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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谁也无法预知未来(1 / 2)



有一种东西叫作清醒梦。



那是一种尽管处于睡眠状态,仍能认知到自己「在梦里」的梦。



人多半一认知到「这是梦」,血压和意识层级便会产生变化,接著全身就会随之苏醒过来。



然而,也许是不久前才被殴打过,又或者是睡眠不足导致过度疲劳,也可能是基于其他因素──答案恐怕永远也无从得知,总之,涅伊达‧夏兹库鲁很明确地认知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



「梦境」。



令人怀念的秋千映入眼帘。



而在秋千后方的,是故乡那一大片无边无际的玉米田。



看见已经失火焚毁的小仓库屋顶依然完好,涅伊达再次体认到「啊,这果然是梦」。



叽。



叽。



叽。



尽管听见身后忽然传来铁的摩擦声,涅伊达也不特别感到惊讶。



因为他早就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回过头,在他眼前的是有如镜子反射一般,与从前见过的景象颠倒的景色──在那之中,秋千发出叽叽声响摇晃著。



坐在秋千上的是一名女孩。



「……索妮,你……」



他轻唤青梅竹马的名字,然而秋千上的女孩脸庞却模糊不清。



一边害怕那张脸会不会像刚才作的梦一样,变成希尔顿的女孩──涅伊达朝秋千走近一步。



──「涅伊达,涅伊达。」



──「吶,我问你。」



──「你什么时候才会成为英雄?」



见到青梅竹马的女孩对自己说话,涅伊达不由得放心地心想:幸好这是梦。



因为他很清楚,假使他在现实中听到真正的青梅竹马这么问自己,他肯定会因此意志消沉。



「……拜托别这样。」



涅伊达摇摇头,试图否定她的存在,但即使知道这是梦,他孱弱不堪的心却无法操控梦境。



──「啊。」



──「吶,涅伊达,后面那些人是你的同伴对吧?」



──「涅伊达,你好厉害喔!你果然是英雄!」



听了女孩的话,涅伊达缓缓转身。



早在转身之前,他就莫名猜想到身后有什么──



又或许是因为他如此猜想,「他们」才会出现也说不定。



手持汤普生冲锋枪,身穿黑西装的男子们。



「幽灵」。



涅伊达唆使修伊‧拉弗雷特旗下的他们背叛组织,将他们纳为自己的手下。



原本应该是如此。



但实际上却──



眼见无数枪口指向这边,他的思绪戛然停止。



因为是在梦中,所以就某种意义来说,其实并未停止──但不知涅伊达的心理是如何运作的,那几十道枪口指著的并不是他,而是坐在秋千上的青梅竹马。



「住手……拜托你们住手……」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们,涅伊达同志?」



「……!」



听见脚下传来声响的瞬间,天色骤然丕变。



不仅如此,就连周围景色也面目全非。



一整片的玉米田消失无踪,四周望去,净是广阔的荒野。



不过女孩所乘坐的秋千依然存在,孤立在从涅伊达的角度来看,朝左右──延伸至地平线的轨道上。



──「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他的视线被强制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就是自己的脚下。



在那里,他看见将快断了的舌头垂在嘴巴外,不断有如瀑布般吐出鲜血的黑衣男人──古斯‧帕金兹在地上爬行著。



「飞翔禁酒坊号」事件发生之后,在涅伊达面前咬舌自尽的男人。



在失去舌头,又口吐大量鲜血的状态下,男人应该无法说话才对,然而说话声却清晰地传进涅伊达耳里。



──「你不是嫌这女人碍事吗?」



「不是的……不是的……」



──「少来了。你会马上否认,就表示你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嫌她碍事,涅伊达同志。」



