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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达Q(2 / 2)


「嗯……不用了。没关系。」



虽然脚因为地板上没有铺毛毯而觉得很冷,不过我不想麻烦她,所以挥手拒绝。



在暖炉桌的旁边放有折起来的日式棉袄——袢缠。我拿起蓝色的袢缠,岛村就把视线投向了这里。



「会放那个是因为就算有暖炉桌,背后还是会很冷。」



「原来如此。」



「总之在变暖之前就先进入休~息时间。」



岛村躺下来,深深钻进了暖炉桌。穿着制服睡觉没问题吗?看着岛村把书包当作枕头侧睡在地板上,我开始犹豫接下来该做什么。我不打算自己一个人摆开课本念书,不过要两个人都躺在里面的话,这张暖炉桌就太小了。就算是现在这个状态,岛村的脚也已经是在我旁边了。



……不过这个地方说不定还不错。飘着许多灰尘的空气跟像是秘密场所般的狭窄空间,乱七八糟的环境,还有寂静。我一边在还没变暖的暖炉桌中稍稍颤抖,一边不禁心想:如果这里能够成为我跟岛村「冬天的去处」就好了。



「安达是会在念书的时候听音乐的人嘛?」



岛村没有抬起头,直接问我这个问题。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以后才回答她。



「算是蛮常听的。」



虽然平常都不是很在意,不过回想起来才发现昨天也是边听音乐边摊开课本读书。但那也只持续了约三十分钟左右,我从中途开始就一直持续烦恼着圣诞节的事情,导致我开始头痛就是了。如果跟岛村说这种事情的话,她应该也只会用很微妙的表情点头说声「啊,这样啊」而已吧。



「这样啊。安达果然是会听很多音乐的人吗?」



「没有很多。」



「嗯……」



她的反应越来越淡。我么平常就是这样,常常都是就这样气氛渐渐沉静下来。



不过,今天我要试着再多坚持一下。



「岛村以前是什么样的小孩?」



我提出从昨天保留到现在的话题。因为平常都没什么可以聊,所以我很努力地事先想好了一个话题。



「呃……很普通的小孩吧?我想应该跟现在没什么差别。」



岛村很流畅地回答。听她那么说,我便试着想象单纯把眼前的岛村缩小的模样。



小小的岛村。



……我想象到我牵着她走路的画面,就领悟到那样和我们不相称。应该反过来才对吧。



「我在运动会的时候没有很活跃,也不曾当过班长。总觉得我好像一直都在当午餐股长啊……还有……应该就那样而已吧?我没什么印象了。」



明明是在讲自己的事情,说法却像是在讨论一个跟自己没有交集的同学一样。感觉事不关己。



「啊,头发应该比现在还短。而且也没有染。」



岛村一边用指尖捏着自己褐色的刘海,一边说出回忆起来的事情。也就是说,就像岛村的妹妹那样吗?我很想看看短头发的岛村,还有黑发的岛村。



「那安达以前是怎样的小孩?」



她这句话就像是因为对方提出问题,所以自己也暂且先问了对方同样问题的感觉。



「或许跟现在没什么差别吧。」



我回答了比较安全、跟她相同的答案。岛村说了声「是喔」,然后闭上眼,露出笑容。



「也就是说,安达呢以前都是让保姆或是老师牵你的手吗?」



岛村一副像是在调侃我似的,用有些坏心的笑容说出那种话。



看来至今发生的时间,让她完全把我看作是「那种人」了。



「我才不是那种人。」



「那不然你是哪种人?」



「就是……呃……」



我才不是爱撒娇的人。虽然很想那样反驳她,但要说出那种话意外很让人难为情。而且回头看过去的自己,就觉得要主张自己不是爱撒娇的人可能有点困难,于是不禁软弱下来。我无法从自己的否定话语中感觉到说服力。毕竟手也牵了,头也让她摸了,根本没有辩解的余地。



「应该说……我会挑对象……」



说出口之后,我才发现这么讲就如同是在说我只想让岛村牵我的手、摸我的头一样。这样不就觉得像是在告白一样了吗?不不不。



不不不!



