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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爱情错综」(2 / 2)




岛村就这么以纯真的样貌挥挥手。



「拜拜。」



「嗯。」



「骑车的时候回头很危险,所以我们的道别就到这边结束。」



被岛村料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害我原本就已经在发烫的脸颊,更是像发了芽似的冒出火花。



迸出的火花不断闪烁,而我也骑起脚踏车逃走。



我理解到岛村对我的关心,决定不回头。不回头。好想回头。



我努力拒绝这道诱惑,但心里想的,依然是岛村。



我仔细回想今天见到的各种岛村,想得忘我。脚踏车的踏板变成是顺便动脚踩的。



到头来就算面向前方,还是很危险。



变成独自一人。



吹起蕴含著夏日艳阳的乾燥微风。



而就像是被这阵风吹起来一般,我热昏头的脑袋忽然理解了。



原来如此。



原来安达她喜欢我吗?



如果她在泡澡时说的那些很像梦话的话,是出自真心——



不过,我想那种状况下也没多余心力说谎吧。



「嗯……」



她说不定是因为这样,才有办法温柔对待我。



当我理解到这一点的同一时刻,一股强烈的骚动窜过了肌肤。



我自然而然就用左手抓著右手手肘,支撑著身体。



视线移往远方。我彷佛眼前豁然开朗,以辽阔的视野看著镇上景色。



仔细想想,那就是最简单的解答,也是动机,这样啊……真是浅显易懂。



「原来如此啊。」



现在回想看看,才察觉她大概喜欢我到了极点吧。那我就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执著于我,也能懂为什么我一跟其他人出去玩一下,她就会哭出来。



是能懂啦。



「唔……」



残留水气的头发拍打我脸颊的同时,我也感觉坐立难安。脸被头发末梢搔过,使我身体颤抖。



要喜欢我是无妨,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喜欢?金平糖状、球体,或是很多的三角形合在一起形成的三角形。回应这道疑问的脑海里,接连浮现各种形状。



不过,不论那样的喜欢会描绘出什么形状,应该都不是件坏事。



不论存在于根本的是什么情感,都能「变得」替对方著想,让自己「变得」温柔。



以心境变化来说,这应该是最棒的一种改变吧。



那跟只拥有「义务性」温柔的我,极为无缘。



「败给你了啦~」



我一边唱歌,一边走回家中。



发烫的肌肤,正寻求著电风扇的帮助。



在那之后,我晚上也很热衷地跟她讲电话,接著时间来到隔天。



我好几次想起跟她一起洗澡跟泳衣的事情,在自己房间内独自感到苦闷。



苦闷到疲惫了以后,我就静静坐著度过彷佛在充电、休息的时光。



我在自己房间内愣愣看著一直开著的电视,在一段时间后换成播报新闻。



报导内容很不平静,在述说学生与人起口角后杀死了对方。



我心想原来人会那么轻易杀死别人,也会那么轻易地死去,看得有些出神。



人类只要一有那样的意愿,马上就能杀死别人。



我当然不打算做那种事。但是,人类有足以做出这种事情的力量。把这种力量引导到更好的方向上,一定会很不得了吧。我在奇怪的勇气促使下,抱著「差不多可以打过去了吧」的想法拿起手机。我不断偷瞄时钟,确认应该已经是晚上了。



其实我想跟她聊更久一点。也不想跟她分开。时间、家,还有常识的限制,拉开了我跟岛村之间的距离。再加上对岛村抱有的不安,内心就会产生无助与胆怯。



我到现在还是很在意那个女生。我很想弄清楚她是谁。



可是也要注意自己别太过拘泥于她的存在,并避免自己太过在意周遭,导致疏于自身状况。我想要接受、克服岛村跟其他人很要好,或是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开心之类的恐惧,然后更加接近岛村。



