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新任务通知邮件后的当天早上。



阿夜和克萝诺、羽流、加奈加等人特例允许早退，班会过后，所有人聚集在理事长室。



「不好意思，一大早就联络你们。」



除了塞尔茨，在理事长室里面还有六条家的三姐妹等熟面孔。不过，比起昨天，几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更为紧绷。



「比起这个，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克萝诺开口寻问后，塞尔茨开始诉说昨天调查废弃工厂的结果。



「就结论而言，在那座废弃工厂的地底确实存在着衔接《机关管制》的『十字之门』。同时，旧十神家之一的『祀樱』派系，该集团在这里有所行动这点也已经获得证实了。」



遭到十神家放逐的集团，拥有最大规模的不法人士的集合体「祀樱」。



其规模之大，不光是十神家龙头的一剑家族，甚至加上祀樱以外的九个家族也无法比拟，压倒性的势力可以说傲视群雄。



「尽管出现的『十字之门』或许是偶然产生的，不过祀樱一派似乎是受到某人委托，要让这扇『十字之门』维持开启状态。至于躲在工厂地下的十几个眷属『世界师』，则是长期保护着那扇门。」



祀樱就躲藏在地底的事情阿夜也隐约知道，不过——



「那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旦《666的野兽》被召唤到现实世界的话——」



不管是否会带给周遭多大的损害，也会四处追着蕾法将她抹杀吧。



情况要是真的演变至此，祀樱位于凪市的大本营应该也会难逃波及才对。



不，不光是这样，就连整座凪市都有可能在一夕之间毁灭。



「我也不知道。不管结果如何，《666的野兽》大概会先追杀蕾法吧。虽然也尝试跟祀樱交涉，不过对方目前并没有打算回应。」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若是不打倒祀樱驻扎在『十字之门』的那群人，事情就无法解决。是这样吗？」



「是的，是这样没错——」



「所以呢？那为什么要变更任务？没有记错的话，依照原先预定，任务应该是在今天结束前搜索蕾法莉特·克罗塞鲁才对吧？」



羽流用带着疲惫的眼神地寻问塞尔茨。



今天早上传送到阿夜四人ESP里面的邮件内容。



指的应该是抹杀蕾法的特例S级任务吧。



为了不让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选择不说二话直接杀掉魔王。



如果透过《和平协会》想利用交涉来解决魔王间战争的宗旨来看，这样的指令很明显地不自然。



「是的。相当抱歉，尽管听起来很像在找藉口，不过那条命令并不代表《和平协会》的立场，而是星令学园和《和平协会》审查机关『元老院（Senatus）』的意思。」



「唔，这是什么意思？《和平协会》的掌权者不是你吗？塞尔茨。」



克萝诺带着疑惑问道，而塞尔茨则是微微地叹口气说道：



「我的确是被赋予《和平协会》的总指挥权，不过也有着调查、监督我们活动的机关喔。一有大事的时候，我们也会受到干预的……」



「元老院」的监察官有好几位，听说偶尔会到星令学园探访，而且有人提供情报，通知他们蕾法是机械魔王的这件事。



尽管这是变更命令的原因，不过情报究竟是从哪外泄的，这点却无从得知。



「总之就是那些有权、有钱的老不死对我们下命是吗？」



阿夜说得直接，塞尔茨脸上带着苦笑，没有答话。



真是一群难缠的老家伙。明明自己什么也不做、也没有在现场观察，这些掌权者只会出一张嘴。



或许对方是想透过杀掉魔王蕾法来阻止《666的野兽》引发的灾害，不过无视《和平协会》宗旨却不是个妥当的选择。



「尽管我也不想杀掉蕾法，不过也不能无视『元老院』的指令。所以呢，我决定『在台面上』以杀掉蕾法一事为优先。」



说着，塞尔茨离开座位，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在此对吸血鬼魔王·祸刻克萝诺及机械王族·御堂羽流下达指令。在机械世界防卫系统《666的野兽》再次被召唤出来之前解决蕾法莉特·克罗塞鲁。」



