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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章(1 / 2)



16



隔天,我去了学校。虽然担心蒙妮卡的安危,但梅本尚未联络上波波夫,此刻也无计可施。毕竟光靠我和老爸打不过伪特警队,况且,还不晓得老爸愿不愿意挺我。



放学后,我先到「麻吕宇」。托岛津先生的安排,「麻吕宇」依旧平静地营业。当然,圭子妈妈桑和星野伯爵毫不知情。



「阿隆,你回来啦。」



妈妈桑一如往常地坐在吧台前,与附近的女大学生叽叽喳喳。



「嗯。老爸呢?」



「刚刚出门,和岛津先生一起离开的。」



「岛津先生来接他吗?」



我拿出手机,打给老爸。国家公权力大概发现了什么线索。



可阶,手机不通,转接到语音信箱。



我啜饮星野伯爵冲的维也纳咖啡,点起烟。



老爸和以往不太一样,总觉得他有点意兴阑珊。



其实,老爸与国家公权力的关系没那么密切。如同他昨天对梅本所说,偶尔接国家公权力的案子,但会领取相应的报酬,也不会刻意将事情导向岛津先生希望的结果。



不过,据我观察,这次他特别提不起劲。



岛津先生上门委托时,老爸爱理不理。只因我很积极,他不得不配合。



听闻蒙妮卡遭到绑架,老爸也异常冷静。虽然没血缘关系,单就好色这一点,我们父子倒是如出一辙。更何况,老爸挺喜欢蒙妮卡,昨晚的态度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难不成,老爸掌握到事件相关人等的特殊情报,才这么无精打采?



晚睡早起的我,试着唤醒昏沉的脑袋,拼命思索。



会是怎样的特殊情报?我试着分析各种可能。



首先,是关于莫利斯的货。



小型核弹根本不存在——不可能,翡泪的话已证实。



意即,核弹真的在东京失去下落,否则早用于恐怖攻击,或被收回而闹得天翻地覆。



其次,是相关人员。



当事人莫利斯失踪,之后又发现他的尸体,事情才会这么复杂。从梅本的话可知,七年前莫利斯是故意消失。既然如此,最后怎会变成尸体?



自然是被干掉。重点是,究竟是谁、基于什么目的下手?



凶嫌恐怕就是想要核弹的人,但目的不明。



会不会是严刑拷问致死?



这个可能性似乎不高。追寻核弹下落的,应是专业的犯罪高手。虽然不乏像黄和宋一样见钱眼开,任何赚钱机会都想参一脚的小角色,但从他们轻易遭窃听、被踢除的情况看来,这桩生意显然不是半吊子的家伙能插手的。



为获得情报,拷问有时是必要的手段,但行家不会失误。



将对方折磨得半生不死,逼供出宝贵的情报才是行家的手法。或者,像尼可对待我一样,注射自白剂让人乖乖招供。



若只有莫利斯和冯晓得核弹的去向,杀了莫利斯根本愚蠢至极。



那么,杀害莫利斯的动机,只剩第二种可能:



杀害莫利斯的是冯,目的是独占核弹。



这假设昨天也提过,但当中有个问题。



如果真杀了莫利斯,冯没卖出核弹未免太奇怪。照理,冯是觊觎出售核弹的巨款,起贪念想独吞,所以除掉莫利斯后,应该会立刻脱手。



然而,至今没任何使用那核弹的迹象,此一推论前后矛盾。



由此可见,核弹尚未售出,仍藏在某地。



会导致这样的情况,有两种可能。



第一,冯上了莫利斯的当。杀害莫利斯后,冯才发现看管的核弹是假的。



第二,杀莫利斯的不是冯,冯也遇害身亡。否则,冯肯定早处理掉核弹。但现况并非如此,证明冯已不在人世。



当莫利斯「失踪」后,各方人马应该会争相寻找冯。既然没找到冯,应可推断他已遇害。



那么,究竟是谁杀了他们?



难道有谁只想除掉他们,不要核弹?