我一边由衷等待手机接通,一边对先前有过的想法进行少许订正。



我想待在岛村身边的想法,强烈到我认为永远不会改变。



安达又打电话过来了。昨天晚上也聊了那么多,她还有话题可以聊吗?我一边这样想著,一边拿起手机跟有些遥远的安达通话。安达没有先问候,开口第一句话就讲她要做什么。是平时那个充满气势跟崩坏,好像在往前倾倒的安达。



『我有事情本来想昨天说,可是忘记说了。』



「嗯。说吧。」



我要她讲下去。应该不会突然就说「我好喜欢你超喜欢你爱死你了」之类的话吧。



我如此心想,同时做好一点心理准备来等待。



我从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想像到安达现在正握紧手机,前倾著身体。



『要不要一起去……这个周末的……祭典?』



「啊,是要讲这件事啊。」



她要讲的事情有些出乎我意料。安达说著「咦,咦?」对我的反应感到很不知所措。



『有其他的好讲吗?是哪件事?』



「别在意。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感觉不小心变得很像在玩文字游戏。我一边笑,一边回答「好啊」。



『……可以吗?』



安达谨慎地向我确认。就像是被责骂的小孩战战兢兢伸出手那样。



「嗯。我这次没有跟其他人有约。」



这样的话,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



『太好了……』



安达深深吐出的一口气,让我知道她有多放心。这也不是需要那么担心的邀约吧?以我的角度是会这么想,但以安达的角度来说,应该是重大事件吧。虽然只是猜测,不过她似乎很在意樽见。回想起来,之前安达在电话里崩溃大哭时,她曾在发音还很清楚的时候,逼问关于樽见的事情。



是不是好好跟她解释一次比较好?但说要解释,就是她曾经是我的老朋友,而我们一度变得疏远,但最近又复合了……复合?意思应该不对吧?总之解释起来会有些复杂。有种是因为这样,就打算晚点再解释的感觉。



『其实我本来想在昨天去你家的时候直接约你,可是忘记了……』



「啊~因为你泡澡泡到热昏头了嘛。」



安达说不出话来了。我们明明在陆地上,却好像会听见吐出泡泡的声音。



螃蟹吐泡泡是不奇怪,可如果吐泡泡的是人类,问题就大了。



「我说安达你啊——」



我不禁这样讲,但讲到一半又撇开视线,说「啊,还是算了」,收回想说的话。



『怎么了?』



「没事。」



难得是我讲话吞吞吐吐的。



『我很在意。』



「过一阵子会跟你讲的,过一阵子。不提这个,祭典那天我们要约在哪里见面?」



我觉得自己至少敷衍了事的能力比安达好。



这没什么好骄傲的。我只是人际关系上的经验比安达多罢了。我只是与人接触后,被塑造成最适合那种环境的状态。但最适合与最佳两种要素,不一定在同一个方向上。



决定好会合地点跟时间后,安达就慌张地挂断电话。



虽然距离祭典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她可能打算现在就开始准备。怎么可能呢——我觉得自己想的是玩笑话,不过对方是安达,我无法否定她想做好万全准备的可能性。



「…………………………………………」



我差点就要把这样的安达是多喜欢,又是怎样喜欢我这种话问出口了。



能想像一问下去,安达就会陷入混乱跟错乱当中。我反倒是因为想亲眼看见她那样,就觉得隔著电话太可惜,才不继续问。我这种兴趣很怪吗?



可是安达即使极度纠结,还是转而采取行动的模样,其实就旁人看来相当令人爽快。



因为,那想必是我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体验到的大爆发。



这感觉也很像欣赏烟火冲上天空那样。



安达樱总是被淡红色的烟火点缀著。



我再次打电话给岛村。



我想见到岛村。



我跟安达通电话。



安达说想见我,于是我走出门。



我思念著岛村。



光是思念她,我就得缩起身体,抑制某种快要满溢出来的东西。



要去见安达。



要去见岛村。



我对暑假明明也剩没多久了,炎热程度却丝毫未减感到不满。现在热得在室内也待不下去,热成这样,连要出门都会觉得麻烦,所以乖乖在房间里以手托腮可以说是很自然的结果。拥有「放假还无所事事没问题吗?」这种焦虑是错的。假日就是该无所事事地悠哉度日。无意义的假日万岁。



