米特菈吗……?」



是有什么事吗?还是只是单纯的恶作剧?这样想着,拓真不知为何有些静不下心来,准备赶快回去。不过正当拓真打算关门时,他注意到了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绿色的球状物体。



「莴苣?」



拓真拾起这份新鲜的莴苣后不禁疑惑地歪了歪头。



随后,无法揣测出其中寓意的拓真,只能呆立在门前良久。



于宗教都市鸣神市的生活开始的第一天——就这么在拓真的护卫对象兼同居人的迷之行为下,落下了帷幕。



第二天早晨。



简单地淋浴后,拓真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为了确认常用药的存储情况和炉灶的状态而朝着厨房走去。虽然还没有准备食材,但是只要能加热自来水的话,靠之前带来的杯面也差不多可以填饱肚子。



推开位于一层的厚实宽大的对开门后,就到了独具古老洋馆特色的食堂——好像演戏中才有的那种,伟人们齐聚一堂活动时使用的西式长桌搭以高额的古董椅座再配上装饰的蜡烛,洋溢着尊贵奢华却又梦幻一般的氛围。



并不特别在意这些摆设的拓真正要穿过食堂到位于壁炉旁的通往厨房的大门时,在途中突然止住了步伐。



他发现在长桌上已经摆好了料理和餐具。



烤至浅茶色的面包正诱人地躺在餐盘中。其中还夹有丰富的食材——新鲜西红柿切片与飘香熏制方肉的暖色组合,以及几乎埋没它们的大量翠绿色莴苣。



无可挑剔的BLT三明治,补充:莴苣超量版。(注:BLT:即熏制方肉,培根的bacon,莴苣的lettuce与西红柿tomato的开头字母组合)



在餐盘底下,压着一枚剪下的便签。上面流畅而清秀的笔迹写着——



「请用」



拓真默默地用左手试着抓住眼前精致的三明治,然后以混杂着怀疑与纠结的目光注视了差不多十秒后——



「……应该是没问题的」



如此咕哝了一句后,便吃起了这份BLT三明治。面包本身的香甜配上蔬菜适中的酸鲜味,让人享有饱腹感的同时又爽口不腻。顺便,大量莴苣所增添的极具嚼劲的口感也正对拓真的胃口。



不过。



「……」



从入口处一直散发的某种“盯——”的迷之气息,让拓真难有些浑身不自在。



「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



拓真提高音量朝着进入食堂的门那边喊道。



在门那边小小地露出脸偷看拓真的米特菈猛地被吓了一跳,然后马上一溜烟地逃走了。



(再搞什么呢)



一边咕哝着,拓真把清空的餐盘拿起准备收拾收拾。



将餐盘简单冲洗后,拓真突发奇想地去打开了储存食材用的大型冰箱。正如所料,里面塞满了大量诸如莴苣、西红柿和胡罗卜之类的蔬菜——不愧是健康第一的冰箱存库。



(她这么喜欢蔬菜的吗。不过准备真是充分啊,而且还能自己料理食材)



从小就从早到晚埋头于驱魔师修行的拓真完全不具备这般的生活能力。所以,在理解了米特菈的技艺后,拓真很自然地对此感到由衷的钦佩——虽然是有很多谜之举动的同居人,但怎么说这种地方还是很有女孩子风格的。



念及此,拓真走出厨房朝着门那边尽力喊道。



「多——谢——款待!很美味!」



本来半开半掩的门也好像在回应般地慢慢敞开了。银色氛围的少女一点一点地现出了身姿。与拓真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的同时,少女像是在冥思苦想接下来的话语般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今天的米特菈也是同昨天一般身着别致的连衣裙,只不过背上背着昨天用的祭坛。



「那个祭坛,你要背着的吗」



拓真有些傻眼地问道。



「嗯…」



米特菈用略显僵硬的声音肯定了。



「很重的吧那个」



「的确很重,但是我不想它被弄丢或者偷掉。这是……重要的祭坛」



是有些胆怯的口吻。



米特菈边说着,一边小心地仰视着拓真的脸庞。



「很…好吃吗」



「非常如此」



拓真迅速断言道。



听到这样的话,米特菈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僵硬的表情也由此稍有缓和。



「那样的话,我就安心了……因为是第一次做东西给外人吃,那个…很紧张」



「不用这么勉强的。我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法弄点什么凑合的」



虽然擅长料理仅为简易杯面或者速食荞麦炒面搭配加热即可食用的味增汤而已……不过本人可是一句也没说过自己可以做菜,所以并不算说谎,吧?——边说着,拓真在心中默默为自己小小地开脱了一回。



