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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页 杀意与痛楚(1 / 2)



「那个废渣男跟我有个决定性的差异。」



隔天,在一辆移动中的车内,白鹭冷不防说出这句话。并不要求他人回答,而像是自言自语。连白鹭自己也抚摸指甲,装出不甚在意的模样。



车内有白鹭,在她身边的是翠鸟。对面则坐着巢鸭和白羊。翠鸟低头猛盯着掌上型游戏机荧幕,而巢鸭只有一开始静不下心地嬉闹,现在似乎腻了,把头歪向旁边睡着了。静静不动地用肩膀支撑巢鸭的头的,是坐在白鹭对面的白羊。实质上的听众只有她。



「不出色的超能力,又是宗教团体的教祖,这些部分都共通,唯一只有一个差异:我的本性是邪恶,而废渣男则是善良。那家伙真的不够狠毒啊。」



白羊表面上默默听着,但心中有所反应。



她略感佩服地想:能爬到这个立场的人,果然还是有点眼光啊。



白羊称赞五十川石龙子这名少年的,正是这个部分。



他很「正常」。由少年的成长环境看来,即使成了一名个性极度别扭的人也不足为奇。但石龙子少年却有着彻底善良的价值观,能做出正常判断。这就是白羊所认为的「坚强」。



「也因此……他会做出何种不同的选择,我感到很有兴趣。」



他能凭着那种选择成为「我」吗?——白鹭的口吻像是在期待少年的未来。实际上,白鹭在乎少年的也只有这个部分。



白鹭没有明确的目标。如同石龙子所指出的,她建立宗教团体只是想尝试自己背上的光之翼有多大能耐罢了。在此一挑战已获得充分结果的现下,原本就没什么扩大教团规模野心的她更是失去了动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可排遗无聊的对象上,可说是自然至极的心境变化。



为此,即使会增加危及自己立场的可能性,她也还是笑容以待。



白鹭追求的并非更多的名声,而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看了一眼窗外,「快到了吗?」白鹭喃喃说着,身子微向前倾。



「换个话题吧。你一直都穿浴衣吗?」



白鹭拈起白羊的浴衣问。白羊用脚尖踢开想掀起裙摆的白鹭的手,声音轻松自然地回答。她与平常一样眯着眼,表情平稳。



「是这样没错。」



「即使冬天也是?」



「即使隆冬大雪,依然如此。」



言外之意暗示:即使被逼跳进冰寒沁骨的河里也是。但她想挖苦的对象正在熟睡。



「哇,忍耐力真强。但你这样不会被搞混吗?」



「什么意思?」



「不是还有另外一名吗?老是穿和服的杀手。」



作为闲谈的一环,白鹭不经意地提起该名人物。听到这句话,白羊、翠鸟不约而同地产生反应。只有巢鸭仍安稳地呼呼大睡。



「的确是有这号人物。虽然我没直接跟她说过话。」



「名字记得是……」



「叫乙姬吧。」



翠鸟插嘴。眼睛仍盯着游戏画面。



白鹭探头看了他的画面。老旧、甚至不是彩色的游戏画面中,玩家操作的角色不断在草丛中来回。因为一直重复相同动作,白鹭很快就腻了。



「你在干什么?」



似乎讨厌白鹭的影子遮住画面,翠鸟抬起脸说明:



