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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luna nova新月(1 / 2)



当晚,地中海的天空非常昏暗。头顶上只有聊胜于无的星光闪烁着,身为主角的月亮更是黯淡失辉。



在新月的黑暗下,就连幽会的恋人都无法看清彼此的脸,所有的事物都被遮蔽,难以浮现。真实与虚伪同样成谜,双双被抛下于幽暗中。



马上就要决一死斗了。



然而这场斗争却像对过去清算般,因果将化为下一次的因果,当世代改变后,迟早有必要进行新的战斗。今日的胜利者可能是明日的失败者,不论谁输谁赢,都无法延续到后世,一切终将消失于历史的混沌里。



这种时候人们会想些什么、如何决断、舍弃什么——那是个谁也不知道的永恒之谜,在这世界上不断堆积起来。



就如同被灭亡的文明所遗忘、埋藏在遗迹中的面具般,等待自身意义重见天日的那天到来。静静地,任凭时光流逝……



*



马希莫·波尔沛出生时,他的家道已经中落了。



大部分亲戚将贵族地位卖给资产阶级商人,所以他多了许多毫无血缘关系的叔叔阿姨。马希莫的父亲表面对那些暴发户卑躬屈膝,但暗地却不停咒骂他们,而马希莫就是看着这样的父亲长大。本该继承家业的哥哥由于对这种家庭环境感到厌烦,说要去『当厨师』,身为次子的他只好成为波尔沛家族的下任当家。他哥哥安托尼欧的确有厨师的才华,但具备老派贵族思想的父亲却不允许儿子去当厨师,最后还将他哥哥撵出家门。哥哥临走前以悲伤的表情对弟弟说:



「对不起,马希莫。我好像把苦差事推给你了。不过,请你原谅父亲大人。他怎样也无法从自己那个时代跳脱出来,你日后大概会很辛苦吧,请你务必忍耐他。」



「哥哥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个嘛,我暂时会去学习料理技术。义大利的厨师界应该不会接受我这种落魄贵族半路出家的,所以我打算环游世界。总有一天,我会在某国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小餐厅,做出让我自己满意的料理。当然,为了不影响波尔沛家族的名誉,以后我会把姓氏改为过世的母亲大人的姓——托拉萨迪。」



「姓什么并不要紧吧。」



「那可不行。父亲大人不会同意的。」



「你明明就是被父亲赶出门的,为何还要顾虑父亲的心情?」



他说完后,哥哥露出有点不安的表情。



「怎么好像事不关己一样。之后你可是要背负整个波尔沛家族的未来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他脸上浮现出轻薄的笑容。



「反正再怎么样家族也不会回到过往的时光了,哥哥一定也很清楚这点吧?」



「马希莫——你——」



哥哥以有点不快的眼神瞪着弟弟。



「你难道没有梦想?」



「梦想?」



他几乎是以嘲笑的眼神回应哥哥——



「你是说幸福之类的吗?你做的菜能否让大家幸福呢,托尼欧?」



以前他从未像这样以昵称直呼过哥哥,所以哥哥一脸困惑地摇摇头。



「或许我也没资格这么说——不过,你还是得更珍惜自己一点。身为兄长,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一定比父亲大人更不明白。他只不过是对世界悲观,而你根本是漠视这个世界……」



那是他跟哥哥的最后一次交谈,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对方。几年后,家里欠了一大堆钱,完全无计可施,于是他把自己卖给〈PASSIONE〉。父亲已年老体衰,现在更变成重度的吸毒者。当然,沉迷的就是由儿子所制造的毒品。



他时常想,当他因〈PASSIONE〉而能力觉醒时,在地球的另一端,哥哥的能力搞不好也觉醒了。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之间经常会出现这种事。



(以哥哥的个性,即使拥有和我相同的能力,也一定会把它运用在「梦想」上。例如使生物的反应活性化,这种能力大概可以转变为「制作出健康料理」吧。一想到这就觉得好笑。我这边在不断增加吸毒者,哥哥那边却不断在使人变得更健康——也罢,反正我不在乎。)



他向来都是这么颓废冷漠,但只有一次,他讨厌起自己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



那是在他上大学的时候,他遇见那个比他小一轮的同学潘纳科达·福葛之际。



波尔沛对福葛的印象很差。



和总是跷课的他不同,福葛表面上总是一副优等生的模样,毫无缺陷。不过波尔沛很清楚——



那家伙和自己一样,对周遭的事漠不关心。波尔沛一直这么觉得。



果然,后来福葛自毁前程地被大学退学,波尔沛一点也不意外。他以前就认为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不过,那种厌恶的感觉并没有随福葛而去。总有一天,那个令他不爽的小鬼会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波尔沛始终有这种预感。



