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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2 / 2)


  所有的暗潮都藏在平静水面下,愈是局势动荡之时,府中愈是安宁。

  青姈不像周氏那样陪着戴庭安父子经营了十几年,大事上帮不到忙,便只能在起居留心,照顾好戴庭安之余,将往来应酬的事默默扛走大半,等闲的拜访、会客的事由她出面,周氏便可腾出手,于出入内宅之间探问传递消息。

  这般情形,青姈也不敢添乱,除了应酬赴宴,甚少出门。

  入冬后天气渐寒,冬至那日下了场纷纷扬扬的雪,地上积了两寸厚,将整座京城银装素裹。戴庭安在忙过梁勋的事情后,这两天难得闲暇,也不急着起身,将青姈困在被窝里,厮磨到快晌午时才算收手,用完午饭去散步。

  屋里炭盆熏得暖热,外头倒是清寒。

  从铁山堂往猗竹居走,两旁花木皆被雪压得弯腰折枝,满目迷蒙的白。这般天气里,周氏亦犯懒没出门,抱着雪奴靠在美人榻上,见小夫妻俩进来,不免问外头雪景如何。言谈之间,又说起城外山寺的雪景,这般禽鸟飞绝、人踪寂灭的天气里,怕是很宁静的。

  山寺后种了茶梅,这时节怕是也该开了。

  戴庭安闻言,随口道:“母亲既然惦记,不如去瞧瞧?”

  “我是懒得动了。倒是青姈,”周氏笑瞥儿媳一眼,“这阵子帮我应付琐事,许久没出门,怕是有些闷。你既有意,不如带她出去散散心,到时候青姈帮我讨一支茶梅回来也是就是了。”

  青姈莞尔,“母亲原来是惦记那儿的茶梅呢。”

  “怎么,你也懒得动弹?”

  “既是母亲惦记,我哪能偷懒的?”青姈仗着婆母疼惜,得了便宜还卖乖,轻笑道:“不如明日就去看看?入冬之后,还没出城看过雪景。”

  她既有心,戴庭安岂会拖延,当即道:“何必等明日,今日便去。”

  他还真的是说走就走,从猗竹居回来后,便命人迅速收拾了几样东西,而后带上伺候青姈的两个丫鬟、魏鸣等随从出城看雪。

  当晚寄宿山寺,薄云遮月,银霜朦胧照着满寺清净,风舞回雪,别有意趣。

  夫妻俩裹着厚氅溜达了一圈,临近客舍时,却见魏鸣迎面走来。他的脸上分明有焦灼,却只拱手道:“等了半天都没见将军和少夫人回来,还以为夜深雪重,山坡上走迷路了。热水都备好,主子早点回去歇息吧。”

  戴庭安自是瞧见了他的神情,颔首道:“走吧。”

  待碰头后并肩前行,却又低声道:“何事?”

  “有人跟踪。”魏鸣的声音压得极低,“有四个人,应当都是高手,属下险些没察觉。”

  戴庭安皱了皱眉。

  魏鸣向来警觉,这些年跟在身边,风波不惊地处理了许多暗藏的危险,这次险些失察,可见对方藏得颇深。自梁勋定罪后,他这阵子甚少出手,在京城并不惹眼,难得出趟城,竟就招来了暗中窥探?

  他挽着青姈,垂目行路,声音更低,“藏在哪里?”

  魏鸣当即小声报了方位。

  其中一人或许是艺高胆大,竟摸到了客舍不远处。

  戴庭安沉眉冷笑,没再多言,回客舍后让青姈假装盥洗就寝,他却带了魏鸣和随从,趁丫鬟伺候青姈时出入的动静,悄悄摸出客舍。青姈按着他的吩咐掩护,一时让丫鬟送水拿软巾,一时又说天冷,让装个汤婆子,折腾了半天后,才吹熄灯盏睡下。

  但她哪里睡得着?只拥被而坐,绷紧了心神细听外面的动静。

  冬夜的风呼呼刮过,庭中树枝摇动,风声里忽然夹杂兵器碰撞之音,铮然作响。青姈绷着的那颗心愈发紧张,心惊胆战地听了片刻,却见屋门动处,魏鸣走了进来。

  青姈忙问:“将军呢?”

  “将军带人去追了,命属下护着少夫人。”魏鸣手按剑柄,姿态跟拉满的弓似的,神情亦是沉肃,见她满面紧张,补充道:“少夫人不必担心。”

  他有意宽慰,青姈却哪能真的放心?

  戴庭安在京城里藏得极深,除了去宿州拿蔡隐时,招来夺囚犯的匪徒,后来又惹得肃王急怒行凶外,平常并未招惹太多麻烦。即便靖远侯府外偶尔有元和帝的眼线逡巡,也无损于大计,先前从未出过被高手跟踪的事。

  如今事出蹊跷,恐怕是因前阵子梁勋的动静——毕竟是闹得天翻地覆的重案,卷入其中的人,又如何能真的将所有踪迹都扫除得干干净净?

  戴庭安方才神情凝重,恐怕也是担心此次露了点尾巴。他亲自追击,必定是想捉活的,查明来路。这种事凶险无比,魏鸣是他身边最得力的随从,本该带在身边才对。

  可他却派了魏鸣回来,护着她们。

  青姈琢磨其中轻重,忽然想起件遥远的往事。

  前世她在戴庭安身边照顾时,有一回阴雨缠绵,戴庭安在屋里昏睡,病情十分凶险,魏鸣在外面守了两天两夜都没阖眼。沙场上历练出的钢筋铁骨,那点辛劳算不得什么,魏鸣撑着精神,只有眉头紧锁。

  那时候她如履薄冰的照顾,已博了几分信任。

  大概是闷得太久,魏鸣担心戴庭安的病情却无处排解,便靠在门上跟她讲了些旧事。

  魏鸣是自幼被戴毅挑中培养的,记事时就跟戴庭安同吃同住,同受教导。在塞北的时候,戴庭安带着兄弟们去侦察、去诱敌、去冲杀,那都是拿性命去搏的事,他每次都是逆着如潮的敌军冲在最前面,在撤退时殿后收尾。

  有次以身诱敌,魏鸣的腿被砍成重伤,失血太多,筋疲力竭。

  身后是追来的十几个敌兵,队里只剩他和戴庭安两个人。

  魏鸣让戴庭安快跑,能活一个是一个。

  戴庭安却没走,死撑着拦住敌军,让魏鸣往前爬,刀锋卷刃了、砍断了,他就抢敌人的刀,疯虎般冲杀,将追兵全都解决后拖着魏鸣躲进草丛里,有条不紊地搜药包扎。那时他满脸血污,累得双手不断颤抖,帮他包扎后抹去藏人的痕迹,才放心地昏死过去。

  魏鸣便趴在草丛里戒备,看着两拨追兵跑过去,终于等来了戴毅。

  “他原不必那么拼命,更不该为救我而犯险,他的性命比我贵重千万倍。”

  说这话的时候,魏鸣捏紧了拳头,骨节泛白。

  青姈当时没明白那句话的深意,直到戴庭安兵临京城时,才知道魏鸣的意思。

  他原是皇太孙,值得万千将士拿性命守护的人,比肃王、恭王那些人还要尊贵。却自幼落难在军中,一点点将血汗炼成铁骨,旁人为他拼死效命,他便竭力护持,同进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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