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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2 假如中学生能改变眼睛色彩(1 / 2)



自下一节课与午休起,我决定眼睛一直追着巢鸭跑。



我想亲眼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遭到霸凌了。巢鸭——这名身上穿着的衣服质地价格明显高于身边同学的女生,正一个人吃着营养午餐。刚才体育课时,巢鸭也没跟别人一起行动,即使到了自由活动时间,她也只是孤零零地站在游泳池角落。我实在看不出来,她这么做有什么乐趣呢?我谎称身体不舒服,坐在椅子上,交互看着巢鸭与其他女生,发现有某个小团体对她释放出歹毒眼神,我想那几个女生应该就是藏走巢鸭泳装的犯人吧。



另外,我也发现只有在看巢鸭时我才会小鹿乱撞,其他女生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过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



我小心不被察觉地以那群女生为中心来观察,发现她们时常露出一点坏心眼的微笑。每当巢鸭把营养午餐的汤舀进口中时,这些笑容就会产生。



或许汤里被加进什么了,但即使发现这件事,我还是烦恼着是否要站起。用筷子喀喀作响地捅着餐具底部,内心犹豫徬徨。虽然她方才刚说过不需要帮忙,但总觉得我不该坐视不管。以前从未意识到这件事,一旦知道了,世界就被刷上了新色彩。



一些小小讯息,大大改变了教室情景的颜色。



既然我有这么一对了不起的眼珠子,实在不应该坐视不管。



我站起身。我的座位是由后方算来第二个,巢鸭则坐在我右斜侧四个座位前,正好是教室的正中间。我穿过桌子,行经她的座位,不停下脚步,低声向巢鸭忠告:



「汤里好像被放了什么,别喝比较好。」



巢鸭抬头看我,我不管她,走到走廊,朝着位于走廊尽头的厕所而去,走到厕所前面,又掉头走回教室,沿着原路走回座位。



中途瞥了一眼巢鸭的桌子,我讶异地张大了嘴。



「啊。」



汤碗空荡荡的,而且也不像被倒掉。



「你看,我喝完了喔。」



巢鸭端起汤碗,炫耀也似地让我看底部。彷彿想强调喝掉的事实,还用舌头舔了舔下嘴唇。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反正喝进肚子都一样。我的肚子从婴儿时期就很强健喔。」



巢鸭表情不改地说,接着朝恶作剧的女生们望了一眼。宛如逃命的小蜘蛛,那群女生纷纷转头。巢鸭没有继续看她们,改望着我。



「石龙子同学以为我是弱女子吗?」



「嗄?」



「但是我很坚强喔。因为我是有钱人。」



与刚才一样,巢鸭强调「有钱」的这句话,听起来的确强而有力。



舌头上依然保有强势,巢鸭「嗯~」故作神祕地开口。



「干什么啦。」



「我刚刚才想到,石龙子同学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嗄?」



我手摆在巢鸭桌上,整个人往前倒。坐在附近同学也停止闲聊,我的皮肤感觉到众人的视线正集中在我们身上。巢鸭也静静地凝望着我的眼。



就像在等候我的回答。咦,回答?我该回答吗?不,不特别。



「不,不特别……」



不小心说出口了。听到这句话,巢鸭依然动也不动地继续望着我,说:



「是喔?真可惜,我喜欢石龙子同学呢。」



「什……么?」



声音拉得老高。被人大方地表白,眼前景色凝固起来,血液似乎也跟着凝固了。



因为血液集中在脸上的关系,脸颊与嘴唇觉得肿胀。



周围同学的调侃似乎变得很遥远,全副意识集中在巢鸭身上。



巢鸭不管是问「喜欢我吗?」时,还是说「真可惜」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而现在,依然是那张平稳的木然表情。



「不是骗你的喔。」



再次坚定地说了之后,巢鸭又故作神祕地补上相似话语。



——我没有说谎喔。



「咦,呃,怎么了?」



海岛听见异常声响而跳了起来,眼神涣散的巢鸭也抬头望天花板。海岛趴在地上爬行,楼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破坏的声音让他竖起耳朵。声音有点距离,所以不怎么鲜明,难以判别是什么被破坏了,有可能是玻璃,也可能是桌子。



