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边TRIANGEL(2 / 2)
安达取下头盔。虽然头盔像这样因缘际会落到安达手中,但她似乎不打算戴,像是不晓得该如何处理头盔般看向我。
还给她不就行了?我目光投向社妹。安达依然保持着困惑神情,战战兢兢递出头盔。社妹接过头盔抱在腋下。
「你叫什么名字?」
社妹询问安达。安达的嘴像是难以打开般动作很小,支支吾吾地说:
「我叫……安达。你…你是?」
安达交互看着我与社妹,以眼神询问我们的关系。
我们认识,但要说是朋友有些微妙。
「简单来说,我是未来人暨外星人。」
「……岛村,翻译一下。」
「当成住在附近有点怪的孩子就好了吧?」
我也还没弄清楚这家伙的真面目。我的大脑没有欢乐到会将她的说法照单全收,但那种粒子的存在感,不容我装作没看到断然否认。今天她的头发与眼角也轻盈飘出磷粉般的水蓝色粒子。
关于这个如同精灵的家伙,我只知道她爱吃甜食,而且莫名欣赏我。
我明明不记得做过什么事,也没和她聊过什么。大概足因为我曾经送她甜甜圈吧。
很抱歉,我并没有像她一样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什么命运的牵引。
毕竟最初遇见时她身穿太空服,而且里面又是精灵。这股震撼使我无暇在意其他事。
「你等的朋友就是这位?」
社妹指向安达。「没错。」我回答之后,社妹有所动作。
「那就走吧。」
「咦?」
社妹带头踏出脚步,所以我发出表示疑问的声音。社妹转过身来。
「我请客,当成上次获赠甜甜圈的谢礼。」
「慢着,你要跟来?」
安达投以像是要问这个问题的目光,所以我先问社妹。「那里有香味。」社妹理所当然地无视于我。自我中心的态度彷佛我妹。
「怎么回事?」安达说完皱起眉头,似乎是跟不上话题演变的速度。我也是相同的心境,所以她这么问,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我顶多知道安达看起来有所不满。
「不跟来的话会迷路喔~」独自走在前面的社妹转身挥手。虽然很想跟她说「你才像会迷路的人啦」,不过没办法了,跟她走吧。
「啊!」我于此时察觉一件事。我伸手抓住安达的手腕,她随即像是触电般一颤。
我唐突地抓住她的手似乎令她吓一跳,眼神看起来很慌张。
「怎…怎么了?」
「想说你可能会逃走。」
「咦?……啊。」
看来她察觉到我在说上次车站前面发生的事。这次的组合和上次一样。因为安达露出尴尬的表情,所以我完全无视于这些事,露出笑容。
「难得来了,要是你立刻逃回去就不好玩了吧?」
如果就这样回家,不晓得下午之后要如何度过。
安达依然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以指尖摩擦脸颊。这动作像是在抓痒。
「我不会逃走……就是了。」
「但你应该有很多疑问吧,而且我也有。总之去看看吧?」
我拉着安达的手快步走向社妹。既然她要请客,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拒绝。我反倒在意她是否有钱。
「啊,还有一件事,早安。」
我边走边向安达打招呼。安达一直被状况耍得团团转,但她眨两次眼之后,露出不太明显的笑容说声「早安」回以问候,并且也主动踏出脚步。
我们两个一起追着社妹那耀眼到就算相隔数百公尺也不太可能追丢的娇小背影。我抓着安达的手腕追着光之精灵跑,感觉似乎会就这样误闯到童话世界里去。
社妹带我们来到购物中心内部超市前面的店。从店门口招牌来看,这间店是以披萨、义大利面与欧姆蛋舒芙蕾为卖点。看她挑选的店很正常我就放心了。要是告诉社妹入口旁边有甜甜圈店,她应该会跑去那里吧。
「不错不错。」
社妹如同被香味吸引般,摇摇晃晃地入内。如同精灵的她进入店内,店员有一瞬间被她吓到,但姑且以笑容迎接。「共三位。」社妹不知为何先竖起手指示意。
店里客人大多是中年妇女。我们被带领到其中一桌,社妹很顺地率先坐了下来。我看向她正对面的座位,正打算坐在那里时~
「来来,这边请。」
「咦?嗯,喔。」
社妹向我招手,于是我便照她的意思坐在她身旁。社妹投向我的纯真笑容就好像我妹一样,我不禁轻摸她的头,令头发与手指之间散落了无数的粒子。
尘下导致我的手心和安达的手腕问角度变大而产生摩擦,我至此才想起自己一直抓着安达。这样安达没办法坐下。
「啊,抱歉。」
我放开安达的手腕。再怎么样她应该也不会逃离这里吧,而且她自己也那么说了。
不过,安达没有立刻坐下。她不知为何一副不悦的样子注视着社妹,就这样一直挂着像小孩在闹脾气的表情站在我旁边,接着轻推我肩膀。
「岛村,再坐进去一点。」
「咦?嗯,喔。」
不小心做出和刚才完全相同的反应了。我坐过去之后,安达坐在我旁边。
「……不对不对不对。」
这样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坐同一边?又不是等等有人要来坐对面,太不自然了。店员放水杯的时候不也因为我们这样坐而觉得有点困惑吗?
