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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给你看看最棒的笑容。”(2 / 2)


“玛丽贝尔!”



发现异样的她的双亲,冲进了变态的房间。



他们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赶上了。



而——正因为他们赶上了,少女的视野里才被“红色”覆盖了。







“……他松开掐住我脖子的手后,我只顾着咳嗽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不过……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我看到,爸爸和妈妈……被那个男人用烛台刺死的样子。”



“……”



听了莫妮卡淡淡的叙述,卡尔拉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渴。



——不妙。



——这是……我能听的事吗?



她并没有从自己的主人——那个女贵族那里听说加尔迪•德鲁门特尔详细的死亡经过。岂止如此,就连加尔迪•德鲁门特尔这个名字本身都被德鲁门特尔家家视为禁忌。



也正因为这样,她怀疑密探所说的“犯人”是否真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但从隐藏在莫妮卡那淡淡的叙述背后的无与伦比的沉重来看,她应该没有说谎。



“我不觉得爸爸和妈妈都死了。明明知道被烛台刺中喉咙就肯定没救了。”



“……”



“对,我当时还不知道。人居然这么容易就会死。”



莫妮卡说到这儿垂下眼帘——静静地摇了摇头:



“我也想办法拿起了身边的烛台,想要帮爸爸妈妈……还点着火的蜡烛落在地上,红色变得更加耀眼……蜡烛的火点燃了床单!”







红色的火焰,飞溅起来的红色的血。



两种不同的红色,铭刻在少女的心中。



蔓延的火势惊动了贵族男子,他慌忙转过身来——



少女不顾一切往前刺出像长枪般的烛台,刚巧刻入了男人的咽喉。



刻入肉体那种扭曲的柔软的感觉,印在了少女的手上、记忆里、心中。



扑哧一声,在感到令人厌恶的反作用力的同时,温热的血飞溅到她的脸上——



渗进眼睛的红色,把她的世界关进了黑暗中。



粘在脸上的血的温度,以及蔓延的火势的温度将要烧尽她的身体和心灵。



少女呼喊着父母的名字,但没有人回答——



她又喊着哥哥的名字,这时候烈火已经点燃了回天乏术的父母的身体以及奄奄一息的贵族男子的衣服。







“接着我很快被发现火灾的德鲁门特尔家的佣人救了。我把自己看见的所有……包括我刺中那个男人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过了很久才知道,那是加尔迪……德鲁门特尔家的长子。”



“……但你却没有作为犯人被制裁。”



“他们不想把长子的罪行公诸于众。波罗尼亚尔家也算是名家,如果进行正式的审判,他们也必须说出加尔迪杀死我双亲的事。而且……波罗尼亚尔家的姻亲有很多都极有权势,似乎也没办法简单地把所有罪行都推到我头上。”



“于是,就变成在那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被神秘的贼人杀害了吗?”



卡尔拉补充道,也是为了让自己信服。



莫妮卡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也因此舍弃了贵族的地位。在我之前……那个死去的女孩,好像是加尔迪从什么地方‘买来’的……让烧得无法分辨样貌的那个女孩作为玛丽贝尔•波罗尼亚尔死去。我听说他们进行了这样的交易。”



“虽然可以放过你,但不允许你作为有发言权的贵族继续长大,这就是他们采取的防范措施吗?”



如果她将来主张“自己其实是贵族”的话,德鲁门特尔家大概不惜让家人的丑闻曝光也要问罪于她吧。正因如此才想让她保持已经死亡的状态。



虽然看事情经过,少女并没有错——但有无过错根本无关紧要。德鲁门特尔家就有着这么大的权势。



要想暗中了结此事的话也可以除掉她——但要说一个不满10岁的少女杀害了四人实在有些荒唐,没办法简单地暗中了结。德鲁门特尔家选择将掩盖她的罪行作为交易的筹码。



“结果,波罗尼亚尔家势力根源的大半被德鲁门特尔家夺走了。哥哥……为了保护我,接受了这笔交易。”



莫妮卡放在膝上的双手死死地握住自己的衣服,悔恨地咬住嘴唇。



“所以哥哥才被赶到这种偏远的地方来……跟我们本来在那座山丘上有一栋别墅也有关系……似乎这里的状况相当复杂,很少有贵族想来这里。”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虽然并不能简单相信你所说的话。”



卡尔拉内心产生了对她的同情,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地问莫妮卡道:



“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您会来找我们自首?”