命令下来了。



从小小的传言开始，如今却掌握着现实世界命运，这场战争的齿轮正开始转动。



阿夜在心里面咬牙。再等一下，只要再等那么一下，他或许就可以透过小白得知蕾法的过去和目的了，不过现在却连这点时间都没有了吗？



「嗯……所以是要我们去打倒她的意思吗？先别说克萝诺妹妹了，我觉得自己大概帮不上什么——」



「……！？」



加奈加的一番话让阿夜茅塞顿开。



对啊。如果真的想杀掉蕾法的话，包括《佐狄亚克》在内，对方应该会倾尽全力派出《和平协会》的主力去对付蕾法才对。



为什么反而是特地将包含克萝诺在内的四个人叫到这里呢？



「塞尔茨，你该不会是——」



塞尔茨对着皱起眉头的羽流露出微笑。



「没错。尽管名义上是讨伐，不过蕾法也是其中一位魔王。就算我们团结起来，只要对方认真起来，我方大概也是损伤惨重吧。因此，我想派出目前号称是《和平协会》里面拥有最强战力的克萝诺小姐。我想请你出马。」



「真是明智的抉择。只要交给我一定就没有问题。」



看到叉着手一脸得意的克萝诺，阿夜放心了。



「还有，身为机械王族的羽流对《666的野兽》以及机械魔王的事情比较清楚，应该也比较容易掌握其动向。夜同学和加奈加小姐则是负责协助支援，以上。为了防止《666的野兽》出现，我会让其他队伍前往『十字之门』。刚才说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请你们务必『抢先一步』讨伐蕾法。」



「嗯……你的意思是……？」



在加奈加反问对方的时候，阿夜终于察觉到塞尔茨的真正目的。



羽流则是皱着脸，像是想说些什么似地咬起嘴唇。



「我明白了。我们会在《666的野兽》再次从『十字之门』出现前找到蕾法，并且讨伐她。」



阿夜回答之后，塞尔茨露出了安稳的笑容。



「那就麻烦你们了。」



也就是说，这是塞尔茨想出来的策略。



表面上对阿夜等人下达指令，要求他们优先杀死蕾法，不过私底下则是投入大批战力来平息祀樱一派驻守在废弃工厂地底下的「十字之门」。



也就是说，只要《666的野兽》能够出入的「十字之门」消失了，就没必要赶着解决蕾法了。



至少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跟蕾法谈谈，并藉此得知蕾法是否真的背叛了《和平协会》。这大概就是塞尔茨的目的吧。



假装前去征讨蕾法，实际上却是在封住「十字之门」前争取时间，避免受害范围扩大。阿夜清楚了解到这项讯息。



「加奈加，走了。别耽误时间了。」



不过，尽管羽流也察觉到塞尔茨的真正目的，不过她恐怕没有打算照着计划行事吧。



为了替自家王族全数被杀，同时也为了整合残存的机械派系，羽流正在计划如何除去蕾法并抢回魔王的位子。



然而，阿夜心里面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真的是蕾法的错吗？



他们不晓得蕾法过去夺走魔王的位子究竟想做些什么。



思绪还没完全整理好，羽流便离开了理事长室。



「那，我就跟羽流一起走了，那个……」



正打算跟过去的加奈加一脸心急地说道。



「我知道。那个家伙就麻烦你了。」



「嗯，等你们喔。阿夜、克萝诺妹妹。」



说完话，接着加奈加便小跑步离开了理事长室。



从加奈加身上得知的情报，机械派系的残存势力……祀奉过去王族的眷属·近卫骑士团，他们似乎是以听从羽流命令的形式前往击败蕾法的样子。



不过，加奈加也说了，那并不是羽流的意愿。假使身为王族的羽流不出面率领这些人，他们就很有可能失去了领导者还有顾忌，并进而不择手段地展开报复吧。



羽流不过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发生，最后只好选择对外表示亲自掌权的态度罢了。



在羽流面前，身为眷属的近卫骑士团无论如何都会跟蕾法战斗。



对身为机械魔王的蕾法而言，就算是这些人算团结起来大概也赢不了她，不过要是感染了《666的野兽》的病毒，只要一天不将其本体毁灭，病毒带来的影响就无法完全消失。不仅如此，只要本体在周遭出现，病毒就会再次侵蚀身体。