我妹则跟我不一样,乖乖在一楼房间写作业。至于当事人自身的心境平不平稳,应该要看还剩下多少作业吧。她在学校都装乖当个模范生,剩下的作业大概也没有多到会让她伤脑筋。



「喔~找到岛村小姐了。」



社妹进到房间来了。她一看到我,就开心地小跑步过来。她今天跟前阵子不一样,腋下抱著一个全罩式安全帽。看到那顶安全帽,我才想起这家伙自称是外星人的设定。



「我本来想跟小同学培养友情,可是她说她忙著写作业。」



「喔,你也是被赶出来的啊。」



我也是听她说要写作业,就来二楼房间打发时间。在这通风不良的房间里,唯有旧型的电风扇是沉淀在炎热天气下的心灵支柱。虽然电风扇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但有空气在流动就能多少治愈一下身心。



社妹把安全帽放在房间角落后,就坐到我的双脚之间。明明我面前有桌子,她还是硬把身体挤进来。她后脑勺的头发弹起来,轻轻扫过我的脸。大概是因为头发的冷色系色调,她一来到我旁边占据我的视野,就有种变凉快的错觉。她说不定很适合用来在夏天观赏。



「你都没有作业……也对,你没有作业。你没有去学校嘛。」



「是啊。」



虽然社妹一副自豪的模样,不过她背后究竟有什么隐情呢?一般在这种年纪都会去学校。我是觉得她整个人有一大半是谜团,但我想就算摇摇这感觉很轻盈的头,也不会摇出半个答案。假设她真的是外星人,嗯……也没什么差。



「岛村小姐没有那个叫做作业的东西吗?」



「当然有啊。」



晚一点才要写的啦——我抱著这样的心态看开了一点。



话说回来,安达作业写得怎么样了呢?她原本是不良少女,会是根本不管作业,还是很认真在写?我可没有相信她之前说没写的玩笑话。照她的个性来看,我猜她可能会很有计画地在处理作业。安达的本性也是个正经到很死板的人。不过她在我面前常常变得手足无措就是了。



关于这点,也是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她表现得很明显。她因为根本上缺乏对于人际关系的经验,所以会不小心变得不知所措而白费力气,但她心里存在著强烈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也希望我对她有好感的想法。她喜欢我的程度似乎很深。



「…………………………………………」



觉得有些难为情。我大概没有会错意。虽然暂且不论她对我是哪一种喜欢。



喜欢上一个人以后心里会想的,大多会汇整成「想待在对方身边」。



安达应该还是最典型的,完完全全就是抱著这种想法。她的眼神、态度,还有表情都在表达想无时无刻待在我身边。那只要内心一动摇就会明显纠结的眼神,就像是安达的注册商标。



不过,先不管想待在我身边这件事。



待在我身边,会产生什么新的开始吗?至少如果安达不相信会那样,就不会采取行动了吧。安达想在我身上寻求什么?希望我不要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而是一直待在自己身旁,再让我眼里只看得见她,然后就这么牵住她的手。



感觉是安达的话,就会要求我做到这个地步。不过老实说,那真的很麻烦。



要完全不跟其他人交流应该是办得到,可是要我只跟安达交流会很不好受。



而且变成那种个性的我,跟以往完全是不同的人了,这时又会出现「安达会继续喜欢那样的人吗?」的疑问。再说,安达到底是喜欢我哪一点?



