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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 仰慕的人。在雨天早晨画眉。当下觉得是报应——相泽祥子(2 / 2)




有没有人能带我离开这里?



在地下铁见到牧野学长的刹那,我想起遗忘已久的那种心情。自己一直等待着的,会不会就是他?



刚升上高二的四月,我在放学途中的拥挤银座线电车里,遇见牧野学长倚着车门看文库本。我们站在同一侧车门边,我隔着一列座位独自遥望着他。在学校里总是被一群耀眼男女生包围的学长,现在却独自一人,我觉得有些意外,不过想想自己也是如此。我们之间相距约六公尺,即便隔得这么远,依然能够看见学长注视文字的长睫毛,似乎正悲伤轻颤着。只是因为这样,我就无可自拔地爱上了学长。



牧野学长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长得又高又帅,不但是篮球社的队长,功课也很好,深受老师信赖,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和他一样散发耀眼光采的人,偶而也会看到他和女生单独走在一起。所以要向他表白时,我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我喜欢学长。」



「你叫祥子吧?」学长淡淡地说,一开始就直接叫我的名字。



「我在交往对象面前可能会变得很任性。你可以接受吗?」



我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回答。可以!尽管在我面前任性吧!我连回应都说不出来,只能像被医生宣告得了不治之症,以再正经不过的态度忍着眼泪,频频点头。



高二的春天,我的幸福攀升到了极点。我有了此生第一位男朋友,而且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原来之前觉得生活中缺少的那一味就是这个啊!而且从四月起,我的班导师也换成了我朝思暮想的雪野老师,这感觉就像中元节与新年、耶诞节与万圣节、婚礼与小孩出生等,人生中所有的美好一口气降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我开心得飘飘欲仙,在这种情况下要保持冷静比较难吧。所以当牧野学长真如他之前所预告,是的,现在想想确实是宣告——在我面前会变得很任性——我的心里也只有满满的幸福。



「咦?祥子,你把头发弄卷了吗?」



「啊,是的。可是我还不太会弄,所以有点丑……。」我低着头回答学长。



「很适合你啊。」学长说完,将他的大手温柔放在我头上。只是这样的小动作,就让我的脸颊烫得快烧起来了。



「哎唷,小祥怎么脸都红了,真可爱。」



「真羡慕你啊,牧野,我也想要这种女朋友。」



在放学回家前往车站的路上,学长的朋友们纷纷取笑我。我已经习惯等学长社团活动结束后,跟他一起回家。



「白痴,我们学校再没有比祥子更清纯的女生了。」学长笑着说。



他的朋友们听了又是一阵吵闹「你还真敢讲啊!」「你们再放闪我可要收钱了!」接着,他们搭乘其他路线的电车回家,只剩下我和学长两人一起搭电车。虽然我不到十分钟就要下车,但学长要我多陪他一下,于是我又多待了二十分钟,陪他坐到他要下车的那一站。



我们两个独处时,学长就会变得不太一样。刚开始没什么异状,渐渐地他就会判若两人。



「祥子,你这头发——」



学长有点粗鲁地抚摸我的头发,但比较像在拉扯,声音依旧和刚刚一样温柔。我忍不住心疼好不容易卷好的头发会被拉坏,抬头望着学长。



「你卷头发的技术真的很差,实在有够丑。还有啊,我想看看你发色更亮一点的样子,那样比较适合你。」



这样啊。心里想着,马上在回家路上经过的药妆店找寻染发剂颜色。当晚二话不说就把头发染成明亮的粉红色系。隔天到了学校,大家都称赞我的新发色,「好可爱」、「看起来好成熟啊」。可是在和学长两人独处之前,我的一颗心都悬着。



等到我们身边没有其他朋友在场时,学长维持着沉着的笑容,抓住我的头发用力抚摸,差点就要把头发整个扯下来,仿佛可以听见我的头发在哀嚎——好痛好痛好痛!喜欢喜欢喜欢!



