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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死男与随机杀人(2 / 2)




「这是什么意思?」



「你先看吧。」



说完之后,桐崎就随便点了一篇文章。



贴这篇文章的是一个自称是三十多岁家庭主妇的人。她在文章里写到自己的异常嗜好,说她在做爱的时候不看到对方淤血的红黑色脸庞,她就没有办法达到高潮,所以她在性交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用要掐死那个男人的力道去掐对方。对此持相同意见的人教她要如何在千钧一发之处停下,才不会杀死对方。在另外一篇文章里,有个喜欢把自己眼球挖出来和别人交换的家伙叙述他之前和谁交换了眼球、里面谁的眼球最美。我顺便看了下面的回复。里面有一个人喜欢把自己的手指切下来,拿去跟女性手指交换后,再用线缝回去。那家伙推荐这个贴文的人要不要也试试看。里面还有个家伙说用人皮做的包包不容易坏,而且色彩又鲜艳,比起一般的名牌包包还好用、好看。另一个跟这家伙有相同嗜好的人问他下次要不要见个面,举办一场交换会。



「……光是看这些人的文章,我就觉得我快疯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把眼睛从荧幕上移开。虽然没到看不下去的地步,可是我实在不太能一直盯着它看。



「这种网站不会一下就被关掉吗?现在网路上的犯罪预告不是掀起了很大的话题吗?」



「首先,这个网站的管理人绝对不公布长相,此外,几乎没有人能直接和他接触。再加上这个【爱丽丝的茶会】是建立在他自己的伺服器上,没有透过任何一家网路服务提供者,所以很难找出负责人。」



「可是,如果这个网站上的人去向警方告密的话呢?」



「这种事发生过好几次。这个网站也曾经在警方的劝阻下休站。只是过没几天,管理人就会在其他伺服器上重新架站。就像是没完没了的打地鼠游戏。而且——」



「而且?」



「我刚刚也说过了。有传言说有些警察认为这个网站有抑制犯罪的效果,所以他们一直没有采取决断的行动。」



「啊啊……可是就我看来,这个网站根本就是在怂恿别人犯罪。」



「那你就错了。狗斗,你知道网路这个工具所带来的绝对性弊害是什么吗?」



「……看不见对方的脸?」



「真是普通的答案啊。没错,不管这个人在网路上说他是多好的好人,只要没能面对面,那就无法获得文字交谈以外的实感。那些豪语着自己每天换女人、念东京大学、拥有律师执照的人其实很有可能是关在家里长达十年的三十岁胖阿宅,而且还是个尼特族。」



「你说得没错。」



「人为什么会在网路上演出虚伪的人格呢?」



因为那样感觉比较好啊。与其率直地说出自己的没用,装成菁英的样子反而能过得更愉快。反正我们也不会跟在网路上交谈的家伙有什么深入的交往。



「没错。戴上面具所带来的某种解放感能让人有勇气放开自己。平常是个乖乖牌的人在网路上可以把别人骂得很难听、明明就没有天分的人却能在网路上做出对电影、漫画、小说这些既存作品的残酷评判、嘲弄。一切都是因为压抑在心里的欲望被解放出来了。【我不是这种人】、【我应该得到更好的评价】、【这种家伙被别人认同,而我却被别人痛骂,还是不对的】这些都是平常无法向他人诉说的想法。而网路这种因人而异的隔离空间能营造出一面隔开他人的墙,让人得以自由发挥。不论是要演出自己、或是要展现本性,所有的人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发挥。」



「那又怎么样?」



「这两个看似不同,但其实它们都来自同一个根源。」



赶快告诉我结论啦……



「你不要急。同时进行这两件事可以让人解除日常生活中累积的压力和不平、不满的感觉。别人相信伪装出来的自己时的快乐;还有没办法向他人告白,但却能在网路上得到十二分解放的自己所带来的快感。大部分的人都能藉此纾怀,然后回到非压抑自己不可的现实中。唔,不过也有人会无视于此,只能在电脑里找到自己的生存意义就是了。反正你想想看。如果这些人没有了网路,那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嘛……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做,但里面应该会出现压力累积而爆发的家伙吧。」



