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 津轻(2 / 2)
穿着黄色雨衣的中年大叔给我们在园内带路。雪原的对面,竖井式住居和雪屋一样遍及各处。冬天访问遗迹的人很少的样子,闪光的雪地中环绕的只有我们而已。
“也许应该夏天来的”老公小声道。
“没这回事”
给我们带路的男性一边吸鼻子说道。
“我也喜欢冬天。那边可以看到白色的八甲天山,真漂亮”
眺望埋藏土器的断层,以及回响抽出地下水声音的遗迹,很快行到以栗树的巨大原木组建起的塔形不可思议的建筑物之下。这时老公突然说道。
“为什么会就说到了想坐夜行列车的话题上了呢”
“这种事谁会记得”
“那是去年的年末那。儿岛君到我们家来的时候。开始说夜行列车的话题的是你吧?”
“是吗?”
“不觉得有什么理由吗?”
老公绕行遗迹之间,也在拼命将前夜开始持续的奇妙之事试图理出个头绪出来的样子。
“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这么说着,老公再次沉默了起来。
而就在参观完遗迹回去的时候。
望去雪原对面的某株杉木的我,注意到了那里的人影。是年轻的男性和小女孩牵着手的样子,一开始还以为是亲子。
“那边也有人呐”
我指过去,老公却是【哪儿?】说着侧起了头。【不就在那儿吗】即便我指着杉树群,老公也只是盯着那附近【没有人啊】这么说道。然而我清清楚楚看到了牵着手的两人。他们站定看着这边。突然我就心中一惊。远处看去不太清楚,不过那个男性好像就是儿岛君的样子。
“那不就是儿岛君吗?那个女孩子是谁?”
“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说什么呢,不就在那边吗”
我挥手向雪原那边大喊【儿岛君!】。就只见他也抬起手,旁边的小女孩也把手举起来。女孩子赤红的外套清晰可见。
“看见了吗?”
“蛤,什么都看不见啊”
我一边踏雪前行,一边继续呼喊儿岛君的名字。但他只是举起手也不回应,也没有过来这边的意思。而且,和儿岛君一起的女孩子究竟是谁呢。很快他们嗖的往后退去,消失在昏暗杉木的深处。
“……到底是要怎样啊。都叫了这么多声了”
这样小声的时候,被夕阳染色的蓄水池的土塀鲜明的浮现在脑海里。在土塀之上拖着长长影子行走的,是小学时候的自己。而旁边,是另外一个女孩子。
那是有关于【佳奈酱】的事情。
○
我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小时候在海外生活,小学三年级的春天,迁居到东京近郊的町落。在去京都的大学之前,我就是在那里成长。
自家在高地上扩展开的新兴住宅地的一隅,往下就可以看到巨大的蓄水池。那是在开发这片区域之前就存在的古老的池子,夏季有大量的乌龟在其中漫游,冬天的话则涌现出候鸟的身影。水边广阔的芦苇丛有些让人发怵,甚至傍晚时在此溺死的孩子的幽灵会出没于此的传言都不胫而走。
蓄水池的土塀上有一条小道,从学校回家的时候,我就会从这条路走过。
虽然学校方面是禁止放学时从这里走,但不走这里就要绕好大的远路。我不是那种会在意学校的规定的人,放学回家时也总是一个人。才刚刚回国,对日本小学的气氛还不太熟悉吧。而和同班的佳奈酱的遇见,也是走在那条小道上的时候。
因为各自相通的在班级里的孤立是把我们连接起来的重要因素。佳奈酱对于不感冒的人根本就不说话,连老师也没有例外。对于学校的疏离感感到焦躁的我。佳奈酱的那份超然让我心生憧憬。
而且我们之间还有【绘画】这一共通的兴趣。佳奈酱虽然喜欢画画,但对于进入美术部,美术作业受到老师表扬之类的事情完全没有一点兴趣。她只对我展示自己的画作。而这也是我非常感到自豪的一点。
佳奈酱的家在蓄水池土塀之下。杂木林围住的空地上孤零零的一间鲜艳的住宅,倒是和佳奈酱很配的感觉。
去到那栋房子,我和她一起画画。佳奈酱的房间在二楼。就像是画家的工作室一样的用木板内设的房间,炎夏时也十分凉爽,她喜欢把衣服全脱了,就躺在地上画画,我也跟着学她。好像这样真的可以让画画的技巧越来越高。室内如浸入水下一般的沁凉,窗户外渡过蓄水池的风以及蝉鸣就此传来。
○
三内丸山遗迹由巴士前往青森站。
在巴士上摇晃的时候,我一直在想雪原那边所看到的人影。儿岛君牵手的女孩子和佳奈酱太像了。但这怎么可能呢。和佳奈酱在一起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且老公,还有给我们带路的男性,都没有看见。
“到底那是什么呢”
我一个人陷入了沉思。太过于无凭无据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老公开口。
在青森站附近的纪念品店里买了东西,我们住进了酒店。而儿岛君好像还没到的样子。傍晚五点左右,青森的街道已然暗了下来。老公看着窗户外面担心的呢喃道。
“怎么会成这样了呢”
我躺在床上,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感所包裹。那是出发的时候,在夜里的上野站等夜行列车的时候把我攫住的寂寞。儿岛君如果在这里的话,明明就不会有这种感情的说。大家一起出去吃晚饭,商量着明天的预定……
老公从窗边走过来,躺在旁边的床上。一时间两人就默然看着天井。我有点恍惚之中。老公突然间小声道。
“还记得津轻中里的那栋房子吗”
“怎么了?”
