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未相见已别离

已经找到家的玥歌整日闷闷不乐。

曾经美丽俊俏而现在已经苍老瞎盲的诵雅终于盼到了自己的儿子玥歌的回来。

她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紧儿子玥歌，生怕一个梦的功夫，他就不见了；白天她也寸步不离玥歌，生怕他会再一去不复返；夜晚她不敢贪睡，每次在噩梦中惊醒都要摸索着玥歌睡的床上，摸摸他是否还在。

十年了，玥歌从一个十二岁稚气未脱的孩子长到了现在这么俊挺的汉子。而在诵雅的记忆里，玥歌还是记忆里围着阿娘裘皮裙转的粘人精呢。

诵雅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自从小玥歌随呼韩邪王战役失败、父子俩杳无音信之后，她每天以泪洗面，忍受着同族人的抱怨甚至怨恨还要忍受着见不到至亲至爱的亲人的痛苦。

多年不见的儿子回来，她那黯淡无光的瞳孔里仿佛又重现了希望的光芒一般。她用粗糙和干裂的手摩挲着玥歌的脸颊。

“鼻直口方，丹唇外朗，眉清目朗，我的儿子玥歌英挺帅气，再加上比阿娘都高出了两头，我儿玥歌肯定是我们大草原上最俊美的男子！”

玥歌拉着阿娘的手，以免眼中的泪会将她的手指淋湿。

“阿娘，玥歌会一直陪在阿娘的身边，永远都不会再离开阿娘。”说完，他紧紧地将诵雅抱住。

“玥歌就像那巍峨的岭山，像浦洒在平原的注雨，像湍流在北塞的沐河。是我们北塞的卫士，怎么能还是乳臭未干的样子，依偎在阿娘的怀抱里呢？”诵雅这番话是第二次和玥歌说了，而这前后两次竟相隔了十年。

“岭山、注雨、沐河，都离不开大地母亲，所以，玥歌也离不开阿娘。”玥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想将这些话亲口说给母亲听，他继续哽咽着说：“阿娘是大地，要温暖，只有大地温暖了才有岭上的鲜花儿，才有下落的注雨，才有解冻的沐河。”

诵雅那干涸的双眼也涌出了滚烫的泪水。

十年了，人生有多少个十年，更何况是失去最至亲的人，这度日如年的十年。

“阿娘真得好想看你骑上骏马，奔驰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我儿玥歌将来必定会是这草原的盟主，能率领着我们的勇士和精英们，打败汉军、活捉奕宏、为我们的族人报仇！”

玥歌听见阿娘的话，阵阵心寒，他抱紧阿娘的手突然没了力气，松了下来。

“你跟阿娘说过，奕宏曾经救过你，而这些年他们就如同对亲生儿子一样养育着你，阿娘知道我儿玥歌是个重情义和气节的男子汉。但是我们之间毕竟有着血海深仇，你知道在你和你爹不在阿娘身边的这十年里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咱们的族人损失那么多，阿娘每天都是在他们连打带骂中度过的。他们看见阿娘就跟看见仇人一般。你阿爹曾经是万人敬仰的部落首领，如今却一直落得毁掉部落连累族人的罪名。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回来，恐怕……恐怕他早已经……”

坚强的诵雅苦苦熬过了如同被扔到了地狱一般的十年，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希望儿子能重整部落雄风，势必杀死奕宏，占领汉朝的江山。

玥歌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做。血海深仇当然不能忘记，可为什么需要报仇的人是曾经救过自己的人，为什么是养育了自己十年的人，为什么是奕云嫱的父亲？

这时候，睿拉启和威力在房外喊他，玥歌也很想透透气，就安慰了阿娘，随同伴们出去。

远看，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不禁让玥歌心情宽舒了一些。

近处，许多族人们围成一圈在看威胡宰羊。

威胡这个蛮人，曾经去渔阳强抢豪夺，脸上那曾被玥歌用石块砸的伤疤至今清晰可见。此刻的他嘴里叼着一把血粼粼的尖刀，双手在狠命地撕剥着羊皮，那只小羊的脑袋耷拉着，随着威胡的动作不断地摇摆着，甚是血腥。尤其是当威胡抬起头，那凶神恶煞的眼神和玥歌的眼神相撞，发出了让玥歌极为不舒适的目光。这种目光阴暗而灰冷，甚至夹杂着摧残与毁灭。

玥歌也是见怪不怪了。这里的大部分人对他们母子俩都不是友善的。

威力在一旁看得起劲，玥歌却看着这血腥的场面很不舒服，他和睿拉启转身离开。

睿拉启兴奋地对玥歌说：“今天晚上要开篝火晚会，所以威胡他们在准备。稍后，我的阿爹还会献出大缸的马奶酒。晚上一定要来啊！”

玥歌对篝火晚会一点都不敢兴趣。

“我得陪阿娘，就不去了！”

“叫你阿娘一起来啊！”

“他们不欢迎我们，我们还是不去了，你多吃点多喝点，就算是替我了！”