不可能。既然不要核弹,就没理由杀莫利斯和冯。即使七年前,曾有正义之士打算惩罚狼心狗肺的军火商人,但丢着核弹不管,根本称不上正义之士。



我脑袋愈来愈迷糊了。



目前离「秘密」的核心最近的梅本与尼可,也不清楚核弹的下落。



不如换个角度思索。



尼可绑架蒙妮卡,目的是想透过波波夫,和蒙妮卡的父亲康斯坦丁,罗德诺夫「谈生意」。



换句话说,尼可确信罗德诺夫掌握核弹的相关线索。



罗德诺夫,蒙妮卡的父亲,俄罗斯人。



霎时,我灵光乍现。



「我懂了!」



「麻吕宇」店里的客人都惊讶地看着我。



「抱歉,我解出一题想了很久的题目。」



「好感动,你居然在这里做功课。告诉凉介哥,他一定很高兴。」



圭子妈妈桑微笑着,拿起一块女大学生送的蛋糕,放在盘子上。



「这是奖励。」



星野伯爵递给我。



「谢谢。」



那是块西洋梨塔。我一口塞进嘴里,随即站起。



「我出门一下。」



「阿隆,你功课做完啦?」



「我去交作业。」



走出「麻吕宇」后,我寻思该和谁联络。老爸的手机仍不通,那就打给另一个国家公权力翡泪吧。



我按下她的电话号码。



「——」



突然传来一个说中文的男声,吓我一跳。



「喂,我是冴木。请问这是翡泪小姐的手机吗?」



「对,我是张。」男人回答。



「你好,我是冴木隆。」



「我记得你。翡泪在忙,需要转达什么吗?」



「电话里不方便谈,她何时有空?」



「那我去接你。等一下我会和翡泪见面,你到麻布十番的那家餐馆门口等我。」



「好的。」



我只能向日本或中国的国家公权力,确认刚刚想到的「答案」。在这点上,「冴木侦探事务所」与中国并非敌对关系,向翡泪请求协助,也不会引起国与国之间的摩擦吧。



我骑机车前往麻布十番,在中国餐馆前等待。五分钟后,张开着翡泪的BMW出现。



「翡泪小姐呢?」



「她在大使馆与国内联络,稍后才与我会合。」



张穿着和昨天相同的西装。



「那正好,你们能不能向国际刑警组织照会一下?」我坐上副驾驶座说。



「照会什么?」



「重新鉴定莫利斯的DNA。在六本木重划区发现的骨骸,大概不是莫利斯。」



张不禁皱眉,「怎么回事?」



「莫利斯有个姓冯的华裔助手。国际刑警组织登录的莫利斯DNA,很可能是冯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篡改国际刑警组织的资料?」



我点点头。「其实莫利斯还活着,只是换了个新身分。为进行彻底的伪装,他预先篡改国际刑警组织的资料。待冯的尸体被发现,经DNA鉴定,就会被当成莫利斯,从此不会有人再追踪他的下落。」



张十分镇定,「目的是什么?」



「为了中止交易。莫利斯察觉买主是冒牌『八月狮子』,认为已身陷险境,决定自动消失。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死亡的假象。」



「耗费整整七年?」



「这恐怕是失算,尸体应该更早被找到。话虽如此,毕竟冯是东方人,必须等待尸体化为白骨,加上『港俱乐部21』因债权问题弃置七年,所以,直到最近才发现尸体。」



张思索一会儿。「篡改国际刑警组织的资料没这么简单。」



「一定有内应。莫利斯原本就是在刀口上做生意的人,大概是预先收买职员,以便在关键时刻『人间蒸发』。」



「原来如此,不无可能。」



张点点头,放下手刹车,突然驶出车子。



「要去哪里?」



「大使馆,得把你的推论告诉翡泪。这种事不方便在电话中谈吧。」



「啊,我的机车还放在餐馆门口。」



「别担心,我吩咐店里的人帮你保管。」



张拿出手机,拨通后叽哩呱啦讲了一堆中文。



等他结束通话后,我问:



「谁都能进出大使馆吗?」



「我和你同行,所以不会有问题。而且,我们是到别馆。像我和翡泪这种身分,不能公然出入大使馆的本馆。」



「那我进去,岂不是更不妙?」



「不用担心,要是你泄密,把你干掉就好。」



他随即从上衣内袋拔出SOCOM。



「乖乖坐好。」



「枪别对着我,不必担心,我会保密。」



「是吗?」



冯转动方向盘,BMW驶向五反田,与中国大使馆所在的六本木反方向。



「别馆在哪里?」



「在白金。」



「真是好地方。」



张冷哼一声,约莫是他对白金这个地方的感想。



「对了,你带着手机吧?」



开到天现寺时,张突然问。



「嗯。」



「给我,那里不能开手机。」



我拿出手机,应道:



「我会关掉电源。」



SOCOM的枪口移近,离我只有五公分。



「给我。」



不太对劲,我望着张。



「快,我也可以开枪后再拿。」



「我好像做错了什么……」



「你一点也没错。」



张若无其事地回答,抢走我的手机。



「相反地,你太聪明。莫利斯的确没死,登录在国际刑警组织的是冯的DNA。」



「呃,我不晓得该不该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干的。当时,中国安全部派我到巴黎的国际刑警总部。」



「原来如此。」



我连忙点头,事情的发展愈来愈诡异了。



「天安门事件时,我是潜入学生中的安全部间谍,之后身分差点曝光,便被调派到巴黎的国际刑警组织。」张好心地解释。



「为什么把DNA掉包?」



「因为我被收买了。我在美国留学时认识冯,他成为莫利斯的助手后,我们也不时互通有无。我受到他的委托,将他给的DNA资料登录至国际刑警组织的主机。」



「等一下,冯晓得自己是替代品吗?」



「不,冯不知情。莫利斯骗他,那是另一个俄罗斯人的DNA,其实是偷偷从他身上取的样。毕竟只要一根头发,就能验DNA。」



「你当时知道吗?」



「不,事后莫利斯才告诉我。」



「所以,你见过莫利斯?」



「对。冯介绍我们认识后,我们经常在巴黎见面。」



「所以,收买你的不是冯,而是莫利斯?」



「钱当然是莫利斯出的,他用别的化名在法国设立据点。」



「莫利斯为何要特地告诉你,掉包的DNA是冯的?」



「我弟弟当时在东京留学,在我的指示下,他协助莫利斯搞失踪。不过,之后他在新宿被黑道兄弟捅死。」



心情愈来愈糟。张不厌其烦地解释每个细节,或许是大嘴巴,但更可能是确信无论说什么,都不必担心我会泄密。



「呃……」



我清清嗓子。然而,张不让我开口,继续道:



「你打算请翡泪调查国际刑警组织的DNA资料有无遭到窜改,届时事情便可能曝光。更何况,翡泪晓得我当时被派到国际刑警组织,她的直觉很敏锐。所以,我特地带你来兜风。」



「我不想兜风了。你随便在哪里让我下车,我可以自己回去。」



张皮笑肉不笑,「恕难从命。」



「你杀我,只为了掩盖被收买的事?」



「我不会马上杀你。要是尼可绑架蒙妮卡时,连你一起带走,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你认识尼可吗?」