「哈哈,这个颜色就太亮了。你又不是不良少女。这样看来,我觉得还是黑头发比较好。」



当天晚上,我又把头发重新染黑。由于短时间内染过太多次,头发也因此失去光泽,变得又干又涩。但我还是因为牧野学长仅在我面前展现另一个样子,而幸福喜悦,一心只想着如何讨他欢心。



「祥子还是处女吧?」



在放学后的三年级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那个瞬间,学长用刚才和朋友聊手机游戏一样的语气突然这么问。



「咦?啊、啊、那个……」我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在问。学长现在想要什么?我千万不可以弄错。



窗外的操场成了一块巨大的反光板,教室里明明没开灯,也充满橘色的间接光线。放学后走廊上的喧闹声,就像耳机流泄的音乐,充满了教室门板之外。在我心里,这才是学校里最像学校的美丽时刻。



「喂,我在问你问题。」



学长端正的脸庞因为反光板打光的效果,看来犹如偶像明星照片般俊美得难以置信。他衣领下缘的头发泛着柔和的光泽。我必须回答。



「呃。是、是啊,我还是黄花闺女!」我窘到无以复加,语无伦次地回应着。



「哈哈,『黄花闺女』是什么啊。那么你要保留到我生日那一天喔,我一点也不想碰已经尝过其他男人滋味的女人。」



学长说完,伸手触摸我发烫的脸颊,将嘴唇凑近。要接吻了!我紧闭双眼等待学长的嘴唇触感,但是等了许久始终没感觉,只听到「哈哈」的干笑声。



「祥子,你的眼睛闭得太紧了,看起来超丑的。」



我羞得差点哭出来。啊啊,回去也得先练习怎么被吻才行。在学长下个月生日之前,我还能保持正常吗?在这片橙色光亮中,学长一脸冷漠地看着我。而我的身体环绕在阵阵刺痛,只能称为幸福的痛楚之中。



久等了,回家吧。学长的朋友把头探进教室里,于是学长温柔地对我说:「走吧,祥子。」被汗水湿透的腋下让我羞窘得想逃走。可是我绝对不能逃。



那是极为炎热的夏天。



学长的生日前一个月,我担心在学长面前会出汗或分泌有异味的分泌物,所以不顾一切减少摄取水分,结果害自己脱水昏倒。后来又担心自己太瘦会让学长失望,于是突然在半夜跑去牛肉盖饭店,事后又很后悔,担心吃下廉价肉品可能产生体味,于是下一秒便冲进厕所里催吐。我就像是一只眼睛被遮住的小动物一样无所适从,直到成功破处那一天,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其实也曾经担心自己不再是处女之后,是不是会被学长抛弃,不过这全是杞人忧天,学长对我依旧温柔。



那天本来也是极为炎热的一天。



那个夏天每天都很炎热,没有哪一天比较凉爽。可是我发现每次只要试图回想起那一天,汗水、气温、湿度这种身体的感受就会完全消失。我想,也许从那天起,我失去了感受一切的能力。



那是在暑假前夕的放学时刻。



我统计好雪野老师交办的班级讲义,期待着可以和老师说话,就带着即将和久违朋友见面的雀跃心情,前往国文科办公室。自从牧野学长等人六月退出社团之后,我的生活全绕着学长打转,忙得没有时间和其他人交流。在我走上楼梯,转进走廊,正要敲办公室的门时,我停下脚步,里头传来争吵的声音。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想是不是应该等会儿再来,突然就听到一声怒吼:「你不要太过分了!」



是雪野老师的声音。办公室里的脚步声愈来愈靠近,我连忙躲进楼梯暗处。走出办公室穿着制服的男学生——居然是牧野学长。他的脸上带着独处时经常出现的冷酷笑容,若无其事地迈着一如往常的沉稳步伐,走向三年级教室。



我抱着讲义愣了一会儿,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我知道一定发生了我必须知道的事情,或者是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向学长的教室,随即听到好几个人爆笑的声音。



「哇哈哈哈哈,我说牧野,你来真的吗?你真的跑去逼小雪?」



「这家伙疯了!不过你还真有种。你明知道她绝对不会理你的啊!」



「是吗?」我听到牧野学长一贯沉着的声音。



「我看她是花点时间献殷勤,就能够搞到手那一型。脸上明明一副没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表情啊,那个欧巴桑!」