“……?你们不是来找我的吗?”



——这只是表面上的说辞。



这句话到了卡尔拉的嘴边,她慌忙把它压到心底。



“我看你们花了几个月也没有逮捕我……应该是哥哥又保护了我吧……几个月前,我曾有一度绝望了,那时候觉得就算被抓也没关系,而住到了哥哥那里……”



“……”



——怎么了?



——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的确最早自己去找过艾斯佩朗萨。



不过那时候艾斯佩朗萨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自己表示是“来搜寻杀害玛丽贝尔他们的罪人”后,他立刻回应道:“也就是说,要我假装看不到你们在这座城里长期滞留到底在干什么是吧?”



那之后他还继续道:“我也有守护这座城市的义务。到底是保护自己重要的人,还是保护领下的居民,我有着不得不做出这一选择的界线……只要你们不越线,那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对当时没有完全把握情况的卡尔拉而言,他的话极为费解——不过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仍残留着费解的部分。



——为什么她会知道我们在找她?



——而且,如果已经完成了“交易”,她大可不必如此畏惧才对?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来?”



听了她的提问,莫妮卡歪过头:



“吩咐让皮埃尔先生写出那种剧本的,不是你们吗?”



“……?”



“我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也想逃跑……也想忘记一切。但果然就算是那样的男人,也有人爱着他呢……如果有人想要让我受到惩罚,我不惜受罚……所以……”



莫妮卡说到这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在卡尔拉面前露出了充满感情的表情:



“所以,请立刻结束上演那出戏剧!错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修伊他……和修伊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知道我的过去!所以……所以……”



也许是涌出的感情堵住了胸口,她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她表露出的感情,与愤怒和悲伤有些许不同,应该被称为“恳求”。



其中包含了她对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强烈思慕之情。







杀死一名大贵族,把自己的贵族名号强加在不认识的少女身上,让世人认为自己已经死去的少女。



在那之后,她穿上名为炼金术师学徒的隐身衣,生活在某座城市。



她若无其事地、平平安安地生活着,仿佛过去发生的悲剧其实都只是一场梦。



然而,那个大贵族家族的船出现了,城市的情势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她杀死的大贵族是一个想要侵犯年幼少女,甚至害死她双亲的十恶不赦的恶棍。但仍然有人不愿意接受他的死。



那就是亲生哥哥被杀的妹妹。



那位女子不相信哥哥犯下的罪行,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也要把那个罪人找出来。



但对方毕竟是已被认为死亡的人。对方的家族也不可能说出她的下落。那么——必须秘密地找出这个罪人,让她葬身于黑暗中才行。



另一方面,她虽然畏惧港口出现的大贵族的船,但又不愿意放弃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幸福。



有人向这样的她伸出了救援的手。



那正是,曾经在魔女狩猎中失去了母亲,被全村人背叛——和恶魔签下契约的少年。于是她也和少年一样与恶魔签下了契约,烧掉了大贵族的船。然而火焰蔓延到了城中,最终她失去了所有的幸福,和少年一起从世界上消失了。



在舞台上,演技纯熟的演员们演出着这样的故事。



看着演出的修伊,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沉默瞪着舞台,而艾尔玛则露出有些悲哀的神色注视着戏剧的走向。



不久戏剧结束了,观众们几乎都离开了剧场,修伊却仍坐在座椅上,低头沉默着。



只是从他藏在衣袖中的右手里传来了什么东西摩擦的吱嘎声。



“住手吧,修伊。就算把这间剧院烧了也没人会笑的,也救不了任何人。”



坐在修伊身旁的艾尔玛仰望着天花板说道:



“不管是你,还是莫妮卡……不过我说,你把那个也带来了啊。”



“……啊,我知道。我知道的。”



修伊回答着艾尔玛的话,但他右手中的吱嘎声仍然没有停止。



看了戏剧的修伊虽然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他完全理解了。



方才上演的戏剧,特别是前半部分的事件应该是以莫妮卡的过去为原型的吧。



而且它应该也跟之前描写了自己过去的那出戏剧一样,非常接近真实。



“让皮埃尔•阿卡尔德……”



“如果把他烧死的话……我说不定能稍微笑一笑呢。”







“这是……什么……”



