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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还真够纯情的。”(2 / 2)




“……算了,不想见修伊也行。不过,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咦?”



“写那出剧本的不是让皮埃尔•阿卡尔德吗?”



“我动了点手脚,今晚把那个剧作家约了出来,你有何打算?”







一小时后 市内某处 废屋



——艾尔玛说他会把那人带来……



——但那个诗人真的会来这里吗?



这间破旧的废屋位于市郊,周围被树林包围,看不到任何人影。



这里似乎曾是某位贵族的别墅,但几十年前那位贵族就没落了,现在已经没有人保养。只有孩子们偶尔会来试胆探险。



他们也有好几次想要将其作为“假面职人”的活动据点,但因其所处的位置不够隐秘最终没能实现。



莫妮卡现在穿着“假面职人”的装束,手里握着用惯了的锥剑。



虽然不知道那个诗人到底为什么写下那样的剧本,但首先要确认的是,他对修伊到底有没有敌意。



——如果他是修伊的敌人的话……



紧紧握住锥剑的剑柄,面具之下的莫妮卡下定了决心。



接着,透过面具看到的风景有了变化。



一个身穿遮头外套的人影走进了废屋。



虽然只有从窗外射进的月光,但她能看清对方的行动。



对方似乎也在警戒着什么,慎重地窥视着周围的状况。



莫妮卡站在高处俯视着这个人影。



她屏息站在生锈的吊灯上,巨大的铁块纹丝不动。



只要有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让黄铜摩擦发出声响,暴露自己的位置吧。



即使身处如此紧张的状况中,莫妮卡的脑中却非常冷静。



——艾尔玛在哪儿?



——不是说由他带人来吗……



——难道……已经被除掉了?



莫妮卡得出最坏的结论,准备付诸武力。



她踢开吊灯,飞落到大厅中央台阶的扶手上。



当然,从大厅天花板传来了铁链激烈的摩擦声,黑暗中对声音敏感的人影反射性地朝那边望去。



她看准这一破绽,从台阶扑向人影,从他背后将锥剑抵住对方的脖子。



“别动。”



她压低声音,刀刃朝对方脖子一送。



却听到咚的一声,刀刃碰到了什么东西。



——?



——……面具?



她脑中浮起疑问的同时,人影发出了声音:



“是……莫妮卡吗?”



而——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她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



——呜?!



因为那是她最为熟悉的人的声音。



她慌忙松开人影,拉开距离再看向对方。



从大厅窗口透进的月光,柔和地照在人影身上。



那是莫妮卡熟知的带着木制面具,并非自己的“假面职人”的身影。



“修、修……修伊……君?!”



“……为什么莫妮卡在这儿?”



从两人面具之下响起了他们没带面具时的声音。



莫妮卡一屁股坐在地上,修伊则淡淡地问道:



“……难道艾尔玛告诉你‘会带写那出剧本的剧作家来’吗?”



“咦……”



完全搞不清状况的莫妮卡只能拼命点头。如果是平常那个冷静的“假面职人”的她,肯定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但现在因为看到好几个月没见到的修伊,她面具的表里已经完全搅成一团。



而修伊则在面具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有些死心的语气低声说道:



“被他摆了一道……不,其实最早就想到过会发生这种情况吧,我。”



“怎么……回事?”



莫妮卡好不容易挤出支离破碎的声音,修伊淡淡地回答道:



“我和莫妮卡都被艾尔玛骗了啊。”



“对他来说,被我们当做骗子根本不痛不痒。”







同时刻 罗特瓦伦蒂诺市内



“居然会上这种当,那两个人还真够纯情的。”



昏暗的夜色中,灯笼发出的亮光欢快地在路上跳跃着。



艾尔玛在城中的小巷里轻快地走着,露出愉快的笑容仰望着天空。



“以后可别被坏人给骗了啊。”



接着,他朝某处走去。



像是要为自己的谎言负责般,只身一人——



前往城里唯一的诗人,让皮埃尔•阿卡尔德的住所。







废屋



“……”



“……”



修伊与莫妮卡。两人间落下似乎要持续到永远的沉默。



只有吊灯晃动的声音还不时响起,告诉二人“时间尚未停止”。



莫妮卡并非故意保持沉默。



想说的话,堆积成山。



想要解释的事也堆积成山。



——不是我。我并没有将修伊君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求你了……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我!