她们坐在两侧,我要坐到对面也挺麻烦的,而且安达也没有要移动的意思。她挂着尴尬表情,不时看向这里。
尴尬的是我好吗?社妹又只有在一旁不断喝水而已。
「那个……请在决定要点餐之后叫我一声。」
店员放下菜单就匆匆离去,看来好像是感受到我们几个之间有种诡异的气氛。这代表人类确实有能力感应到无形的东西,如果让这种能力增强的话,搞不好要感觉到幽灵的存在也不成问题。我不经意思考这种不符合场面气氛的事。
「我决定好了。我要点这个软绵绵的欧姆蛋舒芙蕾。」
喝完水的社妹指着在菜单最前面的照片。煎出焦香痕迹的煎蛋放在小小的铁板上,看起来就很好吃。我原本也想点一样的,不过看到周围餐桌上的披萨就觉得点披萨也不差。还有义大利面也不错。也就是什么都好?如果有人这么问的话,那的确是这样没错。
「安达要点什么?」
「可以随便点你喜欢的喔。」
社妹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这么说。安达看了我们一眼,伸出手。
「我看不太到,借我一下。」
「来。」
我把菜单递给她。因为安达把菜单拿在胸前,所以先不提我,社妹会看不见菜单的内容。虽然她已经想好要点什么了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社妹也只是在桌子下方摆动着双脚而已,看起来完全就是个静不下心的孩子。
「岛村要点什么?」
安达捏着我的衣袖。「要点什么呢……」我和她一起看着菜单犹豫。
我朝旁边上桌的披荫一瞥,是一个人吃会太多的量。
「要不要披萨与义大利面各点一份分着吃?」
我如此提议,「好啊。」安达一口答应。紧接着~
「咕啊!」我侧腹忽然被戳了一下。转过去一看,发现社妹正以食指戳着我玩。「喂!」我拉社妹的脸颊问她在做什么,她发出呼驹驹的笑声。
「因为没事做。」
「你没事做就会用手指戳别人要害啊,原来如此。」
这家伙虽然长得一脸呆样,倒是挺危险的。我将她的脸颊往各个角度拉着玩,「咕呃!」这次是安达捏我侧腹。我的侧腹这么迷人?这让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啊。我捏着社妹的脸颊转头一看,看到安达正装作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看着菜单。真希望她能将内心的意图好好说出口。
「岛村决定点什么披萨吧,我决定义大利面。」
安达若无其事地向我搭话。顺带一提,她依然捏着我的侧腹,社妹的脸颊也依然被我捏着,还发出「呼嘿」的声音。我就在这种已经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状态下做出选择:「那就这个。」
我选的是墙根绿栉瓜披萨。「那我点这个。」安达点熟成番茄义大利面。决定餐点之后,我以眼神向店员示意,店员立刻走过来。
这次店员不知为何像是在忍笑般,带着温馨的笑容走来,看来是因为看见我在拉社妹的脸颊玩。虽然我跟社妹应该怎么看都不像姊妹就是了。最靠近店员的安达和我们不同,以缺乏感情的声音平淡地点餐。
我受到这股气氛影响,放开社妹的脸。「呼~」社妹抚摸脸颊之后,仍然摆出高姿态说:「可以多点几道喔。」但我只以客套笑容回应。
点完餐一段时间后,迎来一阵沉默。社妹默默地把纸巾当成摺纸摺着玩,我与安达则一如往常。应该说我觉得安达心情好像比平常还差。