「住口……你已经死了……这只不过是一场梦!」



涅伊达奋力大喊,然而从喉咙发出来的声音却细小无比。



──「如果没有她,你就不会被约定所束缚,内心也不会产生罪恶感。」



古斯的声音变得大声起来,涅伊达感觉到秋千喀哒喀哒地摇晃。



列车要来了。



可能果然因为是梦吧,他很确定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



然后,那样物体一如预期地出现了。



巨大的列车,从左右两边疾驶而来。



──「如果没有她,你就能够像从前一样随便吞食别人,继续过著马马虎虎的人生了。」



「不对……我才没有……不是的……」



列车虽然猛然逼近,但只要现在冲过去,还是能够及时救起秋千上的女孩。



女孩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列车,而且感觉正面带微笑地看著这边。



事到如今,涅伊达还是无法在梦中回想起她的脸。



然而即使如此──



涅伊达仍踢开在脚边爬行的古斯,卯足全力奔跑。



──「没用的,你赶不上啦。你只是假装使出全力而已。」



尽管在地上翻滚的古斯这么说,涅伊达还是不顾一切地蹬著梦中的地面。



以脚底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隐约感觉好像有在前进的速度。



──「还有,身为骗子的你其实只是在欺骗自己吧,涅伊达同志?骗自己已经尽力而为,只是最后仍输给了命运而已。」



「闭嘴……给我闭嘴!」



涅伊达无视古斯的嘲讽,伸出右手。



只差一步的距离,就能来到少女身旁。



若是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涅伊达相信,只要在被列车夹烂前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向自己,一定就能想起她的脸。



可是──



一道银色闪光却穿过他伸出的右手。



「啊……」



这时,他想起来了。



想起自己早就失去向她伸出的右手。



涅伊达的右手掌自手腕处喷著鲜血断落,同时视野一端出现一名女子。



和青梅竹马不同,这名女子的长相非常清晰。



女子用彷佛见到垃圾一般的眼神,再次举起沾血的巨大刀子──接著毫不迟疑地割断涅伊达的喉咙。



之后自左右驶来的列车,就这么夹烂了涅伊达的世界──



§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涅伊达惨叫著从床上跳起。



呼吸急促的他连忙确认自己的右手,却见到装在手上的廉价义肢依然安在。



──是梦。



──没错,那是梦……



尽管早有自觉,确定只是梦一场的他,仍打从心底感到安心。



正当涅伊达闭上双眼,想要调整呼吸时,一道说话声从稍远处传来。



「别……别吓人啊……你没事吧?」



他微睁双眼,朦胧的视野中出现罗伊的身影。



在罗伊后面的,是默默望著这边的厄本。



但是才刚作完那样的梦,他完全没有力气像先前那样扑上去攻击对方。



这里看起来是他的房间,不知道自己在那之后究竟昏睡了多久?



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来看,现在可能刚过正午吧。



「你还好吗?好了,总之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嗯,我没事,我也不会再胡闹了。」



待涅伊达深呼吸一阵之后,罗伊又开口接著说:



「在你睡著的期间……我听厄本说了。听说你和他……都是那个什么『幽灵』的成员。」



「……这样啊。」



一面掩饰发自内心深处的颤抖,涅伊达坐在床上,尽全力逞强地说:



「那么,为什么我还活著?是因为活捉我,可以从修伊那儿得到奖赏吗?」



听了这句话,原先始终保持沉默的厄本重重叹了一声:



「我就说你搞错了嘛。我现在的立场跟你差不多啦。」



「……啊?」



「我也已经不是『幽灵』的一员了。我拋下同伴,逃离了那辆列车,就连你刚才提到的什么希尔顿,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算幸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谁找到。」



「你要我相信你的话?」



厄本耸耸肩,对一脸不可置信的涅伊达说:



「既然你还活著,我想这番话应该有其可信度。」



「……」



尽管还是不完全相信,然而回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厄本说了关心自己安危的话,涅伊达沉默片刻后开口:



「刚才……很抱歉。反正你也背叛过我一次,这下就算扯平好了。」



涅伊达脑海中浮现的,是也出现在梦中的黑衣人集团。



以及怂恿别人背叛的自己反遭背叛,少数赞同者全遭杀害时的景象。



听到仍保有敌意的涅伊达说出「扯平」二字,厄本的表情稍微缓和下来:



「坦白讲,能够听你这么说,我真的松了口气。因为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你在棺材里怨恨著我们。」



「……我的恨意,早就因为古斯那家伙烟消云散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已经不恨你们了啦。不是听说『幽灵』在那辆列车上几乎全灭吗?而且古斯那家伙也凄惨地沦为灰烬,掉落在轨道上。」



涅伊达回忆著过去一边说,然而一想起刚才恶梦中古斯那可怖的模样,他的脸色就微微发白。



之后,他又深呼吸了几次,才对罗伊问道:



「所以,我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会被赶出去吗?」



「我不是说过,这里的人个个都有问题吗?如果你还是怀疑我们会出卖你,你就自费换个比较坚固的房锁好了。」



听到罗伊挖苦地说,涅伊达不敢置信地问:



「你应该有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才对……藏匿落魄的恐怖分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只要你肯付房租,那就算是一种好处了。」



自嘲似的笑了笑,罗伊接著对涅伊达和厄本说:



「算了,不管怎样都无所谓啦。反正我又不是警察,而且我自己也有一段不希望被警察追究的过去。」



──啊啊,大概跟毒品有关吧。



涅伊达从罗伊的外表做此判断,不过并没有刻意一问究竟。



他看起来虽然不太健康,但是从他说话的样子来看,他现在应该已经戒掉毒瘾了。



如此判断的涅伊达,重新思考今后的事情。



──我该怎么办才好?



──要躲在这里,暂且避开希尔顿的臭娘们吗……



──……到什么时候?我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才对?



──那些家伙可是无所不在耶。我明明都在监狱里躲了三年,那女人还是……话说回来,希尔顿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认得我的长相……难道她们散布了我的照片?



如今冷静下来一想,各式各样的疑问顿时涌现心头。



假使那名女侍会遇到我完全只是凑巧,那么希尔顿为何要装扮成那副模样?



是因为她正以女侍的身分进行间谍活动吗?如此心想的涅伊达,决定举出几个特徵,向罗伊二人询问那是哪间店的女侍。



结果──



他原本只是不抱希望地姑且一问,没想到罗伊却很乾脆地回答。



「噢,如果是那种颜色的制服……那应该是『蜂巢【ALVEARE】』啦。」



「……『蜂巢【ALVEARE】』?」



他一反问,厄本便接在罗伊之后回答。



「那是小义大利区一带最大的餐厅。记得没错,经营那间餐厅的是名叫马尔汀乔家族的小组织。」



「马尔汀乔?」



──那不就是昨天那间赌场的……



──……



──……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身而为人,涅伊达的能力并不优秀。



但是,在短短几年内成为一介骗子且一度濒死的经验,却令他心中产生怪异的疙瘩。



从一连串事件中感应到奇妙的「关联」,涅伊达的背部渗出冷汗。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并未身处那份关联的中心。



他有种感觉,自己只是碰巧经过某种连锁旁而已。



我会不会正身处在足以令我的逃亡剧变得不起眼的,「某种」巨大潮流旁呢?



他很想相信这只是错觉,然而冰冷无情的预感却在脑中挥之不去。



身为长年以骗子身分在地下社会打滚的人,这完全只是涅伊达个人的感受──不过,他确实感觉到有一股无法以道理解释的「潮流」存在著。



不同于当赌博连赢好几把时,会不管做什么都不顺利的那种微不足道小事,大如命运的洪流──简单说,就是现在所处的组织是走上坡还是日趋没落,他有自信能够感应出那种「流动」。



感应到那股流动却无视的结果,就是失去右手和悲惨的逃亡生活。



在类似的「流动」之中──虽说不至于撼动整个国家,不过他的确感觉到自己身旁有一股比一个组织瓦解时更为巨大的「潮流」。



为了至今不曾感受过的奔流气息浑身发颤──涅伊达却不晓得那对自己来说是吉是凶。



因为那股洪流太过巨大,让他甚至无法看清命运的流向。



──假如我的直觉准确……



──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应该赶快逃离,以免被卷进洪流之中?