也就是说，当《666的野兽》透过那扇「十字之门」再次于现实世界现身时，蕾法就会为了抵抗病毒而消耗能源，进而导致实力变弱。



包含羽流在内的近卫骑士团大概就是把输赢赌在这个地方了吧。



阿夜等人必须在这场战争正式展开前和蕾法谈谈，并藉此得知其真正意图。



「那么……」



就在阿夜烦恼要怎么做才能在战斗正式爆发前找到蕾法时——



随着「叩、叩」的敲门声响起，理事长室的门被打开。



走进来的人看起来十分眼熟。对方穿着白色长袍配上遮住了唇边的围巾，两手套着金属制的护手，是一位穿着独特的女性。



「唷！好久不见。阿夜、克萝诺。」



「唉啊，是白羽姐姐吗？」



白羽听到声音后马上跑过去抱住克萝诺，并一直蹭着她的脸颊。



「我好想你啊——克萝诺妹妹！唉啊——这阵子被派去做其他任务，好不容易这才回来了啊！」



看着白羽抱紧了一脸呆住的克萝诺，阿夜满脸疑惑地说：



「为什么白羽老师会出现在这里啊。难不成你是来预支薪水的吗？」



「阿夜你还真是老样子，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呢。亏我还特地来帮你的说。」



放开了克萝诺，白羽微微地鼓起双颊转身看向阿夜。



就在阿夜全身僵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塞尔茨及时为他找了台阶下：



「想说夜同学的队伍也许需要点战力，所以才想说找个人帮你们，看是要挑你的师傅九那切白羽，还是我的护卫六条月见，你就选一个吧。」



「那么就麻烦月见小姐了。」



在阿夜迅速地回答后——



「你这个笨蛋——！」



「呜哇！？」



白羽说完用拳头敲了阿夜的脑袋。



「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啊，阿夜！这是咱们第一次能够一起行动的任务说！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虽然我相信你的实力，不过你在其他方面很危险啊。话说回来，在室内戴什么钢铁手套啊，快脱掉！我差点就在任务开始前被你弄死了！」



「阿夜，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就拜托白羽姐姐吧。」



「真～不愧是克萝诺妹妹，果然最懂事了呢。啊——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是我的妹妹，姐姐好幸福呢～」



「打断你的幻想时间真不好意思，不过你什么时候才要还我之前借你的三千圆呢？」



「嗯？那什么……嗯，我可以拿这次任务的酬劳还你嘛。所以就一起加油吧，阿夜！」



看样子对方大概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看了连忙做了个握拳手势的白羽，阿夜轻轻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已经决定好了呢。月见，你就前往废弃工厂的『十字之门』协助负责摆平计划的那些人吧。我人会在学园里面，所以暂时不需要护卫。」



「属下知道了。」



回话后，月见静静地走了出去。



「啊，月见。你要走了吗？偶尔也聊聊天嘛——」



「我现在有急事。比起这个，你还不如好好完成『魔王』的事情吧。」



月见冷冷地抛下话后打开门正要离开，白羽一脸不满地低语：



「呼，还真是老样子，害羞得让人受不了啊。月见你……」



在听到这句话后，月见头也没回地丢下一句话：



「……跟你同一届是我人生里面最羞耻的事情了。」



眼前的俩人似乎是旧识。



「现在就请你们开始执行任务吧……为了守护世界。」



在塞尔茨说完这句话后，所有人便当场各自解散。



接着，阿夜三人转身离开了理事长室。



◆◇◆



在互相交换联络方式后，阿夜决定和白羽分头行动。



目前不知道蕾法的居所，唯一的线索，就只有之前说过会告知阿夜细情的机械黑猫——小白。



「原来如此。比起没头没脑地寻找机械魔王，不如等那只叫小白的猫联络我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白羽对阿夜的提议表示赞同，接着还说：



「我打算稍微去打探一下机械近卫骑士团那边的消息。」



「你有什么想法吗？」



「嗯……总之呢，几年前我也曾经受到近卫骑士团邀请。当时留下来的联络方式说不定没有变呢。」



仔细想想，白羽本身也是机械眷属，尽管听说机械派系实际上已经崩坏了，不过会认识相关人士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过那些人有可能知道什么吗？蕾法应该不可能将她藏匿的地点告诉其他人吧？」



克萝诺指出的疑点同时也是阿夜的疑问。



尽管羽流的「世界」——《夜幕月光灯》是个拥有探查能力的「世界」，不过要一个人搜查整座凪市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更别提蕾法当时什么也没说便直接离去了。倘若她离开了凪市的范围，也就等同失去了找到对方的手段了。



在当时宣言要在今天内做个了结的羽流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吗？



「总之我先去那边打探一下情况。阿夜和克萝诺妹妹你们也是。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就马上联络我。」



「好。」



目前光是想也派不上用场。



和白羽分开后，阿夜决定前去找寻小白。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今天太多事情了，大部分的学生在上午就早退放学了。