她是不是不喜欢社妹呢。既然这样,是不喜欢她的哪里?我朝社妹看了一眼。
即使只是像这样坐着,她的存在感仍然异于常人,无法融入背景的白色墙壁。特异的发色与端正的容貌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掌握着世界的命运,或是能以神奇超能力操纵超大型机器人。但实际上她却只是把纸巾随便摺一摺之后说:「哼哼哼,怎么样,这是蚱蜢。」如此得意洋洋地炫耀自称蚱蜢的成品而已。与其说是蚱蜢,看起来更像是筷枕。
这种程度,我也摺得出来。我拿起纸巾学她摺。
「喔,是筷枕耶。」
「和你的蚱蜢一模一样。』
「哪里一样?」
社妹认真露出诧异的表情歪过脑袋。唔哇,真令人火大。
「我的比较像蚱蜢吧?」
我徵询安达的同意。手托着脸颊的安达嫌麻烦似的朝这里看了一眼,「两个都不像蚱蜢。」她冷淡回应。唔。社妹哀叹道:「喔~地球人还真是没半点眼光。」说这种话的家伙就暂时扔在一旁吧。
「安达。」
我搭着她的屑,几乎在她转头同时捏她脸颊。因为是偷袭,所以很轻松的就捏到她的脸。安达一开始僵着表情没有变化,但慢慢地脸颊却像是恢复血色般逐渐泛红。
「怎么啦~?」
我捏着她的双颊让她的脸朝向我,并如此询问。安达收起直到刚才都还显现在脸上的不愉快,从手指感觉得到她现在很慌张。我揉起她的脸颊,她的眼角也跟着脸颊一起更加松懈了下来。
「没…没事……」
「那就表演那招。要挂着笑容。」
「那招?哪招?」
「上次那招。好,我要问了,今天精神好吗~?」
安达听到这个问法,似乎回想起来了。「咦咦?」她有所抗拒,移开目光,但最后似乎还是放弃了,于是依然被我捏着的脸展露笑容。不过目光拚命逃离我。
「很…很好啊~」
她有确实弯曲手臂摆出秀肌肉姿势,这次同样一下子就不做了。
包含这一点在内也令我满足,以我的角度来说结果不错。
想说社妹怎么又不说话,原来她正在摺第二只蚱蜢。是想在桌上打造蚱蜢王国吗?我摺的蚱蜢也被她拿来摆饰。
想说随她自己玩就先不管她,顺便放开安达的脸颊。
虽然安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丢脸而还在抱头苦恼着,但我稍微向她劝说了一下。
「我是不懂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啦,像是有什么不满或是愿望之类的。不过既然都遇上了,也会希望能和对方和平相处嘛。我希望可以这样,也希望安达能这样。」
我感受到安达从抱住的头与指缝之间投出视线。虽然安达没有给我明确的回答,不过因为我有看到安达微微点头,所以我带着一种微妙的满足心情等待料理上桌。
「喔,来了来了餐点来了!这里这里~!」
丢脸的小孩向店员挥手示意。由于外型反常,所以也无法对她抱怨或嘲笑她的幼稚。料理摆到社妹的面前。
放在铁板上的欧姆蛋舒芙蕾和照片不同,没有很蓬松。
「噗唰~」
社妹将端来的枫糖浆整个倒上去。一起附上的番茄酱她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拿起叉子往欧姆蛋舒芙蕾叉下去。煎得软绵绵的煎蛋里,似乎有放入切块的法国面包。有点想吃。
「啾哇~渗进去了,啾哇……喔喔~啾哇~」
社妹每次把叉子叉进去就啾哇啾哇地喊,吵死人了。不过糖浆就如她所说的渗了进去,连我都不由得被糖浆渗进去的模样所吸引。
