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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2 / 2)


  不多时, 便见姜颜喜笑颜开地回来, 朝苻离招手道:“行了,快进来!”

  于是苻离整了整衣襟, 缓步进门。

  内院,会客的大厅内, 姜知县和姜夫人坐于主席之上,打量着与自家女儿比肩进门的少年。

  未及弱冠的少年身姿挺拔, 仪态端正,年纪虽不算太大却已是英气逼人, 面上不露喜怒, 只平静有礼地躬身抱拳, 朝座上长辈问好:“晚辈苻离, 见过知县大人、知县夫人。”

  他既没有着急叫‘岳父岳母’,亦不是亲昵唤‘叔父叔母’, 称谓带着敬意,进退有礼, 姜知县的面色不动, 眼神倒是缓和了不少,抬手示意道:“坐。”

  苻离又一抱拳,退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依旧腰背挺直, 双手自然搭于膝上,那是融入骨血的贵族气质。曹婶上来奉茶,一边沏茶一边打量着苻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连连直道:“俊,果真好俊呢!”

  刚坐下的苻离又起身,双手接过曹婶奉上的茶,平静道了声:“多谢。”

  姜颜自个儿搬了条圆凳,刚在苻离身边坐下,便听见一旁的阿爹悠悠开口道:“大公子送的那份礼我见了,甚是贵重,怕是于礼不合。”

  苻离回道:“晚辈敬重长辈,聊表心意。”

  姜知县抿了口茶,语气不急不缓,“听闻大公子早离了国子监,弃文从武。不知而今官居几品,俸禄如何,竟能送得起这般贵礼?”

  苻离道:“现任锦衣卫百户,区区六品。但,晚辈仍会努力,早日实现与令嫒之约。”

  “……”姜知县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姜颜瞥见了父亲的反应,不由偷笑道:“阿爹,苻大公子年少有为,比您官大一级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姜知县淡淡横了女儿一眼,一见她这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便知她是真心喜欢上这小子了。

  锦衣卫虽然威风,名声却一向不太好,替皇室掩盖丑闻、肃清政敌的事儿没少干。虽然面前的少年还很冷冽干净,但春红易谢,人心易变,谁又能预料到将来如何?没办法,官低一级也要将苻离摸透,谁叫这小子看上的是姜家的掌上明珠呢。

  思及此,姜知县放下茶盏,问道:“哦?你与我儿约定了何事?”

  苻离平静且坚定道:“在她离开国子监前备好聘礼,待我升为千户,娶她过门。”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言及此事,未免过早。”姜知县笑了声,意味深长地说:“素闻令尊不爱武夫,你此番弃文从武,令尊心中想必颇有芥蒂,此乃其一;再者,我自入仕起便支持革新,提倡开明,与令尊固守的礼教道义截然相反,一向是为政敌,想必你已知晓。”

  苻离颔首:“自是知晓。”

  “既是如此,将来即便你成了千户甚至是镇抚使,令尊也未必肯出面证婚,接纳这场婚事。就算我儿将来能成功嫁过去,少不得也要受些委屈,这我是万万不愿的。”

  姜知县面上带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神情仪态与姜颜颇为相似。“我儿聪慧要强,天真烂漫地活了十七载,不是给你苻家欺负的。我有言在先,你俩虽有婚约在身,但苻家若不解决好家事,我也不放心将掌上明珠交给你,此乃其二。”

  闻言,苻离沉思了一会儿,方抬首道:“因我放弃科考,家父的确动怒,但此事我自有信心解决,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令嫒。苻家重诺,您且放心。”

  苻离一向不轻易许诺,故而更显得这番话语平白铿锵。姜颜手撑在板凳上,‘哎’了一声道:“不是说好了今天只是见个面么?阿爹,您这是在盘问什么呢?”

  “阿颜,你先退下。”姜知县淡淡道,“我与苻大公子单独谈谈。”

  “阿爹……”

  “阿颜,我们去看看厨房少了什么菜,你陪阿娘去市集上采买。”姜夫人起身,拉着女儿的手柔声笑道,“阿娘也不知道大公子嗜好如何,还需你在一旁参谋呢。”

  爹娘一唱一和的,姜颜也不好再继续留下,悄悄递给苻离一个询问的眼神。

  苻离微微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姜颜这才拍拍衣袖起身,勉强道:“那好罢。”

  她挽着姜夫人的手出门,走了两步,又从门扇外伸出一颗脑袋来,朝姜知县笑道:“阿爹,人家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您意思意思得了,别为难他!”

  姜知县哭笑不得,挥手道:“快走罢,走。”

  内宅厨房里肉菜俱全,曹婶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午饭了,所谓的‘去集市’根本只是个支开她的借口。

  灶台边,姜颜一会儿戳戳萝卜,一会儿捻捻菜叶,心不在焉道:“我怎的觉得,阿爹有做恶岳父的潜质?”

  “别胡说,你爹是关心你。”姜夫人嗔道,“当年我随你爹流离,他自觉有愧,故而希望你不必受族人驱逐,不必忍受我们这般委屈。”

  “您们啊是杞人忧天,我与他何时成亲还不一定呢!谁知道他成为千户是什么时候,谁又知道今年八月我会去往何方?”姜颜嘀咕道,“再者,我和他都不是无能软弱之人,怎会委屈自己?我信他,也信我自己,您和爹就放宽心罢。”

  从小到大,姜颜便没让家人操过什么心,即便是前年朔州战乱、几经生死,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宽慰父母一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性子洒脱开朗,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仿佛所有的困难在她眼中也只是‘能解决’和‘花点时间就能解决’的区别。

  有时候姜夫人都会生出一个莫名的念头,总觉得能成为她的母亲,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方才见那苻家大公子亦是器宇轩昂、谈吐不凡,将来定非池中之物……也对,阿颜看上的男子能差到哪里去呢?

  “当初本不看好的一桩亲事,反倒促成了良缘。”姜夫人微微一叹,爱怜地摸了摸姜颜的发髻,“你啊……”

  姜知县与苻离谈了小半个时辰,又留他用了午膳,虽然苻离不算话多,但一向有问必答,席间也不算沉闷尴尬。

  用过膳,宾主礼数皆尽,苻离便起身辞别。

  姜颜本就坐立难安,一肚子话要问,闻言立即道:“我送你。”

  “稍等,这个还请大公子带上。”姜夫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茶叶,递给苻离。

  上等的大红袍,对于七品县令来说算是珍品。苻离有些犹疑,姜颜在一旁道:“这是爹娘的心意,你拿着罢。拿着就当爹娘认可你了!”

  “尽胡说。”一旁,姜知县尝尽‘女大不中留’的心酸。

  “却之不恭,多谢二位。”苻离这才双手接过茶盒,再拜告别。

  出了县衙的门,姜颜显得比苻离还紧张似的,长松一口气道:“阿爹同你谈了什么?可曾让你为难了?”

  苻离目光柔和了不少,轻声道:“未曾。只是询问了我的前途规划之类,又提及婚姻大事需三思,不可操之过急,想必是怕你跟着我受了委屈。”

  “我怎么觉得带你来见我爹娘,反倒是便宜你啦?”姜颜摸着下巴道,“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此番一见面,反倒促成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