「就是这样。」



你懂了吧?桐崎用这样的表情看我。虽然满心复杂的情绪,但我也不得不做出肯定。



意思就是这样。这个网站的揭示板上写的各种变态、异常犯罪不一定都会被实现。里面可能有很多是想这么做但却不敢这么做的人演出【做了的自己】,然后藉此得到满足。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人就沉浸在【就算没做过,其实也等于做过了】的世界里,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想要去把犯罪计划付诸实行了。的确,就这层意义而言,这个【爱丽丝的茶会】的确有抑制犯罪的功能也说不定。



「就是这样。不过这只是传言,没得到证明就是了。」



「……我、明白了。那你常来这个网站吗?」



「我有在揭示板上写过几篇文章,写下几次我的犯行。」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以为我可以就此得到满足,心里的欲望也能就此平息,可是我错了。我好像没办法靠虚拟的满足感来解决我的问题。」



唔,如果性欲可以只靠脑袋想着【我做爱了】就解决的话,那人类早就灭亡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个网站很有趣,所以每天都会上来看。我在里面找到一些让我有点在意的文章。」



桐崎在揭示板的文章检索栏里打上【三月兔】几个字后,按下输入键。



「这个网站为什么要叫做【爱丽丝的茶会】啊?我有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卡通,那跟这个网站的诡异气氛有点不太搭轧吧?」



「在路易斯·卡罗写的这本【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面,主角爱丽丝偶然参加了一群不可思议的生物所举办的一场怪异茶会。」



许多文章出现在荧幕上。桐崎按着卷动轴,把画面往下拉。



她停在某一篇文章上,按下显示全文的按键。



「卡罗是这么称呼那场茶会的——



【疯狂的茶会】——MADTEAPARTY。」



……原来如此。的确很适合这个网站。



「一个以【三月兔】为笔名的人出现在茶会的列席者当中。」



文章标题是【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



内容是在写有关最近十字伤连续杀人魔的事。他给予在全国各地犯罪的异常性、还有那毫不留情的杀人方法相当高的评价。他不时在文章中称桐崎是【神】的这一点让我很在意。



这个人好像认识警察似的,很有自信地说犯人一定会在午夜十二点犯罪。



「这是真的吗?」



我对本人这么问。桐崎却微微摇了摇头。



「他错了。我的确因为不想被别人发现而选择在半夜杀人,但我从来就没有规定自己一定要在十二点杀人。基本上,我杀你的时间就不是午夜十二点吧。」



这么一说的确如此。我那时候也觉得奇怪。



「不知道是谁把这篇文章转了出去,让这个绰号在网路上变得很有名,可是我一点都没有想为自己宣传的意思。既然在午夜十二点杀人没有其他好处,那我当然不需要做这种事。」



可是这家伙写着『神希望在自己犯行注入崇高的艺术性。伤痕之所以是十字型、杀人之所以在午夜十二点进行,这一切都是为了祂的艺术性』耶。



「狗斗,会把艺术带进犯罪里的,不是漫画里的登场人物,就是脑袋没发展好的坏小鬼。我从来不觉得我的行为拥有如此高等的含义。不,应该说一切的罪行都是污秽的。我没说错吧?」



我当然没有要否定你的意思。只是——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十字伤?」



「那只是我的习惯而已。」



……原来如此啊。那高声宣扬着『十字伤代表着基督所受的钉刑。这显示出神的犯行是一种制裁,证明了神能看穿谁才是污秽的人类。』的这个家伙还真可怜啊。



桐崎把卷动轴继续往下拉,【三月兔】在下面还有回复文章,大概是文章字数超过限制了吧,这篇回复是刚刚那篇文章的续集。



我看了看,发现这次【三月兔】写的是他对【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的不满。首先是杀人的方法太粗糙、处理尸体的方法太草率、使用特定种类的武器等等,他列出了许多东西,最后用一句『那我一定能做得比【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更好』之类的话作结。在那之前,有很多回复都是在称赞【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的犯行,桐崎在里面拥有相当高的人气。不知道桐崎是否也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她看着我的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把只有自己知道的情报丢出来,强调自己是最了解那个人的人,当大家开始注意、开始称赞之后,他就突然转成否定派,这是典型的自我表现欲很强的批评家。不只是【三月兔】,网路上有很多人都是这样。」