社妹张大嘴巴咬下舒芙蕾,这种幸福又充满活力的享受方式引起我的兴趣。我趁社妹将舒芙蕾吞下肚时试着向她拜托说:
「给我吃一口。」
「好啊。」
社妹和刚才一样切蛋,以叉子叉起。
「来,请用。」
「咦?」
安达比我还先做出反应。转过去一看,发现她慌张到连旁人都看得出来她很慌张。
「怎么了?安达也想吃?」
「不是那样。」
她欲言又止,视线游移,期间看向社妹递出的叉子。她果然想吃吧。但如果真是这样矿那她出声的时间点似乎有点奇怪。
「请——快——点——吃——下——去——」
「是是是。话说你这是什么语气?」
我再度看向模仿假外星人平坦音调说话的社妹,顺便提出要求。
「不是那里,我想要有法国面包的部分。」
「岛村小姐还真任性耶。」
「经常有人这么说。」
我吃下社妹叉起的部分之后,她再度叉一块我想要的部分。她递到我嘴边,所以我就直接吃了。光是轻轻一咬,过度的甜味就渗了出来并滴到牙龈上。彷佛会令齿根动摇的甜味,强烈到无法判断好吃还是难吃。
「好甜!我觉得你加太多糖浆了。」
「是吗?」
看来她相当爱吃甜食,一副糖浆还加不够的表情。真是的——我投以笑容时,再度感觉侧腹出状况。侧腹连同衣服一起被拉。没礼貌,我又没有赘肉能拉。
「安达,我说啊,别捏我的侧腹。」
「啊,嗯。我也给你一口。」
安达,这对话不成立喔。转头一看,原来安达的义大利面也已经来了。
「咦,原本不就是分着吃吗?」
「是没错,那个,多给你一口。」
安达看起来很着急地以叉子卷起义大利面,递到我嘴边。居然多给我一口,安达是想喂胖我吗?我虽然有点不安,但这是她难得的好意,所以我还是张嘴吃下义大刊面。番茄与橄榄油的味道扩散到整个口中。
甜美蓬松的味道就像是社妹,而番茄的浓烈味道就像是安达。我不经意觉得这些味道很像她们的个性。
我嚼食义大利面的时候,安达注视着社妹。社妹嘴边沾着煎蛋,毫无魄力可言。她忙着吃东西,似乎完全没发现安达的视线。
安达投向她的并非敌意这种夸张的东西,应该是竞争心态吧。
我感觉到安达对社妹怀有这种心态。她出乎意料地有着许多孩子气的一面啊。
我吃完义大利面之后,安达还是很忙。又是注视叉子又是摇头的。
而且也不忘朝社妹投以意味深长的视线。
她看向社妹的视线会经过我,连这股视线都得去顾虑实在让我感到精神疲劳。这种聚餐不可能对肠胃友善。「再来要去哪里?」若有人这么问我,我会想回答「药局」。我身体就是缩到这种程度。我思考着为什么会变这样的原因,似乎心里有底又好像没有底。我一边为了不谈及此事而含糊带过,一边看向柜台后方想知道披萨烤好了没。烤窑飘出微焦的香气。
我、安达、社妹。
今天不会就这样结束。
我毫无根据地感受到这种「命运」。
听说保龄球的重量和人头差不多。
我不晓得真假,但若是如此,我就能理解肩膀为什么会酸。
「好重。」
双手抱着保龄球的社妹站不稳。她朝着这里踉跄,要是球就这么掉到我脚上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我和她保持距离。随即她不知为何刻意靠近过来。
「喔喔,这也是命运使然。」
不要凡事都推托给命运。
吃完午餐之后,我们来到购物中心里的游乐场。吃完就回去的话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和安达讨论要不要在里面逛逛买东西,随即有个小朋友说这里似乎很好玩而嬉闹。缺乏自主性的我与安达,就这样顺其自然被带来游乐场。