然而,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的资格。



这几个月,她偶尔和艾尔玛、哥哥或是送来饭菜的女佣交谈几句,并没有忘记如何说话。只是内心涌起的压力死死地压住了她的心和舌头,把她拉进了沉默的深渊。



——不,就算不相信我也没关系。就算讨厌我也行!



——但是、但是……



她的心中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语。



自己到底希望他怎么样?爱还是被爱,或是想要他待在自己身边,抑或是想要他允许犯下罪行的自己继续生活在这个世上?



面对着修伊,她甚至搞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她甚至忘了直至数分钟前,她的期望、愿望、希望不过是能见到修伊而已。



——我……想要修伊君什么?



与莫妮卡相比,修伊的沉默非常冷静。



——果然是这回事吗。



他隐约察觉到艾尔玛有什么企图。



也明白那应该是与莫妮卡相关的,多管闲事的企图。



然而,他虽然怀疑艾尔玛的话,却听他的来到了这间废屋。



——我……其实也有些期待吗?



——期待着能在这里遇到莫妮卡。



动摇的心情让修伊在假面之下咬紧牙,这个瞬间他开始思考。



现在,正因身处这种状况,他才能思考数月来故意不去想的问题。



——我是怎么回事?



——我……想见莫妮卡吗?



两人的共同点是——数月来,他们都停止了对对方的思考。



只有听了偶尔来访的艾尔玛的话,才会重新意识到互相的存在。



除此之外的时间,莫妮卡只是怀念与修伊相关的种种回忆,而修伊则尽量不去想莫妮卡的问题,以此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平静。



不过,在这一瞬间,枷锁解开了。



不知不觉积累在心底的东西涌了上来。



两人之间只有沉默。



他们的身体也基本上一动不动。



然而从面具的洞里看出来的目光正互相凝视着——两人的心中更是肆虐着与这种静寂完全相反的台风般的感情漩涡。



就像是要在短短几秒内,挽回逝去的这几个月的时间。







罗特瓦伦蒂诺市 某处



“嗯,按麦萨的说法,这里就是……那位诗人的家了吧。”



艾尔玛仰望着面前的房屋自言自语道。



房屋建造得相当坚固,但与周围的房屋并没有什么不同,作为艺术家的住宅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正是午夜时分,说不定已经进入了新的一天了,这种时间突然登门造访的话也太没常识。搞得不好还可能会惊动都市警察,就算是不识时务的艾尔玛也不敢硬闯。



虽然麦萨说“要不然由我来引见如何?虽然不知您为何对让产生了兴趣,但他最近似乎很忙,我想应该不容易见面。”但要是那样的话,就必须把修伊的过去告知麦萨不可。



因此艾尔玛胡诌了几句应付过去,孤身一人来到了诗人的门前,不过他根本没想之后该怎么做。



——嗯,怎么办呢。溜进去吗?



——不过我能像莫妮卡那样巧妙地溜进去吗?



——不管怎样,先把假面职人的服装带过来再说吧。



艾尔玛站在门前想着比正面拜访更令人头痛的办法,这时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传入了他耳中。



“?这么晚还有人在散步吗?”



明明自己的行动更为可疑,艾尔玛却对深夜的脚步声产生了兴趣。



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艾尔玛并没有藏起来。在旁人眼中,他也不过是个停在路上思考问题的青年而已,就算觉得有些可疑也不可能立刻报警或是押走他吧。



他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命运的齿轮扭曲地转动着。



发出脚步声的,是他认识的人。



“您是……”



“啊,卡尔拉小姐!你好你好!”



看到身穿正装提着提灯的德鲁门特尔家的“使者”,艾尔玛像面对多年好友般打着招呼。



她们在这数月中仍滞留在这座城市。



船偶尔出港,但包括卡尔拉在内的多数“使者”一直留在城中。每当船回港,城里戴着沙漏纹章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然而经过这数月的时间,城里的居民们渐渐放松了警惕,似乎强迫自己的心“习惯”了这种异常状况。现在滞留在城中的“使者”已经超过百人,但由于其首领卡尔拉正直的性格,就算说人们已经将她们当做市民看待也不过分。



而她们所谓的“寻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成果。



散发出诡异存在感的使节团的首领叹了一口气,说道:



“……现在是晚上。别这么大声说话。”