「真是任性的家伙啊,你不用认真看待这个人说的话吧。」



「唔,我原本就不是为了别人的评价才做这种事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在意这个人所说的,可是啊……」



桐崎秀出下一页,又是三月兔的名字,上面这么写着:



『神,【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最近的犯行太过粗糙。一开始的华丽与哲学性都消失无踪了。』



根本是你自己在犯行里追求艺术性和哲学性的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看下去。三月兔这么说道:



『或许神已经死了。这的确让人感到遗憾,但覆水难收,我也无可奈何。然而,我不能让神的丰功伟业就此终结,必须有人继承他的伟业。』



什么……?真是不适当的一句话啊。



网站上似乎也有人跟我有一样的想法,下面回复的文章里也有很多人想追寻【三月兔】话中的真意。因回复而变得篇幅异常长的文章下面,这家伙又再次出现了……



『大家在意我说的话是理所当然的事,一切从现在才要开始,你们就好好期待吧。就这样。』



虽然这跟我无关,不过这个人的语气还真狂妄啊,网路不是比现实世界还讲究礼节吗?



「这家伙大概以为高傲就是自己崇高地位的证据吧。你别在意,我看了这篇文章之后,寄了封信给他,因为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然而他没有回信。」



「你很敏锐嘛。」



「你在屋顶上说的『有点不对劲的事』指的就是这个吧。我的脑袋也是会思考的,我大概明白事情的发展了。你没收到回信,而这篇文章再也没有人回复,束手无策的你只好放弃,只不过——」



「没错。」



桐崎打断我的话,点了点头。



「之后,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一些跟我无关的『十字伤的撕裂魔人』的报导。」



「……现在有被报出来的事件里,有多少是你干的?」



「三分之一——不,大概更少吧,我是没办法去到秋田或九州那边的。」



「意思就是说,在那里发生的事件有可能是三月兔——」



「——代替我犯下的。就是这样。」



桐崎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是这家伙干的,所以我之前都没有跟你说。因为他最近几乎毫无动静。问题是,他又开始了。」



「……原来如此,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怎么做?」



桐崎一脸诧异。我指着荧幕用责备的语气说道:



「这种疯子之所以会出现,都是因为你放任他这么做吧。你打算怎么负责啊?」



「就算你这么说啊……」



桐崎把一只手撑在桌上顶着脸颊,轻轻挥了挥空下的那只手。



「就算我要制裁他,我连他的名字、住处、甚至连长相都不知道,你要我怎么做?又要我做什么?」



唔,你说的的确没错……



「这个人在做的事很危险,他的思考也明显地很异常,可是你却什么都做不到吗?」



「这就是网路特有进退两难的处境吧。」



「意思是只能放任他随心所欲吗……」



「就结论而言是这样没错……可是现在有人因他而死,我也不能只在一旁看着这个人模仿我犯罪。」



「可是,你也什么都没办法做吗?」



「是这样没错。我是想在这个网站上收集情报和目击者的证言,然后再来拟定对策……但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有没有效果。」



桐崎不满地嘟起嘴。她大概没办法接受自己没能掌握任何有关这个模仿自己的模仿犯的线索吧。就算桐崎是个连续杀人魔,她也不过只是个女高中生而已。她没有警方的搜查权,也没有独自的线报来源。



「……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



桐崎细长的双眼看向我这边。



「难得听到你说这种话啊,你这个利己主义至上的男人。」



「你以为我是谁啊,我也有等同于一般人该有的正义感啊。」



「……非常难以置信。」



真是难得一见的邂逅啊。我也这么觉得。



「……唔,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可是我也不能丢给你一句加油吧,然后就闪人了吧。」



「原来如此。你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不上不下的事。」



你把我当傻子吗?