这座综合设施不只是保龄球馆,还有KTV、撞球、飞镖、桌球等娱乐设备。我基于缘分提议打桌球,但桌球不方便三个人一起打,所以改为保龄球。飞镖区被看起来很恐怖的大哥哥们占据,所以我们敬而远之。而撞球则是因为社妹身高不够而驳回。我们基于这种删去法选择了保龄球。
一局六百九十圆。社妹在这里不请客,所以是三人分摊。
虽然安达没反对就付钱,却一直不讲话。「嗯~?」我偶尔会感觉到一股视线而看向抛,但她只有摇头回应「没事」,不肯多说。真叫人纳闷。
……不过老实说,社妹拖着我们跑,或许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因为我们也没有其他目的。
「话说回来,这是做什么的?」
社妹抱着蓝色保龄球问我。
「你不知道玩法却提议要玩?」
「明明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也能知道这很好玩,我真是太厉害了!你不这么觉得吗?」
因为社妹征求我的同意,所以我回答「我不这么认为」,同时抓住她的头。
「就像那样,让球滚出去打倒球瓶。」
我将社妹的脸扭向保龄球道的方向。
球瓶上方以大画面映出各球道的影像。旁边带全家出游的爸爸刚好要投球,所以我将社妹的脸部方向转到那边去。这位爸爸戴着专用手套,投球轨道却完全是外行人,球偏离正中央滚向旁边。但本应洗沟的球,被家庭用球道设置的保护墙反弹回到正中央,击倒球瓶。
结果,虽然击倒球瓶的声音差强人意,却是全倒。爸爸开心不已。
「总之就像那样玩。懂了吗?」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哈哈哈!中我的忍术了吧!」
总之我先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粒子随即轻盈飘现,像是追着我的手一样接近过来,我吓到差点跌倒。
这些粒子的动作看起来彷佛每颗都有自己的意识。我再度体会到这东西有多么怪异。
不提这些粒子,当事人也在我身旁寸步不离。
看来这孩子完全黏上我了。老是和我说话,不和安达说话。安达也会注意我,但我实在感受不到她有意愿和社妹和乐融融地相处。她们或许合不来,不过我希望她们的相处方式可以为被夹在中间的我着想一下。从刚才就只有我负责和两人说话。
明明我自己也不喜欢又不擅长说话。口渴得不得了。
「岛村小姐。」观察旁边球道的社妹开心地叫我的名字。
「可以由我先打吗!」
她想高举保龄球却站不稳。这孩子没问题吗?
「是可以啊。」
「哼哼哼,我想到一个好点子。」
社妹眼神闪亮地这么说,但我相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同时移动到安达那边。安达似乎有些故意地面向其他地方,我坐在她身旁出言叮咛。当然不是以严厉的语气,是笑着搭话的形式。
「别逃走喔。」
「就说不会逃走了。」
安达像是孩子闹脾气般,微微噘起下唇。但表情变得稍微柔籼了一点。
「岛村还真会照顾人呢。」
「大概是因为我妹妹让我很习惯像那样管东管西的吧。现在这样或许算是学以致用。」
「我也是岛村的妹妹?」
「你想叫我一声姊姊也没关系喔。」
我得寸进尺地开了这种玩笑。我原本期待安达会对我嗤之以鼻,或是简短说声「我才不要」来拒绝我,但安达没有立刻回应。在我感到不解的时候——
「……姊姊。」
居然还真的叫了。而且这奇妙的表情,以及像是因为害羞而造成的空白时间是怎么回事?