「说起来,昨天在我门前放着的莴苣……那是?」



「那是我故乡的特产。师傅曾经告诉过我在日本接下来要受人照顾的话,送上一些东西表达谢意是日本的习俗……有什么不对的吗?」



「错倒是没错……只是该怎么说呢。送的东西连同送的方式看在一起的话,让人感觉很脱线——也就是,虽然能熟练的说日语,但是你还不怎么习惯在日本生活吗」



「嗯……这次是为了参加驱魔学园的入学测试,前天才来到日本的。但是之前从故乡的地中海出发,先在亚洲东南部的灵山上生活了一段时间」



「为什么要特地过去那边?」



「那里是师傅所拥有的地区之一,所以」



拓真理解地点了点头。米特菈所说的师傅,应该就是昨天她提到的保护派为首的人物吧。如果是在圣职者协会有强大影响力的人物的话,拥有个一座两座的灵山也不足为奇。



就在此时,从远处传来空灵悦耳的钟声。那是白十字教会通报信者门开始礼拜的钟声。以此为起始,各种各样其他宗教的钟声也一个接一个开始响起——不久便成了让人不适的噪音大合奏。



拓真不耐烦地用手死死地堵住了耳朵,一脸不爽的样子。



米特菈也紧紧地咬住嘴唇,以复杂的神情望向窗外。



「世界上几乎所有主要的宗教都集中在这里了吧。教会、寺院之类的玩意本来就多到要发臭了——礼拜的时间也基本重合的话,就会成这样啊」



拓真忍无可忍地毒舌道。



现在是早上六点。想到今后每天早上都要沐浴在这样的大合奏中,拓真不由得心情低沉了起来。



在那之后,约过了两个小时。



拓真目标驱魔学园的入学测试出发。虽然一声招呼没打就出发了,但是似乎米特菈已经察觉到拓真差不多要出门了,所以也适时做好了出发准备,小步小步地紧跟在拓真身后离开了洋馆。



一直像这样走了一会儿,米特菈也没有与拓真并行。拓真听着身后碎步轻点的足音,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幻想着通过今天早上的交谈,她或许能适应——看来还是被害怕着的样子。



自己虽然不打算和她变得过度亲密,但是一直被这样恐惧着的话,心情上也挺受伤的。



不久,两人到达了目的地前方——学园整体与外界被人造的运河阻断,只能通过桥梁沟通。



两人走到桥梁前,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前方学园里的建筑。然后,拓真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吟道。



「啧,这里真的是那什么所谓的驱魔学园吗」



学园中数栋显眼的楼房都是以无机质的平面玻璃为主材料的现代风格建筑。



虽然在学园周围的运河中充满了圣水,并且对于魔术有涉足的人来说,于这四周被张开的数重结界可谓是一目了然。两人周围也确实有不少看起来是来参加入学测试的同龄人正朝那边走去。



但是无论怎么看,这和宗教毫无关联性的建筑风格都让人始终无法释怀。比起说这是由宗教家建设的学园,称之为超能力研究所可能还更让人信服些。



「就算是驱魔师的学园,也不至于连建筑风格都要是纯宗教式的吧」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名女生高调的指正。



拓真正要回头时,一阵撕裂空气的爆音冲入耳中——拓真赶忙撞开了米特菈,并借势跳到了桥上的栏杆。



瞬间,沿线的地面被某种不可视的力量破坏了。最终那股力量直击到数米前的街道树上,粗壮的树干毫无抵抗般深深凹陷下去,落下了满地的树叶。



拓真为了确认袭击者的真面目而迅速锁定了攻击的源头,但当目睹其真容的一瞬间,却只能无力地耸了耸肩。



是认识的人。



「嗯。看来你的身手还没有生疏嘛,拓真」



少女一脸神气地抱着手,用高傲地语气说道。



「但是学习方面还有所欠缺哦。驱魔学园的教学楼是为所有宗教信者准备的,其中参杂了特定宗教的象征风格的话,可是会埋下纠纷的种子的吧?所以才会统一使用一般风格的建筑作为教学楼」



及腰的长发被束以绿色的发带绑成马尾,身着日本神道的传统巫女服饰的少女,此时充满进攻性的眼眸中正活力四射地闪闪发光,神采奕奕。她的身高明显高于同龄女生,同时四肢十分协调修长,胸部也正在绝赞发育中,被顶起的巫女服正凸显着其日趋成熟的魅力。



比起巫女服给予的大和抚子的一般印象,身上所散发出的运动系女生的氛围更为压倒性的强烈。



「翠花……乘人不备的偷袭也算是比良坂神社的做派吗?」



「打个招呼啦!只、是、招、呼、哦?你怎么可能连这种程度的攻击都躲不开呢」



明朗乐观的巫女——比良坂翠花毫不介意地回应了拓真的发难。



在她的脚边有一只白毛狛犬正温顺地趴着。翠花一边蹲下抚摸着狛犬的头,一边说道「辛苦了」,狛犬也摇晃起形似镰刃的尾巴回应翠花。



然后,伴随着“砰”地一声,狛犬在烟雾中消失了身影,留下一枚咒符飘落至地。



驱魔师要把灵体召唤到现世,就必须使用名为具象魔术的召唤术式。以灵枢核作为不具实体的灵体的心脏,以此为根源赋予其暂时的血肉。翠花就是用咒符作为灵枢核,达成在现世使役狛犬的灵体的。