「在练大葱鸭的等级。」



鸟型怪兽一击打倒了刚出现的毛毛虫型怪兽。



「唔哇,好怀旧喔。」语带讽刺地说完,白鹭缩回身体,重新坐正。



「那家伙能叫杀手吗?她不收钱也会工作耶。」



翠鸟对「乙姬」表示意见。与此同时,游戏机中传来等级上升的效果音。



「哎呀,很超值嘛。介绍给废渣男好了。」



白鹭没安好心地开玩笑。愿意免费承揽杀人委托的家伙肯定不正常。况且,如果既优秀又出名的话,白鹭早就招聘至麾下了。从没听过关于她的美名的话,是何等货色可想而知。



「有超能力吗?」



「是的。」



「那家伙的能力肯定是很有趣,但恐怕无法稳定运用吧。」



白羊、翠鸟你一言我一句地回答。双方表情都不怎么友善。



「与其说有趣,更像是……无法找出明确用途的能力。」



白羊支吾其词,苦思如何正确描迤。称不上方便,也发挥不了强烈效果,但能引起奇妙现象却是事实。若要将她的能力分类的话……白羊思忖,首先联想到的是石龙子少年,还有眼前的白鹭也是,基本上他们都是归于「那一类」的超能力者。只能算是一种没有秘诀的魔术,顶多只能上上电视节目,引来一些话题讨论。



「既然她叫乙姬(注:日本童话「浦岛太郎」中的龙宫公主),该不会真的是用玉手箱揍人吧?」



「幸好她的活动领域不在这一带,平常没有机会碰面。但如果万一遇上的话,只能感叹自己的运气不佳,被诅咒了。」



白羊补充说道。此时,车子停了下来。并非在等红绿灯,而是抵达目的地了,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快步出车,替一行人打开车门,眼前是一座医院。



「我在这里等候就好。被看到脸就麻烦了。对了,你昨天那通电话是怎样?」



「只是恶作剧电话,别在意。」



「啊,我也要去——」



翠鸟一脸不爽。随着抵达目的地,总算醒来的巢鸭悠然表示意见。白羊一语不发,但似乎打算跟在巢鸭身旁,因此先行下车了。白鹭瞥了眼巢鸭,事先警告:



「好是好,但别被看见了喔。」



「知道,昨天就提醒过了啦——」



因为无聊所以跟来的巢鸭轻松回答,白鹭微嘟起嘴。



难怪会变成某人的仇家——小声咕哝此一感想。



白鹭下车,走向医院入口。她没有变装。自然而然地,在摆设于医院外的桌椅谈笑的老人们的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就算不知道她的身份,看见这名背后跟着浴衣打扮的女性与过度裸露的中学生的纯白淑女,受到瞩目也是理所当然。边注意着众人的视线,白鹭放慢步伐,紧抿着嘴巴。



一进入医院后,向等候的护士以眼神示意,请她带领。护士恭顺地将「神明」一行人带往目的地。她一脸紧张,并沉浸在喜悦中走在前头。



白鹭所前往的病房门口,挂着「鹿川成实」的名牌。



这是我第一次跟大姊姊约会。



白鹭?那才不是约会哩!她一点大姊姊风范也没有。那个混蛋女人乖乖留在公园里烤蕃薯就好,我忙着跟更优美的女性一起聆听音乐会、欣赏电影啊。我现在已经甩脱那家伙的诅咒,可以尽情批判了。



就这样,我和前AV女优兼同学的姊姊一起出门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没关系,我也刚来——』之类的情景,其实我一直很想来个一回啊。」



跟巢鸭碰面的时候,我才不敢迟到咧,谁敢啊。



只可惜我跟猪狩友梨乃并非约在外头会合,而是一起出发的。我们来到的是县立音乐厅。正确而言,是公共设施内的综合大厅。作为和大姊姊的约会地点还算不赖,但我的目的不是音乐鉴赏,而且我期望的也不是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我所期望的唯有一件事:别被卷入事件。



秘书开车送我们到公共设施的某栋大楼旁的计程车招呼站。「谢啦——」我挥手向他道谢,身旁的猪狩友梨乃也跟着点头。秘书打开驾驶座旁的窗口,将一颗新的糖果放进嘴里。他说禁烟中嘴里没东西怪难受的,所以老是在吃糖。



「只要打通电话,我就会来接你们。」



「OKOK。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



「我去附近打小钢珠了,用不着在意我。」



秘书在建筑物前回转,接着出外离开了。小钢珠吗……在我过去的妄想之中,也有「不世出的诈欺师,且是天才赌徒,但由于过去发生了某事件,变得很讨厌赌博」这项「设定」。当然,我本人从来没赌博过,也没有任何才能,哈哈哈。



