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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噩梦在你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因此,想要预测或是避免是极其困难的。



——雾间诚一(VS幻想者)



这座山离市中心不远,山上为建筑准备好了地基,坡道上也已经铺上了阶梯。但是,那空旷的区域却不见人影。土地暴露在外,上面只长着几簇存活过冬天的杂草,毫无生机可言。再过几周,野草将四处生长,这片土地只会看上去比现在更加令人不快,但目前这里暂且还是一片寂静。尚未被组装的钢筋和其他建筑材料成堆地被遗弃在此,未建好的塔只能凄凉地耸立着。



将这座山改造成游乐园的计划立项已经五年,地基在三年前也已经落实。但建筑方的问题导致这片土地的所有权重归银行。虽然银行尝试过将土地拍卖出去,但也以失败告终。因无法找到买家,这块空地最终被抛弃,游乐园的建筑工作也被叫停,静候着计划重开的渺茫希望。



空地被高大的栅栏环绕,日落时分,在地面映射出长条状的阴影。



一片圆形的巨大人影落在这些长条之上。栅栏内站着一个有着几乎球形身材的人类轮廓。他翻过两米半高的栅栏,泛白的头发朝上飘动着,本该是右耳的位置,露出了被撕扯烂的血肉。



这个人是斯普奇E,左手提着一个装得满满的便利店购物袋。



“……切。”



神经兮兮地抚直着他的头发。



他透过打结的头发,挠着自己的伤疤。血从伤口处涌出,渗入到他的头发里,但是斯普奇E完全不在乎,继续将指甲伸入。从他耳朵被切下到现在已经快要一个月了,他不停地抠着伤口,导致其无法愈合。本来作为一个合成人类,他的恢复速度要远高于一般人类,但尽管这样也赶不上他三天两头的抓挠。



停手后,他接着朝着这座未完成的游乐园的更深处走去。



他到达了一个奇异的塔,形状像是朝着天空延伸的螺旋。



入口被紧紧地锁上了,不仅用了锁,上面还缠满重重锁链。



“……”



斯普奇E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那夸张的锁。他向后稍退了一小步。



接着,就像他翻越栅栏时一样,他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建筑的第三层,从没装玻璃的窗框进入了建筑。



室内的地板上布满了灰,垃圾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斯普奇E一脚踢开挡住路的垃圾,粗暴地大步走向楼梯。电梯还只装好了轴轮,并没有安装本体。因为没有电力,就算安装好了也不会动。



他爬上了顶层,只有这一层的窗户装了玻璃。这样看来,像是从上往下施工的一样。



“……”



最后,斯普奇E终于不再抠自己耳朵处的伤口,在空旷的地板正中坐了下来,拿出塑料袋包装的饭团和三明治,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了挂在他腰间的其中一部手机,用令人不安的手速一秒不到拨了十位数的号码。



号码才刚拨出去,对面立即接了电话。听声音是一名少女。



“这里是春日井”



“指令700259。”



斯普奇E一边大口地咀嚼着火腿三明治,一边说道。



“了解,指令接受……准备工作完成。请提供详细内容。”



声音突然变得机械化,



“去市图书馆,取在匈牙利语字典和匈牙利惯用语手册之间藏着的钥匙。”



“了解。”



“钥匙是用来开车站的投币置物柜的。拿走里面的药品然后把它倒进你打工的快餐店的饮料里。每三升放一片。”



“了解。”



“以上。指令700259,通讯完毕。”



“了解,通讯完毕。开始执行。”



斯普奇E挂了电话。



他把电话挂回腰带上,立刻又取下了另一部,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谁啊?”



这次传来的是不耐烦的少年的声音。



“指令5400129。”



斯普奇E低声说道。



“了解,”少年秒回道,就像刚才的少女一样,声音突然变得机械化。



“现在你的队里有多少人?”



“七人。”



“不够,给我弄到十二个。这周之内。”



“了解。该怎么做?”



“我不管,威胁他们,强迫他们,不管怎样让给我凑足人数。”



“了解。”



“你搞到十二人之后,带他们去上街,在六号街和八号街造成一点动静,将反击者报告给我。”



“了解。”



……这里的“动静”指的是恐吓或是盗窃之类的暴行。



在他讲话的途中,腰上的另一个手机又开始响了。



斯普奇E不慌不忙的继续着与那名少年的通话——指令传达。最终,他以“以上。指令5400129。通讯完毕”收尾。



“了解。”



这时他才慢慢地接了另一通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



“FS450036,定期报告。”



声音听起来像是个二十后半的成年女性。但是同样的,声音并没有感情,听起来犹如机械。



“有什么问题?”