卡尔拉命令部下将现在上演中的戏剧剧本拿到了手。



其中写的内容与她最初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在公演过程中逐步进行了修改吧。



她因为愤怒而全身颤抖,但声音却保持着冷静,对部下们发出了一个指令:



“立刻把让皮埃尔•阿卡尔德带到我面前来……要快。”



然而,上百人的德鲁门特尔家“使节团”搜索的结果——最终也没能抓获让皮埃尔。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天天过去——







1710年某日 罗特瓦伦蒂诺某处



修伊和艾尔玛看完那出戏剧之后,那出剧立刻停演了,剧场公开了接替它位置的其他剧目。



那是以前大受欢迎的一出假面即兴喜剧,内容与让皮埃尔完全无关。



中止上演热门戏剧的理由无人知晓。



然而城里的人们带着确信谈论着此事:



“果然那真的是描绘了德鲁门特尔家内情的戏剧吧。”



“所以,在城里的德鲁门特尔家的人才给剧团施了压吧。”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大家都确信无疑。让皮埃尔•阿卡尔德行踪不明一事更为流言增加了真实的色彩。



但现在有上百的德鲁门特尔家成员滞留在城中,人们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下讨论这个话题——但流言在好友、家人、恋人以及不拘礼节的酒席上渐渐传开,渗透了整座城市。



像是某种经过长时间积蓄的慢性毒药般。



“有什么线索了吗?”



“……莫妮卡似乎果然被德鲁门特尔那些家伙软禁了。”



在修伊作为“假面职人”使用的一个藏身之所,他回答着艾尔玛的提问。



他的眼睛充满了红色的血丝,脸色也相当难看。



“德鲁门特尔家的人似乎在市场大街的布铺买了好几件女人的衣服。因为那个叫卡尔拉的家伙不穿那种衣服,应该是为了给某人更换而买的吧。”



“那不是很好吗!我们看到希望了哦!起码他们允许她更换衣服,而且买上好几件也就可以认为他们不会立刻要她的命吧!”



“在这种时候还真得感谢你那转得飞快的乐观头脑啊。”



当然,他明白这不过是抱有期待的推测而已。



最坏的情况是她已经被送到剧中所写到的“大贵族的家人”身边,在那儿受到拷问最终已经被处刑了。



然而,船一次也没有出过港,也没有进行出航的准备。



“不过……她跟斯佩朗和老板娘都道了别……应该是莫妮卡自己去那些家伙那里主动被抓的吧?”



艾尔玛把双手抱在胸前沉思着,修伊则低下头说道:



“……那为何什么也没告诉我……而且她根本没有必要向那些家伙自首……”



“这种事不是明摆着的吗?就算修伊是迟钝兔也应该明白吧?”



“明白和认同是两回事。”



——是啊,我明白。



——莫妮卡看了那出剧。



剧中,有一个明显以修伊为原型的人物出场。对观众们而言,他是之前上演那出剧的主人公,人们对这种手法褒贬不一,但它的确也是那出戏剧大受关注的原因之一。



莫妮卡看过那出戏剧后,大概认为照这样下去居民们很快就会找出自己。而如果他们把那出剧当做“真实”,那将不止找出莫妮卡——还将找出修伊•拉弗雷特吧。



戏剧最后让城市陷入火海的恶魔一般的男子,真实地存在于这座城市。如果这样的流言传开了,那就不光自己,连修伊也有可能被德鲁门特尔家的人当做“共犯”逮捕。



正因为修伊明白这点,他才感到非常不甘心。



越是明白,越无法认同她的行为。



他想对着莫妮卡大喊“你不要小看我!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感到困扰吗!”



但她已经不在了。



艾尔玛和修伊之间落下沉默,静寂压住修伊的心,支配了整个藏身之处。



到底有——多少秒、多少分钟——多少小时他们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呢。



要是平时的话,艾尔玛早就说出一些俏皮话了,但他现在闭着嘴什么也不说。



好像在等待修伊开口般。



而等到烛台上的一支蜡烛即将燃尽时,修伊打破了静寂的压力,带着一种决心对艾尔玛说道: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想要如何溜进那艘船。”



“……”



“但他们这几天加强了警卫。跟以前不同,现在完全没有偷溜进去的空当。而且,我们也没法从政治上对他们施压。”



“斯佩朗也这么说。虽然知道莫妮卡可能在那艘船上,但在代理领主斯佩朗的眼中,现在这座城市的全部居民都可谓是德鲁门特尔家的人质。他好像也没法轻举妄动。”