「喂,你倒是想一想,尼可为什么叫你传话,说要见罗德诺夫?是我告诉他,罗德诺夫就是莫利斯。」



我不禁闭上眼。



没错,若不知罗德诺夫的真实身分,尼可没理由绑架蒙妮卡。



「你早就认识尼可吗?」



「不,是我主动找上他们,并提供情报。我潜伏在『八月狮子』内,查出七年前那票冒牌货就是尼可一伙。他们接获『莫利斯的尸体』出现的消息后,大队人马来到日本。于是,我找他谈生意,建议趁机拿回七年前没到手的货。」



我忽然想起,在麻布十番的中国餐馆巧过翡泪时,约好一同前往「麦克斯」,张却先走一步。原来他是利用那段空档进行联系,尼可一伙才会跟踪我们。



「尼可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直接问吧,这次他们应该不会只用自白剂就放过你。」



语毕,张露出奸笑。



17



张将BMW驶入白金一栋老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一下车,两个穿雪白西装的白人,便从两侧架着我,搭电梯上到顶楼。



两人虽没蒙面,也没穿战斗服,但那身手显然是伪特警队的成员。



公寓的顶楼是座阁楼,所有斜墙都嵌着有色玻璃。尼可及另一个手下已等在那里。



「这是你第二次造访,但你恐怕不记得。」



尼可也是全套纯白西装,这群人简直像新郎团。



「你的日文很流利嘛。」



「我曾在日本当两年传教士,当时就觉得这是个腐败的国家,现下也没改变想法。」



尼可回答。他一头金发,外表十分帅气,却散发出一股阴柔。



「蒙妮卡在哪?她平安吗?」我盯着尼可。



「蒙妮卡很好,没发生任何你担心的事,因为我们是『圣人』。」



「『圣人』?」



「你马上就会知道。」张出声,「这小鬼发现莫利斯托我在巴黎动的手脚,不光是机灵而已。万一让翡泪察觉可不妙,你帮忙处理他。」



尼可点头,不带感情地望向我。



「你叫阿隆吧,想不想成为殉教者?」



「殉教者?」



「我们『圣人』的使命,就是信奉基督教,为推广教义奉献生命。」



「不,我应该是佛教徒。」



「荒唐!我不是指佛教荒唐,而是你们日本人太荒唐。元旦前往神社参拜,平时不去弥撒却庆祝耶诞节,人过世就向佛陀祈祷,全世界找不到这样的国家。你们是水母,根本没有所谓『宗教』的轴心骨,所以只会随着钱的气味漂荡。」



「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我的人生经验及知识还不足以和你讨论这种问题。」



「那我就明白告诉你。我们向莫利斯买的小型核弹,原本打算用在拒绝基督教的伊斯兰教世界,但看到腐败透顶的日本,便觉得这种地方更应受到上帝的惩罚。在这个国家,到处都是为了买名牌不惜卖身的女学生,对老年人施暴、抢钱的年轻人,缺乏礼仪及同珲心的上班族。人民既无宗教心,也没爱国心,满脑子只想及时行乐。此外,中国和其他国家的罪犯,都贪图你们的臭钱而来,然后又将学到的罪恶带回。」



「不,这就有点……」



「我说错了吗?」



「我只是认为,日本人对外来的罪犯也很伤脑筋。」



「不对,正因这个国家是罪恶的根源,才会吸引三教九流前来。只要摧毁此一罪恶之地,就能阻止罪恶扩散。上帝啊,请祢让说这种语言的人,从地球上绝迹。」



实在离谱,尼可居然祈求将日本人赶尽杀绝。



假如继续反驳,我大概会成为头一个去见他的上帝的「腐坏」日本人。



「那我先走一步。」张说,「不要让他活着离开。」



尼可点头,「等和罗德诺夫的交易成功,我再处理他。」



他露出微笑。「别担心,这次会帮你打不痛的针。」



当然不会痛,因为届时我已厌受不到痛。



「小心点,日本警方及中国安全部都在找你们。一旦查出你们是『圣人』,立刻会追到这里。」



「别担心。我们曾在军警的精锐部队接受训练,大伙都很团结,不必烦恼消息走漏。要是有谁晓得『圣人』之名,张,一定是你那边传出的。」



张摇摇头,「我口风很紧。」



语毕,他转身离开。一个穿白西装的人送他到玄关。



「那家伙也一样,既没宗教心,也没爱国心,彻彻匮底的拜金主义。」



「不过,他不是日本人。可见哪个国家都有这种人。」



「当然,美国也有,但日本最多。」



这是强词夺理。虽然泄气,我却无言以对。



「你想见蒙妮卡吗?」



尼可似乎察觉我的心思,突然问道。



「你会让我见她吗?」



「只要你们不继续做坏事,让你们相见也无妨。在制裁的火焰燃起前,你们必须保持纯洁。」



「得忍耐几天?」



「等我和莫利斯完成时隔七年的交易,就会点燃制裁之火。用不了几天。」尼可回答。



「你真认为莫利斯会把核弹给你吗?」



「蒙妮卡是莫利斯的亲生女儿。为隐瞒真实身分,莫利斯与亚历山德勒结过两次婚。亚历山德勒的第一任丈夫也是莫利斯。」



我不加思索地问;「蒙妮卡也晓得此事吗?」



「莫利斯和亚历山德勒当初离婚时,蒙妮卡刚出生,所以她不记得莫利斯。她是因罗德诺夫是母亲的再婚对象,才视他为父亲。为保守秘密,双亲都没告诉她真相。」



「那你为什么向我透露?不怕我对蒙妮卡说漏嘴吗?」



「这就由你自行判断。离婚是种罪恶,但我们认同莫利斯与第一任妻子重新结合的行为。只是,亚历山德勒太不检点,所以他们的二度婚姻没维持太久。或许蒙妮卡的身上也流着同样的血,让她活在世上,只会带来祸害。她肚脐上的刺青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摇摇头。蒙妮卡以为亲生父亲是「继父」,仍十分仰慕他,实在可怜。要是晓得她们是真正的父女,不知会多么高兴。