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搔搔头。我现在没戴假发,衣服也很随便。



「那么,我们去会场吧。」



猪狩友梨乃简单梳理一下浏海后,催促我。她没告诉我现在是否拥有读心能力。说出来对她并没有好处,所以不会主动提起吧。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嗯。国中合唱比赛的时候。」



「我也差不多。」



在旁人看来,并肩而行的我们就像一对姊弟吧。这样倒也不错。



猪狩友梨乃的国中时代吗……认识时已经成年的人的孩提时代实在很难想像啊。



「我是个非——常爱作梦的孩子喔。那时的我最憧憬王子与公主了。」



那是怎样的愿望实在很难想像啊。我只认识成实,所以更是如此。



比起王子,那家伙更喜欢缠着有钱同学请吃午餐哩。



走到一半临时想起,猪狩友梨乃取出太阳眼镜戴上。



「我这张脸也算小有名气,为防被认出来,还是戴上好了。」



听到她的理由,我又脸红起来。她当年真的红透半边天啊。



「托福,受到广大男性影迷好评。」



「我也是影迷之一啊。」



反正我的内心早就被看透到没有半点秘密了,所以我也看开了。



这个公共设施当中,就属这座综合大厅最具知名度。



我小学时也因为参加合唱比赛来过这里。这座综合大厅的成立主旨据说是「促进县民音乐文化活性化,扶植职业、业余音乐团体发展」,但摇滚乐团的演唱会似乎又有点格格不入。



看表演团体清单,不是合唱团就是古典音乐会,都是些让人静心聆听的类型。听说明天是热情木琴与长笛。「热情」两字真令人在意。



在这样的行程表上,「螯虾团」这个字样特别灿烂耀眼。据说是乐团名。真想说有点分寸好不好。



「你认识这个摇滚团体吗?」



「不,完全没有。连听都没听过。」



猪狩友梨乃毫不客气地予以否定。我也没有。在网路上搜寻的话倒是能找到些资料。



他们被分类在「民族音乐」里,怎么看都是硬挤进去的。如果这样也能说得通,海龟与鸭鸭同学敲锣团也能成立了。虽说就算是那样的团体,应该也能获得乐迷吧。美少女实在是很有用的身份啊。



比起现在还要拉拢始祖血脉的麻烦事,我更想成为美少女呢。这么一来,各种绕远路的繁琐手续就能全部跳过了。但若问我是否愿意投胎转世,我想我会摇头。再度被父母讨厌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好像离题了。总之,我对于这个摇滚团体的演奏本身没啥兴趣。



我有兴趣的是他们的团长——一名强烈继承了人类始祖血脉的人物。



他的本名是鹤舞佑太郎。根据调查……其实是网路搜寻来的情报看来,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我跟他已经约好了,走吧。」



斜斜穿过公共设施,直接前往音乐厅。



在接近眼前的会场入口处时,猪狩友梨乃这时才问我为什么要特地跟他见面?虽然觉得她直接读我的想法不就知道答案了?但又想,她或许很喜欢谈话吧。不想将心声当广播聆听,而是想跟人交流,所以这么做也很正常。



「我想用『人类始祖也是我们的同志』当作宣传。所以来找他加入我们。」



「始祖?」



「嗯,除了他们这族以外,其他还有水鸟家和米原家。但这边就没找到什么消息了。」



「原来是这样。」



猪狩友梨乃的反应很平淡,几乎可说完全无视于我的回答。并不奇怪,她对宗教活动没什么兴趣。考虑到仓科康一对她的所作所为,抱有厌恶感也是理所当然。



而我自己也一直很厌恶宗教。那些被宗教欺骗的大人,个个看起来都像我父母。



……当我真的成了「敌人」时,白鹭应该会将我的双亲当成人质吧。



来到这时,我能将我的父母视为「人质」吗?