阿夜等人抵达中庭，在蕾法之前经常用来睡午觉的地方，只有包括小猫的小黑在内的几只野猫聚在这里，别说是蕾法，就连小白的影子都没看到。



「反正那只黑猫还没来，要不我们先睡个觉顺便等等看？我今天太早起，现在还很困耶。」



「你还真是老样子啊……」



尽管阿夜这么说，不过除了这里之外，他们手上的确也没有其他能够找到蕾法的线索。



比起像只无头苍蝇四处寻找，还不如待在有可能遇到小白的地方等候。



在阿夜思考这点的时候，克萝诺突然悉悉窣窣地从怀里面拿出某样东西。



「喏，这个给你。先填饱肚子吧。」



克萝诺拿在手里的是两个用保鲜膜包在里头，约莫拳头大小的饭团。



「这是……」



「给你的午餐。那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最近老是抱怨午餐。尽管优先考虑我的伙食是应该的，不过过度剥削仆人的士气，这对帝王学来说也不是好事……那个……该怎么说呢，对了，就是你应该在和我一起出门的时候准备好食物！嗯，就是这样！还有，因为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要谈——是因为预定好的事情告吹，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虎头蛇尾的情况！重点就是都是你的错！」



「……」



不知道对方是在生气还是在害臊，阿夜看着红着脸怒骂自己的克萝诺，不禁僵在原地。



原来克萝诺会这么生气，是因为预定好的计划被打乱的关系吗？



对方其实是想单独和自己谈谈重要的事情。



甚至还刻意为缩减饭量的阿夜做点吃的。



「你有话就现在告诉我吧，克萝诺。」



在听了阿夜的回答后，克萝诺低头思索一会儿后说：



「……我想找个时间去吸血鬼的平行世界看看。」



克萝诺直接凝视着阿夜说道。



「失去吸血鬼的派系后，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过，因为不小心成了魔王的我并不打算只是为了不被杀死而苟活着，所以才想要知道我该用怎么样的立场来面对『大十字』？接着下来又该做些什么？我想先确定目标后再重新出发。」



所以才想要真正的去面对「大十字」，进而成为支配世界的王者。



正因为长久以来受到欺瞒，所以为了知道一切，也希望身为仆人的阿夜能够待在她的身边。



「那什么……我的意思就是这样…所以我也想从蕾法——从那个魔王身上打听消息。这已经足以成为和你一起寻找蕾法的理由了。」



遭到身边的人背叛后，克萝诺并没有光是沉浸在悲伤当中。



而是以魔王的身分，为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重新走下去，认真的思索接下来的路。



并且，倘若不是他多心，克萝诺也有在过程中认真思考，想要借助阿夜的力量。



「……克萝诺，谢谢你的食物跟心意，我收下了。」



阿夜笑着说。克萝诺微微感到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唔、唔嗯。那、那我就先小睡一会啰……呼啊。」



打了可爱的呵欠，克萝诺就着草坪躺了下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在克萝诺身上感受到了野性气息，四周围的猫咪纷纷凑近她的身旁后一一睡着了。



既然身为吸血鬼的克萝诺要发挥她真正的力量要等到日落，那么让她趁现在先休息一会儿或许是好事。



想着，在吃完克萝诺做得不好看的饭团后，阿夜便靠着稍远处的树干坐下休息。



证明他昨晚跟蕾法缔结临时契约的银质戒指现在还留在身上。



要是这样东西能够帮他找到蕾法就好了……



「……咕……」



果然，就算过了一个晚上，身上还残留着被吸取大量第五灵素、险些濒死的痕迹，还有连日来的疲劳。接着阿夜的意识也渐渐被一片黑暗吞噬了。



后来，阿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仿佛是被迫窥探他人梦境般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里是日本吗？他先看到了一片像是美国农场的土地，在那片土地中间的空地上面，两名年幼女孩正在说话，这样的景象流进了他的脑海里。



「名字还是要叫小白才对。因为这个孩子的毛是白的……」



「不行啦。我已经决定叫它太郎了。」



女孩们的前方是一只戴着像是手工制项圈的小狗。俩人似乎正为了帮小狗取名而争吵，不过看起来应该不是真心在吵架。



「小白，吃饭了喔。」



「太郎，去捡球。」



两个女孩大概都相当喜爱那只小狗吧，各自叫着自己喜欢的名字。幸好，不管她们怎么叫，小狗都会回应，所以女孩们倒是玩得很开心。



看起来老是在发呆的女孩是蕾法，另一个看起来相当能干的女孩大概是羽流吧。



虽然都还是小孩，不过外貌却隐约带着长大后的影子。



才这么想的下一秒，阿夜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样。



「神父大人，我有交到朋友喔。是个和我差不多的女生，名字叫做——」



在一个镶嵌彩绘玻璃，看起来像是没落的教会里，外表像是蕾法的少女正在向神父报告着。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场景简直就像是……」