然而,一旦揭露真相,她就会得知父亲是军火商,并死于父亲出售的武器下。



「穿上这个。」



尼可将手下取来的衣服丢给我。套上雪白的T恤及长裤,再挂个哨子,就和体育老师没两样。



不过,尼可和他手下的眼神非常认真,于是我乖乖换衣服。



包含香烟及打火机在内,他们搜走我所有的随身物品。「圣人」的成员大概烟酒不沾,也不打炮吧。



换好衣服后,我被带出阁楼,搭电梯到下一层楼。



接着,我被推进其中一户,门随即从外侧上锁。



空间格局是普通的一房一厅,但窗子都以木板密封。依建筑物的老旧程度推测,这一带应该是改建开发的预定地,屋子不久后就会拆除。



尼可他们约莫是短期租下整栋公寓当据点。



里头那间六张杨杨米大的和室内,蒙妮卡茫然呆坐。她同样穿着「运动服」,但裤子太大件,只好卷起裤管。



蒙妮卡以为我是尼可的同伙,瞥我一眼,就要垂下目光,又忽然抬起头,瞪大双眼。



「阿隆!」



「蒙妮卡。」



她扑进我的怀抱。



「阿隆,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总之,我也被当成交易的筹码。」



「交易?」蒙妮卡疑惑地偏着头。



「这边的老大尼可,想要你爸手上的东西,才会绑架你。我察觉他们的目的,所以也被抓进来。」



蒙妮卡眨眨眼。「阿隆,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左右为难。告诉她真相,等于揭露他们父女的秘密,还得解释她单纯以为是工作狂的父亲的真实身分。



「呃……」



我下定决心。一味隐瞒,对不知将面临何种遭遇的蒙妮卡来说,想必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由。眼前,她肯定也非常迷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蒙妮卡已不是小孩。



「蒙妮卡,你父亲真正的名字叫莫利斯……」



我终于开口。这间房里一定装有窃听器,甚至是监视器。现下,尼可大概是面带奸笑,看着蒙妮卡惊愕的神情。



听完我的话,蒙妮卡喃喃道:



「没想到他是我的亲爸爸……」



「这是尼可单方面的讲法,或许是谎言。不过,真是谎言,你父亲不会甘愿为继女答应交易。」



「继女?」



「嗯,母亲带着你改嫁给别人,你就是对方的『继女』。」



蒙妮卡颔首。「爸爸确实很疼爱我,把我当成自己的小孩。」



之前还怀疑他们有不正常的关系,我感到十分羞愧,只能默默点头。



「尼可想要爸爸的什么东西?」



刚才,我只告诉她是「某样东西」。



「一种武器。」



「武器?」



「呃,weapon。」



蒙妮卡睁大双眼,「哪种weapon?」



「应该是nuclear weapon。」



「不会吧?」蒙妮卡掩住嘴巴。「爸爸有这种东西?」



「他藏在东京的某个地方。你爸从前助手的尸体被人发现,大伙以为那是你爸,也都在想武器消失到哪去。不过,既然你爸还活着,代表武器仍保存得好好的。所以,尼可打算用你交换。」



蒙妮卡凝视着我,「为什么爸爸有这种东西?」



「你爸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



蒙妮卡大受打击,脸皱成一团。「怎么会……」



「当然,或许是尼可搞错,你爸只是普通的生意人。」



蒙妮卡摇摇头,垂下脸,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面颊滑落。



「不,恐怕是真的。爸爸生意上的朋友都很恐怖,不管在俄罗斯或法国,那些人总是带着许多配枪的保镖。虽然爸爸解释,他们是重量级人物,非常注重安全,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我答不上话。



「原来爸爸是靠买卖『死亡』在赚钱。不知情的我,还在世界各地快乐过日子……」



「你爸不希望你卷入他的工作,才特地把你留在巴黎或东京。」



蒙妮卡勉强挤出笑容,「阿隆,谢谢你帮爸爸辩护。」



「没有啦,我也为老爸吃不少苦。」



「凉介?怎么说?」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被尼可听到也无所谓。



「老爸以前是间谍,也就是特工,洗手不干后,当起私家侦探。你懂吗?就是private-eye。我往往不得不协助他工作,经常挨拳头、子弹,还会像现下这样遭到绑架。所以,你爸不想你陷入危险,而让你在国外生活,实在伟大。」