海岛与巢鸭现在人在废弃大楼三楼的某个房间。几乎与石龙子开始时常泡在这间大楼同一时期,他们也象是随之进入一般,开始运用这栋大楼。



等声音停止,海岛压低身子走向房间入口。两人所在的房间里铺着有猫脚印图案的地毯,是巢鸭基于个人兴趣没征得同意就铺的。位于走廊尽头的厕所对面的,是巢鸭使用的房间。



「似乎还有别人在……大楼拆除工程?不可能吧。」



海岛站在门口,回头看着巢鸭,不期待回应地自言自语。巢鸭坐在窗户边,一副嫌开口说话很麻烦的表情保持缄默,表情也淡然没有变化。



「嗯……」



海岛回到房间中央,盘腿坐下,歪起头来。他那颗鲜黄色的头部一歪,更给人彷彿随时会掉出一堆花粉的印象。当然,什么也没掉出来,只象是树枝弯曲晃动罢了。



海岛试着回想这栋大楼的构造。思考进入大楼的人会经由哪个路线;思考要离开大楼,利用哪个楼梯、哪条走廊最好。但实际上,海岛今天是第一次来这栋大楼。以前也曾跟巢鸭一起深夜游荡过,但受她邀请来此,今晚是头一遭,因此除了位于入口最短距离的楼梯以外,什么想不到。



「啧!」尖锐地咂嘴一声,海岛用力搔了搔黄色头发。



——欸,麻烦死了。



对海岛而言,只要对方有此打算,要干架一场也在所不辞。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早就离开房间,强硬地逃离了。但是问题是巢鸭也在身边,这令他感到很苦恼。身边带着女生打起架来很麻烦,可以的话最好能回避打架就逃走,但期待巢鸭有这般体力似乎又过于苛刻了。



当海岛「嗯~嗯~」刻意地表现出烦恼模样时,巢鸭总算有所行动了。她缓慢站起,拍拍裙子。海岛瞇细了眼望着她,但内心想:「别来找我说话。」因为巢鸭的发言老是让人摸不着头绪,很无厘头。



但海岛的祈祷落空了,巢鸭走向他,说:



「你有带武器吗?」



「嗄?」



巢鸭突然确认起这件事,令海岛发愣地半张着嘴。她接着说:



「例如小刀之类。有的话比较放心。」



与淡然述说的危险内容相反,她的表情很安稳。也许是习惯了巢鸭的这种态度,海岛的回答也很平淡。



「呃,有是有。」



海岛若无其事地取出了折叠小刀,但马上又收回去。



「我想还不至于需要用到这个吧,大概。」



或许是没什么自信,海岛的声音没什么朝气。



「而且,对人动刀舞剑的,很累耶。」



「很累?你不是很有体力吗?」



「不,我是说这里。」



海岛敲敲太阳穴,看巢鸭柔和的表情没有变化,不禁苦笑。



「得动刀子的话,脑子会紧张得收缩起来,不带着觉悟不行,很辛苦的。对我来说用揍的、踢的轻松多了。差别就象是国内旅行跟国外旅行一样大吧。虽说我还没出过国啦……」



「是吗。」



语气平板。至少在海岛的耳朵里听起来如此。她一直是如此,很乏味。



巢鸭这女人值得夸奖的地方只有外表,但海岛迷上的就是这一点。



所以海岛又自顾自地说个不停,顺便又站f起来。好不容易被邀来这里,还没跟巢鸭有什么亲密接触,就碰上这场骚动,让海岛觉得很不爽快。



「能够不犹豫地对人挥刀的家伙,根本就不足人嘛。」



「不是人的话,似乎会很辛苦。」



巢鸭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海岛无视她,有一半象是在自言自语。



「那种人恐怕不是脑中的螺丝松了,而是螺丝直接插在脑子上了吧?根本是冷酷的机械嘛,那种家伙。」



似乎具体地联想到某个人物,海岛咒骂也似地说,接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鼻头,探头到走廊上确认状况。



三楼走廊上没有明显的变化。走廊上的厕所静悄悄地,楼梯附近也没有动静。没有大胆行动的人影,占去听觉大半的,就只有海岛自己的呼吸。赶紧趁现在一走了之,应该没有问题吧——海岛做出此一结论,脸立刻缩回,一转头,脸色皙白的巢鸭闷不吭声地站在身边,吓得他一边后仰一边发抖,就这样直接上了走廊。



巢鸭凉。



表情虽然依然温和,却好像戴着面具,看不见生物般的反应。



这女人的脑内究竟插着几根螺丝呢?