而如今——预感成真的时刻就快到了。



「那家伙不在吗——福葛上哪去了?」



席菈E在被掀了顶的车子里不断痉挛,波尔沛则以冷漠的口气询问。



「咕、咕咕咕——」



波尔沛无法确定席菈E是不想回答还是不能回答。刚才的猛烈撞击想必令她全身都非常痛苦吧。



「我下手太狠了吗?不过直接撞过来的人可是你啊。也罢——你就当我的人质好了。」



他粗暴地抓住她的身体,把她拉出被破坏殆尽的车子。



席菈E就像是被抓住后颈的小猫一样垂挂在波尔沛手中。



「咕、咕咕——〈巫毒之子〉!」



她榨出最后一点力气发动能力,但〈巫毒之子〉的拳头却被波尔沛的手掌给弹了回来。用〈狂躁抑郁〉强化过的肉体,即便是以能力攻击的力量与速度,依旧是难以抗衡——相反地还被打得粉碎。



〈巫毒之子〉的手臂折断,席菈E的手臂也因此骨折歪曲。还来不及用双腿乱踢挣扎,那两只脚的活动能力也被废了。



「顺便一下——哈!」



渡尔沛用头撞裂了席菈E的前额。



「——咕啊啊啊!」



额上冒出的鲜血流入眼睛,使她什么也看不见。脖子则严重地肿了起来,扭曲成奇怪而无法复原的摸样。



波尔沛令她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他使出的能力甚至还不到两成。双方的战力差距已经过于夸张了。



「好——」



波尔沛用手吊着席菈E,朝后望了一眼。



「总之先解决一个了——安洁莉卡,你可以出来罗。查一下附近有没有其他家伙接近。」



他如此呼唤着,但却没人回答,也没有发现安洁莉卡的踪影。



「安洁莉卡?」



波尔沛有一种不快的预感。他焦急且粗鲁地把席菈E抛开,朝安洁莉卡的藏身处窥探。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安洁莉卡她……一个人去找福葛——报科加其的仇?」



*



「——嗄!?」



福葛猛然停住脚步。



他正追逐席菈E的路线朝欧提加岛跑到一半。



前面怱然涌来一大群人。



群众——能以此称呼的大批人群朝他杀来。



他们全部都朝着福葛突击。



群众的眼神闪烁出异样的颜色。不,更正确地说应该是失去了颜色。他们面无表情,空虚的视线四处乱张望,只有身体好像事不关己地朝他直直冲刺。他们因不看路奔跑而不时被绊倒,后面的人则踩着前面倒地的家伙继续前进,丝毫不想停下。那简直就是一幅会奔跑的地狱景象,但里头却听不见惨叫声。



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



唯一残留的,就只有渗透群众全身的扭曲杀意。



(这些家伙是——)



福葛再次战栗起来。



这就是〈狂躁抑郁〉会带来的未来吧,至于〈夜鸟飞翔〉不过是传达用的信使罢了。〈狂躁抑郁〉的毒品会将所有精神、人格、思考都变得毫无意义。这些只要稍加刺激就会被随意左右的群众,将会蔓廷至整个世界——



(乔鲁诺·乔巴纳曾说过,这是「最危险的能力」——看来没错。它能让人感觉到某种像是冰河表面裂开的冰隙般、底下深不可测的幽暗!)



群众一齐抓向福葛。



「——可、可恶……!」



福葛拚死挥开人群。他不能随便攻击他们。若是使用最强的病毒攻击,眼前这波人潮就能轻易地一举歼灭……但在这时使出绝招就糟糕了。



(攻击用的胶囊只有六颗——在这里使用掉,之后就无法对付波尔沛了。)



福葛挣扎着拚命前进。他已无退路,一旦背对这些人,他立刻会被僵尸般的群众给逮住。除了从正面突破外别无他法。



人群伸手朝他抓去。他的脸颊被一个秃头中年男抓到。



「——啐!」



福葛一脚踹走那家伙——有什么东西啪哒啪哒滴到了他的腿。



那是血。而且不是刚才那个人的血,是他自己的。脸颊上的抓伤比他以为的更严重——他大吃一惊。



(疼痛的感觉……快要消失了!)