正当阿夜在梦里面喃喃说了这句话后——



「嗯，这是蕾法她们小时候。」



蓦地，小白——那只机械黑猫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



「不用惊讶。我正透过你戴在手上的眷属终端设备，把从蕾法身上撷取出来的记忆传送给你。」



就在小白说明的时候，脑中的场景又转变了。



「这里是遥远的西边，主要是机械派系们当时居住的西洋都市。当时因为『大十字』而来到现实世界的眷属们分散在世界各地，并各自打造出自己中意的住所，和普通的人类一块生活。」



下个瞬间，在一处荒芜的教会里——像是教堂的地方，出现了一名穿着相当高贵的绅士正在和蕾法说话。



「对不起，一直以来让你孤单一个人。我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正当阿夜对抱紧了蕾法的男人感到疑惑时，小白的声音再度传来。



「他是羽流的父亲。既是机械眷属，同时也是王族。是那位流有『纯血』血统的男人。」



「『纯血』？」



阿夜覆诵这个单字后，小白「嗯」的一声回答。



「所谓的眷属，原本就是指透过『大十字』从平行世界来到现实世界的人。



在眷属当中没有跟其他种族混血，拥有纯粹血脉的人，便被称为『纯血』。」



据说，如果和现实世界的人类通婚，使其血统稀薄化的话，基本上不管是第五灵素，还是能够胜任「世界师」的资质，这些能力都会相对地变弱。



也因为这样，让拥有相同能力的人类在一起繁衍后代，以确保一定程度的能力，这样的情况跟十神家的七罪、神木凪的关系类似。



「但是为什么蕾法会在教会生活的时候被这名王族男性收养？」



被「新爸爸」的绅士带走后，蕾法来到了距离村落有段距离的一幢洋房。和守卫打过招呼后，管家和侍女出来门口迎接俩人。



尽管有着一股异国风情，不过却仍不减其富裕气息的光景。



接着，当他们走进洋房，在房间里面出现的少女是——



「是……羽流吗？」



那是名五官肖似羽流、阿夜在刚才影像中看到和小狗玩耍的女孩。



不同于如今羽流总是和人群疏离的印象，女孩对来到洋房的蕾法露出温暖的笑容。



「她的名字是法露菲涅鲁。是机械王族·继承『纯血』的少女。她是由纯血的父亲和母亲所生，是正统眷属之间产下的后代——而蕾法……」



对小白的叙述方式感到不协调的阿夜猛然察觉到。



为什么蕾法会被寄养在像是教会的地方，而且自称蕾法父亲的男人又为什么会来迎接她。



「是纯血、人类混血——也就是妾的小孩，是吗？」



所谓的一夫多妻制，或许用现代的观点来看令人难以理解吧。不过，要是用以前王族的观点来看，这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对残留在现实世界的机械眷属而言，「世界」是仅剩的宝贵资产。



只要是在能力范围内，当然就会想留下血脉浓厚的「纯血」同类后继者，不过要是生不出小孩的话，就得为了「不要绝后」这个理由而做出妥协。



「没有看到房子里头有类似母亲的女性啊。意思是说……」



「嗯。因为羽流的父母一直生不出孩子，所以一开始才没有选择同样是『纯血』的王族，而是现实世界的人类——打算让侧室女人生下来的孩子继承……」



恐怕当时的蕾法出生后不久，元配便生下了「纯血」的羽流吧。



也就是说，只要安稳地生下健康的女孩，蕾法也就失去用处，而被丢到教会弃养的意思吗？



「还真是自私的行为啊……」



「在元配因病去世并带回蕾法前，蕾法和羽流一直是毫不知情的朋友。一个是没有亲人的教会小孩，另一个则是在严格父亲管教下长大的王族之女——」



因为羽流母亲的元配逝世而突然被带离教会的蕾法。



对蕾法在教会里面无依无靠地生活，她的父亲应该觉得于心不忍吧？



由于大人的自私行为，导致在这之前蕾法和羽流完全不晓得对方的真实身分，不过羽流似乎是很高兴地接受了姐姐的存在。



身为王族血统继承人的王族成员，羽流被以上位者的身分教养长大，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可以谈心，也因此对当时亲近的朋友·蕾法成为自己真正的姐姐一事，羽流是打从内心感到高兴的。