她左手提着提灯,右手却保持着随时可以拔出武器的姿势。



穿着近似男装的她时常成为街头巷尾蜚短流长的主角,其中大多数都是说晚上独自巡逻的她被人袭击的事。



不过那也只是最初一个月的情况。



袭击她的男人都失了手,其中也有人失去了双手甚至失去了男人最重要的东西。



这样的事件反复几次之后,城里的男人都胆颤心惊,现在还胆敢打她主意的,只剩下那些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的水手而已。



而她提防着那些“新来的不讲礼数的家伙”,即使现在走在城中时仍十分小心谨慎。



“哎呀~遇到熟人真是太好了!晚上一个人走果然还是会害怕呀。不过,已经不用怕了!虽然我不擅长打架,但可以跟你聊天,所以就放心笑吧。”



“你在说什么啊?喝醉了吗?”



不知艾尔玛为何如此自豪,卡尔拉歪过头。



虽然在城中见过他几次,也多次把准备溜进船内的他赶走,但卡尔拉至今仍不了解这个青年的性格。因为他与阿瓦洛家及“第三图书馆”都有关联,卡尔拉也有留意他的行动,但至今仍不知道他到底有害还是无害,只留下“真是个跟水母一样的男人”的印象而已。



“你在这里做什么?找这户人家有事吗?”



“哎呀~的确是有事啦,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在犹豫该改日再来还是偷偷溜进去。”



“……偷偷溜进去?”



听了他毫无顾忌的说法,卡尔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歪过头。



她正想再问他到底有何目的时——



诗人的房门打开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自己家门口的说话声而把头探出门外的是——



年纪尚轻的“诗人”让皮埃尔•阿卡尔德本人。







让皮埃尔•阿卡尔德的手记



【那就是我和艾尔玛•C•亚伯托洛斯的相遇。



也许以前也曾跟他数次擦肩而过,不过我记得面对面说话这是第一次。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跟麦萨认识,更不知道他是莫妮卡•坎佩内拉的好朋友。



我早已预计到德鲁门特尔家的使者造访的理由,因此很顺利地应付过去了。



不出所料,自称卡尔拉的女性怀疑我的新作剧本内容有一部分以德鲁门特尔家为原型,前来提出不满的意见。



不过,我们早已料到她会这么做。



的确,新剧中有一个以德鲁门特尔家为原型的贵族登场。



然而我不过是使用了那个概念而已,剧中没有任何可以直接联系到德鲁门特尔家的台词,更别说内容也全是虚构。



她听信了我的说辞,虽有不满也只能离开。



跟计划一样。



那是我为了争取时间而做出的计划。



不,准确的说,是拉布罗给了我建议。



不管怎么说,那时正在上演的戏剧不过是依照剧本的试作品排演的。



从那之后,我慢慢的、一点点地修改了剧本。



只要还是相同的题目,以卡尔拉为首的德鲁门特尔家的人们也不会再起疑心吧。照这种看法,使节团的代表最早就看了“试作品的剧”到我这里来,可谓侥幸。只要作为首领的她默许戏剧的内容,那之后就算别的使节团成员产生疑问也不会过多追问吧。



我慢慢地、慢慢地,以花蕾绽放的速度一点点替换了剧本的内容——最终,让它绽放出名为真实的花朵。



……那出剧的内容留到今后再详述。



而名为艾尔玛的青年则质疑了之前上演的那出戏剧的内容。



他直接问我,那是不是基于真实事件的故事。



虽然我的目的是将真实传达给世人……但我想如果直接肯定他的话,教会会变得很烦人,因此我答道“那是参考了多个故事写出的东西。”



不,其实我只是不想承认那出广受好评的戏剧其实是借鉴了他人的故事而已吧。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他真相。



当我笑着这么回答的时候——艾尔玛说道:



“你这是假笑呢。”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觉得自己心脏都快吓停了。



的确,我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容。毕竟我心里并不想笑。



然而仅仅被他看破这点,我就产生了内心全部秘密都被他看透的错觉。



老实说,我甚至想过要杀人灭口。但我并没有那个胆量。



青年并没有继续追问,只在离开时对我说:



“别露出这副可怕的表情。微笑微笑。”



像是在哄自己的孩子般。



我笑不出来。



不知为何,我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就是方才所述的,修改剧本一事再次产生了迟疑。怀疑由此得到的笑容,是否也是假笑。



然而,最终我还是进行了修改。



花了多日时间,在数十次上演的过程中,我一点一点以不给演员们增加负担为前提……改写了台词、舞台、整个故事。



让它愈发接近“真实”。



现在想来,那时要是没那么做就好了。



如果在被艾尔玛指出假笑的时候,我能改变主意的话……至少现在,我没有必要留下这份手记,说不定正和家人们笑着共享天伦之乐吧。说不定能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而不是假笑。



不过现在已经迟了。



我的行动最终——在一段时间里,夺去了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的笑容。】







废屋



到底过去了多长的时间呢?