“百分之七十的加料奶油已经卖出去了。其中百分之七十的客户回来过店里,但是没有明显的变化。”



“在老地方给我发送详细信息。对这些客户采用第二等级的投放量,不管结果怎样。”



“了解。”



像这样,斯普奇E在这个空无一人的,被遗忘的场所,大口咀嚼着便利店的垃圾食品,同时继续给藏匿在城市各处的被他洗脑的“终端”们提供指令。他似乎已经打出了无数通电话,也接了无数通电话。他究竟洗脑了多少人?显然,数字大到难以想象。他就像是个手持所有人气演唱会门票的黄牛一样。



这些人大致可以被分为两组。一组散布药物,一组观察人们的反应。



但其中也混入了几通不相干的电话。



“……听说他出现在高速公路下。”



“……有人看见他跑在河边的道路上。”



“有传言说看起来像他的人影在双城楼顶出现过。”



类似这样的电话。



这些通话总是会让斯普奇E愤怒。特别是第三通来电,他对着电话喊道“我知道!”



“可恶!”



在无尽的通话告一段落后,他吼道。



“可恶的不吉波普!”



他咬牙切齿,用力到血从耳根喷出。



他把手伸进塑料袋,但是袋子已经空了,发出空虚的沙沙声。



“那个混蛋!”



袋子被他撕碎了。



将袋子扔到一边后,他重步走上塔的顶层,脚步声回荡着。



(不可原谅!我要亲手把他撕成碎片……!)



在屋顶,一阵强风吹过,就像他面对他那“敌人”时一样。



(那家伙提到了“曼提柯尔”…那个逃犯我记得应该是“塔尔克斯”负责的,但听起来他已经解决了它…我不会把这事报告给“中枢”的!那家伙是我的猎物,不会让给任何人!)



他瞪眼看着楼顶上立着的七个桶状物。



比起其它的废弃建筑材料,它们并不是非常显眼。即使有人注意到了它们,他们也不会注意到它们是后来才被放到这的。但每一个里面都装着足以给周围所有人类“消毒”的“死”。



(如果到了别无选择的地步,就算是用上这个也要解决掉他。)



血再一次从他耳根处喷出。他用手堵住伤口,一边小声说道:“但是……“”但是…那家伙刚刚提到的另一个名字…‘幻想者’,那是什么鬼?”



斯普奇E露出了有些郁闷的表情,一会儿,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朝着下方的公园瞪眼望去。



“嗯…?”



有人正站在游乐园入口的上锁的大门处。



是个女人…不,是个少女。她正穿着制服,看着像是正在从高中回家的路上。



她在门口做了些什么,惊人的是,锁开了……她有钥匙。



“嗯……?”看着少女走进游乐园,斯普奇E不怀好意笑了。



***



“啊痛!割到手了!”衣川琴绘吮吸着自己被环绕着游乐园的铁网划伤的手指尖。血的味道在嘴里化开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呢?”



她将手伸进书包,拿出一张随身携带的带有兔子装饰的创可贴,贴在自己的手指上。



她感觉自己非常的小孩子气,仿佛又回到了三岁时一样。



没人知道她有这个ペイスリー(paisley)公园的钥匙这件事。其中一间对拥有这块地债权的公司属于她的父亲,当他把钥匙带回家的时候,她偷偷地拿着钥匙溜了出去复制了一把。



从那时起,这里就变成了她情绪低落时的秘密的避难所。



园内的建筑还没开工多久就被放置了,因此它们看起来更像是只有抽象轮廓的雕塑,弯曲的小路正等待着被铺上漂亮的砖瓦。然而,琴绘走着走着,看着这些建筑,她感觉自己似乎就快要忍不住大哭一场。



这是个十分孤寂的地方,虽然她在家和学校一直都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但这副凄凉的,被抛弃的场所却深深地触动了她的心弦。她从未告诉任何人,但是……



在内心某处,她觉得像这样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宿。



仿佛她的内心欠缺着某种根本性的东西——像一缕微风轻轻透过她心中的间隙吹出。



这个他们曾经尝试建造壮观的游乐园的地方,现在却沦落为一个被遗忘的,可悲的梦——人人年幼时都抱持过,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遗忘的梦。琴绘却觉得她从未有过那样的梦。



当然,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并不会有意识的注意到这件事。但她直觉上能感受到这停留在她心中的,无法消散的悲伤。



她继续走在被夕阳照亮的废墟上。她走着走着,想到了她最近满脑子都是的事情。



那是关于她的表亲,飞鸟井仁的事。



(仁哥哥……)