突然被带到王族家庭里面的蕾法尽管一开始也感到困惑，不过很快就习惯了王族成员的身份。



失散多年的姐妹总算是团聚了。



然而，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个局面呢？阿夜想到的是——



「蕾法她——被称为机械魔王的篡位者对吧？」



阿夜猛然想起羽流在废弃工厂里面说过的话。



「意思是这么一回事吗？元配过世后一直到接回蕾法为止都还好，不过却因为机械眷属们魔王后继者这件事而产生纷争之类的……」



也许是他们想到了，妾室的女儿·蕾法的才能、实力比继承了王族本家血脉的羽流还要更上一层楼？又或者是，定居在同一座城市的机械眷属中血脉较为稀薄的群众更推崇身为混血儿的蕾法来成为自己的王，或许是这样也说不一定。



如果朝这个方向思考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不过小白的回答却否定了阿夜的臆测。



「那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小白冷冷地说道。



「过去被当成『神与天使』崇拜着的机械王族，他们的自我尊崇意识，还有对『大十字』的执着，这些想法可不是说说而已。别说是现实世界的人类，就连不是『纯血』者的性命、尊严都可以若无其事地践踏。当时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就是对方设好的陷阱了。」



「这是什么意思……？」



阿夜看着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愤怒的小白低声回问，不过却没有获得回覆。



取而代之的，是脑中影像产生变化。



「那么，我要出门了。父亲大人。」



蕾法站在门前转向父亲敬了个礼。



「在修道院里面的修行也许会很辛苦，不过你要好好加油。」



小白解释，这座都市的修道院是为了「世界师」而存在的训练场。



「……法露还在睡吗？」



「那个孩子跟你很亲近啊。大概是不想在离别的时候露脸吧。如果你有什么想要跟她说的话，那我替你转达吧。」



「……那请您跟她说。对不起，为了小白的事对她生气。还有就是我一定会找到小白的，请她不要在意。」



「知道了。我一定会告诉她。」



跟似乎是父亲的绅士交谈后，蕾法跟着一群黑衣男子在清晨时分离开了屋子。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夜看着眼前的景象疑惑地问道。



「嗯。蕾法和羽流在这一天的前两天好像为了之前喂养的那只小狗吵了一架。结果那次争吵就成俩人最后的离别了。」



「最后的离别？」



阿夜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后，小白轻轻地叹了口气。



「蕾法被她的父亲要求前去修道院修行『世界』能力，不过在那背后的真实情况是——」



「是什么？」



「是实验。」



随着小白的回答，照映出来的场景再次切换。



眼前出现的是一脸困惑的蕾法和奇怪的房间。



到处都是血渍微暗的独立房间、监禁刑具、手术台。



在令人不禁联想到中世纪拷问室的异样空间里面有一架闪烁着蓝白色光辉的小型机器放在桌子上。



「我之前曾经说过对吧？那就是『灵素之核』。」



「灵素之核」。



能够保有第五灵素，机械世界特有的特殊机构。听说人类以外的机械被嵌入了这样东西后也可以适用这个类似「世界」的异世界法则，是一种强化型零件。



「尽管原本是为了让自律机械活动的机构，不过当时在机械派系管理的修道院地底却私下进行将其强制装在人体里面以创造出强化人的实验。而羽流的父亲便将蕾法当成实验品交了出去。」



「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算再怎么想生下强悍的「世界师」，也没有必要做出这种不人道的事情。不过，正当阿夜想这样回答对方时，却灵光一闪发现了答案。



他想起克萝诺的事情。



「……是为了平行世界的继承吗？」



「你很聪明。」



即使魔王已经是接近不老不死的人物，不过容纳其灵魂的躯体却只能够维持约莫两百年的时间，然后便会因劣化而死去。



因此，即便平行世界必须交由新任眷属继承，不过新任继任者在传承魔王的能力后会因为不成熟的关系无法马上活用其力量。



「他们打算创造出装有『灵素之核』的强化人，再让强化人继承继承魔王的位子，并藉此来弥补上述的不利要素。尽管已经有好几个人成为牺牲品，不过在最后——将『灵素之核』装进纯血王族的羽流体内前，他们必须不断进行这样的特殊实验。为了消除所有失败的可能性，需要用到接近王族血脉，肖似『本人』的人类来进行实验——」



「就因为这样而把蕾法……！」



过去将蕾法当成没用的人轻易舍弃，现在却为了将她当成羽流的替身而把她接回来当成实验动物吗？抛弃了什么也不懂的女儿，又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假装要把她接回家，并带去实验场所，打算连性命也一并夺走。