海岛彷彿事到如今才察觉这件事一般,开始觉得巢鸭很恶心,并扪心自问:



我究竟是迷恋上这女人的哪张脸啊?



被挥下的小刀砍中左眼的同时,我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声。



只不过惨叫是针对被凶器进逼眼前的恐惧,而不是由伤口或疼痛而来。伤口与疼痛的来临,则是在眼珠子彷彿吐血一般在我泼洒出大片红色的瞬间,替原本已在惨叫的喉咙,更添加了进一步的哀号。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噫啊噫噫噫咿咿噫噫噫噫噫噫噫咿咿臆!噫噫……噫呜咿咿咿咿!」



手按着脸的左侧,打起滚来。好痛!好痛!好痛!彷彿脸的中心被画了一道纵线,右半边与左半边所体验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好痛!好痛!」喷出的血液像蛆一样在皮肤上爬行,啪嚓啪嚓滴落的声音象是大颗雨在屋顶上弹跳一般,在脸与地板之间不绝于耳地响起。咬紧的牙齿似乎崩落,像小石子在嘴里滚来滚去。「好痛喔!好痛,好痛-叽啊!咕咿!」



彷彿连喉矓也要喷出鲜血一般呼喊着痛苦,但立刻被中断了。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哪怕只有一点距离也好,我拚命地爬向入口,但小刀男的阴影遮蔽了我。他的脚踩扁了我的身体,接着踢飞了我的下巴,让我闭嘴。被踢的冲击又撕裂了伤口,肉与肉咕滋咕滋地发出摩擦声,令痛苦加倍成长。但现在的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男子手里还拿着割伤我脸部的小刀。这个小刀男同样也在脖子夸张地裹上一条破旧窗帘,衣服上也沾着血,不同的是这些血大多来自于对手。



布连嘴巴也蒙住了,难以窥知表情。



「……」



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只能让喉咙深处一开一闭地鼓动空气。



小刀男毫不客气地挥动小刀,会死,会死,会死!



不由得瞇起眼睛,抱住头。



脑中里象是黑色碎片碎成好几重,如噪声般流窜。



在黑暗中,一道横向闪光划过,带来尖锐痛楚。



剧痛有如贴纸一般被贴上了鼻子,我睁开用力紧闭的眼皮,捣着鼻子向后倒下。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我发出惊叫,眼泪也汨汨流出。发现自己这次还有余裕惊叫,摸摸鼻尖,多出了一条比刚才浅的伤痕。



横向挥动的小刀虽把我鼻子上方肉削掉一块,距离致命伤还很远。只不过感觉就像一阵热风吹过般,脸上燥热,黏滞的血滴由皮下滴落。



滴流的血液被鼻孔吸进,替紊乱至极的呼吸更增添困难。



牙齿喀喀作响,全身发颤,但我举头时,眼前又发生另一场搏斗。



或许早就瞄准了小刀男露出破绽的时机,刚才怎么看都像垂死的浴血男跳了起来,扑向小刀男,简直像个被设定为小刀男一靠近就会自动反应的机器。不带着一丝怪声与气势,就只是平淡地趁其不备袭击。



手指断掉的男人似乎也偷藏武器,用双手握紧小刀,摆在腰际。他右手手指两根,左手手指三根,动员了剩下的所有手指,不合常规地握着小刀,毫不犹豫地配上冲剌的力量,将之剌入小刀男的身体。小刀男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浴血男,反应显得很迟钝,但快要被剌到的瞬间,也还是凭着实时反应蹬地后退,但终究无法完全闪避,仍然被小刀剌中身体。配上彷彿投石命中的闷声,小刀男被撞飞了。说真的太赞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值得给予赞赏。