桐崎一边把视窗关上,一边对我这么说道:



「那么,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



「忘掉它。」



接着她把笔电的电源关掉。



「忘了这一切,回到平凡的日常生活。我就算了,这原本就和你毫无关系。模仿犯应该也不会来到这个城市吧。」



「……可是啊。」



「还是说,你找到什么能够特定出犯人的重要提示了吗?」



「呃,那倒是没有。」



「那这样说或许有点残酷,可是你什么也做不到。毕竟这是我的问题。」



我陷入沉默。或许有些无法接受,但桐崎说的没有错,关于这件事没有什么是我做得到的。我有点厌恶无力的自己。



可是——可是,我有点在意某件事。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



「那个,你以为是谁用铁槌彻底敲碎你口中『我平凡的日常生活』的啊?」



「应该说是命运……没错!命运真是了不起啊……」



「就是你啦!」



「真是没礼貌,我只有刺你而已啊!」



「什么叫做『而已啊』啊!哪一个世界上的疯男人会接『真是的,我就是拿你没办法啊,如果是那样的话没差啦。』这种话啊!」



「……」



「我帮你把指着我的那只指头折过去吧?」



「意思是说能原谅自己的就只有自己吗?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要原谅我自己。来吧,狗斗,今天是肠子。把肚子露出来!」



我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巴掌。



「好痛!这是家暴!」



是谁家暴谁啊!是说家暴这两个字用错了!用错了!



「……我累了,我要回去了。」



我按着太阳穴站了起来。



「没错,这样很好。与其把时间拿来浪费在哀叹自己的无能上,这样对你的精神卫生还比较好。」



「你……」



难不成,她这是在体贴我——



「……怎么可能,我在说什么啊!我要回去了。」



「你不在那里让我偷刺一下怎么行呢?」



「就算不是偷袭,你也会刺我吧。」



我结束这愚蠢的对话后,决定回家。



要怎么跟姊姊解释桐崎的事啊?我脑里尽想着这种和平的事。



仔细想想,我觉得桐崎说的很对。



假借【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的名义,不断犯下罪行的杀人魔。虽然我不能放着他不管,可是这也不是什么我能插手的问题。不死的我的确比别人会打架,但我也只是这样而已,没有什么能力可以逮捕这种惊动日本全国的犯罪者,我也没有那个脑袋可以想到解决的方案。我愈来愈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



算了,桐崎说的没错,这件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以全国为范围犯下杀人事件的犯人根本不可能偶然看上这个小小的城市。我就遵照她的指示,忘了这件事吧。日本的警察啊,你们就好好加油,去把那个疯男人抓到吧,我会负责不是男人的那个的。



太阳正在西沉。人影和建筑物尽是一片红。我硬是忍下哈欠,拖着脚步往家里走去。就在此时——



「咦,小狗狗?」



熟悉的声音让我回过头,穿着制服的久远玲挥着手。



「哟,你现在才回家啊?好晚喔。」



「嗯,我把广场打扫好之后,又帮老师做了很多事,结果就变得这么晚了。」



玲小跑步地朝这边跑过来,拍了拍我的背。



「小狗狗你才晚呢。」



「我是不良少年啊,所以现在这个时间刚好。l



「或许也有不良少年会在放学之后直接回家啊。」



「那还有当不良少年的意义吗?」



我不良少年这身份是不是在无意间获得肯定了啊?