要说是自私，对方的恶行却显得过于血腥。就在阿夜感到头晕目眩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再次切换，修道院里面的恶梦变得越来越清晰。



针对胆怯的蕾法进行的实验，已经不是单纯用疯狂两字便可以形容了。



观察少女在神经接上「灵素之核」这个「异物」后挣扎的模样，并慢慢提升实验体能够忍耐的极限。



悲鸣声与呜咽声。染血的飞沫和呕吐物。



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实验在修道院的地下室持续进行着。



「蕾法一直以为自己是遭到绑架，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误解而被诱骗到这个地方接受拷问，但是……」



在修道院地底的实验室里面，少女不晓得自己被带到这里究竟过了多久。



身上盖着一块薄布，眼神仿佛已经死去的蕾法出现在阿夜的脑海当中。



像是刚刚完成改造的技师嘴里叼着烟，一边看着蕾法一边休息。



「话说这个老爸还真是过分啊。竟然让没有几岁的小鬼当实验品。」



「你、说……谎……」



像是坏掉人偶般躺在手术台上的蕾法扭着身子出口反驳。



「……父亲大人会来、救我的……所以……」



「啊哈哈哈哈哈！」



听了蕾法说的话后，技师大声地笑了，眼睛瞥向眼神恍惚的蕾法。



「为了小心起见，我们捎了封信，问应该怎么处理他活下来的女儿。结果你猜你老爸怎么回的？」



「……」



「他让我们把你随便处理掉啊！实验结束后，你不过只是没用的垃圾啊。很过分的老爸对吧？这就是王族真正的嘴脸啊！怎样啊！？」



「唔、咕……」



对方的话让直到刚才都还是面无表情的蕾法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少女的双眼充满着愤怒，握紧了小小的拳头。然而，她的愤怒却不是针对父亲。



「……不可原谅。你竟敢编造这样的谎来戏弄我的家人——」



在那个瞬间，「咚」地一声，随着像是地面震动的隆隆声，地下室开始不停晃动。



「什……！？」



顿时一阵「发生什么事了！？」的怒吼声交错着，地下室里面充满着既紧张又急迫的气氛。



「修道院被放火了！不晓得是被哪来的贼人袭击了！上面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说什么蠢话！这里怎么可能会被发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先别管那个了，快去帮忙灭火！敌人早就跑了！先躲起来，接着再打算吧！」



技师和他的助手、管理员们慌忙地跑了出去，然后消失在地下室里面。



等到蕾法晃着身体起身时，四周的人已经离开了。



「那边那个女孩，这边这边。」



「……！？」



突然出现在眼前，打扮得像是牧师的黑衣男子冷不防地搭话，让蕾法不禁全身僵硬。



「……你是谁？」



「《创世魔术结社》成员，我的名字叫做赛赞法诺夫。我们组织的宗旨是打算从根本改变这个世界的起源。啊，对了，我们和这间修道院没有关系喔？我们才不做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我们是你的同伴喔。」



「……你是来救我的吗？」



「就是这样。」



蕾法的问题让牧师穿着的男子「噗嗤」地笑了出来。



「不过很遗憾，作战好像失败了。等上面的骚动平静下来后，刚才那群人就会回来这里吧。如此一来，身为已经没有用处的实验品，你也会被杀掉。尽管我很想在事情演变成这样前把你救出去——不过好像只有我找到这里的样子。」