「嗯……为什么会是我呢?」



不知道岛村是不是也感到有些伤脑筋,说起话来很小声。听起来很不清楚,像是喉咙塞住了一样的声音。



为什么?这个问题很简单。答案就是「因为是岛村」。



记得好像有人说过那样就足以构成喜欢一个人的理由,也好像是哪本书上有这么写,但也很像我在这个当下想到的借口。我没办法抬起自己低下的头。如果用这种话回答她,就会变成是完完全全、很明显地在表达自己很喜欢岛村。



我独自发出「唔唔唔……」这种呻吟般的声音,感到苦恼,岛村在那之后就没有再说半句话这点让我觉得很煎熬。先不论她说些什么会不会让事态好转,但我希望那会比一直维持沉默的状态还要不难受。所以我边祈祷她能够开口说些什么,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接着便发现岛村正面露安详的表情。应该说,她正闭着眼睛静静地睡觉。我直直盯着她看。



……她睡着了。



声音听起来会很小声、很模糊,单纯是因为她很想睡而已嘛?



我慢慢地静静离开暖炉桌。我边小心不弄出声音边接近岛村,然后,先是端坐在她的身边。为什么?应该说「先是」又是什么意思?我战战兢兢地看向岛村的脸。俯视着脸上友善笑容消失、露出毫无防备的睡脸的岛村。反而让我更静不下心来了。不只是眼睛,似乎连脸颊都开始卷起漩涡,不断增温。全身都是破绽的岛村很少见。现在就好像岛村总是在与他人之间建立的那道墙突然变成透明的,然后自己借此偷看墙壁里面的景象一般。有种在做坏事的感觉,同时却也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



那,我该怎么办?本来应该是来念书的。不,其实我也知道现在才开始念书也没用,那只是个借口而已。如果只是继续像这样一直看着她的话,感觉好像有点浪费。说「浪费」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想对岛村恶作剧吗?一开始在意起来,视线就不小心往岛村的嘴唇上飘去。大概是因为冬天空气干燥的缘故,她的嘴唇有些微的干裂。我试图去触碰她的嘴唇。然后又立刻缩回自己的手。



身体不小心稍微前倾了一点。这里没有其他人,岛村也正在睡觉。我自己曾想象过「如果是这种时候的话,可能就会亲她一次」的情况,而现在已经满足了打造出那种情况的条件。开始觉得头晕目眩。



脑袋里的某个地方变得朦胧,开始感到疼痛。



不不不。我用力敲打自己的额头,要自己冷静下来。



没有人能保证她二十四小时内都不会醒来。若岛村在我亲她的时候醒来的话,就真的一切都结束了。而且我也不是说什么都想要亲岛村。如果是岛村缠着我要那么做的话,其中当然会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但不是她要求我那么做的话,就不同了。



想和对方亲吻,跟会被对方要求亲吻的交情,两者各自包含的意义完全不同。



我寻求的是后者,而不是名为嘴唇相触的结果。



在我还在苦恼的途中,岛村醒了。她半开的双眼,将视线停在我的身上。



她会不会因为我来到她身边这件事而感到奇怪呢?就在我全身僵硬地看着事态继续发展的时候——



「嗯……」



岛村抓住了我的膝盖,接着开始缓慢移动。在我心想「她想要做什么?」内心极度动摇的时候,岛村就把头移到了我的大腿上。调整好头的位置之后,岛村又合上了双眼。



「这个比较软,真不错呢。」



岛村露出了松懈的笑容。她好像是在找枕头的样子。即使我想要故作镇静地用「喔,是吗」来带过,也无法正常发出声音。我的脸颊就仿佛是黏到暖炉桌上一样,开始发热。



「你……你很想睡……吗?」



「嗯~?我没有要睡觉!偶醒着,偶没事~」



岛村不改变侧脸遭到挤压的模样,用一副觉得很麻烦似的语调回答。就如她所说,她的眼睛睁开了。



「你不冷吗?」



「完全不会~」



「啊,是喔。要穿袢缠吗?」



岛村躺着拿起她挥动手臂勾过来的袢缠。因为她都这么问了,再加上真的很冷,所以我说声「那就穿一下」穿上袢缠。制服外面再多加一件袢缠的话,背部跟肩膀都会变得膨膨的,不容易行动。不过我在穿上之后,马上就觉得汗水好像要喷流而出了。