总觉得问了她就会回答,也好像会直接逃跑。



我也想像得到「喜欢我的全部」这种无法当作参考的答案。



「你有什么烦恼吗?」



我愣愣地看著别的地方,途中社妹忽然开口这么问。低头一看,眼前出现了两颗水一般的星辰。



纯洁无瑕的双眼,正仰望著我。



「你看得出来?我表现在表情上了吗?」



居然会明显到连这种悠哉的家伙都看得出来。



「哼哼哼,这是多亏了透视能力。」



社妹把眼睛睁大到极限来强调。不管睁得多大,都只看到一双澄澈的眼睛,实在很像是在骗人。那太过美丽,反而让一切都变轻率了。



「不介意的话,可以找我商量烦恼喔。」



她保持著睁大眼睛的模样说出这种话。她眼睛明明睁大到很不寻常的程度,眼里却没有血丝。眼白部分像清澈水面那样全部一样白,而上头又漂著彷佛蓝色星辰的眼瞳。就因为这怎么看都不像假的,才叫人讶异。



不过,跟这家伙商量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脑子里感觉只想著零食。



「我意外的不像你想的那样喔!」



社妹挥舞她轻轻握起的拳头,笑著这么主张。



我被她吓到了。她反驳得有如正确看出我没有讲出口的心境。



「我也很喜欢白米饭!」



「……是喔。」



那很好啊——我摸摸她的头。水蓝色粒子从头发跟手指缝隙间溜出,轻柔飞舞。



果然好像跟她说也没用。虽然我这么想,还是姑且问了一下。



「你对待别人都很亲切,可是是为什么?」



看起来不像有「寻求回报」这种概念的年幼孩童,为什么有办法温柔对待他人?



社妹极为乾脆地回答:



「我对地球人都很亲切。」



「……这样喔。」



之前问老爷爷问题的时候也是这样,看来我又搞错问的对象了。



「我尤其喜欢小同学跟岛村小姐。你们的波长很棒。」



「喔。」



听她率直地这么说,我不禁把视线撇向一旁。



我不懂她说的波长是什么,不过她不加修饰的坦率模样让我觉得很难为情。



但是——



以前的我就会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我从没料到随著年纪增长,做不到的事情居然会变多。



「岛村小姐喜欢我吗?」



「咦?嗯……这个嘛,是不讨厌啊。」



我想她问我妹这个问题,我妹也一定会像这样含糊其辞。



「那我们是好朋友呢!」



社妹靠到我身上,豪爽地露齿而笑。



看她这样,就会不禁放松脸颊跟肩膀的力气。她格外纯洁的心灵,是其他人所没有的。应该说,一般没办法用那样的纯真生活下去。所以我跟以前比起来,个性跟价值观都变质了,便对于照常能维持这份纯洁生活的社妹感到类似不安,或是类似羡慕,又或是类似怀念的心情……总之我心里交错著各种情感。



她的天真有时会化为利爪,搅乱我的内心。



虽然她本人大概完~完全全没有自觉。



「唔哟。」



我捏起她的脸颊,她的脸可以拉得好长好长。触感好到让我捏得入迷。



之后又过了一阵子,社妹就被写完今天要写的作业的我妹带走了。



「喔~是小同学。」



「你作业写完了吗?」



「唔……」



窥探房间里面的我妹,朝我们投以有些凶狠的眼神。接著——



「我选小社。」



「啥?」



虽然不太懂她的意思,不过她在轮流看向我跟社妹以后,就把社妹带走了。



她们现在应该在培养友情吧,主要是透过喂食这个手段。她们感情真好。而社妹赖在我家的状况也真的是很不得了。没在厨房看到她的日子还比较少。



「有种她会就这样一直赖在我们家的预感。」



到底为什么都没有人对这点抱持太大疑问呢?