可惜,由于握力不够,小刀似乎没剌得很深入,无法造成致命伤。即便如此,也还是让小刀男痛苦不堪,虽勉强抬起上半身,已经没办法立刻袭击过来。



但剌人的那一方也似乎用尽力气,当场膝盖触地,多处伤口的出血令他很难受。



一确认有如风暴的这一连串行动告一段落,两人都因为负伤而无法行动自如,我立刻用手撑起身体跑起来。即使光跑步就让我的脸痛得快四分五裂,我还是想尽早逃离这群砍人不眨眼的家伙。



但是,他们当然不可能轻易放我离开。



「带……我走!」



浴血男扑向我,两只手指用力得象是要把我捏碎般,深深地缠住我的身体。惊惧之余我对他使出肘击,但男人的身体彷彿塞了铁板般坚固,动也不动。



彷彿被血液化成的人形袭击背部,猛烈的臭味覆盖了我。



手指的断面隔着衬衫在我背后磨蹭,惊悚得让人差点失禁。



没有时间犹豫,灵机一动想到某个策谋,把男人的手挂到肩膀上,采用能完全遮蔽我背部的方式快步离去。脚底沾上了我跟男人的血,湿湿滑滑的,很不好走。男人没有多余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体重大半压在我身上,说实在太重了,好几次都想抛下不管,但我相信这家伙一定有派上用场的瞬间,继续前进。



象是竞走般快速走向入口,走到一半,还没听到脚步声就先感觉到有人追过来的气息,我咬紧牙关,将眼睛变为红色,朝背后瞪视。



动物的威吓行为——脑中带着这种印象,强大而夸张地表现出来。动作迅速利落,且刻意无意义地大幅度挥动肢体。可惜我没从容到能说耍帅台词。与其说没有时间,其实是因为舌头颤抖。



所以拚命地装出可怕表情,让对方误会我正要使出「异能」。



这时,我特别盯着小刀男的脖子。虽然我不知作用是什么,但是我背上的浴血男也一样用围巾遮住脖子,必定有其用意。



我一回头,已经站了起来的小刀男立即察觉我的右眼变化,他停下动作,露骨地显示警戒。瞪着他脖子的行动似乎也产生效用,小刀男甚至显得有些恐惧,用多余的布料遮住脸,将手中小刀抛出。果然,被我料中了!



因为是用丢的,所以没什么劲道,小刀只浅浅剌中浴血男的背后而被弹开。肉盾马上发挥了作用。虽然浴血男的呻吟声虽然变得更凄厉了,既然能发出声音,表示至少还活着吧。



很想回收掉落地上的小刀,但还是先逃命要紧。就算勉强捡来,我也不敢拿来剌人,正面战斗也打不赢小刀男。如果说他的凶器只有一把的话,那倒是另当别论,但是他的手上还有另一把刀子,所以现在还是放弃为上。



小刀男的遮脸应该是误认或误解了什么的行动,刚才虚张声势发挥了充分效果。趁着他还没解开误会,我的异能的浅薄底牌还没亮相以前,我赶紧奔上走廊,毫不犹豫左转,跑向楼梯。大楼内的构造在第一次来访时就观察过一遍,几乎可说了如指掌,我甚至还为了在警察来巡逻时方便逃跑,做了张地图,但是现在没时间拿出来确认了。



快速穿越被淡淡的月光照亮的走廊,踏上通往二楼的阶梯。此时,我受到胃与肺好像会被推挤上来的冲击,被脚下的段差变长,差点令整个人翻转过来般的错觉所震吓。



二楼楼梯的转角上,有人。



有两个人。被纯粹黑暗包围的这对人影难以确认脸庞与性别,特别是由右侧那名个子娇小的人物身上,我感受到强烈视线。



是刚才那家伙的伙伴!脑中闪过这个可能性,使我转身就走,但也不可能回到小刀男身边,我的逃避处只剩下通往四楼的楼梯。「欸嘻……欸嘻……欸嘻……」似乎听见某种恶心笑声,但仔细一听,那是我因呼吸困难而显得疏落的哭声•,是每踏出一步就洒了满地血水与泪水与鼻水的,出尽洋相的我。



刚才对小刀男做的虚张声势,只有在夜间昏暗大楼里才能成立。



如果在白天,看到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虚伪马上就会被识破。



我有重画世界的资格与力量。



在哪里?