「妹…妹妹,什么事?」
我边想着我不需要更多妹妹边配合安达演戏,之后安达抬起头。
「岛村,看那里。」
安达脸色大变指向球道。我心想发生什么事一看,社妹正抱着保龄球走向球瓶。没投球而是面不改色走在球道上的样子令周围哗然。而且她不知何时脱掉了鞋子,用赤脚行走。
总不能扔着无拘无束得太过头的社妹不管,所以我跑过去阻止。我为什么非得负责顾好她不可啊?我一边抱怨,一边抓住社妹的后颈。「喔喔?」她讶异地转过头来,然后我要求这家伙说明这件事。
「喂喂喂!你在做什么!」
「虽然看过之后知道怎么打了,不过要从远处打倒球瓶很难。」
「啊?」
「近一点不就能轻易击倒了吗?」
社妹一副「如何?」的得意表情仰望我。我差点因此全身无力。
「……这样啊,你好聪明喔~」
「对吧!」
「不过这里是保龄球馆喔~所以要打保龄球喔~」
类似的游戏就等你在家里自制球道之后再玩吧。我拖着她离开球瓶。
「唔喔喔,不可以使诈啦。」
「使诈的是你。乖乖从界线后面投球。」
我带她离开球道之后,再次感到疑惑。
「原来你真的不晓得保龄球?」
「因为宇宙没这种游戏。」
她讲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似乎不是假装不知道。
如果她在没保龄球的国外长大,这种事并不是不可能。但若是这样的话,她日语也讲得太好了。这种矛盾感使人分不清真假。
「还有啊……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不是染的吧?」
我终于问了。「这个?」社妹捏起自己的头发询问。
「对,就是那个。颜色很离谱的那个。」
「很时尚吧?」
「并没有。」
「其实本来是参考同胞的头,但是不小心搞错,模仿到同胞旁边的人。」
我好想说我一头雾水。若是省略她的部分妄语推测,似乎是原本想模仿兄妹或亲戚的发色,却不知不觉受到对方朋友发色的影响而变成这样。即使如此,模仿对象身旁居然有这种发色的人也够奇怪了。如果真有这种人,那肯定是外星人。虽然这么一来就搞不懂眼前这家伙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算了,还是别想太多吧。好啦,这次要正常投球。去吧。」
我轻推社妹的背。「真没办法。」社妹说着便一步一步往前跑。
才想说她终于投球了,但她的投球方式也很怪。
她向前扑倒在地,趴着把保龄球推出去。这和在把球投出去之前跌倒似是而非,是前所未见的崭新投球法。趴着看球滚出去应该也很新奇吧。纵使保龄球重重撞上保护墙,还是逐渐滚向球瓶。然后保龄球华丽地扫过球瓶,漂亮打出全倒。
由于她的投球方式有违常理,所以备受周围注目。但当事人迟迟不起来,所以我去抬她起来。我伸手到社妹腋下抱她起来,她随即转过来说:
「感觉不错吗?」
「呃,姑且算是不错。但刚才的投球方式是怎样?」
「想说尽量靠近球瓶一点比较有利。」
「……看来不是脑袋有问题,是没常识才对。」
永藤用那种方式投球想必会很痛吧。主要是胸部。
因为她扑倒在地上把衣服正面弄脏了,所以我帮她拍干净……我好像真的很会照顾人。
但是这种程度应该算正常吧。我就这样抱着她回到安达那里。每当我走一步她的脚就跟着在半空中摇晃,虽然我很想要她自己走,但她异常的轻,可以轻松搬运,所以我也说不出半句怨言。或许社妹的身体是蛋白霜之类的东西膨胀而成,或是以头发散发的粒子聚合而成。我想像这种荒唐的事。
总之先不提宇宙的奥秘,虽然我多少有预料到可能会变这样了,但安达看起来非常不满。唉,有个年纪相同的妹妹真辛苦。载露出苦笑。
我当成宠物抱着的社妹就这样直接坐上我的大腿,而且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很轻所以不会很难受,不过感觉我好像会被头发散发的粒子呛到。
「再来换安达来打?」
「不用。」
「请上场吧。」
我硬是要求她上场,并将旁边备好的球交给安达。安达开始有点在要任性时,使用强硬手段很有效,这是我最近学习到的诀窍。这次她也是有所困惑地接过球,收起顽固的态度。她大概生性不擅长拒绝吧。但我也跟她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话说回来,这种游戏赢了有什么好处吗?」