「等等,你认识我是为了工作?」



不妙,这样会引来更大的误解。



「不、不是啊,虽然那次是陪老爸去『麦克斯』……」



「但是,你认识健一。你知道我爸和梅本先生是朋友,才向我搭话吗?」



糟糕,情况的发展对我十分不利。



「当然不是。想想看,我是在跳舞时认识你,根本对你一无所知。」



「要是不晓得我爸认识梅本先生与波波夫先生,你会跟我当朋友吗?」



我不禁语塞。



「凉介也一样。你们感兴趣的不是我,而是爸爸和梅本先生。」



「我承认,不能排除这种想法。可是,蒙妮卡,我真的——」



蒙妮卡拼命摇头,湿润的双眼再度流下泪水。



「我不想听。阿隆,你跟尼可没什么差别,只是为了爸爸手上的weapon,才与我做朋友。」



「不是的。」



「走开,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和你讲话。」



「蒙妮卡。」



她双手捂住耳朵站起身,低着头。



「你不走,我走。我不会再说日文,你不要跟我交谈。」



「蒙妮卡,拜托你……」



她不理会我,径自流着泪离开,并关上与客厅之间的隔门。



我叹口气。真失败,早知道就不该告诉她。



紧闭的门外,隐约传来蒙妮卡的啜泣声。



我坐立难安,但眼前的情况,无论怎么解释,蒙妮卡都不可能接受。



仰望着天花板,我内心充满对尼可的愤怒。



我在榻榻米上躺成大字,监视器应该装在天花板的某个地方。



「你们看得很愉快吧?伤害这么单纯的女孩,算啥狗屁气上帝的教义」。难不成上帝告诉你们,对不认同自己的人,做什么都无所谓吗?这种上帝,去你的。」



我竖起中指。



不一会儿,玄关的门突然打开。尼可目露凶光,带着两个「新郎」站在和室入口。



「不准你亵渎上帝!」



尼可说完,两个新郎扑过来。其中一人从背后架住我,另一人朝我肚子就是一拳。我紧绷腹肌,仍无法抵挡拳头的沉重力道。



那家伙挥了两拳,趁我换气时,又连挥两拳。我无法呼吸,双腿登时一软,隐约听见蒙妮卡小声惨叫。



背后的新郎松手后,我倒在榻榻米上拼命咳嗽。



「犯错的是你,不要怪上帝。再敢亵渎上帝,就割掉你的舌头。」



尼可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和室的门粗暴地关上。



真难堪,我懊恼不已。遭尼可的手下痛殴时,我根本无力反击。而且,还被蒙妮卡严重误会。



我趴在榻榻米上,疼痛与不甘逼得我泪眼汪汪。



18



一、两个钟头后,和室的门打开。由于窗户统统封住,根本不晓得天黑了没。



蒙妮卡白皙的手轻轻把便利商店的袋子放在榻榻米上,又消失在门外。袋里有三明治和罐装咖啡。



疼痛稍微消退,我像刚进门时看到的蒙妮卡一样,靠着墙发呆。



我满脑子都在思考怎么逃脱。



梅本应该早联络上波波夫,而波波夫可能也通知了罗德诺夫。



不晓得老爸有没有注意到我被绑架?我离开「麻吕宇」超过三小时,老爸找不到我,应该会察觉不对劲。



不过,他绝对想不到是张绑架我,而且我此刻人在尼可手上。



为了在紧要时刻拿我当筹码,想必尼可不会告诉老爸。蒙妮卡用来交换小型核弹,我则能用来躲避日本警方的追捕。



之前尼可绑架过我一次,注射自白剂审问后,晓得老爸的后台是日本的国家公权力。



关键在于波波夫和梅本。和罗德诺夫取得联络后,他们便会知道尼可绑架蒙妮卡的理由。



不对。波波夫说,他以前就认识莫利斯。莫利斯想化身为罗德诺夫,肯定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也可能靠整型手术变脸。但他瞒得过既是老友,又曾是KGB特工的波波夫吗?



似乎有点困难。即使多年未见,或动过整型手术,见到罗德诺夫,波波夫必然会发现他就是莫利斯。



这代表波波夫晓得莫利斯还活着,并有默契地与罗德诺夫保持来往。



那么,梅本呢?



梅本的情况很微妙。要是他知情,便不会提议和老爸一起寻找小型核弹。



只要询问罗德诺夫,也就是莫利斯,马上能得知核弹的下落。



波波夫为何没这么做?



莫非是不缺钱,所以不想碰容易惹出麻烦的核弹……



不,这也不对。果真如此,他不可能加入老爸和梅本。况且,波波夫正为这次的工作,四处张罗必要的人力。



难道他不晓得罗德诺夫即是莫利斯?



我愈来愈搞不懂。波波夫绝非好心肠的人,他这个前KGB特工,与俄罗斯黑手党也有交情,是危险人物。这种家伙发现身边的朋友拥有能赚大钱的核子武器,岂会轻易放过?



当中应该有我和老爸尚未看透的事。



究竟是什么事?尼可也知道吗?



我瞪着天花板,垂挂的日光灯照亮房间。



只能趁交换蒙妮卡与小型核弹时逃脱吗?听尼可的语气,似乎无意放走我和蒙妮卡。



即使他放过我们,也会用取得的核弹炸毁东京。



真是这样,放了我们也没意义。



目前,我只晓得,尼可是狂热的宗教恐怖组织「圣人」的成员。



当年假冒「八月狮子」,向莫利斯购买核弹的也是尼可。



他原打算让核弹在伊斯兰教世界的某个地方爆炸,引发混乱与内战,却没成功。如今,他凭着「七年来的良心」,目标锁定日本。他在当传教士期间,一定遭过许多不愉快,才巴不得一解心头之恨。



我不禁毛骨悚然。在此之前,我一味思索着核弹的下落,然而,若罗德诺夫答应与尼可交易,把核弹交给他,后果不堪设想。



倘使核弹在东京爆炸,会造成数万,不,是数十万、数百万人丧命。



我不敢断言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必须带蒙妮卡逃离,有没有办法联络老爸和岛津先生?



我坐立难安。即使遭到监视也无所谓,我起身走到窗边。



窗户被夹板封住。夹板钉在墙上,打钉的部分又用其他小木板加强。



作工虽粗糙,但手法十分老练,根本无法徒手扯下。



用力撞向夹板,或许能震破夹板外侧的玻璃。重点是,撞碎玻璃能不能引起周围住户的注意。



趁玻璃碎裂时大叫,附近邻居或许听得见。只是,我们没太多时间。我一撞向夹板,新郎兵团就会冲进来。



我离开窗边,走出和室,来到客厅。蒙妮卡抱膝呆坐,愣愣盯着脚尖。



注意到我,她惊讶地抬起头,却不发一语。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我一阵心痛,比刚刚挨揍更痛。



这么单纯的女孩,为何会成为核弹交易的棋子?