结果我又回到了四楼,距离一楼出口更遥远,步履也变得更加沉重,一回到最初使用的房间后,马上就趴倒了。如果能够就这样进入梦乡,直到状况结束,早上到来,我真的别无所求。



倒在我旁边的男人呼吸很虚弱,而我的呼吸则好像在呼应疼痛般剧烈,挟带着炽热气息。彷彿配合起男人的呼吸,我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暴露出脆弱的一面。



溢出的是眼泪,牢骚,与后悔。



为什么我得碰上这种窘境。



想起了老师心不在焉地倡导「要减少夜间外出喔」的模样。



这真的是至理名言啊,老师,拜托你更大声地强调嘛。



我趴在地上,拖着身体靠近窗边,指甲勾着墙壁当做支撑站起来。



睁大眼睛,甚至会让眼球剌痛般地瞪着眼前的夜空。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



我……比地球上的任何人都更……



得想办法让头脑思考,脑子需要氧气。



所以不能停止呼吸。



思考,要思考。而且要行动,行动才能活下来。



用力扯下紧抓不放的窗帘,挂钩被我扯断了好几根,将窗帘撕开,当做绷带。虽然在保健体育课里学过包扎方法,实践起来却很难。顶多只能将左眼包起来,綑绑成头巾风格。本想绑紧一点,却压迫到伤口,又流了不少血。这让我觉得很难过,右眼潸潸流出泪水。



没想到竟有这么一天,我会如此想回那个家里。



男人似乎失去了意识,我做什么都没有反应……既然如此,就算放着他不管,应该也不会追上来吧?更何况,我会被攻击怎么想都是他害的,都是因为这男人出现在这栋大楼里,才会引来这些鸟事。



该死,运气也太衰了吧。但我没有时间悲叹我的不幸。



「……可恶。」



所以说,我该为了得救,一个人逃出去吗?即使那个小刀男正在楼下埋伏?即使还另有两个怪人?我自己逃?不行,这办不到的。别恐惧得昏头了,要冷静。



这个男人能毫不犹豫地剌人,跟那个小刀男是同类,所以我得拉拢他成为同伙。在离开这里之前,要保持合作态度。既然我自己没有自信施行暴力,那就倚靠他人,即使是这个彷彿随时会断气的、缺了指头的男人。



「请问没事吧?你的身体……」



我搀扶男人起身,凝视他的脸部,确认是否还有意识。男人眼神涣散,是否看得到我实在很可疑。我一边对他表现关心,边用剩余的窗帘止血,顺便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可惜的是他身上已经没有凶器。小刀插在那个男人身上,就算回楼下想必也无法回收了。既然如此,得找些代替武器才行。这栋大楼之中,有个能毫无所感地切砍别人脸部的家伙,我需要自卫用的武器。我放下男人,走上走廊。



可恶!可恶!每走一步就咒骂一声。伤口的疼痛别说趋缓,反而更严重了。伤口彷彿在沙滩跌倒时的擦伤,不停发疼、发热,因为用来包扎的窗帘材质太粗糙了才会这样。采用材质这么粗糙的窗帘,难怪这家公司会倒。



一边是对状况感到有趣,彷彿事不关己地研讨解决方案,另一边则对于作为现实的脸部伤痛感到畏惧,脑中彷彿共存着两个自己,吵得要死,令我快发疯了。不,如果感觉到两个自我,就表示已经发疯了吧。说不定切换成另一个人格,就能发挥出真正的异能——之类的情况应该不可能发生吧?