社妹边看着刚投的球经过机器回传,边如此询问。这个问题很平淡,似乎和「打全倒很开心」这种喜悦无缘。没有胜负概念的纯真双眼看着我,使我非常难以回应。
「赢过别人不会有种『赢了!呀呼——!』的感觉吗?」
「我喜欢岛村小姐,所以赢了也不会开心啊。」
我吓了一跳。突然被人说喜欢自己,身体不禁因此绷紧了神经。
顺带一提,安达不知为何失手没拿好球,发出沉重的声响。她连忙去捡滚走的球。我看着她的背影,好想说所谓的小孩子就是像她这样。
「啊,这样啊……我就说声谢谢吧。」
我移开目光。毕竟被人当面说这种话的话,实在很难直视对方。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也不会直接把这种话说出口,才更加感到难为情吧。
匆忙去捡球的安达回来了,并且站在我们正前方。她的视线不是朝向我,是朝向社妹。我不得不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那么,和我比赛吧。」
安达架着球,对社妹下战书。她面无表情所以很难确定,但肯定抱持着不是滋味的心情。
你为什么要跟她争呢,安达妹妹。
「喔喔,你认为赢得了我这个专职保龄球师吗?」
社妹想说的似乎是「职业保龄球选手」。反正都是天大的谎言。
「我当然认为赢得了。」
安达说着轻抚保龄球表面。喔喔,这动作真有派头。
「如果我赢了……」
安达话只说到这里,并且看向我。是赢了的话想叫我做些什么吗?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又不是社妹的监护人,真希望可以不要拿我来打赌。
「耳朵借我一下。」
安达拉着社妹的手,和离开我大腿的社妹一起移动到保龄球馆角落。她们像这样牵着手,看起来就像是感情很好的姊妹——应该说更像绑架犯。原因大概在于安达头发是黑色的,和社妹的明亮色调呈现对比吧。
安达蹲下来对社妹说了些悄悄话。「喔~喔~」社妹摸着下巴简单地点头回应,却好像在安达说完的下一刻说:「嗯——我不要!」这家伙否定得真是直截了当。接着她蹦蹦跳跳回到这里。
她真是精力充沛。我从头到脚打量她跳跃的样子,为她的活力感到佩服。相较之下安达却垂头丧气,部分原因大概是因为完全无法和社妹达成协议吧。走起路来也很无力,脚步沉重。以这种状态走回来的安达用正常方式把球投出去。球平凡地滚动,击倒六根球瓶。尽是目睹社妹奇特行径之后看到这一幕使我安心,但同时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在这种场合,我应该称赞她还是鼓励她?安达默默投出第二球。
投完两球的结果,剩下两瓶。安达搔着脑袋坐在我身旁。
以比赛成绩来看,她现在落后,所以现在应该要安慰她吧。
「真可惜。」
「因为我很少打保龄球。」
安达出言辩解。不过她和家人交情似乎不好,应该是真的很少有机会全家出游。而且我也不认为她这种个性会想主动找朋友打保龄球。
「不提这个,再来换岛村了。」
「……啊啊,我吗……」
我将大腿上的社妹移到旁边的椅子上,虽有些迟疑,但仍然起身准备投球。
两人正在进行白热化对决,我在这时候投球没问题吗?虽然我也有付钱,却觉得不要上场比较识相。这个想法你们觉得如何?我观察两人的表情。
「岛村,快投球。」
「啊,嗯,也对。」
由于被催促了,我决定随便投一投。保龄球滚啊滚……好,结束了。
连结果都不需要提及。我无论打全倒还是洗沟,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身为人类,只要能理解重点就好。
我坐回椅子,社妹立刻爬到我大腿上。就好像狗一样。
而且她就这么坐着不动。她完全爱上把别人当椅子坐这件事了。
「不不不,轮你打了。」
「喔喔,说得也是。」
社妹跳下我的大腿。这么说来,她不知从几时开始就不再携带太空服的头盔,是何时把它收去哪里了?感觉去深究这件事似乎会头昏眼花。
「那么,专职保龄球师第二次上场了。」
日文发音像是洒水器的这种称呼是错的。
社妹助跑前往球道。粒子在行经的轨道上扩散开来并描绘出轨迹,使得旁边的家族跟男高中生集团的视线立刻一鼓作气集中过来。我想也是。