“是啊……那些衣服上别着诡异纹章的家伙们来到这座城市已经过了几个月了……对居民而言,他们已经不再是值得畏惧的异物。大概只当他们是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的邻居来看了吧……而且要是以德鲁门特尔家为敌,搞不好这座城市整个都会消失。我作了种种调查,那一族似乎的确有着这样的力量。”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



正面转向艾尔玛,眼里燃起充满决心的火焰断言道:



“然而,我想要以他们为敌。”



“……”



艾尔玛沉默着,修伊的眼中闪出有点疯狂的光芒继续说道:



“啊,我为了跟他们抗争、为了救莫妮卡不惜牺牲这座城市。让皮埃尔•阿卡尔德写的剧本的确是真实。为了莫妮卡,我不惜把这座城市化为火海!”



接着,他又露出有些悲哀的神色,看着艾尔玛:



“但……我一个人毫无胜算。所以,我现在想要把你拉下水。为了能救出莫妮卡,为了我的一己之利,我准备利用一切!在此,我不顾廉耻拜托你。请……”



这一瞬间,艾尔玛把手向前一伸,打断了修伊的话。



“……?”



“嗯。”



艾尔玛认真地听着修伊的话。



因此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他认真地笑着,问修伊道:



“救出莫妮卡,你会高兴吗?”



“……当然了。”



“如果和莫妮卡再会,你会笑吗?”



“到时就给你看看我这辈子最棒的笑容。”



他立刻作答。



艾尔玛似乎对他的答案非常满意,他哈哈笑着说道:



“其实你早就该这么说了。要我帮忙,只要有这句话就够了。”







卡尔拉也有她的烦恼。



——我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成功中断了戏剧的上演,然而流言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城里几乎无人不知。虽说与“不老不死”、“伪币”以及“药物”有关的真正目的没有曝光,但表面上的“目的”却已被迫达成了。



抓获莫妮卡之后,他们对外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座城市的理由了。



然而现在,他们还几乎完全不了解城市的那些秘密。



虽然也可以把她所说的都当做胡言乱语,将她释放,但现在已经没法像这样私下解决了。照现在的状况下去,为了“得到德鲁门特尔家的谢礼”或是“想要找点乐子”的市民们总有一天会找出莫妮卡来吧。



到那时候,城里的炼金术师和贵族们会因为“为什么德鲁门特尔家的人明明知道犯人却不逮捕”而对她们产生怀疑吧。



最为合理的办法是秘密地除掉莫妮卡,对外宣称“嫌疑犯失踪”——但现在的她并没有这个权限。而且,如果莫妮卡的话和剧本所写的情报属实,老实说她甚至对她产生了同情心。



——然而……为什么让皮埃尔能写出那样的剧本?



——光是敢以德鲁门特尔家为敌就已经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了,不过更令人在意的是他为什么知道莫妮卡……玛丽贝尔•波罗尼亚尔如此详细的过去?



——不会是密探所在的炼金术师工房的人告诉他的吧?不过这得先假设让皮埃尔跟工房的人有接触才能成立……



——……而且很难想象他们竟会知道连我也不知晓的加尔迪大人的性癖。



她越想越混乱。



戏剧里写着“加尔迪的妹妹仇恨着犯人”所以才在搜捕莫妮卡,但这与真实情况相差甚大。



毕竟,那个加尔迪的妹妹本人笑着对卡尔拉说:



——“那个贼人不过是个‘借口’,可不能认真去找哦。就算找到了也要假装没看到哦!”



卡尔拉记得当时听到主人说出这种似乎对兄长的死毫无伤感的话,曾感到一种模糊的恐惧,背上也渗出了冷汗。



——为什么……之有这里跟真实不一样?



越想越不明白,卡尔拉感到一种无以言表的焦躁,一拳打在船舱的舱壁上。



——可恶……果然这座城市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管怎么样,现在首先要逮捕让皮埃尔。



卡尔拉静静地调整着呼吸,准备写信向主人汇报现在的状况。



同时她心里想着,在这看不到头的任务中自己会不会落到葬身于此的下场呢。







——为什么不杀我?



莫妮卡静静地思考着。



然而,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看开了生死,思考这样的事也无济于事,于是她摇头甩开这个念头。



躺在狭窄软禁房间的床上,她静静地闭上眼。



回想起的,是修伊。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修伊君呢?