──还是「顺著水流」逃跑呢?



问题在于,希尔顿──也就是修伊那帮人是如何看待这样的形势。这一点尽管重要,但要是随便探查,搞不好会赔掉小命。



倘若马尔汀乔家族和修伊一伙之间正在起冲突,顺利的话,修伊的组织或许可望就此瓦解。可是不管怎么想,都很难想像纽约的小小黑帮集团有办法击垮修伊‧拉弗雷特的组织。



──啊啊,该死。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见涅伊达默不作声好一会儿,罗伊轻笑著对他说:



「我是不晓得你在烦恼什么啦……不过,你有家人吗?」



「……没有。」



「那你有女朋友,或是老朋友吗?」



「……这个嘛……有是有……」



浮现在涅伊达脑海里的,是方才出现在梦中的青梅竹马。



「你要好好珍惜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喔。因为当你不小心误入歧途时,说不定会有人伸手拉你一把。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戒掉毒品的。」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也会成为一种束缚。孤独不也是一种生存方式?」



「是没错啦。其实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想找人商量,比起我和厄本,找跟你亲近的人聊聊应该比较好。」



「这样啊……说得也是。抱歉啊。」



话题原本应该就此结束,可是涅伊达却一直很挂念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现在过得如何。



之前返乡时,女孩已经不在那里,该不会是希尔顿那些人对她做了什么吧?



──对了,我去找她好了。



──只要见到索妮……或许就会有所改变。



可是,我现在和她见面,会不会害了她,把她卷进我的逃亡生活呢?



──没错,所以我没有必要和她见面。



──不,那只是藉口罢了。



虽然内心浮现两个相反的念头,可是涅伊达知道,那不是天使与恶魔那种高尚的玩意儿,不过是两个可悲到无法彻底成为善人和恶人的自己在互相叫骂罢了。



他不由自主地凝视成为义肢的右手。



好想拥有朝什么伸手的勇气。



将她拉近的手也好。



推开她远离自己的手也罢。



无论是顺著或逃离将周遭一切卷入其中的巨大「潮流」,如果不动起来就不会有开始。



只不过,他想要有一个小小的契机。



纵使是好比青蛙跳入水中时的涟漪那般,小小的水流也没关系。



只要有一股水流在背后推著我……



──不……不对。



──到头来,我还是只是在找藉口不动而已。



已经没有力气自己掀起波涛的涅伊达,可以隐约预见自己也许会就这么一直停滞下去,活著渐渐腐烂。



其实,他的预测确实猜对了一半──



然而涅伊达忘了一件事情。



忘了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被卷入大骚动的潮流之中。



与罗伊二人无话可聊而感到局促的涅伊达拍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察觉到异样。



──奇怪,这是……绷带?



他的脸和头都被缠上绷带,留下经过治疗的痕迹。



从有地方一碰就痛来看,可能是刚才昏倒时不小心割到了吧。



「这是你替我治疗的吗?」



「咦?啊,不是不是!我们只是帮你按住伤口而已,治疗伤势和缠上绷带的人是医生啦!正好他中午来向我们介绍新的搬运工,我就顺便拜托他治疗了。」



「这样啊……那可得付治疗费才行了。」



「不用啦。」



「那怎么行呢。」



因为不想随便欠人人情,涅伊达心想著等两人离开之后,就要从枕头里抽出几张钞票来。



但是罗伊却摇头说:



「不不不,真的不需要啦。医生说这是售后服务。」



「……?」



「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早点说你认识医生呢?」



「啊?」



涅伊达一头雾水地瞪大双眼。



──他在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认识医生……



想到这里,他突然发觉。



──不对,我的确认识一位医生……



──可是……有可能吗?