「那小狗狗是好学生吗?」



「如果我是好学生的话,那你是什么?神明吗?」



「崇拜我吧!」



我揉乱她的头发。



「呀——!我的头发!你在干嘛!」



「抱歉啊,我家的宗派在拜神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看到玲生气地鼓起双颊,我轻轻一笑。



「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你不用特地确认,我们已经在一起回家了。」



「啊啊,是这样吗?」



「不过你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家伙啊。」



我抓着头说道,玲则是一脸空白。



「什么?」



「呃,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跟我这种人混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处喔,不,不只是这样,你知道最近有人说你是我的手下吗?」



「骗人!」



「真的。」



「小狗狗的手下啊……那我得喊你一声老大啰。」



你的思考线路果然在昭和时代就停了。



「唔,没差吧,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是没错啦……」



我和玲走在暮色苍茫的路上。



没什么特别要说的我保持沉默。玲不时找我讲话,而我则是随便回答,这个模式已经固定了。



如果桐崎现在看到我们两个的话,她会说什么呢?为什么我现在会想到她的事呢?自问自答的我陷入了苦恼。



「……怎么了?」



「嗯,没事。我只是在想『将偶然称之为偶然,则偶然将成为必然』这句话是谁讲的而已。」



然后我想好好揍他一顿,并推翻他的这句话。我绝对不让他说这是注定好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运气不好罢了。



「我听不懂,小狗狗你也会讲很难懂的事呢。」



「就是啊,你讲的话倒是都很好懂嘛,我很想和你学学呢。」



「……你有一点要开我玩笑的意思吗?」



光是注意到这一点就很了不起了。



可是仔细想想,我跟玲聊的都是很普通的事。昨天看的电视节目、最近吃到的美味蛋糕、新电动游戏的有趣之处、让人感动的电影,等等。



那个恶魔女人就只会说些刺穿肉时的快感和相应而生的兴奋,还有流出来的血远比水彩还要有魅力,我还真想让她跟玲学学。



这才叫做正常的女高中生。不过,玲也没有把时间全花在做善事上。



「那是当然啊,因为我是女生嘛。我跟别人一样对流行有兴趣,我也想养可爱的宠物、而且……」



「而且?」



「……我也想谈恋爱啊。」



喔——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我倒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我才不要说,可是我已经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我没什么希望。」



「一点也不像你会说的话啊,对我你倒是积极到啰嗦的地步啊。」



「……笨蛋。」



她骂我笨蛋!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形下就被骂笨蛋,我该怎么反应才好?先生气对吗?



「没事,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你生气干嘛。



嘟起嘴唇的玲走在前面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有一个小孩子独自在眼前的马路边等着红绿灯。我才刚想问他爸妈去哪里了,结果就看到对面有人在挥手,恐怕是没来得及跟上吧。



「你等一下喔。」



玲小跑步到小孩子身边说了一些话。小孩子虽然显得有些犹豫,但他看到玲笑着伸出手后,却也怕怕地握住了玲的手。



不久后,红绿灯转绿,玲和小孩子一起过马路。我则跟在他们后面。



玲和小孩子的脚步配合得天衣无缝。这种事我做不到,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慢吞吞的脚步并不会让我感到烦躁。



过了马路后,小孩子的母亲向玲致谢,玲则摇了摇头,回答「别这么说」。她蹲下来摸了摸小孩子的头,跟他说了声再见。小孩子点了点头,笑着挥手跟玲说完「拜拜」之后,便和母亲一起离开了。



「那我们走吧。」



玲转头对我说。她的表情就像是在说她只是理所当然地做完善事,做她该做的事,并没有一丝夸耀的意思。



我点点头,我们又再次走上回家的路。



「呐。」



我对着玲的背影叫道。



「什么事?」



「……你为什么可以做到那样?」



「嗯?」



玲边走边转过头。



「什么叫做那样?」



「呃,我的意思就是……」



我抓了抓头。



「怎么说呢,你每天都在做这种没好处的事。你也不会从中得到什么回报,我绝对没办法像你那样。」



「我又不是因为想要什么才做这种事的。」



我知道啊。



「嗯——……该怎么说呢。」



面向前方的玲抬头仰望天空。



「如果我放着那些有困扰的人不理,这里,我的胸口总会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明明就可以帮助那个人,可是我却什么都不做。而且之后也不能保证会有人来帮我解除这种奇怪的感觉对吧!那我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自己有那种疙瘩,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是吗?