蒙妮卡无言地低下头。她身旁放着没动过的三明治及咖啡,和刚刚拿给我的一样。



我晈着嘴唇,对她的父亲莫利斯也升起满腔怒火。



现下说什么都没用。虽然很难过,但逃离这里比解开误会要紧。我默默步向客厅的窗边。



客厅的窗户同样全钉上夹板,却比和室的窗户大一号。倘若要冲撞,这边的窗户较能奏效。



接着,我转向玄关。



玄关前有扇门,打开一看,是与厕所、浴室连在一起的盥洗室。浴室的窗外是走廊,装着嵌有铁丝的毛玻璃。



打破浴室窗户,能爬出走廊吗?



我盯着窗户思索。窗户约五十公分见方,是只能斜斜倒向内侧的提拉窗。



我大概挤不出去,但蒙妮卡或许没问题。



问题是,不晓得浴室或盥洗室里,有没有装监视或监听器。



只有一个方法能确认。



「你们的上帝是王八蛋!」



我在浴室里喊道。



「你们也是王八蛋,只是想发泄当年在东京没女人缘的哀怨。尼可,你是超级大变态!」



接着,我走出盥洗室,回到客厅。一直窝在浴室恐怕会引起怀疑。



等待一会儿,新郎兵团仍没冲进来收拾我。



「怎么了?」



蒙妮卡突然开口,我诧异地看着她。她担心地仰望我。



「没事,只是刚刚挨揍,肚子有点痛。」



蒙妮卡睁大眼,「阿隆……」



「不要紧的。」



我的心更痛了。我不仅伤害她,好不容易她愿意说话,我居然还撒谎让她担忧。



蒙妮卡默默点头,目光移回脚尖。



我暂且回到和室。



就算只有蒙妮卡逃脱,也能破坏交易。无论如何,必须阻止核弹交到尼可手上。



重点是,何时让蒙妮卡逃走较好。刚刚走廊及公寓停车场没人站岗,但出入口应该有守卫。



即使顺利从浴室爬出走廊,坐电梯或走楼梯到一楼,最后却被守卫逮住,一切就前功尽弃。



而且,若尼可知道蒙妮卡逃跑,搞不好会气得发疯,一枪毙了我,那就大大不妙。



万不得已,才能用上这招。



暗自盘算着,玄关的门突然打开。尼可带着两个新郎进来。



我心惊胆跳。他们果然听到我刚刚骂「王八蛋」了吗?



显然我想太多,尼可根本没看向我所在的和室,站在蒙妮卡面前,以英文命令,.



「蒙妮卡,读这段文章,要录给你爸爸听。」



尼可拿着一张纸及小型录音机。



蒙妮卡默默接过那张纸。



「听到这段话,他就会来接你。」



「你们能得到什么?核子武器吗?」



尼可露出笑容。「这跟你没关系。别担心,你们父女都会毫发无伤。」



蒙妮卡叹口气。「不要,阿隆已告诉我实情。我不想被当成买卖杀人工具的筹码。」



尼可回头看着我。两个新郎随即闯进和室,把我拖出去。



「如果你不合作,我们就揍他,让他从此不能走路。」



一个拳头猛然挥来。虽然这拳不重,但不巧打中腰,我忍不住呻吟。



「继续打下去,他的内脏就会变成肉酱。」



「住手。」蒙妮卡大叫,「为什么要打他?要折磨就来折磨我啊。」



尼可放声大笑。「不行,我们不想惹恼你爸。」



「你们已联络上爸爸?」



尼可点点头。「一小时后,他会打国际电话给我,但不是打到这里。届时要让他听听你的声音,想必他会火速赶回日本吧。」



八成是波波夫居中联络。



蒙妮卡瞪着尼可。



「你也想快点回到爸爸身边吧?待在这种腐败的国家,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喜欢这个国家的人,」蒙妮卡说着望向我,双眼满是泪水,「也无法讨厌阿隆。」



「那你更要读这张纸。」



「蒙妮卡——」



我刚开口,就被掐住脸颊。原来,其中一个新郎的大手猛力捏紧我的嘴。



「亵渎者闭嘴!」尼可以日文斥喝。



「好吧。」



蒙妮卡垂眼盯着那张纸,尼可递上录音机。



「读出纸上的内容,不准废话。」



「爸爸,」蒙妮卡以英文念道:「我很好。现下和我在一起的,是你七年前中断买卖的客户,他们希望能履行合约。不交出七年前约定的货,他们就会杀了我。拜托你,把货交给他们。蒙妮卡。」



尼可关掉录音机。「很好。你爸听到这段话,便会火速赶回日本。只要他遵守约定,你就能获得自由。」



「阿隆呢?你也会释放阿隆吗?」



尼可点点头,「我考虑看看。」



他对新郎扬扬下巴,新郎立刻放开我。尼可以日文交代:



「你爸明天会到日本,若一切顺利,你后天就能离开。在此之前,乖乖留在这里。不准行奸淫之事,我们会随时监视。一旦发现,立刻让你们下地狱。」



三个人走出门外,接着传来「昧嗒」地上锁声。



我冲到玄关。只见门链、门把都被拆除,仅能从外面转动锁头。



「阿隆,你在干嘛?」



现下是个机会。虽然设有监视器,但应该不是尼可负责监视,且对方大概不懂日文。运气好,或许能逮到没人监视的空档。



「蒙妮卡,过来这边。」



我招招手,把她拉进盥洗室。



「你要干什么?」蒙妮卡瞪大双眼问。



「反正不是行奸淫之事。你大概听不懂吧,算了,你看浴室的窗户。」



我指着窗户。



「情况危急时,我会打破窗户。然后,你就假装要上厕所,从窗户逃走。」



「啊?」



「先听我说。这栋公寓的门口应该有守卫,所以,你要从地下室的停车场离开。小心,别被发现。」



「这……」



「不是现在,到时我会暗示你。」



「你不逃吗?」



「假如我钻得出去,就和你一起逃。」



蒙妮卡拉着我的胳臂。



「我们一道走。」



我姑且点点头。



「然后,希望你通知我老爸。」



「我没有手机,怎么办?」



我环顾四周,没发现任何纸张。



对了,洗脸台上有块肥皂,而且是新的。



我拿起肥皂,刻下老爸的手机号码。



「就是这个号码。」



「凉介会接电话吧。」



蒙妮卡看着号码,以俄文小声念过一遍,才把肥皂放进白长裤口袋。



「阿隆,你要跟我一起走。」



「你先回客厅吧,一直待在这里会让他们起疑。」



我把蒙妮卡推出盥洗室。



踏进客厅,蒙妮卡注视着我。



「阿隆,刚刚我说得太过分,对不起。我想过,这全是爸爸的错。」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总之你没错,这点是肯定的。」



蒙妮卡咬着唇,摇摇头。



「我不知道。一直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或许就是我的错。」



「没这回事。」



我握住蒙妮卡的手,这不算奸淫吧。



「只要不造成旁人的困扰,谁都有权利自由自在地生活。像尼可那样,强迫全世界接受他信奉的上帝才是错的。」



蒙妮卡点头。



「初次见面时,你让我非常惊艳。因为你好耀眼,散发着幸福的光芒,漂亮极了。」



「阿隆……」



「我根本没想到你与这次的事有关,希望你能相信这一点。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蒙妮卡轻轻点头。我咽下口水,告白道:



「我喜欢你,真的。」



「我好开心。」蒙妮卡将我拉近。



「不可以再靠过来。」



见蒙妮卡想吻我,我慌忙阻止。天杀的,白白浪费绝佳的气氛。



「为什么?」



蒙妮卡哀伤地望着我。



「房里装有监视与监听器,要是我们太亲热,尼可会吃醋。」



蒙妮卡偷笑,「和健一一样。」



「嗯,但尼可吃起醋比健一恐怖。」



蒙妮卡点头。于是,我们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你觉得爸爸会赶来日本吗?」



蒙妮卡拿起罐装咖啡,打开拉环。我望着蒙妮卡,点点头。



「一定会,他很疼你。」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爸爸吗?」蒙妮卡纳闷地问。



「没有。但你的爸爸一度与妈妈分开,又重新复合。尽管再婚时,他的姓名及长相已不同。可见,他多么希望陪伴在你身旁。」



蒙妮卡轻轻摇头。「从没想过他是我的亲爸爸。我很小的时候就和亲爸爸分开,什么都不记得。」



「当然你几岁?」



「一岁左右。好像是妈妈不喜欢爸爸的工作,于是提出分手。不过,妈妈没告诉我工作内容。听了你和尼可的解释后,我才知道。妈妈大概是无法忍受爸爸买卖杀人工具。」



「但之后他们复合了。」



我很想解开莫利斯与波波夫之间的「谜」,忍不住出声。



「我也不清楚。当时,我以为他是妈妈的新男友,但他像亲爸爸一样疼爱我。初次见面时,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把我当成亲爸爸』,便掉下眼泪。我原本不明白,现下终于理解。」



我点点头,静静握住蒙妮卡的手。蒙妮卡也轻轻回握。



「那是何时的事?」



「五年前。爸爸告诉我,他工作太忙,没结过婚,妈妈只默默待在一旁。爸爸不曾提起他的过往,却对我小时候的事了若指掌。我很惊讶,但爸爸说是从妈妈那里听来的。」



疼爱小孩的军火商,真是难以想像。可是,谁都有家人,职业不能与家庭关系混为一谈。



我不只一次在电影中,看过视家人如命的黑手党。



「你爸因某种苦衷,七年前隐姓埋名,待风头过后,才回到你身边。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他也一直惦记着你。」



「但是,他为什么会回来?」



「我也不晓得。大概是他很爱你妈,无法忘记她。」



蒙妮卡凝望半空。「对了,爸爸曾说,他受过重伤。」



「受伤?」



蒙妮卡点点头。「刚见到爸爸那阵子,我经常问东问西,于是,爸爸回答『抱歉,蒙妮卡,爸爸发生过严重的意外,很多事都不记得』。」



「发生意外,不记得往事?」



蒙妮卡点头,仍注视着半空。「当时,我以为不该多问。但是,之后妈妈也告诉我.爸爸两年前受伤,在医院住很久,以前的事都忘了。不过,总觉得有点奇怪,真是这样,应该连我和妈妈都忘记才对。」



我思索一会儿,「搞不好只忘记一部分。」



「可能吗?」



「听说,遭受重大打击的人,有时会忘记那段时间前后的事,算是失忆症的一种。」



「失忆症?」



「呃,反正就是忘记了。有人因为受到打击,忘记自己的名字、在哪里出生长大,甚至是家人。而你爸不属于这类情形,好像只是遗忘某段特定期间的事。」



「那是在爸爸和妈妈结婚的两年前。」



我这时才发现,蒙妮卡在五年前见到爸爸,再回溯两年,恰恰与莫利斯从东京销声匿迹的时间点吻合。



莫利斯患上局部性失忆症吗?



