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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1 / 2)





  “行。”郗长林笑起来。

  秦导又问:“需要过一遍剧本吗?”

  郗长林摇头:“不用,我记得台词。”

  “那就去吧。”秦导朝郗长林摆摆手,让他走到场中。

  青年这才放下自己的灰胖子水杯,理了理袖口,不慢不紧地走过去。

  时隔数百年,就算当初下的功夫再苦,将台词记得再烂熟于心,此时的郗长林也没办法全部想起来——好在他有系统。

  寄宿在他体内的人工智能忙不迭运转,不但从剧本里挑出了那几句郗长林接下来要说的台词,还语速飞快地帮他把剧情复习了一遍。

  “老大,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哦。”最后系统还不忘鼓励一番。

  郗长林“嗯”了一声。

  楼阳和陈思明分别站回最初的位置上,郗长林走过去时,脸上神色已换了一番。他漆黑眼眸迎着跳跃烛火,眸光沉静如水,唇边喊着恬淡笑意,更显得整个人温润如玉。

  一声“action”后,郗长林抖开手中的道具折扇,从座椅里起身,绕过屏风,快步走向另一边。

  楼阳与郗长林迎面而来,身后跟着陈思明,就两人在肩膀交错那瞬,郗长林从陈思明眼中看见了几分玩味。

  本打算随便将这一段应付过去的郗长林瞬间来了兴致。

  那两人都身着戏服,楼阳广袖深袍,以黑为底,霜白梅花在襟前、袖口盛开,而陈思明饰演的吕啸归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因此衣着颜色更为明快。郗长林却身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件白衬衫,看似格格不入,但当他笑起来时,竟奇异地与周身环境相融了。

  “大国师远道而来,柳某有失远迎。”清润的嗓音在场中响起,犹如玉石相撞,泠泠然然,十分可亲。

  谁都没想到郗长林的声线能够如此自如转换,不仅是周围的工作人员与其他演员被惊艳到了,就连曾经听过郗长林伪女音扮演易清波的秦导,眼里都露出赞叹之色。

  郗长林话音一落,楼阳偏冷的声线响起,如辽阔雪原中吹来的一阵风,落地生寒:“于此般深夜冒昧前来,是在下不知礼数。”

  两个人相对而站,隔了约有两米距离,镂空雕花灯笼中烛火微闪,映在地面上的影不住摇晃,令人不禁心颤,唯恐下一阵风来时,火光便熄灭了。

  “不知大国师来此有何贵干?”郗长林唇轻轻勾起,眸眼中流露出浅淡笑意,不过纸扇却是嗖的一声合上,左手握着尾端,在右手手心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

  楼阳微抬下颌,说:“想与柳先生手谈一局。”

  郗长林点头,打了一声响指,便有婢女从旁悄然无声走出,手捧棋盘棋子,神态恭敬。

  大概过了三秒,陈思明开口:“师父,是否需要徒儿回避?”

  “当然不用,传言柳先生的棋,连宫中大国手都自叹弗如,你更应该留下来学习一番。”楼阳冷硬地拒绝。

  就剧情而言,这一局棋,是柳霜清生前所下的最后一盘棋,前半局与大国师牧奚北过招,后面半局,坐在他对面的人成了吕啸归。

  鲜有人知晓柳霜清与吕啸归的关系,而在牧奚北眼中,更是认为这是他们两人的初次相遇。

  下棋如交战,柳霜清在这盘棋中对牧奚北产生杀意,而牧奚北也在此间对这个人心生疑虑。

  这局棋走得不可谓不惊心动魄。

  “棋道与天下之道,先生认为相差何几?”当陈思明落下一子后,站立在一侧的楼阳忽然出声。

  郗长林指尖微颤,捻起白子后,拇指在上面轻轻摩挲而过,才笑着说:“相差无几。”

  “那先生又认为,谢朝与南朝相比,相差何几?”

  这一次,郗长林眼睫轻颤。

  青年尚且未回答,陈思明哼笑一声,道:“众所周知,先生是南朝人,自然是认为南朝比谢朝好了。”

  跳动烛光之下,陈思明眸眼被映出几分暖意,眼尾却微微上挑,含着不易察觉的微讽。

  鼓风机吹出的风凉得沁骨,而陈思明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又使得压迫感自无而生。离他们仅有十几米距离的摄像师后背无端渗出冷汗,郗长林却好似未察觉到半分,捏着棋子在手指间轻轻转了一圈后,落于棋盘上。

  楼阳在同一时间端起茶涰饮。

  执白子的人眸光清亮,眼底带笑,头微微偏着,瞬也不瞬地注视对面之人,片刻后,才轻声说:“南朝谢朝,皆属七州;山川花鸟,林木湖泊,皆属一源。我脚踩的始终是相同的土壤,饮的始终是从三江中取来的水,所以南朝谢朝,有何不同?”

  他的声音与说先前几句话时没什么差别,但尾音略略往上勾着,极轻极淡,若是细细一品,却能听出其间的凌厉与寒冷,就像是藏在花下的雪,不去触碰,就感受不到那股冰凉。

  不止是话语里的藏锋,郗长林弯起的眼睛亦令陈思明微微一怔,分明如平静的湖面,却让人觉得隐隐有风雨之势。他身上流露出的气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自然而然,又倏然而至,不带有任何压迫性,可令人心生惶恐。

  坐在郗长林对面的视帝先生当即敛下眸光,伸手向棋篓、拈起一枚黑子,按照剧本所写,下出一步错棋。

  而一步错,接着步步错,没过多久,黑子被白子堵了个水泄不通。

  一盘棋了,郗长林虚拂衣袖,就要起身时,楼阳又开口了:“那先生以为,天下之道,与苍生之道,相差何几?”

  跳跃烛火之下,郗长林眼神瞬间一凝,旋即笑开来,眸底若春花拂过的水面,一切一切风波都在悄然无声中泯灭。

  “大国师何以问我苍生之道?”

  “苍生为我,我为苍生,不是吗?”楼阳低声说,“所以我想听听柳先生的见解。”

  “这天下,终究是由苍生成就的,因此天下之道,包含在苍生之道之间。”郗长林折扇一抖,偏头微笑,“顺应苍生的意愿,则天下兴;逆苍生意志而行,则天下亡。”

  一段戏到此为止,听到导演喊停之后,郗长林轻轻丢开手中折扇。

  这场戏是柳霜清的死亡开端,他没有说出口的话语数以千百计,却是尽数被牧奚北听懂了。

  ——顺苍生,则天下兴;逆苍生,则天下亡。南朝上至皇室下至黎民,皆无一人愿家破国亡,城池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