然后,她在众人注目之下使用那种投球法。她再度往前扑倒。
她维持着令人担心会扭到脖子的后仰姿势扔出球。人没超线,大概不算出界。之后球从扭曲轨道滚动,就算转弯撞上墙反弹也没忘记本业,只记得尽责击倒前方的球瓶,漂亮完成任务。
「哇喔~」
虽说有保护墙,但居然还能以那种投球方式连续打出全倒。就跟她的外表一样,我怀疑她是否发挥了某种超自然力量。就算她会使用超能力也不奇怪。不过,如果她真的有超能力,也不需要使用这种投球方式了。
「感觉不错的第二次~」
社妹双手向前平举,以奇怪的跑法回到这里。不提这个,她膝盖发红,即使觉得有点麻烦我还是会担心。
「脚有没有磨破?」
我实际碰触她的膝盖确认,看来没有严重到擦伤。社妹看起来也不觉得痛。不过这样摸她的膝盖,就实际感受到她真的很娇小。
想到自己让这么小的孩子请客吃饭,就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另一方面,和她对决的安达正板着脸。这是当然的。从社妹散发的气息来看,轻易就能想像她将会一直打出全倒到最后,不可能战胜她。
「幸好没有打任何赌。」
我顶多只能讲这种话打圆场。安达不悦地发出「唔」的声音。
「哼哼哼,你想学我投球也没关系喔。」
社妹得意洋洋地如此建议安达。虽然这根本不算是建议。安达只是看着社妹。
「我觉得正常投球也一样。」
但社妹实际打出成果就难以否定。而且她没有越线,所以我这个外行人不晓得是否犯规。反正社妹本人就是各种谜团的聚合体,如今即使再多一个谜,我也不会逐一感到疑问。
安达拿起保龄球。还要继续打啊?真有志气。我置身事外如此佩服时,安达来到我面前。她一边以球遮住嘴角,一边移开目光,对我说:
「岛村个人帮谁加油?」
「这……」
我心想还真是来了一个麻烦的问题。
「帮谁加油?」社妹也无意地跟着询问这个问题。
拜托别问我帮谁加油。
我很想说我不愿意选择其中一方。
我或许很照顾人,但这只是表面上而已。我骨子里基本上是嫌麻烦的。
光靠努力与经验无法颠覆本质,所以我其实对于受到他人的亲近、依赖或喜好有些抗拒。好想缩起身子爬在地面上逃走。
大家肯定是觉得很稀奇。大家会觉得在我要逃走时戳我的背,追着我到处跑很好坑。因为逃,所以被追。我觉得只是如此而已。
纵使我改变态度反过来想接近大家,却也因为我已不再是当初被追逐着的我,而不受众人理会。先不提这是否是我自己的偏见,但我有这种自觉。
基于这种心态,我知道我其实是应当孤独活下去的人。
即使如此,我还是在这里。
被称为「岛村小姐」。
被称为「岛村」。
「是是是。」我忙着回应两人。
简直就像成了恋爱漫画的主角,只令我精疲力尽。
历经颇具风波的假期回到家,时钟显示仍然才刚过三点。后来我们顺其自然解散,我随便和安达道别之后直接回家。比赛结果无须多提,这场比赛导致什么事情有所改变,或是谁留下不甘心的回忆,也容我割爱不提。
意外地早早就结束了。我如此心想,回到房间时双腿一软。
「好累。」
我只说出这个感想,倒在棉被上。我希望就这样埋进棉被与地板融合睡个六小时,却神奇地没有睡意。所以我躺十分钟之后,就觉得一直不动也挺无聊而睁开双眼。我一睁开双眼就看见漫画。
应该是妹妹昨天睡前看的漫画。我随手翻开一看,里面的主角大言不惭地讲着像是藉口的话。我发出嘿嘿嘿的奇怪笑声,阖上漫画翻身。
「比上学日还累是怎样……」
和他人相见、交谈,以自己的方式尽量关心。
这也可以形容为受伤吗?
不对,或许不太一样。磨损。正确来说是有一小部分的我消失不见了才对。
为了回避彼此的伤,避免勉强地去碰触对方,而以奇怪的姿势被风吹拂。
不可能不会累。我经常想要放弃、躲避或是逃离。但我在躲避的地方遇见安达。我可以肯定这是好事。
一个人很无聊。这是比孤独还要辛苦,还要难以承受的疾病。逐渐改变我的这种恶性疾病,大概只能以人与人之间诞生的无形事物做为抗病良药吧。
所以,我今后也会继续磨损下去。
为了保持自我,而一点一滴地失去。
刚才漫画里的合词,我像是放在舌头舔舐般轻声说出口。
『即使因为不顺心,
而造成许多伤害,
也不要心生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