过去曾经拥有某种异能,却因为某个事件而丧失了——等等的设定,我以前也很沉迷在这种妄想之中。但遗憾的是,我在过去丧失的只有家人与自信。对能力的自信也产生了动摇。不管怎么自我催眠,我终究难以掩饰对无能的自卑感。



就如同不管怎么重新粉刷,油漆永远会剥落一样。



「这个世界仍在对我细语,要我活下去……呃,应该有吧?」



连最擅长的胡言乱语也不灵光了。即使想用手机呼叫警察,我身上也没那种东西。如果我父母不是那副德性,我一定会随身携带,早就向他们求援了。



幸亏,在二楼楼梯转角碰上的家伙们并没有立刻追上来。不知道他们是小刀男的同伴,还是完全无关的人们?我无从确认起,就只能对楼下战战兢兢。



为了排遣恐惧心,我由散落于走廊的玻璃片中,找了片形状适中的玻璃。我挑选纵长的碎片,用捏的方式拿起。用力握的话我的手也会被割伤,但紧急状况下毕竟还是能当做武器。虽然我早就被卷入事件之中,还受了伤,早就是紧急状况了。



「竟敢……」



逐渐升高的愤怒化为热度,令头脑沸腾。痛得哇哇叫的纵向伤口与令人啜泣的横向伤口交错,彷彿在捣麻糈般耍弄我的脸,每抽痛一次,左眼就流出眼泪。



把我的……我的……左眼……



那家伙,竟敢……



「我要……杀了你!」



我避开玻璃,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跺脚。



反射在玻璃上的眼珠子色彩乱七八糟地不停变化。



但是,即使差点使臼齿断裂般地咬牙死撑,仍无法止住喉咙与声音的颤抖。



海岛他们一踏上二楼的楼梯转角,立刻被一道惨叫声袭击耳朵。



楼上似乎有男人惨叫。不同于垂死之际的叫喊,漫长地持续着,就象是从装满了惨叫的软膏中挤出一堆,刮下,整片涂抹上一般。海岛停下脚步,伸长了脖子回望楼梯。



这是一道黏滞而粗野的吼叫声,连海岛也不禁背脊发起寒颤来。



这栋大楼该不会也被当做游乐园的鬼屋使用吧?



海岛无聊地胡思乱想,又摇头否定,不可能是那么悠哉的事件。这么可怕的哀号,很少有个人能独自发出来。也就是说,必定有其他引发这种叫声的事物。



「咿呀啊啊啊,噫唔咿咿咿。」



巢鸭大略听取了惨叫内容,将之复诵出来。海岛则显得有些焦急,黏滞的汗水沾湿了额头



到太阳穴一带的皮肤,沉重地压在眼皮上。



「这情况看来实在很不妙啊。」



身为不良少年的海岛,尽可能想避免警察介入而被辅导的情况,但是现在恐怕别无选择了。根据多次听过惨叫声的经验,海岛如此判断。



海岛与巢鸭两人身上都带了手机,却没有使用的打算,也许是夜间游荡这种行为让他们忘了警察的存在。



不久,惨叫声停止。咦?死了吗?死了吗——海岛半是好奇,半是紧张地抬头看上面的楼层,随即听到脚步声,摆出应战姿势。



赶忙奔跑过来的,是个以月光为背景的少年。



刚踏上楼梯的瞬间,貌似少年的人影停下脚步。



少年扛着像一团肉块般的男人,少年自己的衬衫左肩也染上了鲜血,脸上沾上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溅出的血液,鲜红的液体沿着额头流到下巴,滴落地面。



彷彿与血相呼应一般。



他的眼珠子血红灼灼,彷彿放射着光芒。



凶恶地,骇人地。



海岛被他超现实色彩的眼珠子所慑服,全身竖起了一种不同于恐怖感的鸡皮疙瘩。



而巢鸭原本晦暗老实的眼里也栖宿了月光。



她的嘴唇一开一闭地,说着某种无声的话语。



由动作看来,少年似乎发现了海岛他们,他瞟了一眼巢鸭,立刻掉头转往楼上而去。头部一动起来,眼珠子彷彿留下一道红色轨迹。月光就像聚光灯,打在少年离去的楼梯上方。



「情况也太骚然不安了吧?你看到了吗,刚才那个。」



海岛征求巢鸭的意见。「嗯。」巢鸭点点头,接着说:「浑身浴血呢。」



「刚才那声惨叫不是被背的,就是背人的家伙发出的。」



但是,总觉得不可能是红眼少年发出的。因为他带有一种异类般的气氛,非常帅气。虽然这完全不足以成为根据。



如果惨叫真的是来自少年,会让海岛感到幻灭。



「只不过,人类怎么可能有红眼睛啊?」



他用了变色片吗?