也许实际上只过去了几分钟,甚至是几秒钟。



但两个“假面职人”却感到比永远还长的时光流逝了。



最早打破沉默的,是带着木质面具的修伊。



他静静地取下面具,月光照亮了他那没什么表情的脸。



“……”



看到这一幕,莫妮卡终于完全无法动弹。



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确就是修伊•拉弗雷特本人,面对这个事实,莫妮卡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才没有倒下。



看到一步步走来的修伊,她紧张得浑身一紧。



一定要说点什么不可。



越是这么想,她的身体就越是不听使唤,到最后竟然感到呼吸困难。



手中握着的锥剑也早已不知所踪,莫妮卡就连过分混乱中一瞬间产生的“自杀”的想法也没法实现。她的手中没有剑,想嚼舌自尽可牙齿不停打颤,使不上劲。



修伊把手伸向走投无路的她——



缓缓地揭开了她的面具。



“啊……”



淡淡的月光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要说点什么……



莫妮卡用尽全力,扭动嘴唇想要喊出对方的名字:



“修……”



但她的话被强制的打断了。



因为修伊用双手慢慢地抱住了莫妮卡的身体。



“……呜!”



如同去看戏的一周前,在山丘上拥抱时一样。



不,比那时更用力。



修伊紧紧地、紧紧地将莫妮卡抱在怀中。



“我一直……在想。”



修伊在莫妮卡耳边像是自言自语般低语道。



然而,他的自言自语确实是说给莫妮卡听的。



就仿佛怀中莫妮卡的身体已经跟自己的身体合为一体了似的。



“我不相信你。”



“……呜!”



“我仍然怀疑莫妮卡是不是把我的秘密告诉了别人。”



被抱住的同时,莫妮卡也停止了颤抖,她听到这话感到十分悲伤——尽管如此,她自然而然地答道:



“……嗯。就算这样也行。”



“我在利用你。这点也不会改变。”



“嗯。”



——这也没关系。



她总算可以点点头。



——但是、不、所以……



却还是没办法说出接下来的话。



——所以,请不要再离开我了。



仅仅这么短短一句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眼泪自然地从莫妮卡的眼眶流出,她的心就快被悲伤压碎。



失去面具之后,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遮住她哭泣的脸。



虽然不想让修伊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但她已经无能为力,绝望让她真的想要嚼舌自尽。



然而——



“即使是这样……我能喜欢莫妮卡吗?”



“……咦?”



莫妮卡一开始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修伊更加用力地抱住她,低声确认道:



“我不相信莫妮卡。但,就算莫妮卡背叛了我,是我的敌人……即使是这样,我能喜欢莫妮卡吗?”



“修伊……君……”



“我有没有资格爱莫妮卡?”



吧嗒一声,一大颗眼泪从莫妮卡眼中滴下。



但这滴泪水与方才流的泪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好狡猾……好狡猾哦,修伊君……”



莫妮卡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她的声音再次发颤。



但她说出的话却充满了力量。



“我不是说过吗……明知我根本不可能拒绝,还说这种话……”



“……对不起。”



“真的、真的太狡猾了……修伊……修伊!”



第一次直呼男子姓名的少女,回想起曾经在山丘的时候。



——“就算你的真面目被戳穿,与世界为敌——”



——“我也会给你做个新的假面的。”



但莫妮卡哭着确信道。



确信自己已经不再需要面具了。



确信在修伊面前已经不用再戴上面具——只需保持自己的本来面目就好。



她这么想着,在修伊的怀中不停哭泣——



而修伊则紧紧用力抱着这样的莫妮卡。



感受着她心里与自己相同的想法。



窗外的月光也消失了,变得一片漆黑的废屋里——



二人总算互相接纳了对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