是不是中了集体催眠啊……不过算了。我也不讨厌那样。



因为我喜欢蓝色系的颜色。



既然我妹的作业写完了,那我也没理由继续待在这里,去楼下吧。我站起身时,电话响了起来。「来了来了来了。」我不经意在接起电话前就这么回应。我还以为打来的一如往常是安达,结果是樽见。这也不算稀奇。她打电话来的频率颇高的。我蹲到有点吵的电风扇前面,接起电话。



「喂,小樽。」



『嘿!』



「嗯。」



樽见的声音跟被房间高温热昏头的我截然不同,听起来很有精神。她可能是个身体健康的不良少女。



『哎呀~好久不见了。』



「嗯?」



『最近都没能跟小岛你讲上电话。』



「咦?是吗?」



『嗯……常常在通话中。』



她的语调像是在闹别扭,又好像是很委婉地在责备我。



有吗?我回想一下,就发现是为什么了。



『啊没有啦我也不是常常打电话给你,大概……是巧合吧~应该是吧~』



「应该是吧~」



我配合她这么说,同时心想反倒是因为我跟安达常常聊天才会这样吧。



是喔——虽然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我毫无自觉,所以有点震撼。



我很惊讶。



我还以为自己绝不可能因为在人际关系上太极端接触一个人,就跟其他人变得疏远。



这样啊。原来最近我的人际交流太集中在安达身上了啊。



「这样啊……」



有种很新鲜的感觉。我感受到一种彷佛鼻塞瞬间好了的解脱感。



有种像在用力推开的墙壁另一头找到一片新土地的……一种积极的心情。



『怎么了?』



「嗯……嗯……」



该怎么说明才好?我的理性告诉我,如果跟她详细解释,事情大概会变得很麻烦。



维持友情实在是件难事。



过度接触导致丧失新鲜感,会让友情看起来不再美丽;放著不管会累积灰尘,忘记它的存在。而把它放进装饰用的盒子,又会变得乾瘪不堪。任何事情最重要的都是适度就好,但很难拿捏分寸。说实在的,对我这样怕麻烦的人来说,友情是种我控制不来的东西。



『然后啊。嗯,先不管那个啦,呃……』



「呃?」



『其实……不对,你应该知道吧。这周末有场祭典……对吧?』



「喔……」



『最近……应该说你回来以后,我们都没有见过面,所以也顺便……顺便?』



原来是要约我啊。我在她讲出口前,就察觉到是要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祭典。但这次我先接受了安达的邀约,跟上次受邀的顺序相反。不过,樽见跟安达的个性不一样。如果约樽见一起去,就算有别人在,她应该也会接受吧。



那,就三个人一起去祭典玩?



呃,可是——心里有件事情从中阻挡,让这份思考无法顺利通过。



安达肯定会很排斥吧。



她大概会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吧。



一想到这边——



「抱歉。」



把手指插进松软湿润的地面,划出线条。



我的脑袋里浮现那样的画面。



「我要陪别人去。」



蕴含著樽见内心动摇的一口叹息,从被划出的壕沟另一端传来。



那股叹息,听来有些遥远。



『这……这样啊。』



「嗯。」



我在听完她想说的话前就把话题结束掉,不过好像被我猜对了。



我关掉电风扇。



『是……是那个吗?跟妹妹一起去?』



「不是,是学校同学。」



这只表达了我跟安达之间的关系的一面,而且还是听来比较肤浅的那一层关系。还有很多方式可以形容我们的关系。像是朋友、跷课好伙伴、怪人同类、有趣的谈话对象,以及其他众多说法。