然而老公没有继续说下去。翻过身子看去的时候,老公凝望天井一副皱眉头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果然还是看错了吧”
“别光是自己明白啊,说说怎么回事”
“那我说了。没有看到窗户那有人吗”
一阵心惊,我顿时起身。
“干嘛要吓人”
“你没看到吗”
“什么都没看到”
“是离开津轻中里那栋房子的时候……”
那个时候,走在前面的老公,过了一会意识到我没有跟上来。扭过头去,只见我握着玄关的门把愣在那里。马上要返回去的时候,就注意到二楼一扇窗户的窗帘似乎飘动的感觉。就好像,本来在睡着的家微微睁开眼睛的感觉。于是抬头仔细看去那扇窗户的时候,窗帘间就看见了人影。
“所以,不是儿岛君……对吧”
如果是他的话,老公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困扰的样子了。而是和我一起打开门去质问儿岛君吧。
“不是儿岛君。在我看来是个女人”
“女人?”
“……大概是”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说呢”
“窗帘马上就关上了,而且看的也不是很清楚。你的样子也不对劲。就觉得很不对的样子,满脑子都想的是要早点离开这栋房子”
然而能感觉到的是老公有隐瞒了什么。其实清楚的看到了站在窗子边的人,却好像对此隐瞒了一样。像这样,含混不清的说话方式真的不像老公。
突然老公的手机响了。
老公很快从床上起身接起电话,【在哪儿】这么说道。搁了一拍【你在干什么】语调明显抬高,我也起了身。老公和儿岛君通话间,已经可以明白他还在津轻的那栋房子里。很快挂断电话的老公脸上满是阴云。
“好像要晚上才能来这边”
“还在那边吗?”
“他是这么说的”
要这样的话,那果然在遗迹见到的人影是我看错了。这让我有些许的安心。然而还是不知道儿岛君留在那栋房子里是在干什么。
“晚饭怎么说?”
“说是让我们先吃不等他”
“他到底是要怎么样嘛”
“儿岛君没给任何解释。我才知道他是个这么任性的人,还说什么晚上赶过来,谁理他!”
“别生气了”
“没吃饭就是容易这样。走去吃晚饭吧”
○
儿岛君之前有预约好的和食料理店,在从青森站向东延伸的大道再向南一路开过去的入口处。路面被厚厚的积雪冻住,好多次不是老公在旁边扶着差点摔倒了。两个人战战兢兢的走在小巷中,到达料理店的时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料理虽然是很美味,但还是放不下儿岛君的事情,话题总是进行不下去。也该是时候考虑明天的行程了,但就是没有这样的心思。老公一个人在那想着什么。当然我也是这样,即使知道在遗迹看到的人影不是儿岛君,但消失在那片杉树林中的女生的身姿还是反复出现在脑海。而不知不觉间,总是像被吸引一样回想起小学时代的朋友佳奈酱。
佳奈酱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
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不明所以的是,从来没有和佳奈的家人见面的记忆。就好像佳奈酱在那栋房子里自己一人生活一样。当谈及家族的话题时,她就默默的走出房间,也不知去哪儿。这种时候我就会特别害怕,而我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佳奈酱就会飘然返回,吻上我的脸颊,再次开始作画。因为害怕她又生气,我也不再问多余的事情了。
另外一件不可思议的是,佳奈酱被班上的同学叫做【骗子】。就我所知,佳奈酱虽然是有些孤高的气质,但从来没有撒过谎。就是问班上同学她是撒了什么谎,也只是【骗子就是骗子】这么说。我是私底下常常为佳奈酱愤愤不平。
想着这些事情,老公突然问道。
“在想什么呢?”