她和飞鸟井第一次见面是在五岁的时候,她现在依旧清楚的记得。



仁的父亲来向自己弟弟——琴绘的父亲借钱,出于某些原因仁也跟着他一起来了。他那时应该还在上小学。



她只是在远距离注视着他。



琴绘的父亲入赘了衣川家,但他比起安静腼腆的母亲更像是衣川家的家主。他对他的哥哥怒吼道:“不要求我”。



仁的父亲依旧不肯放弃,直到仁安静地说,



“叔叔说的对,爸爸。没有人会想把钱借给没有任何计划的人的。”



当少年清脆的声音响彻在按照祖父兴趣装饰过的客厅时,琴绘不知怎么地,觉得这个少年可以带自己离开——离开这个明明什么都不欠缺,但却快要令她窒息的生活。



令她父亲吃惊的是,他的兄弟“啊…说的也是呢”地说着,同意了仁的说法,放弃了只利用亲情来乞求的想法,开始说明自己的商业规划。



……琴绘并不理解那之后的对话了,但最终,琴绘的父亲同意了借给他哥哥一些钱。琴绘记得的是,道别的时候,在玄关处,仁远比他父亲更加有礼地说了句“打扰了”。



他看起来如此凛然。



他是她的初恋。



她非常期待与他的再次会面,但是到头来,仁的父亲用那些借来的钱创业的计划失败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父子俩都没有再来过琴绘家。时不时地,他的父亲会称他哥哥为“窝囊废”,琴绘听到了总是非常难过。



仁与琴绘再次见面是四年后的事了。



这对父子终于再次拜访了衣川家。这次,他的父亲着装得体,而且意料之外地,连本带利的还回了当初借的钱。



琴绘的父亲小声抱怨道:“一般来说,你还应该付违约金的…”但能拿回这笔钱他显然已经很高兴了。



“不过你是怎么得到这笔钱的?”



被这么问道,仁的父亲笑了。



成为了中学生的他的儿子坐在他旁边,穿着初中的校服,一脸自然。他看起来对这些成年人的谈话并不感到厌烦,但也并不感兴趣。



他就这么习惯地融入其中,这令在一旁暗中看着的琴绘感到不可思议。



“先不说这个,幸二,你想要画吗?”



“画?”



“一流的名画哦,我现在正在干这行买卖。”



“你在卖画吗?明明美术差得不行?你怎么确定你不是在卖假货?”



“我把那方面的事交给这小子了。”



他说着,看向他的儿子。



“他是个天才。他的画赢下了各种各样的奖项。”



“真的?但是就算这样…”



“他的眼光简直不可思议,我们用低价买入画作,一年后画家就火了,我们再以十倍的价钱卖出去。”



他自豪地说。



被称赞了的少年依旧保持着乖巧的表情。



“哦?将来是不是想要成为像毕加索一样的名画家呀,仁?”



琴绘的父亲向他的侄子问道。



“那是我的梦想。”



少年静静地回复道,没有一丝傲慢。那态度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谦逊,琴绘是这么想的。



他知道房间里的大家都在想什么,能够对应的做出回应。他显得游刃有余,却从未将其展露在外。



那一夜最后变成了喝酒会,仁和他的父亲在琴绘家留宿了一晚。



琴绘迫切地想要与仁说上话,但他一直没有从他父亲身边离开,所以她完全找不到机会。



只有当仁来到厨房接了一杯水好让他父亲吃胃药的时候,琴绘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那个…”



她几年前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机,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



“啊,抱歉,我能接点水吗?”



他有礼貌地问道。



“没…没问题!”



琴绘答道。接着她的母亲说道。



“仁君真是好孩子呢。”



随后递给了他一杯冷水。



“谢谢。”



他点头致谢,然后离开了。



琴绘想要叫住他,但是她想不到任何可以说的话题,便只好眼睁睁地目送他离开。



但是在那一晚,琴绘半夜起来去厨房拿果汁的的时候,她发现仁正独自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



外面已经是冬天了,但他只穿着他们给他找来的睡衣。



他看起来十分伤感。琴绘从未见过他除了冷静之外的姿态,这让她有些困惑。



她想要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觉得那肯定是她所无法理解的复杂的事情。所以她有点不知所措。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过了一会,终于,他转身发现了她。



“啊…!”



她不经意间发出了声音,他朝着她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琴绘赶紧打开了窗扇。



“你…你在做什么呢?”



她开口了。口中呼出了白雾。



“抱歉,我没有想要吓到你。我只是在好奇会不会下雪。”



“雪?”



“嗯,看起来像是这样……”



“你喜欢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