虽然我想这大概是随着紧张情绪一起流出的冷汗。



「岛村你……呃,圣诞节的时候都是怎么过?」



声音在讲到一半的时候差点破音。我用无比婉转的问法,假装不经意地提出圣诞节的话题。



岛村不改充满睡意的眼神,动了一下脸的位置。岛村在让因为肌肤接触而挤在一起的脸颊回复正常样貌之后,才回答我的问题。



「晚餐的时候会有炸鸡块,然后也会吃蛋糕喔。虽然不会插蜡烛就是了。」



「是喔……感觉好像很多人都是这样。」



虽然我没有特别去做统计,但感觉就是那样。有的家庭应该会把炸鸡块换成肯德基或是摩斯汉堡的炸鸡吧。我想,大概不会有吃到火鸡的机会。



「我妹妹她现在还能收得到圣诞礼物,而且也相信有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吗……」



真是令人怀恋的名字。但她说「相信」,就表示果然还是不存在吧。



「岛村到几岁都还相信有圣诞老人?」



「我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了。」



她的回应直接了当。



「正常来说不会有人那么好的大叔吧?」



这是很有岛村风格的想法。是只有岛村才会有的那种虽然「宽容」却不温柔体贴的想法。



话说回来,准备考试是什么东西?



「安达呢?」



「我以前一直以为圣诞老人是托儿所里面的人。」



「你怎么会那么想?」



「我想是因为只有托儿所里的大人有提过圣诞老人的关系吧。」



在家里并没有提到那样的话题。虽然母亲曾问过一次,但我因为无法决定想要什么礼物就一直没有开口,结果从隔年开始就再也不曾提过了。



明明我就有很多想要的东西。



「我们两个当小孩都当得不是很称职呢。」



「或许是吧。」



我同意岛村的意见。不过就先不管现在也还是小孩这一点。



「不过啊,小时候比现在还要更蠢,还要更奔放……亏我那样还有办法过日子,真的很令人傻眼……我想那时候的我一定不会有肩膀僵硬的情形吧。」



岛村再度合上双眼,边轻笑边回顾以前的自己。她以能够稍微听出当中带有羡慕之意的语气吐露心情,并且用一副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躺在我的大腿上。她这幅模样,让我很难得地感觉到岛村好像变得年幼了一点。是因为她躺在我的大腿上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已经不再那么紧张,升高的体温也得到了调节。从会使人晕眩的高温,降到了正常温度。感觉就好像从大腿上享受到了缩在暖炉桌里的舒适感一般。



仿佛只去除了存在于翘课去体育馆二楼那段时间中的倦怠感一样。



我自然而然地开始希望这段时间与这个空间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算了。」



原本打算拿出圣诞节的话题,然后想尽办法跟她提出邀约。



不过今天就算了,下次再约她吧。



我现在只想像这样和岛村待在这里。



就像是用羽翼保护心爱的孩子般,继续度过这段时光。



附录「肉店来访者」



由于从平时开始就被教导做人要老实,所以我告诉来店里的客人说「对面超市的黄昏市场也有在卖特价的炸肉饼喔」这个在广告上看到的咨询,结果就被爸爸大力敲头了。就算做人老实,好像也不一定会有好处的样子。今天也多学到了一件事情。



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让我顾店根本就是个错误呢?



而且我也不太能接受在期末考试将近的时候还要来帮忙。不过,说到不来帮忙的话我是不是就会去念书……是会因为有点想睡就钻到暖炉桌里面去打混啦。难道被识破了吗?



「啊,今天也来了。」



有个小小的人影钻过对面那间倒闭的香烟店与一旁建筑物之间的小巷跑了过来。是个水蓝色头发、头发有些特别的小女孩。她轻快地举着双手往这里跑来。最近一到黄昏,常常都能看到她来店里买东西。然后每次都是点一样的东西。



伸长身子的她竖起了三根短短的手指。



「请给我三个可乐饼。」



「好,跟平常一样的。」



这次我没有讲到超市的黄昏市场的事情。我向爸妈告知点餐内容,然后把刚好炸好的可乐饼放进盒子里。我用盒子交换她递出的硬币之后,她马上就当场开始吃起一个可乐饼。她满足地说着「好吃好吃」,同时再次走进了对面的小巷之中。



她每天都会来,究竟是来买点心吃,还是帮家人买东西呢?