这是〈夜鸟飞翔〉侵蚀肉体的徽兆,对手的能力力量在增加——这也代表……



(敌人的本体——愈来愈近了……)



就在福葛这么想的同时,旁边有人撞了过来。



对方没有抓他就离开了——福葛想要转头去看那个人,但这时他的身体却歪向一边。



他失去了平衡倒了下来——完全无法使力。



侧腹部有点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刺了进去。



有一把刀子深深刺入他的身体。



他想要用力,可是侧腹部被切断的肌腱与肌肉无法运作,他根本无法站起身——那个刺向他的小小人影缓缓离开他这里。



「唔、唔呜——〈紫烟〉!」



福葛大叫道,死命想发动龙力。



不能让对方就此逃走。假使无法在这里确实打倒敌人本体,受害者就会无限制增加,不光是欧提加岛,整个西西里的人都会完蛋!



发疯的人群一直涌向完全无法动弹的他,尖锐的手指一根根伸来,还有人咬住他。



可是——他根本无法抵抗。



他觉得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被操纵的人都冲着他来,可是敌人本体,也就是那个拿刀刺他后确信胜利到手的家伙,反而是在缓缓远离他——这么一来他就能区分出哪个才是本体了。



『呼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紫烟〉的咆哮响彻夜空。那一击打到对方了吗——福葛无法亲眼确认。他被人群挤得凄惨不堪,只能耐心地等待。终于——剧烈的疼痛从侧腹部袭来,他忍不住发出「呀啊啊啊啊啊」的丢脸惨叫。这种痛就好比内脏被挖掉,还向肚子里灌入融化的铅一样,明确地传了出来——



「麻醉的效果……消失了……吗……!」



敌人的能力影响消灭后,围住他的群众纷纷虚脱地倒在路上。大概是之前他们的行动太过莽撞,现在反而因体力不支而失去意识。那些人是否真的完全恢复了正常,福葛目前也不能肯定。



「咕、咕咕咕……!」



福葛就这样在侧腹部被插着刀的状态下摇摇晃晃站起来。不能把刀拔出。随便拔刀反而会造成大量失血,很快就会死亡。只能这样撑过去了……前往那个跟马希莫·波尔沛一决胜负的场所吧。



*



「——安洁莉卡!?」



波尔沛忍不住提高音量。



周围那些徘徊的人陆续倒了下去。状况明显生变。



他感到非常焦急,试图过桥跑向西西里岛本土——就在这时,刚才因战斗而严重破损、怱明怱暗的街灯照明下,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苍白的人影。彷佛被黑暗吸走了一半的单薄身影。



她是肌肤雪白的安洁莉卡·阿塔纳西欧。



「我在喔——马希莫……」



她步履蹒跚地飘近波尔沛,途中踉跄了一下,只好靠在闪烁不定的路灯柱子上。



她用此时看起来显得更大的眼睛直盯着波尔沛。



「啊,安洁莉卡——你没事吗,太好了……」



波尔沛正想朝她冲过去,安洁莉卡蓦然说道:



「——对,就是那样。」



她以手指向波尔沛。



「看——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样好多了。」



「耶?」



「马希莫,你……像刚才那样笑吧,好可爱——嗯,真的,好可爱——笑吧……」



说到这,她也微微笑了。



不过下一秒,她的身体便崩落倒地。



像是好不容易才接上线的肉体被切断了一样,遭〈紫烟〉杀人病毒感染的身躯瓦解了。那就好像以针刺破灌了水的气球,她的生命就这样一股脑儿四散在地面。



……她吓了一跳。



席菈E原本以为自己听到什么爆炸声。难不成是地下管线累积太多瓦斯被点燃了吗——不过她猜错了。那是发自人类喉咙的声音。



是波尔沛绝望时发出的咆哮。



那是能令周遭空气都烧焦的熊熊火焰,也是同时能使万物结冻的暴风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世界末日来临时,天国传来的审判号角也不过是如此吧,那个声音震得万物都出现了颤抖。



接着——一切都突然停息了。



世界重新归于静寂。



停止喊叫的波尔沛好几次左右摇晃身体,以缓缓的动作朝这边走过来。



他那倾向一边的脑袋上亮出一双眼,正瞧着席菈E。



填充在人偶脸上的玻璃眼珠都比他的眼睛要更具温度,那根本是一对完全没表情的眸子。



心中空无一物的人才会出现那种目光——波尔沛露出绝不宽赦的眼神。



啊——正当席菈E恍然大悟时,波尔沛已来到倒在地上的她身边。



那并非将脚趾嵌入腹部——然后再踢出去的简单动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