“很久以前的事情”
“多久以前?”
“小学生的时候。有个特别不可思议的朋友”
“佳奈酱的事情?”
老公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你怎么知道的?”
“好像是你妈说的吧”
“为什么会跟你说这种事情。我妈本来就不太喜欢佳奈酱的说”
“我倒是没有听出来”
虽然没有明确说,母亲对于我和佳奈酱在一起玩是反对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母亲没问我意见就报了绘画课程似乎也是为了把我和佳奈酱分开。
○
那个时候,母亲看到了就在车站前面的面向儿童的绘画教室,跟我说以后就到这里来上课。虽然不太情愿,但母亲说已经办好了入班手续,不跟我说一声,母亲单方面决定那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最后,以我不乘不请的开始上绘画教室为结局。
而佳奈酱对此表现出不满。【是想要画画超过我对吧】【想要在我面前显摆是吧】,我们的友谊也渐渐出现裂痕。去找她玩的时候佳奈酱也多是最后藏起来不见了踪影。我自然是觉得很寂寞。取而代之的是绘画教室里正好有同班的女生,因为和那个女生关系亲近的原因去学校也比之前要轻松多了。
随着我对学校变得熟稔,佳奈酱在学校出现的越来越少,最后演变成再也不来学校。我虽然担心,又怕被佳奈酱说些什么有的没的,最后也不再去那栋房子了。放学后也和同学们走在一起尽量避开那里,所以从那个蓄水池的土塀上也不再通过。
最后一次去见佳奈酱是冬天的时候。
蓄水池的土塀被雪埋葬。一边注意不掉下去,我一步一步踏的实实的从土塀上走下来。被枯萎的树木围绕的空地上没有一个足迹,对面是孤零零的一栋房子。突然背上就涌起一股寒意,脚步怎么样也前进不了。
过去曾包裹这栋房子的明媚气息已然不在。
雪弥漫的灰色天空下,绿色的三角形屋顶让人感到一种恶趣味。白色的墙壁上染着一种巨人身影一般的悚然,明显过多的窗子上都耷拉着厚重的窗帘。
佳奈酱的家像是闭上眼睛入睡了一般。
○
那场雪日的记忆唐突的溢出,我变得茫然起来。为什么直到今日都尘封在记忆深处呢。
回过神来,老公担心的看着我。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肚子有点撑,去散一下步吧”
“恩”
于是我们来到了寒风中夜的街道。
飘雪的巷路重返寂静,小食店和居酒屋的光明让冻结的路面熠熠生辉。不切实的步伐下抬头望去,废屋二楼的屋檐下,足有孩子身长的冰柱垂下。【这要是掉下来可是会死人的那】老公打趣的声音,在如黑暗的隧道中的小巷中空虚的回响。走在冻结的街道上,我还是无法拭去一个谜题。津轻中里儿岛君所消失的那栋房子,和佳奈酱的家一模一样。
我们走在已拉上铁门的商店和古旧杂居连排的巷路。橙色的路灯染上道路旁的积雪。冻结的路面上带起嘎嘎铁链声的巴士穿行而过。雪花飘落脸颊的感触,让人想起最后到佳奈酱的那个冬日。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疑问从头中掠过。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那天,我进入那栋房子了吗。为什么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佳奈酱呢。
“我说,我妈还说了什么?”
“哪件事?”
“佳奈酱的事情”
“倒也没说什么。就说是有点奇怪的孩子”
“真的就这些?”