「这可真是个困难问题啊。」



恐怕很难吧。但如此一来,我搞起宗教活动又为了什么?只为了反叛白鹭的话,我能奔驰到几时?没有人期待,就只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行动,意外地令人十分不安啊。



进入会场以后,穿过人多混乱的入口,走向右侧走廊。在楼梯附近撞上了跟某个从楼梯奔跑而下的人物。受到突如其来的冲击,我整个人翻倒过去。飘逸的长袖在我眼前飞舞。



是和服的袖子。我讶异地抬头一看。



但对方比我更小了一号。



「抱歉。」



用给人稚嫩柔和印象的声音道歉后,少女离开了。



一瞬间我联想到白羊小姐。但并不是她,少女比白羊小姐矮多了。她的体格娇小,身穿靛蓝色的浴衣,上头的图案是花朵,有蓝色蝴蝶在花旁飞舞。这身打扮配上可爱的身躯,恰似座敷童子。她的头上带着有边的小圆帽。帽上绑着长长的缎带,在她身后飞扬的模样犹如傍晚天边的彩霞。仔细一看,倒也很像苹果皮。



手上的铝合金手提箱看起来异常硕大……多么缺乏一致性的打扮啊。



「好奇怪的人喔。」



猪狩友梨乃看着少女背影,老实道出感想。



本想表示同意,但少女恐怕也不想被我这么说吧,我抚摸脸上的伤痕。



「我的脸也很凄惨啊。」



我必须成为众人的偶像,却背负了重大缺陷,只能苦笑了。



我又打起精神,走上走廊,朝休息室方向前进。亮出事先收到的工作人员证,通过警卫身边,走到标示「四号」的房间门口。他应该就在这里。



一打开门,我的视线被离门最近、回头看我们的男人所吸引。其他家伙的发色还算有点现实感,只有这家伙居然是一头鲜亮火红的头发。和红叶或红姜颜色相差无几的头发倒竖起来,整个乱七八糟的,似乎很擅长接球啊。



「喔,喔喔喔喔,喔——」



他把乐器放在一旁,弯腰驼背,一蹦一跳地走向我,满脸无意义的傻笑。学校里也有好几个这种类型的家伙,俨然错把笑容当成从容不迫的证明。



「好久没碰到比我更花俏的家伙欸。」



「花俏?啊,你说绷带吗?」



我伸手摸摸右半边脸说。平时的我更花俏喔,还会戴上白假发,穿白袍子咧。



相对地,这名担任乐团团长的男人则满头鲜红,造形犹如森林大火。虽然事先已拜见过照片,实际一看还是差点被吓破胆。顶着这头怪发,难道不会肩颈酸痛吗?



「呃……」鹤舞佑太郎交互看着我和猪狩友梨乃后,朝向我说:



「你就是石龙子?说是某某教团的教祖大人,还以为是有一把岁数的大叔,结果居然是小鬼。原来是个小鬼啊……怎么了,你这个小鬼找我干啥?想加入我们乐团吗?」



有如连珠炮地说个不停。他背后的团员好像也在注意我的外型跟我身边的美丽大姊姊。不,应该九成的注意力都在美女身上吧。这也难怪。



「你脸上的绷带是真的受伤还是打扮啊?如果是受伤的话,我为我的嘲笑道歉。如果这是打扮,我就老实称赞你竟然有胆量做这么夸张造型,然后大大嘲笑一番。怎样,是哪个?」



刚才问的问题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追加新问题了。我忘了原本的问题,只回答最新问题:



「双方都是。」



听我老实回答后,「欸欸——」鹤舞佑太郎莫名将语尾拖得很长。他似乎觉得我的回应没什么意思,但既然听到了,只好给我面子似地装出反应。



「好吧,你找我有何贵干?」



「啊,我的工作是这个。」



拿出刚印刷的名片。上头没有标记团体名。当念到「生活改善团体代表」这个头衔时,鹤舞佑太郎表示:「喔——是这号人物啊——」



当初跟他接洽时明明已先自我介绍过了,干嘛事到如今还装出这种反应。



「干这种事情的通常不会是什么好家伙。」



老实阐迤对我的立场的看法后,将名片递回。



「我就开门见山说吧,我讨厌你们这种团体,怎么看都很可疑。但我懂的,我很清楚你们找上我的理由。你想利用我的血统,没错吧?」



「正是如此。」



新兴宗教的教祖,与籍籍无名的乐团的团长。



除了他所提及的这个,还能有什么衔接点呢?没发现才有鬼吧。



「你自己不也大剌剌地利用血统当宣传?」



「好歹能沾光啊。大家都喜欢名人嘛。」



仿佛牙齿摩擦声,鹤舞佑太郎嗤嗤地笑了、。他并不否认这点。



「我们想把你拱上来当活招牌。对你来说,被人哄抬应该不算什么坏事才对。」



「我是不讨厌。但前提是拱我的人必须是能信任的家伙。」



他从头到脚打量我,老实说出内心看法。哈哈哈,这家伙一定没碰过惨事。



真希望让他跟巢鸭见个面……啊,不行,那还没拱起来前就会先消失了。



「既然你那么不信任我,为什么还肯拨空跟我见面?」



我还以为他是兴趣浓厚才见我的咧。他应该也在寻求让自己名声更响亮的方法才对。鹤舞佑太郎一派轻松,无视于我逼问的眼神,耸耸肩说:



「因为你的名字很奇怪,所以想看看长啥模样。你不是想加入我们团吗?」



对于他第二次讲出的无聊笑话,我敷衍似地陪笑时,肩膀陡然被他抓住,我整个人被转了个圈,转到门口方向后,他推了我背部一把。



「剩下的事等表演结束后,找个地方边吃饭边谈吧。」



说完,单方面将对话结束,我们就这样被赶出休息室了。真匆忙啊,没机会好好讨论。也许是因为表演前心情紧张吧。但是指定这个时间见面的人也是他,真希望找个更适合讨论的场合哪。



……完全没有所谓「命中注定的邂逅」的感觉。算了,反正本来就是彼此利用的关系罢了。



在走廊上走了一会,猪狩友梨乃首先提起对外表的感想:



「他那发型……似乎很擅长躲避球呢(注:出自漫画《斗球儿弹平》的主角一击弹平)。」



「是啊……他是个怎样的人?」



虽然要让那头怪发在信徒面前现身也有问题,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内心想法。跟他谈话的印象是有点粗鲁,但也不至于无法沟通。我想知道他的话里包含了多少谎言。



「并不是看穿心思就能知道人格怎样呀。」



以此为开场白,猪狩友梨乃开始评论起鹤舞佑太郎:



「他说出口的话跟想着的事大体上相同。算是很率真的人吧。」



这正是难用家伙的典型嘛。要让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家伙正常办事……



反而会到处碰壁。因为这个世界是非常扭曲的。



「原来如此,是这个时代少见的好青年吗?」



「真的是呢。」



仿佛将烟火射向高空般,两人说著书不由衷的赞赏。



……烟火啊。能静下心来欣赏这种东西的日子已不复存在。



我的日常早就变得乱七八糟,化作一团难分难解的混沌了。



——话说回来,我根本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本来就没办法呼叫出来嘛。



走在白昼之下的蛞蝓突然发现这件事。关于猪狩友梨乃的事。就算她的手机还在,也不知道猪狩友梨乃的号码。自两人相遇以来,一直没时间平静交谈,事情便接踵而至,而现在又分开了,自然更没机会交换讯息。



因为没有必要,不这么做也是自然之至。接下来就要去杀她了,根本用不着想这些。深入认识准备杀害的对象并没有意义。不要倾听对方的声音。这是过去蛞蝓的杀手师傅的教诲。当时虽然对他很反抗,后来发现他的话大体上是对的,令蛞蝓觉得很无趣。不是说人各有特色吗?



「啊,她恐怕也没手机吧……都烧掉了。」



蛞蝓的手机也落在事故现场,一并失去了与他人的种种联系。蛞蝓将过去视为藩篱,如今失去了一切,茕笺独行反而令她感到不安。自己一个人能走到哪里?