此时,一道开门声从脑筋一团混乱的涅伊达旁边传来。



「喔喔,医生!涅伊达他醒了!」



涅伊达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罗伊以开朗语调打招呼的方向──



只见一名以奇迹般的重逢来说,色彩过于黯淡的男人站在那里。



「你的身体状况还好吗,涅伊达?」



「────!」



涅伊达哑然失声,凝视著男人。



男人全身裹著灰色的布料,就连脸孔也用灰色的头巾和围巾遮掩住。



灰色魔术师。



那便是许多人见到他时的第一印象。



不例外地,涅伊达也对他有著相同的印象。



只不过两人「初次见面」时,由于情况特殊,因此涅伊达脑海中浮现的是别的东西。



爆炸所造成的烧伤和大量出血,使得涅伊达濒临死亡的那一天。



见到灰色的男人,出现在挣扎著在乾涸大地上爬行的自己面前,他打从心底以为死神终于现身了。



对涅伊达而言,他或许真的是以死神的身分出现也说不定。



不是为了夺走他的性命,而是来宣告「你的死期未定」。



然后,他想起来了。



想起并未当成记忆一部分将其遗忘,却一直深埋心底的事实。



那就是,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以及,因为自己一再干出蠢事而眼看就要丢了的这条命,是在对方恰巧路过这个「单纯的偶然」下捡回来的。



「哎呀哎呀,看来真的有命运这回事呢。」



听到灰色魔术师如此低语──



回过神时,涅伊达已是热泪盈眶。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晓得自己为何会为了单纯的偶然重逢,激动落泪。



他唯一知道的是,刚才确实有东西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



──这……真的……可行吗?



──意思是,我还没有完蛋吗?



一兴起这个念头,他便有种感觉,彷佛所有的运气都正流向自己。



尽管这种小人物的自我感觉良好,从前曾将他逼入死境,然而现在却成为让他从谷底重新站起来的原动力,无比积极地运作著。



──不,就信了吧。事到如今,我怎么能不相信呢?



啊啊,这股巨大的「潮流」肯定对我有利。



我有种感觉,现在的我,不管做什么都一定会顺利。



时代想必是属于我的吧。



就在涅伊达几乎要如此深信时,他却在短短数秒后被泼了冷水。



一张熟悉的面孔,从灰色魔术师后方吐出耳熟的说话声。



「嗨,涅伊达!我们有半天不见了呢。」



确认站在佛瑞德身后的是面露凶残笑容的拉德‧卢梭,涅伊达还以为自己一定还在作梦──



然而很遗憾的,无论他再怎么等,还是无法从眼前的景色中醒来。



§



三十分钟后 餐厅



心情再次跌到谷底的涅伊达,在罗伊等人暂时离开的房内,听拉德絮叨地讲了一堆话。



据拉德所言,昨天提到「拉德的老朋友」所在的诊所的老板正是灰色魔术师──也就是佛瑞德。



──「真是吓我一跳呢。没想到胡和那个魔术师竟然一起平安无事地下了列车。」



──「还有,我还在那里与坐牢时认识的人重逢。世界真的好小啊。」



──「而且我又再次见到你。」



拉德像这样大略说明了一番,但是最令涅伊达感到不安的,是拉德交给自己当作赌博经费的钱。



可是,他的不安到头来却是杞人忧天。



──「啊?钱?噢,没关系啦,那些钱就送你好了。」



明明事关一大笔钜款,拉德却说得一派潇洒,涅伊达听了反而不禁腿软。



之后,两人又继续针对拉德一直很感兴趣的,涅伊达与「飞翔禁酒坊号」之间的关系聊了一会儿。



换言之,这次是由涅伊达将厄本告诉罗伊的事情说给拉德听。其实如果厄本也在,就不必那么绕一大圈转述了,但因为厄本还有一个身分是替大楼内装施工的技术劳工,所以已经去工地上班了。



然后现在,拉德在听完事情原委之后,诡笑著开口:



「修伊啊……不错耶,真没想到我会和他在这种地方扯上关系……不过话说回来,就凭你这点程度的小角色,不可能会知道修伊的据点在哪里。」



见到拉德半喜半泄气地这么说,涅伊达暗自放下心来。



──我还以为再见面时,我会被他活活打死……



──没想到他居然认识那位医生。



──这家伙搞不好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坏。



──况且他身边的同伴也……那个工作服男就另当别论了……今天和他一道的两个人感觉都很无忧无虑。



一面对拉德做出天大的误解,涅伊达将视线移向门外。



房间的入口敞开著,可以听见走廊上传来人们的对话声。



「好悲伤……来讲个悲伤的故事吧。」



葛拉罕才刚做出一如往常的开场白,旁边的一对男女立刻出声抗议。



「什么?不要说悲伤的故事啦!」



「说悲伤的故事,幸福会溜走喔!」



「说点开心的故事吧!」



「有趣的故事也可以喔!」



面对至今从未经验过的回应,葛拉罕低吟沉思:



「居然要我在如此悲伤的心情下讲开心的故事,看来老天爷今天也给了我天大的难题……等一下……这么说来,给予我天大难题的你们……莫非是神?」



听见葛拉罕反过来做出疯狂回应,那对男女──艾萨克和蜜莉亚惊声高呼:



「什么!是这样吗,蜜莉亚?我们是神吗?」



「Oh my God!」



「这样啊……我都没发现耶……不过,我们是哪里的神呢?」



「应该不是日本吧?因为矢车先生说过,日本的神明有八百万人。」



看著两人正经八百地对话,一旁的青年夏夫特一脸「这些人是怎样?」的傻眼表情,不过话题的矛头很快就指向他了。



「开心的故事……足以献给神的开心故事是什么样的故事呢……我是有听说某个国家的某个宗教会献上活祭品来讨神明欢心,可是我所能献上的活祭品就只有夏夫特……所以,接下来我要说个绝对会让这位夏夫特捧腹大笑的有趣故事。」



「这么逞强!」



「如果不好笑,夏夫特的手脚关节就会折往有趣的方向,这样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啊!为什么我得当活祭品啦!」



艾萨克竖起大拇指,对激动反驳的夏夫特说:



「不要紧的,这位小哥。作人要正向思考!能够成为献给神明的活祭品,表示你像儿子或山羊那般受到重视喔!」



「亚伯拉罕有七只小羊!」



「儿子和山羊差很多好不好!」



「放心吧,夏夫特……就算你的真实身分是山羊,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把你当成手下来使唤……!」



听了一部分从走廊传来的对话,涅伊达打从心底羡慕起他们。



──啊啊……



──真羡慕……笨蛋过得那么和平快乐……



他们大概甚至没有察觉不景气带给国家的苦难,依旧自在地过著他们自己的人生吧。涅伊达暗自感伤地想著这种不像是他会思考的事情。



他会如此伤怀,或许是因为那对男女散发出的悠哉气息,莫名与青梅竹马的少女相似。



如果是在现在的气氛下,我说不定能够清晰地回想起青梅竹马的长相。



趁著拉德嘟哝著「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一边思索,涅伊达试著让故乡的回忆充满脑海──



然而他的尝试,却被从一楼传来的嘈杂声打断了。



§



住宿设施 一楼



涅伊达房间四周的人们,听了从楼下传来的怒吼声、笑声及金属碰撞声后,好奇地一同来到一楼一探究竟。



涅伊达起先探头窥视餐厅,想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结果一看见那里的人,立刻急忙把头缩回走廊深处。



──我记得那个人……



虽然不曾交谈过,不过他的确见过那对如刀般锋利的眼神。



──在赌场里,和名叫费洛的小鬼负责人在一起!