我听不懂学长们在讲什么。字面上的意思当然懂,可是我用尽全身力气拒绝了解真正的含意。



那天我没跟学长说一声就自己一个人回去了。这还是我们交往以来第一次。学长打了一通电话给我,可是我没接。在回家路上、到家以后、在浴室里,我不停反覆思考各种可能,甚至认为我今天听到的内容,不过是我的幻想或误会。我想到头痛欲裂,好想写电子邮件给学长。我也死命祈祷学长能够再打一次电话来,或是写信给我。不管他怎么任性都好,我只希望他吩咐我,但是他没有。我十分清楚,学长已经打过一通电话,接下来就得换我,学长绝对不会连续打两通电话给我。这是我们之间绝对不能打破的规矩,虽然我们没有明文约定,但是我深深了解这一点。



隔天早上的导师时间,雪野老师和平时没两样,我心想,她哪有一副没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表情?昨天果然是我误会了。我趁着午休把昨天没交给老师的讲义拿去老师办公室。



「谢谢你,相泽同学。」她用一如往常的温柔声音对我说。



「昨天怎么了?我在办公室等了一阵子呢。」



「啊,呃,昨天临时有急事,对不起。」我回答。



看吧!果然是误会,我这次十分肯定。因此放学后便安心地前往学长的教室。



「牧野学长,你喜欢雪野老师吗?」



明明已经安心了,明明已经确定是误会了,我一开口仍是询问学长这个问题。随后又因为自己所说的话感到惊慌失措。



「你为什么这么想?」学长一脸不解地反问。



「昨天在国文科办公室……」我回答,仿佛是自己做了错事。



「哎呀,被你听到了?」学长的神色丝毫未变,漫不在乎地说。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啦,只不过对小雪很好奇而已。她很神秘啊。我还没和她上床,不过这是迟早的事。一般不是说,女人在她那个年纪最淫荡吗?」



「……这样吗?」



「是啊。你没听过吗?而祥子你则是很僵硬。」



我心想,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我喃喃说。



这样啊,原来是我不好。听到学长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的声音,我心里愈是这么想。



从那一天起,学长不再回我信了。不管我打电话或写信给他,他也一概不回。放学后去找他还是见得到面,有时我也能和他、与他的朋友们一起走去车站。可是学长似乎在避免和我单独相处,只有想跟我发生关系的时候,学长才愿意和我独处。只有学长爸妈外出不在、我可以去他家时,或是由我付宾馆钱的时候,学长才会跟我上床。我害怕听到学长对我说:「祥子还是很僵硬。」所以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愈是这样,我的身体就愈僵硬干涩。于是,学长也渐渐不再跟我上床。



高二的暑假犹如地狱。



我因为太想见到不和我联络的学长,甚至跑到他的住家附近。但学长就算看见我也视若无睹,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因为他的无视如此地自然,我甚至担心自己是不是根本不存在。



只有那么一次,学长在家门口出声喊我:「祥子,你过来。」那温柔的声音和表情一如往常。啊,之前发生的事果然全都是我胡思乱想的。我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忍不住想哭,我应该也真的哭出来了吧。可是,学长竟然把我带去派出所,一听到他跟警官说我跟踪他时,我立刻惊恐地拔腿逃离那里。



我需要一个理由。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做错了?到底要怎样他才会原谅我?还是他绝对不会、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都是雪野老师不好。



我在空荡荡的客厅吃着便利商店饭团时,猛然想到了这一点。对啊,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想到呢?是雪野老师夺走了学长对我的爱。我想到这一点的同时,才因放心而全身虚脱。原来是这样,我只要像过去全心全力喜欢学长一样,强烈地、狠狠地憎恨雪野老师就好。



◇◇◇



这还不简单。我以久违的轻松愉快心情,这么想着。



事隔多年,我现在才明白。牧野学长根本一开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而雪野老师只是个善良的受害者罢了。现在的我如果能遇到当年的相泽祥子和牧野真司,应该会处理得更好吧。一定能以更正确的方式,引导他们找到真正想要的事物。



可是那时候——



如果我能回想并客观剖析这一切,我和某个可能正在听我讲故事的人,都一定会松一口气吧。可惜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此刻仍在进行中。