认识安达以后,在这一年内诞生的事物化成了各种形体,并被摆饰起来。



每一样都是看到现在,也还不会觉得厌倦的东西。



『喔……喔~喔~』



樽见做出鸟鸣般的反应。感觉后续还暗藏著某些话语。



「所以……嗯,我没办法跟你去。」



我在她说出想一起去以前,把壕沟挖得更深。



我没有彻底掌握那意味著什么,又会产生什么,就奔放地采取行动。



『是喔……』



是啊。



虽然我们之间卷起一股混沌气氛,但我没有感到后悔。



我早早结束这通电话,大口吐气。这道叹息很沉重,肩膀也阴郁地垂了下来。



跟拘束的人际关系发生摩擦,令关节骨发出不快的哀号。



即使如此,我吐出体内所有空气低著头,还是能感觉身体逐渐变轻。果然人类说不定从平时就有点塞太多东西在体内了。所以身体才会很沉重,落得患上怕麻烦这种没有自觉的重病。



我放下手机,离开房间。我走下楼就受到厨房声响的吸引,前去厨房。我顺利找到了母亲。



我向正在切碎洋葱的母亲搭话。



「妈,晚点可以帮我准备浴衣吗?」



「啊?」



「周末去祭典的时候,我要穿著去。」



我说这句话时明明没有多想什么,却觉得胸口有股类似压迫感的东西。



想老实说出自己想要什么,可是又对暴露自己感到排斥。



活到十几岁,才感受到生来久久不曾有过的纠结。



「是可以啦。你之前明明没穿,怎么又要穿了?」



「嗯……就是没来由地想穿。」



母亲切著洋葱,「嗯~?」了一声,疑惑地眯细双眼。



她为什么总会像这样注意到我不想被人注意到的地方?



或许对小孩来说,父母就是这样的存在。



因为一直看在眼里,所以即使是细微的变化,也会马上察觉。



「因为之前去的时候,周遭的人都是穿浴衣。」



「你真的很不会看场合做事耶~哈哈哈~」



只凭著当下心境生活的母亲明明没看到当时的状况,却摆出这种态度。



「是说,你又要去祭典啊?」



「嗯,因为有人约我。」



「是喔。」



大概是我拒绝了其中一个人的邀约,心里有种莫名的愧疚感。「那就拜托你了。」我早早逃离现场。



明明我不需要逃离母亲面前,也没做亏心事,却在走到厨房看不到的地方后加快脚步。我的脚彷佛被某种东西催促,毫不间断地前进。



我对母亲说的话没有半句谎言,说出口的全是自己采取行动的理由之一。



而我藏在心里的另一个理由,是一个极为单纯的想法。



因为我心想——安达看我穿浴衣,不知道会不会很高兴。



附录「日野归来者」



「喔喔喔——日野——!」



「好好好,你很爱我是吧,知道了啦快放开我。」



别在我换衣服的时候黏过来。这样我没办法脱衣服,而且连其他衣服都要被她脱掉了。



我没料到会一回来就发现她埋伏在我房间。



「你可以叫我忠狗永藤喔。」



「不要捏我屁股,忠狗。」



「我跟佣人讲一下,他们就让我进来了呢。」



大家都记得别人的长相呢——永藤说著用脸颊磨蹭我的屁股。



你这个笨蛋。



「只有你才会健忘得那么夸张啦。」



「喔喔喔——」



「吵死了。」



先让我换衣服啦——我把永藤踢到一边。永藤出乎意料的乖乖躺到榻榻米上。大概是抓著我抓腻了吧。她用很难看的动作翻滚到墙边。然后又滚回来。我不会过问从刚才就一直妨碍她滚动的是她身上哪个部位。谁管她啊。



真是的。我本来想去你家的。



「威夷夏好玩吗?」



「嗯~就跟平常一样吧。」



虽然我看到当地人处理游到海滩的小鲨鱼后,还得意洋洋抓著它的尾巴喊「My dinner!」,不过大致上还算和平。我们只有在饭店的私人海滩跟泳池间来回,没有去观光。我们只是大家一起去避暑而已。



走廊偶尔有匆忙的脚步声经过。面对外侧的纸门,也不时有像是老哥的影子走过。我们家在出发的时候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人多的大家庭要做旅行回来的后续整理一样不得安宁。老哥他们的家人也在,所以也有小孩子的声音。我就是嫌被迫照顾他们很麻烦,才想逃到永藤家的,这家伙却完完全全没考虑到我的立场。



