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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2 / 2)


  “那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吗?一起去上学。”

  小孙摇摇头,“我要回老家去了,妈说铺子开不下去了。”

  公私要合营,孙寡妇看不清这世道,明明是自己家里的铺子,怎么就必须成了别人的呢,她辛辛苦苦了一辈子,靠着自己劳动开了这家切面店,起早贪黑的,养大了小孙,怎么就成了阶级敌人了呢。

  难道铺子给人家了,就不是阶级敌人了?

  不给,就好像是成了人民的公敌一样。

  等着小孙进去了,伸伸看着西爱站在房顶上,朝着这里看,跟个红娃娃一样的。

  然后瞬间就倒下来了,从房顶上,好似是滚了糖霜的山里红,身上在房檐上染了雪,一圈一圈的,坠地。

  她都听到了,小孙要走了,小孙要回老家去了。

  伸伸叫了一声,朝着内院里面跑,他听见彭的一声。

  眼睁睁的看着她滚下来,摔在了地上。

  西爱胳膊摔断了。

  好在人穿得多,没摔死了。

  王红叶看着她,心里一酸,“就那么喜欢小孙,天天儿的去房顶上看着?”

  “不喜欢了。”

  西爱扭过头去,对着窗户纸,泛黄褶皱的,人笼罩在灯光下的时候,好似是走马观花一般的唱了一折子的皮影儿戏。

  小孙趴在窗户前,耳朵动了动,两只手最后垂下,最后把那个机器人,放在了西爱的窗户前。

  孙寡妇拎着包袱,站在门口,喊着他的名字,“走了——”

  外面的板儿车上套着驴,整整齐齐的放着几口大箱子,红木掉漆的四角,还有生了一点儿锈色的黄铜锁儿,小孙坐在板儿车上,转过一道门,驴儿尾巴擦过门口的石狮子,他抻着脑袋看了看,直到再也看不见。

  突然就哭了,抱着孙寡妇的胳膊,“妈,不走——”

  孙寡妇吸了吸鼻子,头上围着花色的围巾,只漏出来一双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不走的话,这个孩子要怎么办呢?

  她就不舍得,孩子都这么大了,过几个月就生了,可是以后难道要人家说爸爸是敌特,她不明事理,可是她知道,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小孙不知道,那肚子里面这一个,就更不知道了。

  铺子也开不下去了,她不如回家种地去,一把子的好力气。

  不怕没有饭吃,她孙寡妇,从来就不怕苦,不怕累。

  这么多年,没吭过一声儿气的。

  咱们的建设,咱们的兴旺,固然是要梅如要张平,可是也要孙寡妇这样的人啊。

  北风呜呜的吹,冻雪被车轮碾过,咯吱咯吱的留下几道褶子,枯枝泼墨一样的向上延伸,天地共情。

  风疾知草韧。

  西爱知道小孙走了的时候,没吭一声,只拿着碗巴拉饭吃,最后吃着吃着,看着王红叶红了眼,里面带着一点委屈。

  “怎么了这是?”大人的心思粗,不曾想过她这段时间不对,是为了什么。

  “今天的饭没有肉。”西爱淡淡的,放下了碗筷。

  张平听了牙疼,这就是你哭的理由啊,“爱吃不吃,别人家的孩子要是都跟你一样,那全国得养多少头猪才够吃啊。”

  他一个月的肉票,张德顺的肉票,还有美如的张建国的,都给寄回来给她吃。

  没办法,西爱自己就说了,每顿都得吃点肉,不吃她就觉得自己没力气,无精打采的,饭吃不此地无所谓,得吃点肉才行。

  哪怕就是指甲大小的,她也吃。

  张平说完,看西爱看过来,张开嘴巴了,就知道要坏事了,这孩子可会告状坑人了。

  果真,下一秒就哭崩溃了,扑在王红叶的怀里。

  什么也不说,问就是委屈。

  “你吃饱了就挖防空洞去,在家里逗孩子做什么,你说她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呢,平日里不哭不闹的,就你惹她,多乖的孩子啊。”

  又对着仰着脸哭的西爱说,好声好气的哄她,“晚上做来吃,你别哭了,当心胳膊碰到了,还得重新弄。”

  胳膊还打着石膏呢。

  张平你说一口气,就呕死了。

  宁宇森嘻嘻哈哈的,“大妈,我也要吃。”

  “给妹妹吃,下个月再买,不然西爱没得吃了。”

  宁宇森撇嘴,戳着西爱的脸,“偏心眼儿。”

  被王红叶笑着拍胳膊,“就你话多。”

  家里条件就这样,家家户户都缺东西,紧着家里最小的那个吃,西爱就占便宜。

  她会哭。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张平自己扛着铁锹就去门口了,现如今,家家户户都要挖防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