现在的我已清楚明白,牧野学长只是个任性妄为的小鬼头,而我跟他其实没什么两样,雪野老师一点责任也没有。



「我明明曾经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



直到现在,我仍会梦见自己哭喊,并殴打着雪野老师。



◇◇◇



我拥有连自己也吃惊的力量。



交通标志仿佛就浮现在眼前,清楚地指出哪一条路最能把雪野老师逼到绝境。连我自己都有点感动,没想到我居然有这样的能力。



我的第一步是只要是雪野老师的课,就故意迟到。不仅迟到三十分钟,还大剌剌地从教室前门走进去。



「相泽同学,你迟到了喔。发生什么事了?」



我对老师的询问默然不语,只是一直瞪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僵硬地说:「您,何不扪心自问呢?」随即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我刚开始只是这样而已。但单纯只是这样,就让班上同学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使得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有别于平常的气氛。



「祥子,你和雪野老师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就算朋友在休息时问我,我也只是支吾其词:「唔,没什么,一点私事而已。」我只是低着头这么说,朋友就真的为我担心不已。



再加上暑假结束后我一下子瘦了太多,过去也没说过别人的坏话,因此,很容易就让大家认定我是受害者。



雪野老师当然也很担心我,她好几次主动找我谈话,但我始终以「对不起」回避具体的内容。大概有三个月的时间,我都谨慎有耐性地维持这种态度。渐渐地,和我感情好的女性友人,也开始以同样的态度回避雪野老师。尽管雪野老师原本就深受学生信赖,但我绝口不提的做法,也不禁让她们以为老师一定有问题。



这段期间,雪野老师和牧野学长有暧昧的谣言在校园里传开。我立刻明白,这无非是牧野学长至今仍在纠缠雪野老师,或者是他为了寻人开心,所以自己放出的谣言。这种情形过去也出现过好几次,大家都会说:「小雪肯定不会理他啦!」很快就被人当做是无聊八卦而不了了之。但这回我的沉默,竟让谣言多了几分真实。



这是学长做给我的球,我心里这么想。当时,我和学长已经形同陌路了,但我却认为这是学长借着谣言在告诉我,一起把雪野老师搞垮吧!也因此,我再度下定决心,一定要和学长一起完成这件事。



「祥子,牧野学长和雪野老师之间,难道真的有什么吗?」



听到朋友这么问,我只需要泪湿眼眶,根本不需要演戏。事实上,只要一谈到这个话题,我立刻就会涌出泪水。



「小祥,在学校过得开心吗?」新妈妈一边吃晚餐一边问。我心想,也差不多该由我主动进攻了。



「嗯,只有古典文学课有点问题。大家吵吵闹闹的,根本没办法好好上课。可能因为是年轻女老师,有点被大家看扁了。可是,我明年就要考大学了。」我努力把餐桌上看起来很高级的肉塞进胃里,同时对新妈妈这么说。



这个只比我大十岁、看起来跟妈妈年轻时一模一样的漂亮陌生女子,像是终于找到了能替新女儿做点事一样,脸上闪闪发光。简直易如反掌。



新妈妈不知道利用什么复杂的管道,辗转听说女儿的前男友和有问题的古典文学老师之间有暧昧。那阵子我们班上的确只有雪野老师的古典文学课闹到上不下去,几个认真的学生因此到教职员办公室告状:「让雪野老师上课,会影响到升学考试,这我们很困扰。」家长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地区教育委员会投诉。



雪野老师无助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她只不过是个老实善良的人。可是,我有力量,老师没有。事实就是如此简单又残酷。



后来牧野学长终于毕业,我再也没有动机和理由继续逼迫雪野老师。但事情早已超出我能掌控的范围,如滚雪球般愈滚愈大。感觉就像是胡乱塞进口袋置之不理的耳机线一样,等到拿出来时已经纠结在一起缠得死紧了。



依然有好几个学生继续找雪野老师的麻烦,而她竟然就这样病倒了。我曾经那么仰慕的雪野老师,现在看起来只是个忧郁、不健康的欧巴桑。而我则是不断地交新男朋友、闪电分手、再找下一个。



在某个梅雨的夜晚,新妈妈喜孜孜地告诉我:「听说那个老师要辞职了。」



我没有回应她,只是默然地起身离开餐桌,走进厕所把手指伸进喉咙里,吐光那个女人所做的饭菜。眼泪不自觉滴滴答答地掉下来。我根本用不着编什么谎言,就把雪野老师赶出学校了。