「是吗……」



听到对方说救援行动失败，蕾法发出了失望的叹息。



「不过，你还有办法离开这里。我有方法可以从伤害你、还有很多这类小孩的坏人手里把你们救出去。因为我发现，发现到这间修道院的秘密了——」



青年牵起脚步不稳的蕾法，打开上了锁的门沿着楼梯往下走。被严格控管的门后深处闪烁着一道光。



「这是……」



眼前是连困惑的蕾法都会睁大双眼的美丽景色。



「它」就在那里，在充斥着淡淡黄绿色光芒的玻璃箱里面。



腐朽的机械人体模型胸部位置有一个正绽放蓝白色光芒的球型物体。



「你没有听过吧？这就是我们机械眷属祀奉的神，即现在的机械魔王·黎斯坦法卢克。不过——他本身的灵魂已经开始劣化了。现在只剩下仅存的自我意识了。」



男子用手中的铁棒打碎了玻璃箱。



「只要碰触这个平行世界的『核』，上面的力量就会转移到同样身为机械眷属的你身上，你就能成为魔王了。」



「……」



照映出男子身影的蕾法双眼先是动摇，接着则是充满怀疑。



「呵呵呵，你在怀疑我吗？放心吧，我没有要加害你的意思。所以，小女孩啊——把它拿起来吧。这也是为了阻止这种有如地狱的不法行为啊——」



「我……」



「没问题的。只要成为魔王，就没有人可以违抗你了。你就能够站在机械世界的顶点了。」



「——我、我并不想成为什么魔王……」



蕾法低着头，小声地挤出这番话。



说完的同时，她猛地一咳，咳出来的血块落在地板上。



「我想回去……我想回家……」



「——不过你现在这副模样已经回不去了。」



牧师装扮的男子温柔地继续说道：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你的身体组织因为持续遭到改造的关系，早就几乎坏死了。如此一来，你也没有几天可活了。不过，只要成为魔王，你就可以用其压倒性的『世界』能力修复身体坏掉的组织。而且，上面发生的意外似乎已经处理好了。刚才那群让你受苦的人，最后也会为了湮灭证据而前来处置你吧。」



处置后被丢弃。



然后，在这里死去。



「我再问一次。你——不想见到家人吗？」



蕾法的脸上浮现了迷惘的神色。



她在自己损坏不堪的身体还有眼前停止运作的机械魔王间来回犹疑着——



「维持现状也没关系吗？就在看不到妹妹、父亲的状况下一个人孤单死去？」



「我……」



「他们不是你忍耐好多年才获得的家人吗？对你而言，那个家对你来说就只是这点程度的东西吗？被那些匪徒当成笑话诬蔑也没关系吗？」



「……！」蕾法发出微弱的呻吟，并再一次咳出血来。



女孩泪流满面。不过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当对方假设「再也见不到家人」时，因为绝望而落下的眼泪。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



蕾法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想见他们……我还不想死……我讨厌没有见到父亲大人和法露就死掉……！小白的事、我也还没有跟法露说声对不起——」



「女孩啊，你说得很好。追求短暂无常的希望，比起选择轻易死去要来得尊贵。你拥有成为魔王的资格。去吧，去触摸那道光吧。」



听从对方的话，蕾法触摸了那颗光球，球体绽放的光芒变强了。



随着周遭一切埋没在那道光里，景象也随之转变。



当眼前渐渐转暗时，阿夜长叹了一口气。



在这个只有意识，而且只有阿夜、小白的世界里，时间缓慢地流动着。



「之后，夺走魔王平行世界的蕾法击退了袭击她的修道院成员逃走了。和牧师打扮的男人道别后，她便急急忙忙地回家了。」



「这就是，蕾法的过去吗……？」



知道克萝诺遭到吸血鬼派系欺骗时，当初阿夜已经怒不可遏。



不应该有这么不合理的事情发生。



然而，在这几个月，蕾法的肉体遭到切开、埋入异物，甚至还受到拷问。



眼前的光景甚至让他越过了愤怒，让思考陷入停摆。



「你觉得很残酷吗？不过即将爆发的战争本来就是这么残忍的事物喔？」



看穿了阿夜的想法，小白平静地说道。



「『大十字』战争是各方为了掌握世界霸权的斗争。眷属同类间的战争光是在现实世界就有数千人，要是回到原先的平行世界，甚至多达数万人。想到这里，像这样的惨事也就不是那么少见的了。」



阿夜紧盯着照映出蕾法记忆的虚空时，小白同时接着说道：



「更何况——事情还没结束。」



「什么？」



小白没有回答阿夜的问题。



「我复制的蕾法的记忆最后就到这里了——」



小白只是低声说了这番话，当意识再次模糊时，新的影像流进了脑海当中。



「呼……呼……」



凌乱的呼吸声。



在日落以后的漆黑森林中，女孩死命奔跑的身影流进了阿夜的意识里。



蕾法回到了位于郊区，那幢羽流所在的洋房。



细雨绵绵中，蕾法赤裸的身体只用一块布包住。



不过蕾法像是没有感觉到寒冷，无视不停落下的雨、身上的血迹和泥水，只是一个劲地奔跑着。



没多久，女孩到达了一处亮着灯光的房子。



「……」



她没有马上走进屋子。压抑住胸口涌现的不安，蕾法站在门口停顿几分钟，接着才抬起了伤痕累累的手敲响大门。



「在这样的大半夜——有什么事吗？」



门内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父亲大人，我回来了……」



「……什么人？我家可没有其他——」



「我是蕾法……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