抛弃贵族身份,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她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这时,她在炼金术的私塾遇到了一名少年。



那是一个虽然保持着应酬性的微笑,却与周围筑起明确的“隔阂”的孤独少年。



然而,她明白,这个少年的孤独来自于对世界的憎恨。



说不定她很早就注意到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眼神的少年了。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注意变成了爱意,而自己竟会那么自动的跟他搭话。



——是觉得自己也可以改变吗?



对世界绝望的她,开始用“假面职人”的身份,窥视城市的阴暗面。



那里发生了很多事,她用自己的方法持续跟这个不讲理的世界斗争。她的做法到底正确与否,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吧。



——有跟我相似的人。是不是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呢?



“假面职人”生活的反作用力使得现实生活中她对修伊的爱慕日益加深。



寻求通常的恋爱和日常的心说不定已从假面之下过剩地溢出。



——结果,我也只是利用修伊……来拯救自己而已吧……



想到这里,莫妮卡紧紧攥住床单。



——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好想你……



——我好想你啊……修伊……



莫妮卡发现自己正在流泪,她轻轻把脸埋进枕头。







让皮埃尔•阿卡尔德的手记



【无论什么时候,时间都是公平的。



不管你怎么想,每天都是同样的日出日落。



永远都是这样的重复。明明太阳没跟任何人约好明天也会升起,但人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明天也会照常来临。



同样的,就算希望明日永不再来,太阳还是会升起。



这种人们不可抗拒的洪流,正把与此事件有关的人们冲向某个方向。



莫妮卡•坎佩内拉,不,应该称她为玛丽贝尔•波罗尼亚尔吧。



无论如何,她在那之后仍然活着。



没有自由,看不到城市的景色,声音也没法传到心爱的人耳中。



真的只是活着而已,我不由得佩服在这种状况下她竟没有发疯。



如果我的记忆正确的话,她恐怕被软禁了半年左右。在此期间那艘黑船从未出航,只带着特殊的威压感俯视着城市的港口。



毫不畏惧黑船散发出的威压感,死死瞪着它的男人——修伊•拉弗雷特也陷入了就算早一秒也好,想要尽早见到心上人的欲望与说不定一秒后心上人就被处刑了的恐惧中,真亏他竟能忍受这么长的时间。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为了实现自己愿望的准备完成。



等待能确实夺回恋人的计划完成。



因此,莫妮卡没有被早早处刑对他们俩都可谓幸运。我后来得知,修伊在炼金术师中也算得上特别精通火药,如果德鲁门特尔家的人有什么动静的话,就算他让整个城市陷入爆炸的火焰中,与莫妮卡殉情也不奇怪。



不知是不是偶然,那就与我的戏剧最后的创作部分一样了。



不管如何,人们带着各自的想法仍凭时光流逝。



时间的流逝是公平的,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不过说不定当时的罗特瓦伦蒂诺处于脱离这一平等的地方。虽然这肯定只是我的错觉。



就好像是在人们快速移动的模型城里,连时间也被调快了般。



接着,命运之日来临了。



我的罪行在罗特瓦伦蒂诺城中现形的瞬间来临了。



命运不容分辨地降临。就像太阳每天都照常升起一样。



对某些人来说它的来临如此唐突,而另一些人已经做好好接受一切的准备。】







1710年 某月



德鲁门特尔家 私用船内



“……今天的风,好强啊。”



卡尔拉看着激烈翻卷着的海浪,无精打采地喃喃道。



虽然还没有下雨,但海面上已经卷起些许风浪,停泊的船体也出现了较大的晃动。



她在作为使节团的据点之一的船内进行着工作。



读着部下呈上的报告,时不时看看桌上放着的书信——想起莫妮卡的事。



——结果,现在还是保持着软禁状态,不过……



数月前,她收到了女主子的书信。



那正是对如何处置莫妮卡即玛丽贝尔•波罗尼亚尔的回答。



然而,内容并不是她所期待的那样。



如果她毫不留情地命令“处死玛丽贝尔”的话,卡尔拉为了自己选中的主人,虽不情愿却也将杀死莫妮卡吧。如果她说“放了玛丽贝尔,暂时先回来”的话,那对卡尔拉而言将是多么大的喜讯啊。



然而,主人的回答是“我不是说过吗。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要怎么处置她就交给卡尔拉啦。不过,要继续任务哦。”好像杀死自己兄长的女子对她而言真的无足轻重般。



——这样下去的话,会给她的精神造成负担吧。



——可就算把她放回城里……她还能过上之前那样的生活吗?