蛞蝓现在在某公共设施之中。一号、二号大楼没什么人,但有一波人潮往音乐厅方向前去。构成听众的主要阶层大半是年轻族群。听说今天的演唱会是以年轻人为取向。



到现场一看还真是如此。蛞蝓看着路上的年轻人,表示认同。群众当中,有个个头高人一等的巨大女人。而站在她身边的,则是个仿佛把身高全部送给那女人的矮小男人。在以十几岁青少年为中心的人潮之中,两人显得格格不入。蛞蝓看着他们,有种似曾相识感。想从脑中挖出感到一致性的理由,但头脑呆滞,无法思考。两人很快便从视野中消失了,蛞蝓便作罢了。



跟过去神经质的蛞蝓相比,如此草率的行为真是难以置信。



重点是——蛞蝓搔头。白鹭提供蛞蝓情报,说猪狩友梨乃现在人在这里。不知道她是派人追踪猪狩友梨乃的动向,还是请拥有寻人异能的家伙调查的。



原本说来,昏睡了三个星期的蛞蝓在醒来隔天立即行动是件很愚蠢的事。但是蛞蝓却仿佛要对暧昧不明的对象逞强般,抬头挺胸地猛然迈进。



见到她的态度,辰野浅香又好气又好笑地评论:「真勤快。」顺便给了她把右手袖子绑紧的建议。



「我猜应该没什么效果,但当成绑心安的吧。」



仿佛早预测到某种事态的说法虽让蛞蝓讶异,但还是接受了。蛞蝓想,用意也许在警惕她别随便伸长右手吧。



蛞蝓简单地用一条小皮带紧紧绑住右手袖子。也因此,蛞蝓不时感觉到右手比平时更受到众人瞩目。但现在蛞蝓脑中思绪又多又乱,注意力很散漫。明明是杀人前夕,思绪如此混浊还是头一遭。



她举起左手,从衣服外侧确认小刀位置。用惯的小刀在被车撞时掉了,身上带的是新的。白鹭发配的小刀跟以前用的不同,刀刃类似美工刀的形状,刃部也比以前更长更宽。太大的话,携带时不易藏在衣服里,不见得好用。确认了位置后,把手放下。脚步依旧沉重。



无精打采是受到疲劳和空窗期的影响。身体各部位好似塞满沙子,动作很不自然。缓步向前走的模样仿佛心不甘情不愿,为了义务才干的一般。



精神一松懈,就又烦恼起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蛞蝓每迷糊一次,就敲自己一下,大喝:别睡昏头了!



反覆告诉自己:我已经醒了,我知道该干什么。但不出几秒,意识又像是笼罩在浓雾之中,暧昧模糊。



「太没毅力了吧……没办法,我是女的。」



口中念念有词,蛞蝓抬起涣散的眼神看着前方。



有三名少年在她的前面。满脸青春痘的那三人大约十五、六岁,不顾旁人大声交谈。但在看见蛞蝓的右手时,声音明显压低了下来。虽没有直接当面说出口,但以混杂了好奇心与嘲弄的视线注视着蛞蝓。蛞蝓想,又来了吗?但是倒也没特别生气,决定像平时那样佯装不知地走过。



擦身而过时,她听见了少年们语带讥笑的谈话内容——那女人袖子里没有手欸,好恶心,那是什么嘛——毫不掩饰地暴露出内心想法。



失去右手之后,常有机会受到这类侮辱与批评。一开始还怒火中烧,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想浪费将对巢鸭的愤怒浪费在这种地方。比起愤怒,蛞蝓更想知道的是,假如没杀过人的自己也在现场,当看到失去右臂的人时,自己会跟他们一起嘲笑,还是责备他们的行为呢?稍加思索后,得出自己是个乖宝宝,所以应该会责备的结论,蛞蝓自嘲也似地笑了。



蛞蝓不理会对方,打算迳自离开时,一股虚脱感却侵袭而来。



活力仿佛汽化外泄一般,酥软无力的感觉令她无法站稳脚步。像是被由体内窜升而上某种感觉抛下不管,她不由得惊慌起来的这段期间,事态有所变化了。绑住右手袖子的皮带断裂,



门户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