「……而且小狗狗你也做得到啊。」



「我?做什么?」



「很多啊,你今天不也帮了我吗?」



「呃,这个……」



「可是,那是因为当事人是你,如果是跟我没关系的人,那我根本不会插手。」



「可是就算是这样,你还是帮我了啊,大家都是这样的,想要帮助自己重视的人,想为那个人做点什么,不是吗?」



「话是没错……」



「不是我自夸,可是我有很多【重视的人】喔。」



玲笑着说道。



「大概就是这样而已吧。」



「……你真是太厉害了。」



你的守备范围太广了吧,难不成你是认真地在祈求世界和平吗?



「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呃,那样也好。」



可是,就算如此,我摇了摇头。



「你都不觉得你吃亏了吗?很少人会用亲切还以亲切的喔。就像今天那群家伙一样。」



「我不这么认为。今天这种事的确常常发生……可是在星期天的绿化运动上,或是在老人会的帮忙过程中,常常有人来跟我说『谢谢』喔。你不觉得这是很重要而且是很吃香的事吗?因为你一天根本听不到多少次谢谢啊。只要对某个人温柔的话,你听到谢谢的次数就会增加喔,我一点都不觉得我吃亏啊。」



怎么说呢,你应该算是无敌了吧。



「你对我这种怎样都好的人都这么温柔。」



「小狗狗不是怎样都好的人喔。」



听到玲用这么认真的口气回答我无意间讲出的话,我不禁停下脚步。



「……没有这种事。」



没有人像我一样,这么不被这个世界需要。



「没有这种事。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有人需要你。」



谢谢你喔。可是你之所以能这么说,都是因为你很幸福啊。



「那为什么小狗狗不能过得幸福呢?」



因为我根本不可能过得幸福。我连自己是不是【活着】都搞不清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玲环起双手,低下头沉思。



「不过你这样不可以喔。」



「什么不可以?」



「你不可以自以为自己是不被需要的人喔。这对需要小狗狗的人来说是很失礼的。」



「没有那种人。」



「有的。」



「没有。」



「有!」



你硬要辩就对了。



「你不懂吗?小狗狗……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事?」



「我一年级的时候,你出手帮了被男生欺负的我。」



……我不记得了。



「对小狗狗你来说,这或许不是件了不起的事,可是我真的很感谢你……我从以前就常常因为出自善意的行动而被别人讨厌、甚至被别人欺负。那个时候,我已经在想我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可是小狗狗你帮了我,你问我为什么会被欺负,你是这么跟我说的喔。」



玲看着我的脸说道:



「我说,你是笨蛋吧?」



我还真过分啊。



「……可是,你还说我好伟大,你很尊敬我。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因为那是第一次有人认同我所做的事。」



不记得这件事的我更过分吧。至少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吧。



「我们没有办法决定别人要怎么看待自己。」



所以……



玲走近我身边,握住我的手。



「所以,你绝对不能觉得你怎样都好。绝对不可以。」



我没有回答她。玲接着这么说:



「桐崎同学也会觉得伤心喔,一定会的。」



「……是这样吗?」



「而且,我也会觉得伤心喔。」



玲回过头,向前走出去。



「……有种连这件事都被否定的感觉。」



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请再说一次。



「……我不知道,那我走啰!」



玲看也没看这边就跑走了。



「呜呗唏!」



然后,她就跌倒了。喔——是、小、裤、裤、呢!蓝白条纹的啊,还不错。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你没事吧?」



我向玲伸出手,但她却一边说「我、我没事、没事」,一边站了起来。



「那、那我走啰!」



然后她就像是很慌张地跑走了。



「……怪人。」



我苦笑着目送玲的背影离去,开始思考。



——那小狗狗为什么不可以过得幸福呢?



一个人如果走上不该走的路,那他就应该背负相应的风险。



桐崎的话又浮现在我脑海中。



幸福。



不能得到幸福,就是我生存下来所该背负的风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