不晓得爸爸是不是因为不管看过她几次都还无法习惯,动作都会变得僵硬。



而且那孩子似乎是日野的朋友。那家伙的朋友里还真多怪人啊。虽然我是普通人。



因为妈妈做完家事从家里出来到店里,所以就跟我说可以回去了。老实过活的我决定乖乖回去。我在回去之前,先伸长脖子看向位在头上的招牌。



上面写着「永藤肉店」。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这名字很美味。「肉」的部分非常棒。



我喜欢在回家的时候看这面招牌。虽然小学跟国中时的绰号会是「肉藤」应该也是受到这招牌的影响。看久就觉得肚子饿了,所以我比平常还要早些结束这段时间,进入家里。



我在从店面进到家里之后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脱下鞋子,然后走进客厅。



从中午过后开始,就连家里都会飘着油炸味。我自己已经习惯了,所以不会有什么感觉,不过也有朋友说她觉得这个味道棒透了。而那么说的家伙正好从暖炉桌里探出了肩膀。



那个在暖炉桌里面一边抓着大红豆一边看电视的家伙,直接维持原本躺着的姿势转过头。她面带笑容递出空空如也的保丽龙盒,厚脸皮地对我提出要求。



「再帮我装!」



「谁管你啊。」



我驳回她的要求,将脚从不同的地方放入暖炉桌。日野又把头转回电视机的方向。



说到底,这家伙为什么每次都会在我家呢?我记得从托儿所的第一天起,常常就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我们已经玩在一起,之后就直接来我家吃可乐饼。虽然我已经忘记是谁先向对方搭话了,不过那个时候的我们都是用名字称呼对方,也会在称呼前面加个「小」。我们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变成是用姓氏称呼对方,而且这种叫法大概还是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就一直都没有变。



从认识的时候开始就是日野比较娇小。她的身高从来没有超过我。



「为什么日野都长不大呢?」



「喔,你是在挑衅吗?」



我拨开日野伸到我胸口的手,心想「真是不可思议」边盯着她看。日野一直都是喜欢吃鱼胜过吃肉,是差在这里吗?是差在鱼吗?超~好笑的。(注:日文当中「鱼」跟「差在……吗?」同音)不过我妈妈也是喜欢鱼,但她就还算挺高大的,所以搞不好是差在心态或是什么东西上也说不定。虽然日野是高是矮并不重要就是了。而且我们大多都待在一起,也都是走在对方身旁,所以也不需要特地去找她。



话说回来,我现在才发现我以前马上就记住日野的名字了。我想是因为她是我第一个朋友所以很开心的关系……大概吧。现在我已经习惯她出现在我身边了,就像是习惯家里的油炸味一样,感觉不到这有什么特别。



毕竟空气这种东西又看不见。



「日野有忘记过我的名字吗?」



「……你果然以为我是笨蛋嘛。」



日野爬了起来。她把下巴放在暖炉桌上,半眯着眼瞪向我。明明我没有那个意思,却常常会被她误会。顺带一提,我有时候也会被当成是笨蛋。为什么呢?



「……话说回来,还有一件事。」



我在回想过去的时候,顺便想起了某件事情……真令人怀念。



不过仔细想想,那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好,试试看吧。



「日野,过来一下。」



我离开暖炉桌,向她招手。顺便拿掉眼镜。因为当时的视力还没有很差。



「啥?要做什么?你要给我什么东西吗?」



「嗯,我要给你一个东西。」



「喔,真的吗!」日野说完便离开了暖炉桌。她轻快地匍匐来到我旁边。她会不会是在期待我再帮她装一盒大红豆?我心想她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同时把手放上她的额头。



「喔?」



我拨起日野的人刘海,往她小小的额头亲了下去。她的额头跟以前一样硬。



不过有点冰。毕竟是冬天嘛。



日野全身僵硬了小段时间,但我舔了一下她的额头之后,她就把身子向后仰,往后退开。这次换成是日野用自己的手拨开刘海,惊讶得瞪大了双眼。她的反应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呢……那时候的她会说声「反击~」,然后也跑来亲我。总觉得那时候一整天都在这样玩。



「你……你做什么啦!这么突然……」



「我想起我们小时候常常这样玩。」



当我这么说,日野就说:「是那样……吗?啊,对……」她的表情不断地在变化。



「可是以前是以前啊。现在这样会……让人做出『啊——』的反应啊……」



「有哪里不一样了吗?」



我问完这句话之后,日野就静了下来。再让视线缓缓地左右游移之后,她就像是身体力量松懈下来似地垂下肩膀。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彼此彼此。」



日野依然没有放下拨开的刘海,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我看着这幅景象,然后理解了。



空气无法用眼睛看见。但是,我用皮肤感受到了空气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