「你就那么想见到我吗~?」



「当然啊~」



「是喔。」



我也差不多该学乖了,这种玩笑话对永藤没有用。



所以会是讲的人觉得害羞,进而沉默下来。



我面对著外头纸门另一头的蝉声,穿起上衣。



威夷夏没有蝉鸣,听到这种声音就会有种我真的回来日本了的感觉。



同时也会有种我之前待在不同天空底下的雀跃感。



旅行这种事情很神奇的是,比起待在旅行当地时,反倒是回来以后会显得更鲜明,更五彩缤纷。说不定保持一些距离,才更能看见事情的整体样貌。



虽然被永藤妨碍,我也终于换好衣服了。但是,永藤看起来却不太满意。



「不是穿和服~」



「夏天哪受得了那种麻烦的东西啊。」



在天气转凉以前都不穿。反正就算季节变了,你跟我也一样会在这里。



「啊,对了。」



爬起来的永藤举手喊著:「有~有~」



「干嘛啦。」



「我想在日野家工作。」



「……啊?」



连她平常说的话大多能察觉当中意图的我,也想不透她这句话的意思。



工作?在我家?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咦?就是工作啊。」



就是听不懂才问她,永藤却只说我听不懂的部分。



我们家的事业不是用「想来工作」的心态来做的,而且永藤的个性绝对不适合做这行。要说其他在我家工作的可能性……跟乡四郎哥结婚?不不不。不可能。怎么可能啊。



我忍不住感到作呕。是说,永藤你也别发呆了,再解释得详细一点啊。



永藤大概是感受到我强烈的视线,连她这样个性的人也姑且做了些补充说明。



「来当佣人的话,不就每天都能跟你在一起了吗?」



「喔,是当佣人喔……不对不对不对。」



这也不是个好主意。我左右挥手表示拒绝。



「为怎摸(为什么)?」



「呃,因为你……感觉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我们家的人虽然对客人很宽容,对在底下工作的人却很严格。还有,让家人跟老哥们和其他人使唤永藤,怎么说……总觉得很不爽。



永藤就应该维持她随心所欲的作风。



「才不会呢。每个家庭都该有个我喔。」



永藤抓紧机会学起机器人的动作。只看到你胸部一直跳,一点也不有趣啦。



「我说你啊……」



「而且~没在日野身边的话会很无聊,很寂寞,又会感觉超浪费时间。」



永藤接连弯下竖起的手指。明明只有三项,她却弯下全部的手指,然后好像那是证据一样摆给我看。



「你看,根本没半点好事。」



「…………………………………………」



她弯下的手指,被从纸门外照进来的光芒照亮。接著她张开手指,手指的影子便化作时钟的秒针,延伸到榻榻米上。那座时钟的指针一直指著同样的时间不动。有种会联想到夏日景色的感觉。



在威夷夏,会感觉到时间缓缓流逝。每受到凉爽的风吹拂,就觉得自己跟世界正在向前行。相对的,日本的夏天就如时间被关进日光形成的牢笼一般,有种颓废感。但倚身在那股颓废上时独有的倦怠感,偶尔会令人觉得很舒适。



「然后,喔喔喔喔——日野——」



永藤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抱住我。她用下巴磨蹭我的头顶,同时紧紧抱住我。就好像在疼爱自己养的狗那样。



这家伙——



被她紧紧抱著,我说不出缺乏深思熟虑的话。



「感觉得到一种很柔和的热。这就是威夷夏的阳光吗?」



「没错。」



永藤抱紧我的头,我从她手腕的白皙中感受到一种娇艳,同时装作不在乎地回答。



在威夷夏没有的,永藤的怀里——



我决定当作是那么一回事。



「今天的安达同学」



「我们这次祭典也要摆摊,拜托你喽~」



「不好意思那天我有事。」



我正面拒绝打工地点的店长提出的要求。



「是很重要的事。」



我如此强调。唯独这件事,我不能退让。真有问题的话,被开除也无妨。



「嗯——」



店长露出假装很伤脑筋的表情时,一个穿中国旗袍的女生从后面走了出来。



啊,话说回来,店里还有这个后辈。这不是有人可以代替我了吗?



「交给你了。」



我深深低下头,成功把顾摊的工作推给她。我不打算再次体会那种焦躁感。



于是,阻碍我生存意义的障碍就这样被排除了。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