虽然没完全忘记自己的人生,但他或许丧失在东京交易的那几天,或那几个月的记忆。



这么一来就能说明,何以无法掌握莫利斯隐退后的行踪。



七年前,莫利斯不知遭遇什么事。当时,莫利斯察觉被卷入冒牌「六月狮子」的交易,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为了顺利「人间蒸发」,他策画借助手冯将DNA资料掉包,却意外受伤,彻底忘记在东京历经的种种。



果真如此,莫利斯怎么没落入尼可他们手中?一旦丧失记忆,自然不会意识到身处险境,打算继续交易的尼可等人理当很容易逮到他。



「爸爸说,当时波波夫先生帮了大忙,送受伤的他住院接受治疗……」



这就对了。在波波夫的掩护下,莫利斯才能全身而退。



波波夫庇护莫利斯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不知藏在哪里的核弹。



然而,经过五年,波波夫仍在寻找核弹,所以——



我不禁低喃,「怎么会……」



「有什么不对劲吗?」蒙妮卡诧异地望着我。



我慌忙摇头。「不,没事……别担心。」



莫利斯不记得核弹的藏匿地点,所以,波波夫至今依然不断寻觅。



电视上,经常看到医生建议失忆症的病患:「不必勉强,迟早会因某个契机想起。」而病人在回想时,往往会头痛欲裂。



真是这样,波波夫或许没强迫莫利斯,决定顺其自然。



这就能解释,波波夫为何要帮助莫利斯,并照顾他。若把莫和斯当成「生意伙伴」安排在身边,待他恢复记忆,就可随时拿到核弹。



此外,波波夫认为意外登场的老爸是「可用之材」,暗忖或许不必透过莫利斯,也能找到核弹。



于是,他向老爸隐瞒罗德诺夫即是莫利斯,若无其事地假装与老爸合作。



很多谜团都获得合理的解答,问题在于梅本是否知情。考虑到波波夫平时不在日本,必须派人持续搜集情报,梅本恐怕知情。



至于健一,想必不了解状况。



波波夫和梅本在等待莫利斯重拾记忆。他们认为,在「港俱乐部21」旧址发现的「莫利斯尸体」,是刺激莫利斯回想的关键。



由于「莫利斯尸体」的出现,各方人马纷纷有所行动,包括期盼能借此唤醒莫利斯尘封记忆的波波夫和梅本:得知莫利斯还活着,试图取回核弹的尼可和「圣人」;七年前,组织的名号遭到冒用后,始终在寻找冒用者下落的「八月狮子」余党;中国情报机构,甚至其内部的叛徒张也蠢蠢欲动。



关键在于,莫利斯能不能找回失去的记忆。



想到这里,顿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同时一阵胆寒。



莫利斯还没想起,而尼可不晓得莫利斯「丧失记忆」,所以,挟蒙妮卡为人质的交易注定失败。



我并不希望交易成功。一旦成功,东京上空就会冒出蘑菇云。只是,如果不成功,恼羞成怒的尼可,恐怕会杀掉蒙妮卡和我。



「糟糕。」



我暗叫。国际电话中,即使莫利斯坦白实情,尼可也不会相信。他会认为莫利斯在拖延时间,设法逼莫利斯就范。



虽然不会立下杀手,但一定会让莫利斯听到蒙妮卡的哭喊声。



没时间磨蹭,必须采取最终手段。



「阿隆,你怎么啦?」



「我肚子又痛了。」



「啊?」



「别担心,休息一下就好。我到房间躺躺。」



我随即走进和室,拿起便利商店袋子里的罐装咖啡。



未开罐的咖啡具有一定的重量,我拼命忍着口渴,就是要留着砸破浴室的窗户。



「阿隆……」



蒙妮卡不安地望着我。我靠在墙上,摇摇头。



「没事,我稍微躺一会儿。」



蒙妮卡真的很担心,但不能告诉她,我其实在演戏,只能在心底说声对不起。我按着胃,晈紧牙关。



蒙妮卡在我旁边坐下。「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帮忙找医生?」



「他们才没这么好心,我躺躺就不要紧。」



我继续发挥演技,紧握咖啡罐。



「你要喝吗?」



蒙妮卡问,我摇摇头。



「等等再喝,我先去厕所。」



我按着肚子,弯着腰站起,故意表演给监视摄影机看。



「等我一下。如果我真的很难过,会找你帮忙。」



我说,蒙妮卡睁大眼点头。



我手中的咖啡罐是铁制的,很坚硬,也很有分量。



走进盥洗室,关上门后,我步向浴室的窗户。



虽然窗户能往下拉,但最多只能开二十公分,实在钻不出去。



我脱下T恤,覆在玻璃上,尽量降低敲碎玻璃的声响。



接着,我拿咖啡罐敲玻璃。玻璃碎裂,却没发出太大噪音。嵌在玻璃内的铁丝意外牢固,但我没停下动作,先敲破再说。



我不时掀开T恤,取下碎玻璃。一次又一次敲打后,部分铁丝断裂。



不到十分钟,玻璃全碎。黏着玻璃碎片的铁丝耷拉在窗框上,但已凿出足够让蒙妮卡爬出的大洞。



走廊上无人站岗。最好的证明,就是没人冲过来。



我拆下零星的玻璃碎片,退后一步检查。以蒙妮卡的身形没问题。



至于我……



很遗憾,尽管是身材细瘦的时下高中生,我仍无法挤出窗框。



我咬着嘴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让蒙妮卡离开,再找其他脱逃方法。



「蒙妮卡。」



我打开盥洗室的门,呼唤蒙妮卡。她不安地走近。



「阿隆,你肚子还很痛吗?」



我把食指放在唇上,抓着蒙妮卡的手臂,把她拉进盥洗室。



「蒙妮卡,爬出这里后,像我刚才说的,从停车场逃到外面,通知我老爸。」



蒙妮卡惊讶地看着破洞的窗框,及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阿隆,你呢?不和我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