“雪越下越大了”
老公这么说着抬头看向晦暗的天空。
“穿过国境线上长长的隧道就是雪国——”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夜行列车窗外的风景,如烙铁一般无比鲜明的出现。仿若通话里插图一样的雪国景色。列车通过的一瞬间,暗夜中鲜艳的火星吹雪般打卷而上。儿岛君那时所见到的【燃烧的房屋】,在我脑海里脉络清晰的浮现而来。
因为,小学时我也看过那样的景象。
那个冬日,蓄水池的土塀一面青白。拼命向前跑去途中猛地回头,位于黑暗底部的杂木林被照的明晃。真暗的夜空上无数的火星吹散,佳奈酱的家燃了起来。玻璃窗中的火舌似有了生命一样起舞。我呆立在土塀上呼吸着炙热,凝望着燃烧的房子。
“放火的是我”
这样的确信在胸中扩散,我不由得站定。
那个时候我们正通过如市场一样的建筑物。【青森鱼菜CENTER】的招牌,一半拉下的铁栅的空隙中荧光灯曳出。定睛看去的时候,只见从通路跑过的少女。
“佳奈酱?”
我的低语,让老公颤抖一下转身过来。
○
我穿过铁栅进入市场。
通路的两旁并连着缘日夜场一样的店铺。今天的营业早就结束了吧。不仅是客人连店里的人都不见一个。濡湿的混凝土路面,被帆布盖着的卖台,老旧的荧光灯只是冷冷的照射。我再一次,呼喊着。
“佳奈酱?”
面向通路的卖台内部昏暗,似乎可以藏下很多东西的样子。我看着两边缓缓走近而来。天井吊下大渔旗和手绘的鲔鱼,以及面向观光客的宣传词。明亮昏下的市场里,这种活络的装饰反而带给人一种异样之感。
追上来的老公的声音转过天井回响。
“怎么了”
“这里有女孩子”
“哪里都有女孩子好吗”
“那是佳奈酱”
老公一声叹息环视起市场。
“接着儿岛君你也说起奇怪的话来了?别这样好吗。为什么小学的朋友还会是那个样子出现你好好想想?”
“是我,把佳奈酱家的房子点着火的”
这句话后,老公沉默了下去。但却看不出因为这句话受到冲击的样子。
很快老公说道。
“……你真的这么想吗?”
老公站在通路上看着我。眼底充满了沉静,仿佛看穿我所有的心事。
老公接着像是劝诫一样说道。
“根本没有什么燃着的房子”
“为什么这么说”
“佳奈酱是你的梦。或者说是另外一个你自己”
老公到底在对我说什么。
“这是你妈说的,当时你对学校还不是很适应。佳奈酱这个高冷孤僻画画画的好的人,就是你自己。被同学叫做【骗子】的也是你”
我只是震惊的小声道。
“怎么可能”
“佳奈酱不再现身,是因为你不再需要她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想象。冷静想想吧。小学生不引人发觉点着朋友家的房子是不可能的”
濡湿的混凝土放出的冷气,几乎让身体的最深处冻结。老公拼命的在让我心安。然而我还是无法释然。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起佳奈酱家的那间屋子。窗外吹来的夏风抚动窗帘,佳奈酱和我趴在凉爽的地板上画画。那是怀念而又美丽的光景,只属于二人的甘美的世界。即使能够理解老公所说的话,那间房屋里如绮丽的鱼类一样侧躺的佳奈酱无法消去。不然就等同于再次杀死佳奈酱。
“津轻中里的房子要怎么解释?”
我说道。“那可是佳奈酱的家”
“当然不可能。不过就是你的臆想罢了”
“儿岛君为什么会不见了”
老公突然有些狼狈。
“那是另外的问题吧”
“那在那个遗迹我看到的是什么。儿岛君和佳奈酱牵着手。如果那个房子是佳奈酱的家的话,儿岛君和佳奈酱就是在一起”
老公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白。
“喂,你到底想说什么,就好像……”
“那栋房子里儿岛君消失以后,有谁从窗口看过来。老公你看到那个人了对吧”
“刚才也说了,没看清”
“别说谎”
“没说谎”
“骗人。是什么样的人?”
“但……但,不可能,怎么也不可能啊”
老公的声音里带着苦涩。
“窗口的人,是你”
背后突然传出箱子陷落的声音。
扭过头去,通路的尽头处伫立的正是佳奈酱。还是小学时的那副模样。濡湿的赤色外衣沐着荧光灯闪闪发光。佳奈酱对我微笑,招手。然后打开拐角处的店门,向市场的另一面跑去。
“佳奈酱,等等!”