——既然如此,不如……



虽然这么想,但卡尔拉没法做出这个决定。



她从小被当做护卫培养长大。



她学到的不是杀人的觉悟,而是站在主人面前挡下敌人攻击的觉悟。据莫妮卡所言,加尔迪虽是德鲁门特尔家的人,却是一个让人唾弃的家伙。



如果是来暗杀主人的家伙,不管对方是谁她也不会手下留情,可以轻易地将刀刃插入对方的脖颈——但莫妮卡的情况不一样。



——……我真弱啊。



——既没办法杀她,也没办法救她。



迷茫的结果是,她选择继续软禁莫妮卡。



说不定在完成任务的时候,已经有什么可以救她的办法了。



她明确告知部下,软禁她是自己的决定,也严令他们不可外传。



部下们没有感到任何疑问地遵从了她的指令,她再次感到他们的诡异,但也认为这正是德鲁门特尔家的“私兵”本来应有的样子。



而今天,每当书信映入她的眼帘,她也仍会感到十分痛心。



——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弄清这座城市的秘密……



——伪币似乎与那个名为“假面职人”的奇妙组织有关……



她读着报告考虑着如何找到破坏模型城市的墙壁的方法,这时,一个部下跑了进来。



“卡尔拉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



看到样子和平时完全不同的部下,感到不寻常的卡尔拉皱起眉,重振精神问道。



而部下却似乎自己也不清楚状况般,做出了一个不太明确的回答:



“城市……被什么人袭击了!”



“什么!?”



——袭击?



她连忙走到甲板一看,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映入她的视野。



城里各处都冒着浓烟,一部分建筑物甚至燃起了火光。



她看到恐慌的人们在市场里乱窜——但没有看到关键的袭击者的身影。



——怎么了?!



——奥地利军的奇袭吗?!



难道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战火已经蔓延到这座城市了吗?



然而,眼前的状况和她所知的战场的光景有所不同。



“能立刻回到城里,向在各个设施的团员确认情况吗?”



“似乎……就是被我们作为据点的设施被人点了火!”



“什么?!到底是谁……”



“尚不清楚!现在还没有死亡报告,不过据说放火的是带着奇怪面具的男人……”



——……面具?



卡尔拉想到方才在报告里看到的“假面职人”一词,但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对着部下喊道:



“别说傻话!一个人怎么可能干得出这样的事!”



说出口,她又猛地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她想到“假面职人”是一个组织的可能性,确信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这座城市,而是“德鲁门特尔家”。



她准备到前线去指挥战斗,转身想要回到工作室——



与此同时,站在她身边的部下突然倒下了。



“?!”



——弓箭?!枪?!



突然倒下的部下让卡尔拉十分惊愕,她以为受到狙击不由得放低身子。



——然而……没有听到类似的声音。……?……什么……



她发觉部下的身体上并没有任何伤痕的同时,感到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



四肢无力,没办法站起来。



再一看,不光是她的部下,在甲板上的船员们也都倒下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卡尔拉的神智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渐渐在船上丧失了意识。



在那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



在甲板的隐蔽处,站在她们的上风位置的——一个戴着面具的大个子男人。



“嗯……似乎出现效果的时间有个体差异啊。也许是男女之间的差异吧。”



带着面具的男人一边合上手中装着特殊麻醉药的小瓶瓶盖,一边看着倒在甲板上的船员和卡尔拉,自言自语道:



“好了,差不多还有1个小时他们才能恢复意识吧。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



接着,戴着面具的男人看了卡尔拉一眼,摇摇头叹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影响学生们学习吗,美丽的小姐。不过它没有后遗症,不用担心。”



留下谁也没有听到的临别之言,男人——达尔顿取下面具离开了甲板。



“唉,艾尔玛这个家伙。还在想最近怎么不吵着要我戴钩爪了——”



“没想到这次竟然要我戴上面具。他还是那么胡来啊。”







同时刻 港湾部 仓库区



在某间仓库的房顶上,有两个人影正眺望着船上和城里的混乱景象。



“哎呀,好像达尔顿老师干得不错哦。”



通过18世纪时还很贵重的望远镜看着船上的情形,戴着面具的艾尔玛快乐地说道。



在他身边的修伊也带着面具,面具下传出淡淡的声音:



“……其实把麻醉药借给我们就好了。”



“哎呀,他坚持‘如果你们以后制造出这种药来干坏事就不妙了,我自己来’没办法啊?确实那种与其说是麻醉药不如说是催眠药的东西,效果非凡啊。反正让他戴上了假面不是挺好的吗?”