明明应该早点逃离,海岛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思考。此时,巢鸭扯扯他的袖子,低头思索的海岛抬起头来。



「要上去看看吗?」



巢鸭难得自我主张地提议,令海岛感到动摇。



「咦?为啥?」



「我对那个红眼睛的人有兴趣。」



巢鸭不顾状况的悠哉好奇心使得海岛摆出苦瓜脸,明白回绝:



「不,我想我们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不如说,我很想回去了。」



「是吗,那我们就回去吧。」



巢鸭没继续坚持己见,爽快地同意了。虽然有点意外,但对海岛而言这样轻松多了。至于巢鸭感到兴趣的理由,等逃到能确保平安之处后再来问吧。



如此领会之后,海岛领头准备由转角朝楼下走去。



恰恰好,跟正准备登上转角处的女人面对面了。



「……………………………………」



女人愣住,海岛也惊讶地动弹不得。



一碰面的瞬间,两人无不屏气,彼此的距离近到向前走一步就会跟对方鼻子互碰。女人似乎是压低身子,蹑手蹑脚地走上来的。是个不重视打扮的女人。一见到女人闭起原本大大张开的嘴巴的瞬间,海岛也绷紧了神经。



比女人动手更快地,海岛的脚更早一步踢出去。虽然脖子突然抽筋也似地向右,视野陷入混乱,但脚还是靠着经验自然而然地伸出,全力踹飞了女人胸口。被踢了一脚的女人紧急抓住扶手,防止自己滚落楼梯。但由于踢击的力道过猛,后脑勺依旧陡然撞上右侧墙壁。虽回避了摔落,却因为头部受到冲击,意识变得朦胧,女人的视线在空中游移不定。



在这种状况下,绝对不需要对于这种会出现在这栋废弃大楼的家伙客气。虽然吓了一跳。成功先给予痛击的海岛抽筋也似地笑起来,接着又毫不踌躇地进行第二次、第三次踢击。一阵闷响。这种每踢一下就会传来的、彷彿会扭伤脚踝般的厚重感,对海岛而言可说是种很熟悉的触感。



只踢一下,很可能单纯只会惹怒对方,海岛早就学乖了。他用脚尖朝着喉头与心窝猛戳,女人的脖子至下巴上缠着绷带,但海岛才不管这些。每一次踢击,就让女人翻白眼。她痛苦挣扎,手脚撞上了阶梯。



考虑到万一真的把她踢下楼的话也许会死,那就成了杀人犯了,所以只有抓住扶手的手没有攻击。如果已经有所顾虑却还是摔死的话,那也只好放弃。



但是,在看见从女人手中掉落的武器时,海岛立刻收起胜利笑容。原本拿在女人右手的是一把手枪,受到攻击而掉落楼梯,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充分让人相信是真货。



光是跟拿刀子的对手战斗就足以使人退缩,一见到更没有机会碰上的凶器出现眼前,瞬间让海岛的脑子陷入一片空白。脑子侧边变得冰冷而僵硬,但随即恢复,海岛拾起手枪,拉着巢鸭的手一口气爬上楼梯,回到三楼,奔驰在走廊上。由于方才浑身浴血的少年印象太强烈,自然而然地回避了四楼。



「这栋大楼是怎么回事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海岛而言已超乎理解。



在走廊上奔跑的中途边窥探房间,没见到人影,但适应黑暗的眼里见到有一张大型桌子倒着,以及房间角落的墙壁与地板被类似血泊的液体染脏。



海岛回头,听到登上楼梯的脚步声。那女人恢复,要来追赶他们了。她恢复的速度快得异常,令人胆寒,而女人明明被抢走了手枪,却不知退缩立刻追上来的想法也令海岛十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