翠花转头看向拓真,一脸得意的说道。



「厉害吧?我的风神~上周契约成功了哦」



「啊—原来如此。所以之前你才一直窝在山里不出来的吗」



「没错。在你原地踏步的期间,我已经变得更强了!嘛,现在差不多也就顶百来个拓真吧?」



「既然如此的话,很遗憾——我已经向着比过去强千倍的我进发了」



「你就瞎扯吧。我可先说好,我的王牌可远远不止刚才的风神哦?」



一边不服输地互相拌嘴的翠花和拓真,向对方释放出挑衅的目光。然后,翠花率先转变了话题。



「说起来,拓真也接受了呢。入学测试」



「差不多吧」



拓真随意地肯定道。



「是吗……呐,你现在也还是无宗教主义的吧?」



「当然了。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改变的」



「说的,也是呢。嗯,我也觉得这是……没办法的呢」



面对拓真爽快的回复,翠花反而有些模棱两可地卷弄起了自己的头发。



「但是,拓真的话,八成会合格入学的吧。这样的话,保持无宗教主义者的身份会很不容易的吧?周围的眼光之类的,学园内也会按照宗教分成不同的派和应援会,大概会很麻烦的」



「就算是这样,我也已经决定好了。我就以现在的状态走下去」



「嘛,也是。我现在说这些,你肯定也不会退却吧」



翠花像是放弃一般,摇了摇头。



然后,无意间看到了地上的某处。发出了“唉呀?”的迷惑声。看着看着,便愈发感到不对劲般脸色急剧地变化起来,最后慌张地叫出了声。



「喂!哇啊啊啊!难道把别人也卷进来了吗!?」



此时的米特菈已然成为了祭坛的靠垫,一边发出“咕呃”的谜之喘息,一边眼冒金星地平平整整躺倒在地了。



「对不起!有没有受伤!?」



在翠花的帮助下,总算站起来的米特菈总算安心地将手轻拂过胸前顺了顺气。



「谢谢你。我都感觉要被压扁了……!那个……?」



不太清楚情况的米特菈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看了看翠花,又看了看拓真。



「请问你们二位是…熟人吗?」



「嘛。稍微有点熟吧也就。拓真,你和她认识吗?」



被两人同时盯住的拓真,嫌麻烦地简短说明了情况。



「那边的祭坛爱好者叫做米特菈露卡·希尔维斯特。这边的肌肉无脑女是比良坂翠花。米特菈是我受娑维德丽之托帮忙护卫的对象,然后,翠花是之前和我一起在故乡那边修行的巫女——不过是个比我弱的家伙罢了」



「哈啊?谁比你弱了啊!在训练中我也有赢过你的吧!?」



「好好好。就算是你说的那样吧」



面对一时间涨红了脸逼问过来的翠花,拓真只是随意地敷衍了过去。



再次被拓真逗弄的翠花,气得甚至不顾淑女形象,完全一副龇牙咧嘴快要暴走的样子。



「唔唔唔!新契约的灵体的力量——要不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吧……!」



翠花一把将米特菈拉入怀中,狠狠地盯着拓真——



「米特菈,听好了哦?那家伙就是个完全不会体谅女孩子心情的笨蛋!所以,如果被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就马上来告诉我哦?不把这个无神经蠢货切成一片一片的肉块为止我绝不停手——」



「这不是继承了纯正神社家血脉的女儿该说的台词吧……话说米特菈那边也很困扰啊」



被埋没在翠花广大的“胸怀”中一脸困惑的米特菈,已经开始喘不过气了。



翠花却没能发现米特菈异样,继续询问起拓真。



「话说护卫又是怎么回事?她也是要报考驱魔学园的学生吧?」



「可以说吗?翠花虽然行为很粗暴,不过,姑且不算坏就是了」



拓真向米特菈确认后,被稍微松开的米特菈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因为我的事情大概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而且只要是清楚麦特勒亚教的人,想必……只要看到我背着的这个祭坛就清楚我是它的信者了」



这样嘀咕着的米特菈,有些难堪地缩了缩脖子。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其他考生的视线,都朝着米特菈背负的祭坛上集中了过来。



「喂,那个莫非是?」「不就是“那个”吗」「嗯嗯,那个麦特勒亚教?」「没错,邪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