高三那年的六月,我偶然遇见了敕使河原。



那天突然下起午后雷阵雨,我跑进涉谷车站的屋檐下避雨。空气闷热难受,湿度重到让人感觉青锵鱼都能在空气中游泳了。我不经意地往旁边看了一眼,才发现比我慢一秒冲进来躲雨的那个人,就是敕使河原。



「……嗯?哦、哦哦哦哦哦!你、你是相泽吗!?」敕使河原冲着我大叫。



「敕使河原……」我也惊讶地喃喃说。



淋成落汤鸡的敕使河原没有染发,也没有留胡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又土又恶,但是个子长得更高了,与西装式制服外套一点也不搭。



敕使河原露出满脸笑容,一副要冲过来抱住我似的口沫横飞大叫:「相泽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好久没见了,有两年了吧!你好不好哇啊啊啊!怎么看起来比以前更花俏了啊,你!」



我始终不敢相信敕使河原真的就出现在眼前,就连他喷出来的口水都没避开。只是愣愣地想,我在作梦吗?



「嗯?你怎么闷闷的?家里或学校出了什么事吗?你有什么烦恼可以直接跟我说啊!」



听到这句话,我感觉什么东西就快要瓦解。敕使河原竟然就这么说出,我一直渴望听到的那句话。我就快撑不住了。被雨淋湿的制服衬衫变得透明,应该很轻易就透出我的胸罩,那么花俏的款式让我觉得好丢脸。



我拼命忍住想要紧紧抱住敕使河原的冲动,强忍住不要哭出来。「不要跟我说话啦!你这恶心男!很丢脸耶!」



说完,我没有看向敕使河原,反而穿过验票闸门逃走。我跑上阶梯,没确认目的地就跳进一辆电车里,因为我知道自己要是再继续跟敕使河原说话,说不定会对他做出牧野学长对我做的事。这种想法让我惊恐万分。



◇◇◇



高中最后的暑假结束,第二学期开始了。



那天我直到下午才去学校。不知为何,我没有像平常一样搭乘银座线,而是搭着山手线绕了一大圈才到学校。那天就像「盛夏」两个字所形容的,是个耀眼的大晴天。我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望着强烈阳光照入车内形成的光晕,光晕顺着轨道弧度缓缓移动,依次浸染了每个人的身体。当这道光来到我的脚边,不禁想起刚进高中第一天的情景。



那一天,我和彩耶一起搭山手线去上学。两人洋洋得意穿着新制服,兴高采烈说笑的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



嘿,高中是什么样子呢?大家都很成熟吧?老师会不会很凶啊?希望有温柔的学长姊。能够和喜欢的人交往吗?但愿能交到温柔的男朋友。



一看到那位不认识的一年级男生走进教室时,我心里立刻明白。不对,在看到他之前,听到走廊上传来轻微脚步声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有没有人能带我离开这里?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埋藏心底的那份感受。



我和平常混在一起的朋友们,照常在放学后的教室里打发时间,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像是现在交往的对象感觉一般般,长得又不帅怎样怎样的。那天的夕阳犹如台风过境般鲜红,即便太阳已下山,教室里仍笼罩着一片红黑色的余晖。



那个男孩看到了我们,朝我直直走过来,几乎要把桌子撞开,脸上的神情极为严肃,眼里仿佛在说——我绝不原谅你们。



那个男孩看到我们,像要把桌子撞开似的朝我们直直走过来。脸上的神情极为严肃,双眼仿佛透着「绝不原谅你们」的讯息。



终于来了,我心想。怎么那么晚才来。我甚至想破口大骂这个看起来乖乖的男孩,他现在才出现在这里,一切都太迟了。



「一年级的,有事吗?」我的男性友人不悦地问。



那个男孩不予理会,站到我面前问:「你是相泽学姊?」



「你谁啊?」我等于在告诉他「没错就是我」。



他深深吸了口气,语调平静地对我说:「听说雪野老师辞职了。」



「你在说什么?」



我的心底无比的焦躁。这家伙根本什么也不懂,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那个淫荡老太婆关我屁事啊!」才刚说完,我脸上就挨了他一巴掌。



我想,这就是报应吧!



世の中の 苦しきものに ありけらし 恋にあへずて 死ぬべき思へば



这世界上 有所谓的苦 为情所苦 不惜一死



(万叶集四·七三八)



情境:坂上大娘送给大伴家持的两首和歌之一。坦然表达出为情所苦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