他用力点点头,转头看向城里。



“不过还真是大闹了一番啊,要是没有伤到普通居民就好了。”



“……是啊。”



“结果现在有多少人了?‘假面职人’的成员。”



艾尔玛若无其事地问道,而修伊则用沉重的口气答道:



“……三百七十二人。”







让皮埃尔•阿卡尔德的手记



【没错……



修伊•拉弗雷特做到了。



他仅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制造出超过三百人的“犯罪组织”。



这的确难以置信。我最早也无法相信。



本来这座城市就有着人口众多,犯罪组织少的特点,仅有的犯罪组织最多也就是麦萨的“臭鸡蛋”那种程度而已。不过想想看,这也是这座城市的异常之一吧。



不管怎么说,他做到了。



上百的德鲁门特尔家成员居住在城中,也不知道谁暗中与德鲁门特尔家有勾结,在这种状态下,他摸索着创造出一个组织。



不信任人类、憎恨世界的青年成功了!



投放通过制造伪币收集的资金,迅速的同时也保持着最大限度的慎重,渐渐增加了值得信赖的成员。他偶尔还制作新的合法药物提供给至今仍不断追寻“药物”的贵族们,等等,总之他干出了不少类似于打擦边球的勾当——



不过这全部,都只是为了他的一个任性要求而已。



想再次见到莫妮卡•坎佩内拉。仅仅只为了这一愿望,他做到了。



也许对方并不愿意得到拯救。修伊说不定也想到了这点,但即使这样他也毫不在意。



因为这只是他个人的任性而已。】







莫妮卡从毛毯中探出头,恍惚地看向嵌在本该是门的位置的铁格栅,突然,她感到有些不对劲,仔细倾听从外面传来的声音。



“……?”



一开始莫妮卡认为外面的吵闹声是因为强风的缘故。



这几个月来,她已经习惯了船激烈的晃动,只有从外面传来的声音是她能感受到软禁室外部情况的唯一途径。



她感到外面的噪音不可能只是风声而已,从毛毯中溜了出来,从床上坐起身。



与此同时——从铁格栅外,传来了越走越近的脚步声。



现在并不是吃饭的时间。



虽然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她仍用警戒的眼神看向铁格栅,不知发生了何事。



然而,看到发出脚步声的人后,莫妮卡全身一瞬间僵硬了。



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纯粹由于惊讶和混乱。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像曾经的自己一样,穿着黑外套带着白色面具的,“假面职人”的身影。



看身材,她知道来人不是修伊或艾尔玛。他拿着大大的行囊,从中飘出一阵阵腥臭。



“骗人……为什么……你是谁……”



看着这样的她,戴面具的男人好像安下心来,说道:



“呀,终于见到你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咦?”



她没听过的声音。



在惊讶不已的莫妮卡面前,男人取下面具露出一张从未见过的脸,继续说道:



“应该是初次见面吧。我是让皮埃尔•阿卡尔德。”



“……?……呃?!您就是……”



莫妮卡心中瞬时涌起各种感情。



如果是在自己来自首前,说不定会因为愤怒,用锥剑刺穿他的双手双脚吧。



不过,现在涌起的疑惑更胜一筹:



“为什么……来这儿?!更重要的是,您为什么写下那种东西……”



听了莫妮卡含混着怒气的疑问,让挠了挠头,非常抱歉地说道:



“哎,关于那件事,我也有些误会……我真的觉得非常抱歉。无论怎么补偿都没法获得你们的原谅吧,不过现在请先听我讲。”



“……?”



不知对方的目的,莫妮卡仍保持着警戒皱着眉头——似乎为了让她安心般,男人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铁格栅,说出了某个男子的名字:



“修伊•拉弗雷特。是他让我来救你的。”



“……?!修伊他?!”