我大声喊着,追了上去。
来到市场的内面,积雪的空地在视界中铺开。老旧的建筑解体后的遗迹,街道中蓦然空出的一大片白洞一样。空地的中央是一栋三角形房顶的房子,似窗户的部分在璀然发光。光辉就似鸣打着锣鼓般震动我的心弦。
那就是佳奈酱的家。
○
前年,十二月中旬的事情。
工作的画廊里,为举办岸田道生氏的画展【夜行】,从京都的柳画廊移送过来的画作设置完成的时候。面向银座内侧的窗外虽是昏暗,室内洋溢着仿佛异世界一样的明亮。挂在乳白色墙壁上的铜版画湛满夜的气息。
儿岛君就在此时来访。
“玲子啊,晚上好”
“诶亚,儿岛君来了”
“今天结束的早就来有乐町买东西。就想着顺便来看一下。前辈今天可能要晚些了,外面似乎碰到了点麻烦事……”
这么说着,他仔细看向铜版画。
叉起胳膊,【唔】的叹息一声。
“很有神秘气息,真不错”
“岸田道生的作品。本人是三年前去世了”
凝视这些铜版画会被不可思议的感觉所攫住。乳白色的墙壁上贯穿的四角形洞穴的对面,仿佛永夜的世界铺陈开来。连作【夜行】有四十八作,据柳画廊的柳生,汇聚一堂的东京个展还是初次。【尾道】【伊势】【野边山】【奈良】【会津】【奥飞騨】【松本】【长崎】……
“玲子,有见过岸田老师吗?”
“传言是听过不少,但从没见过。好像是有些特立独行的人”
“就是画了这么个一系列作品的人吗”
儿岛君的发问下,我想起了前几天从柳画廊的柳生那里听闻的轶事。
实际上岸田道生对于这部【夜行】,还有名为【曙光】的秘密连作。【夜行】是描述永夜的作品,【曙光】就是描述一瞬间白日的作品,据说这是岸田道生亲口所说。但在生前,岸田道生没有向任何人展出过【曙光】。
这番话,让儿岛君颇感兴趣的说道。
“那部作品现在在哪?”
“不知道。岸田去世之后,遗物的整理是由画廊的人做的,但好像没有发现任何和【曙光】相关的东西”
“所以是他说了谎吗?”
“只能说现在还是谜”
“确实是奇怪的人哪,这个叫岸田道生的”
和儿岛君顺着看过来的当儿,我停在一副作品前。题为【夜行-津轻】
那是以白色的浓淡描绘出的三角屋顶的建筑。二层的一扇窗户处,没有脸的女性探出身子向这边招手。在展示出的四十八张铜版画中,这是特别让人感到亲切,同时也是异样的画作。凑上前去仔细观看,有一种难以呼吸,但又无法移开视线的感觉。
儿岛君怪讶的说道。
“怎么了?”
“这张画有些在意。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好像就是高原的别墅吧。这栋建筑,真的在津轻有吗?”
“儿岛君,岸田老师的秘密,我再给你说一个吧”
“什么?”
“这里的虽然是描述旅途上风景的连作,但实际上岸田老师都没有去过的样子”
“不会吧?”
“他没有去旅行”
“真是难以相信。标题都写的是地名了”
儿岛君一副惊呆了的模样说道。“那,就是这栋房子在津轻不存在喽”
“谁知道呢。偶然的一致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我伸出手,沿着那副铜版画的轮廓一样挪动手指。从窗口探身出来的无颜女性。
“岸田老师过着的是日出而眠日落而起的生活。和朋友们见面也都只在晚上。他在连续的夜世界里生活,以在那里看到的风景创作作品……所以才是【夜行】”
“哦,夜的世界吗”
儿岛君一副仰服的样子。接下来要说什么的样子,却就此打住。只是看着我旁边的铜版画。
“为什么会有这么亲切的感觉呢”
我看着铜版画呢喃道,
“这栋房子也许是在我的夜世界里建造的也说不定”
○
我踏雪奔向那栋房子。
老公从远处呼喊的声音虽然听得真切,我却不打算回头。
那栋房子二楼的窗户从内侧推开,一名女性探出头来。从窗户溢出的光彩炫目,女性的身形潜藏在阴影中。然而我清楚的知道那就是佳奈酱。她对着我张开双臂,欢迎我来家里的样子。
那个瞬间我终于明白了。
银座的画廊看到那副铜版画的瞬间开始,佳奈酱就在呼唤我。从夜里的上野站开出的夜行列车,就在在驶向这栋房子。现在,佳奈酱的家重返生机,在夜的通底璀然辉煌。所有的窗帘被拉开,窗户一样的部分闪闪发光,
就宛如,在内侧燃烧盛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