「总之请你先冷静下来,史密斯先生。」



听了拉克‧甘德鲁的话,被唤作史密斯的男人瞧也不瞧他一眼地回答:



「你这话应该对这位小姑娘说才对。」



他之所以没有望向拉克,是因为有一名女子正隔著短短十公分左右的距离,与他正面相对。



沙龙女孩风格的女子,企图以手中的日本刀纵向劈开史密斯,史密斯则以双手的两把手枪挡下她的攻势。



面对这般进退不得的景象,拉克态度平和地对史密斯说:



「可是想要先拔枪的人是你耶,史密斯先生。」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既然你来到这里,目的自然是想取我的项上人头。」



对著语气阴沉的史密斯,日本刀女子──玛莉亚笑了:



「啊哈哈哈哈!你还是一样蠢耶,Amigo!事到如今,拉克怎么可能还会想要你这种懦夫的脑袋啦!」



「你这女人……!」



插图014



「什么嘛,事情感觉变得很有趣耶……等等,那个人该不会是史密斯那个笨蛋吧?」



「来讲个开心的故事吧……那个人毫无疑问正是史密斯大哥。原来如此……据说日本刀有时会被打造来作为献给神明的供品……这么说来,史密斯大哥是为了我和夏夫特,打算得到那把作为祭神供品的日本刀了!怎会有如此令人欣喜的事情!」



「话说回来,那边那个家伙昨天也有出现在费洛的赌场耶。」



窥视餐厅的拉德和葛拉罕持续著这样的对话,躲在走廊暗处的涅伊达则是不敢上前确认餐厅内的情况。



这时,瞥了餐厅一眼的罗伊,来到涅伊达身旁低声说道:



「那位是拉克先生。拉克‧甘德鲁。」



「……他是谁?」



「他是这间住宿设施的出资者之一。表面上是爵士音乐厅的经营者,但实际上是一个名叫甘德鲁家族的小型组织的老大。其实,我女友就在那间爵士音乐厅工作,所以我曾经受他关照好几次。他并不是个罪大恶极之人……我是很想这么相信啦,但黑手党毕竟还是黑手党……」



「又是另一个组织……」



──居然接二连三地出现,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啦!



不理睬在心中发出哀号的涅伊达,餐厅内,名叫拉克的男人一派冷静地继续对话。



「玛莉亚小姐。」



听见拉克的话,日本刀女子同样头也不回地回答:



「什么事?Amigo,你想要我砍他哪里?」



「请你撤回刚才说他是懦夫这句话,向他道歉。」



「咦?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这句话听起来虽然像在责备小孩子,然而声音的深处却蕴藏著刀刃般尖锐的压力。



玛莉亚不满地鼓起脸颊后,抽回日本刀,低头致歉:



「唔……抱歉啦。对不起,Amigo。你并不是什么懦夫~」



「你这女人……你以为那种马虎的道歉方式能够平息我的疯狂……」



史密斯本想抱怨,但听了一旁身为徒弟的少年低声劝告:「师父,这种时候你也应该展现气度,退让一步啦」,只好不情愿地垂下枪口。



而在他们旁边,有一名老人正在饮酒,一副对骚动不为所动地散发著浑身酒气。



在如此混乱的空间中,拉克以泰然自若的态度地开口。



说话对象不只是史密斯──还有一身酒臭味的老人:



「史密斯先生,阿尔金斯先生。我有件工作想要委托两位。」



听了拉克口条清晰地这么说,史密斯皱起眉头,名叫阿尔金斯的老人则是依旧将酒瓶往嘴边凑,只微微睁大双眼。



然后,拉克开始简洁地说明原委。



即将于二月中旬,在「Ra's lance(太阳神之矛)」举行的赌场开幕式。



鲁诺拉达家族正在暗中活动的事实。



尽管详情不明,但有鉴于届时可能会发生肢体冲突,因此想要雇用几名不隶属于组织,能够自由行动的人。



等到拉克大致说完之后,有人提出了疑问。



「……真教人纳闷耶。既然如此,你去雇用这附近的小混混来凑数不就得了?」



阿尔金斯带著酒气吐出正确的言论,拉克却静静地摇头:



「如果是一般黑手党之间的抗争,那么做或许可行。不对……应该说,光靠我们家族便足以应付。」



「哦,你还真有自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