莫妮卡惊讶地瞪大双眼,让打开行囊,充满歉意地说道:



“为此,要让你再死一次。”







让皮埃尔•阿卡尔德的手记



【非常惭愧的是,我为了躲避德鲁门特尔家的追捕,躲到了拉布罗的家里。



我不否定我吝惜自己的性命。我不否定我用瓦版报贩常说的“现在死了,今后就没有揭露真相的人了”这种话作为借口。



不过,我没想到在那儿工作的少女——妮基认识修伊和艾尔玛。我轻易地被妮基发现,第二天就被修伊•拉弗雷特和艾尔玛•C•亚伯托洛斯强行带走了。那之后的事……就不写在这里了。这也是为了他们的名誉。而那也是我不愿再回想的事。



不管怎么说,他们总算饶我一命,作为交换,要我作为“假面职人”的一员,帮他们救出莫妮卡。



他们想要做的是,让莫妮卡再死一次。



在德鲁门特尔家船上的软禁室放入用真正的人骨做成的骨骼标本、猪肉以及女子的衣服,然后将船烧毁。德鲁门特尔家也不会一一细查吧。不过船烧起来的话就会沉入水中,我不知道有没有必要那么做,但我仍听从了指令。



从那时起,我成为了“假面职人”的一员。



成为了之后变为令人生厌的犯罪组织“假面职人”的一员。】







“接下来你就坐我们安排的小船逃走。修伊也快到这艘船来了吧……他来了之后,你们就不要留在这座城市,逃得远远的。这次别被任何人发现,真正获得新生吧。”



“什么……可我……”



“那出戏剧的后半部分是我自己创作的。德鲁门特尔家的目的不是你。”



“……咦?”



莫妮卡混乱了,让摇着头对她说道:



“不过,有一件事成了真。”



“那个小鬼,真的在城里放了火。”







“好了,快上船吧。等莫妮莫妮出来后,在点火之前,还得把晕倒的船员们全搬出来不可……”



听了艾尔玛的话,戴着面具的修伊轻轻点了点头。



本来对他而言除了莫妮卡以外的人命根本无足轻重,但他不忍让她对德鲁门特尔家感到更多亏欠。



现在城里有无数的“假面职人”正在进行佯攻,有些则在继续看守抓获的德鲁门特尔家成员。虽然他们尽力避免出现死伤者,但修伊早已做好双方都出现些许牺牲的心理准备。



看着这样的修伊,艾尔玛心想。



他绝对不是什么善人。



也不知道今后“假面职人”这个组织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但对艾尔玛而言,这些小事无足挂齿。



获知德鲁门特尔家的人再次购入女式服装这一情报,证明了莫妮卡仍处于软禁状态。



以获取这条情报为契机,修伊使用了“假面职人”这一组织的力量。



如果莫妮卡已经死了的话,他定会将这股力量用于杀尽德鲁门特尔家的成员吧。



然而,即使是这样,艾尔玛也觉得无所谓。



“再见到莫妮莫妮时,你准备说什么?”



“什么也不说。”



听了艾尔玛毫不体谅人心的提问,修伊淡淡地回答道。



“只会紧紧拥抱她而已。”



听了这个答案,想象着达成真正目的时修伊和莫妮卡的表情——



笑容中毒者在面具下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微笑。







能看到天空。



几个月不见的景色飞入了莫妮卡眼中。



在登上通往甲板的台阶途中,莫妮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确认自己的确身处现实之中。



每登上一步台阶,她的心中就涌起各种不同的感情。



见到修伊之后,该说什么好呢。



自己又一次被抹去存在,自己的罪行又一次被掩盖了。



她不知道应该拒绝这样做,还是为活下来感到高兴。



不过,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知道该做什么。



笑吧。



起码要让修伊看到自己用尽全力的笑容。



她下了这样的决心,拼命回想着笑的方法踏上台阶。



——啊哈哈……想起了艾尔玛的脸呢。



——怎么办,修伊会吃醋的。



同时想起好友和恋人两个人的模样,她确信道。



自己的确非常幸福。



走到甲板入口处探头出去,她看到一个人影。



一个令人怀念的,带着木制面具的“假面职人”的身影。



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她对着蓝天和世界用力地、用力地露出了微笑。



注9:基德船长:威廉•基德,William Kidd(1645-1701),俗称基德船长。为苏格兰船长,因海盗罪被处决。他死后成为传奇人物,关于其宝藏的传说经久不衰。



注10:假面即兴喜剧:Commedia dell'arte,意大利的一种传统喜剧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